夜深了。
朱雀坐在屋顶上,右手搭在膝盖上拎着一个空空的酒壶。嘴角有一层浅浅的水渍涓涓落下,沿着她弧线优美的下巴,径直滴落到玄黑的大披风上。
双眸如同宝石,她微仰起头看着墨色的苍穹,静默不语。
就在这个屋檐下,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疯狂的驰骋。
是的,疯狂,前所未有的疯狂。
女人发出的癫狂叫声,几乎可以掀翻这个屋顶。
“他今日是怎么了?”朱雀淡淡的自语,眼神之中流露出她自己也看不懂的忧伤与迷茫。
目睹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子如胶似漆的承欢交合,这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但是朱雀必须接受,而且,她似乎已经习惯了。
以前是萧郡主,现在是贵人。以后,还会有更多。
朱雀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已经看淡了这样的事情。仿佛只要他能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那么一切,都是平静的。
仰起酒壶,壶中的最后一滴酒缓慢的落在了她的嘴里。
她双眸的余光无意中瞟到一记飞闪的黑影,顿时眼中厉芒闪现!
“有刺客!!”
她身如魅影从屋顶飞坠而下,长鞭出手,凌空响起“当当当”的三声!
三枚暗器落在了楚天涯的窗外,声声刺耳。
行刺之人的身手异常敏捷,几乎就在朱雀出手的同时,刺客已经在逃撤。
朱雀却没有追,如同一尊魔神般站在楚天涯的窗口,静静的看着刺客逃走的方向。
刺客,只有一个人。
“三。”
朱雀在倒数。
“二。”
“一……”
一字未落音,洛阳王王府的围墙外,响起一声闷哼,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楚天涯推开了窗户,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皮裘,头发散开。
“何事?”
“回主公,无事。”
贵人白花花的身影压到了楚天涯的身上,****的一对儿玉臂套着他的脖颈将他拉了回去,“主公,别管这些了,我们再来嘛……”
窗户落下,朱雀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玄武与天空如同两条暗夜幽灵一般,悄然出现在了朱雀的身前,“刺客一人,已经拿下!”
“为何不留活口?”朱雀的声音很阴沉,很冷酷,“可知对手是何人?”
“他是自尽的。”玄武眉紧拧,将手中的宝剑给朱雀看,“我与天空将他堵住,他毫不犹豫的就拔剑自刎了。我的剑,都未尝沾血。”
天空答道:“刺客的身份暂时不得而知,老爷子已经派人将尸首带走处理了。”
朱雀点了点头,“即日起双倍岗哨,加强宿卫。”
“是!”
……
半个时辰后。
贵人一半的身子露在被褥外面,蒙着一层细汗的光柔脊背映着蜡烛,折射出迷离的光韵;湿漉漉的头发搭在楚天涯结实的古铜色胸腹间,丝丝凉意。
她气喘吁吁,“主公,今日你弄疼我了。”
楚天涯邪性十足的一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亲了上去,似咬似吻。
贵人很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捧着他的脸,热切的回吻。
“真的疼么?”
“疼--但是我喜欢!”贵人娇美且充满野性的脸庞上红潮尚未退去,妩媚到无以复回的娇嗔道,“主公,你是男人中的男人!你比野狼还要更富杀伤力,却比春水更加温柔婉转!我喜欢被你征服、喜欢被你蹂躏、喜欢在你怀里融化的感觉。我想,但凡天下女子,都会喜欢主公这样雄武又温柔的男子!”
“方才似乎来过刺客?”
“主公,我还要!!!”
……
天快亮了,楚天涯方才闭目睡去。贵人如同一只玩累了的小野猫,蜷曲着身子伏在楚天涯的臂弯里沉沉入睡,还发出了低微的鼾声。
朱雀仍像当初那样站在楚天涯的窗外,仿佛从来就没有挪动过一寸地方。
何伯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过来,停在朱雀面前。
“你去歇息。”
“是。”
朱雀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何伯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一夜之间,洛阳王府的虎贲宿卫,增加了三倍;已经许久不管正事的青卫之首何伯,重新出山,亲自担任了楚天涯的宿卫。
稍后不久,萧玲珑与她亲姐姐萧塔不烟并肩从房里走出来,满面春风谈笑生欢。时隔多年姐妹俩还能像孩提时代一样的抵足而眠,她们的心情显然不错。
但是,当萧玲珑看到何伯站在楚天涯的窗外时,萧玲珑的脸色就变了。
她也是青卫。她当然知道何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意味着什么。
抛下萧塔不烟,萧玲珑走到了何伯的面前低声道:“老爷子,昨夜发生了什么?”
何伯斜瞟了不远处的萧塔不烟一眼,也不说话,在萧玲珑面前松开了手。
三枚铮亮的锥形暗器,尖头乌黑,显然带有剧毒。
“可有查明刺客的身份?”萧玲珑的脸色顿时冷峻无比。
何伯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将暗器收了起来。
萧玲珑陷入了沉默,思考。蓦然,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
萧塔不烟正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候,莫名的感觉到浑身一冷,惊诧的看向萧玲珑。
她的亲妹妹,眼神之中居然有一股肃杀。
“不是她。”何伯低声道。
“你能确定?”
