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文通领兵先行一步,啸骑的机动能力非比一般,早早便到了梧桐原,先摆开迎敌之势立下营寨,扎稳了脚跟,然后派快马回报楚天涯。
楚天涯命大军就驻扎在梧桐原,此处离东京尚有四十里,抵处黄河沟壑丛生,地势又是西高东低颇多山岗阻滞,不利金国骑兵由东向西对此发动突袭更无从包围,地形易守难攻。而且此地,就是事先约定的,和曹成等十余路义军的合盟之处。
“龙翔几天凤栖梧桐。此处,定是主公成就大业之地。”焦文通登高而眺,望一片苍茫原野与滔滔黄河,不由得心中感慨,“大哥,小弟现在信服于你了。你的眼光没有错。楚天涯,的确是可以成就大事之人……遥想当初,七星寨虽然兵强马壮,但只能是一方山贼草寇。楚天涯接掌不过两年,我等已经剑指东京马踏中原……后生可畏,前程无量啊!”
当晚,楚天涯就率领余下后部,抵达了梧桐原。焦文通办事果利,早已扎好了营寨,一切准备就绪。曹成等各种头领也派了哨马先行回报,说各路人马已陆续向梧桐原集结,相信两日之内就可全部到达。
“朝廷派人来了么?”楚天涯方才坐定,就问。
“尚未。”焦文通答道,“主公,属下觉得,眼下不需要朝廷的指手划脚,我们反而更加方便行事。”
“二哥高见。朝廷上那群不知军事的家伙,偏爱指手划脚。”楚天涯笑道,“但是我们既然到了东京,就该要里应外合,才能力保击退金贼。其实光从军事上讲,完颜宗望虽有三十万大军而且战几非凡,但他们孤军深入远来疲惫,想要硬生生的吃掉整个东京,并不容易。怕就怕,我们的堡垒从内部被攻破。”
焦文通恍然而悟,说道:“主公是担心,官家或是投降派的大臣,在关键的时候因为胆怯与腐败,而做出退让,从而导致整场战役的失利?”
“没错。”楚天涯说道,“其实大宋国富民强,兵力不俗,女真本不敢小视。但我们的朝廷实在太过胆懦与腐败,屡屡自毁长城自甘认输。现在数十万大军齐集于东京,当可称为一场‘国战’。楚某人虽然能做些主张,但主要的立场还是处决于朝廷那边。此战之胜负,不全在于战场,更多处决于朝廷的决策。因此,我们非但要拼尽全力的打好仗,还不能忽视了朝廷的反应与动向。”
“主公高见,属下拜服……”焦文通心甘情愿的抱拳而拜,心中再次惊叹道:两相对比,云泥之别--焦某一介武夫,充其量只能为将,冲锋陷阵摧城拔寨不在话下;楚天涯,才是真正的帅才啊!
“六合。”楚天涯唤道。
“在。”
楚天涯给他一封自己刚写好的书信,“派人走一趟,想办法混入东京城中,将此信送与官家手中--记住,务必亲手交给官家,而不是某个大臣或是宦官转交。”
“是。”
六合拿了书信就出去了。
焦文通抚髯沉思,说道:“主公,曹成那边十二路义军,共计十三四万人马,比我们带来的八万兵马要多得多。当时我等诈称二十万,如果让曹成等人知道了实情,他们会否……”
“二哥怕他们不服我?”楚天涯笑道,“兵不在多,在于使用得法。当初我孤家寡人一个尚且敢于和耶律余睹童贯等辈争锋,现在有兵有将,还怕那几拨山贼么?--二哥放心,我自有办法,驾驭这几拨人马。只是另有一件小事,我想请二哥帮忙。”
焦文通精神一凛,“主公尽管示下!”
“是关于……杨再兴!”
次日清晨,东京皇宫,官家的寝宫之内发出一阵女子的大声惊叫。
“来、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寝宫外执哨宦官与禁卫军统领大惊失色,率领兵丁一拥而入,却未见到寝宫内有任何异状,只有官家与皇妃衣衫不整的在龙榻上抱作一团,仓皇难定。
“官家……官家……”近侍宦官小心翼翼的上前叫唤。
“啊--啊!!”
年轻的官家赵桓,从上位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天神经放松过,这时吓得惊弹而起面无人色,手舞足蹈,反而往他的宠妃的怀里钻。
皇妃也是吓坏了,哇哇的大哭,满头云鬓皆是凌乱。
“官家,没有刺客……”近侍宦官将军士们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道。
赵桓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浑身发抖满面惶恐的侧目看着床头,那里,摆着一封信。
封皮有书,“官家亲启”四字。
近侍宦官这才发现,不由得大惊失色!!!
但凡官家要过目的东西,都是由他来亲自转交--这封书信,何时出现在了官家的睡榻之上?!