“确定。”
萧玲珑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
“现在想要少爷死的人,实在太多。”何伯用他苍老的声音,低缓的说道,“金国,大宋,乃至西夏、洛阳,甚至我们自己人当中,都不乏有人想要少爷的性命。”
萧玲珑轻轻的点了点头,“眼下时局纷乱紧张,防卫不可一日松懈。老爷子,青卫也是时候扩充人手了。”
何伯咧开嘴露出他豁了两口的黄板牙,嘿嘿的笑,一如既往的老狐狸般狡诈。
“老爷子笑得好不诡异。”萧玲珑心领神会的看着何伯,既有点羞恼也有点无奈的瞪着他,“您老人家就不用卖关子了吧?”
“果然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何伯再度嘿嘿的笑了两声,“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由得郡主来准许。”
“你果然这样干了?”萧玲珑顿时哭笑不得,“老爷子,你太坏了!太坏了!我恨死你了!”
“嘿嘿!”何伯笑得越发诡谲与奸诈,“郡主殿下请息怒。试问,普天之下但凡略有积蓄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达官贵人,谁身边不是群美环绕?何况少爷已是位极人臣,执天下之牛耳?他的身边,怎么可能会少了女人--老朽选派一些资色与武艺俱佳、而且绝对忠诚的女子来服侍少爷,总好过让他去外面拈花惹草吧?”
“是,全是你在理,哎!……”萧玲珑无奈的叹息,苦笑不迭,“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早在当初,你老人家在七星寨天枢峰训练我们这第一批青卫的时候,你就特意留了一手。在被驱逐淘汰的人当中你曾悄悄的留下了一批人,全是资色与武艺不俗的奇女子,将她们藏了起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已经死了或是远远的走了。但是我却一直在猜测,你以老人家对天涯的溺爱之情,怎么可能放任这样的女子轻易离开?--果然,你一直暗中养着她们。就是要等到某一天,天涯既需要更多的女人也需要更多的贴身护卫的时候,再将她们交出来,对么?”
“嘿嘿!”何伯一阵坏笑,“这点事情,终究是瞒不过郡主。实际上,我也就没打算瞒你。”
“那是。”萧玲珑苦笑道,“你老人家若真想瞒我,我肯定是无法察觉。”
“还有。”何伯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认真的说道,“这批女子最主要的职责,是寸步不离的保护你,保护未来的世子世女,以及少爷将来所有的妃子与家眷。也就是说,她们将是比青卫还要更加贴近少爷的存在--所以,她们只能是女人。”
“也可以是宦官的,不是么?”萧玲珑撇着嘴,既有点恼火也有点无奈。
“宦官不行。”何伯大摇其头,“首先,那些武林高手不会甘心变作宦官;其次,老头子也没时间在一群小宦官当中挑人训练,将他们变成绝顶且忠心的高手,充当少爷的护卫--所以她们只能是女人!而且很多时候,女人要办事情远比男人更加方便,利索。比如说,在大宋官家的耳边吹一吹枕头风,之类的。”
萧玲珑表情微变,“你还将她们外派了?”
“暂时还没有,但我相信,马上就快了。这处决于少爷何时入朝理政。”何伯淡淡的道,“我精挑细选严格训练了这么久,当然不止是为了让少爷多几个忠心的护卫或是承欢的女子。她们也可以是最出色的细作或是刺客。不是么?”
萧玲珑怔怔的看着何伯,一时无语。
何伯仍是嘿嘿的一笑,“你愿意接受她们么?”
萧玲珑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尚未鼓起的肚子,“好吧,我没理由拒绝!”
“那就好。”何伯仍是嘿嘿的笑,“只待少爷准许,她们就可以正式出现在这王府里了。”
“正式?”萧玲珑眉头一拧,“你是说,她们曾经出现过?”
“实际上,她们一直都在王府里。”何伯嘿嘿的笑。
“我知道了!”萧玲珑恍然大悟,“当初老爷子说要从洛阳宫里挑选一批宫女来服侍我--那些女子,就在其中?”
“没错!”何伯笑道,“和青卫的数量一样,十二个,早就在郡主的身边日夜保护你了!”
萧玲珑顿时愕然无语--“我居然毫无查觉?”
“那是因为你太信得过老头子。”何伯嘿嘿的笑,“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老头子也就只有朱雀一人。这些女子,一多半的时候都是她在统领与训练。”
萧玲珑何等聪明之人,何伯的弦外之音她此刻算是全都听出来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萧玲珑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朱雀为天涯付出的,也是够多了。等到天涯立我为妃的那天,不会亏待了朱雀的。”
“你错了。”何伯说道,“朱雀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从少爷那里得到任何东西,包括名份。她只想静静的守护着少爷,不被赶走就满足了。换句话说……她只希望无声无息的,安静的做一个影子。”
“我的影子?”
何伯轻轻的点了点头,“尽管她划破了自己的脸,但是,她仍然无法摆脱这个宿命,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少爷将来会有许多女人;但他心中,终究只有你。朱雀,显然不想做那‘许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实际上,如果她愿意,她肯定早就去做了,至少没理由让贵人抢先。她只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做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