怪不得官家与皇妃会大叫,有刺客!
“取、取信!”赵桓的嘴唇都紫了,指着那信哆嗦的道。他都忘了问罪于近侍与寝宫外宿卫的禁军--都有人把信直接送到了官家的床头,这些人居然全无发觉!
近侍也发起抖来,感觉项上人头随时就要搬家了。他拿起信,扑通一下就趴跪到了地上,“官家恕罪,小人罪该万死!!”
“念……念!”
赵桓仍是发抖。
近侍哆哆嗦嗦的打开信,方才看了一眼,眼睛斗然瞪大,“官家,是洛阳王楚天涯的来信,他已率军抵达东京以西四十里的梧桐原,集结诸路义军誓师勤王,不日将与金贼决一死战!!”
赵桓蹭的一下就从龙榻上跳了起来落到地上,从近侍手中抢过了信瞪大眼睛一字一句的看了,突然像失心疯一样放声的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大宋有救、大宋有救了!!”
近侍与皇妃皆是目瞪口呆!
赵桓举着信,一边大叫一边就要往外跑。
“官、官家……请更衣!”近侍拼死抱住赵桓不让他冲出去。
“快、快快更衣--击鼓升朝!!”
梧桐原,四面八方不断有兵马集结而来。
人马如蚁,粮草成山。
临时搭了个点将台,楚天涯与焦文通等晋军大将一并到场,曹成与各路首领陆续抵达,开了流水宴水,金鼓不绝战马嘶鸣,各路兵马皆有定制的旗号,翻滚如浪连绵不绝。
倒是一副兵强马壮气吞万里的盛大景象。
“王爷,我等来迟,还请恕罪!!”曹成与各路头领,带着麾下的猛将谋臣依次前来参拜。
“曹帅客气了--各位英雄,请满饮!”点将台下,摆了座次,各路头领依次落座,楚天涯举杯相庆。
六合在一旁统计兵马粮草等物,心中暗暗惊诧:仅仅一日时间,就有七路义军汇聚而来。现在梧桐原这里已经有十七万兵马,比之师出洛阳时翻了个倍还不止,后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在陆续开挺而来!
曹成举杯道:“王爷高举义旗抗金救国,我等自当响应。有了王爷主张,相信还会有更多的义勇之人前来聚义!就在梧桐原,便让金贼也看一看我大宋的滔滔之势!”
曹成这话虽有拍马屁的成份,但言下之意并不为过--楚天涯,俨然成了东京的一面旗帜。凡事就怕没个领头的,现在东京这里打出了这么大的一面旗,还真难说会有多少大宋子民要来响应,抗金救国!
“楚某,全就仰仗各位英雄好汉的帮衬抬举了!”楚天涯再次敬酒。
“王爷,请!!”
众人酒杯尚未放下,一骑快马从辕门而入--
“报--有朝廷使臣驾到!”
众人精神一凛!
“有请!”楚天涯重重的放下酒杯。
曹成等人毕竟和楚天涯不同,听闻有朝廷使者驾到,心跳就不由得加快了。
以往在太原时,楚天涯就没少和朝廷打交道,讨价还价、坑蒙拐骗甚至是兵戎相见,什么招式都用遍了,他是打从心眼里没把官家朝廷当一回事。曹成这些人不管是势大还是势微,都是没能脱了贼匪的根骨本性,天生就是怕官的。
金兵围城,朝廷不可能派出多么像样的使者仪仗队来。来的只有一队骑兵约有六七十骑,行程仓皇仿佛刚刚还经历过战斗,是突围出来的。
护在中间的一名红袍官吏,楚天涯远远的就认了出来--太原的老对手了,许翰嘛!
既然是朝廷使者,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楚天涯带着曹成等人迎到了辕门。
许翰下了马,神情疲惫之极,身上还有血污。
“万幸,还能见着上将军。”许翰近前几步看着楚天涯,表情玩味且苦涩,自嘲的一笑,又拱手道,“哦,下官死罪……该是称呼,王爷了!”
“许相何必客气。你我故交,当以朋友而论。”楚天涯微笑的回礼,一扬战袍往里挥手,“有请天使上座!”
曹成等人早就浑身绷得紧紧的,神经都处于紧张状态了。听楚天涯这一吼,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大声的跟着嘶吼--“有请天使上座!”
大有一点乡下土娃子进了大城市的一惊一乍。
许翰苦笑,“王爷请,诸位英雄,请!”
席面排开,许翰上座宣旨。
其实圣旨全是废话,无非就是彰奖楚天涯等人“精忠报效护国安民”之类,并承诺凯旋之日必有重赏。
这些废话在楚天涯听来全无意义,曹成等人听了则是一阵心惊肉跳的暗喜--看吧,看吧,这可比招安强多了!
焦文通等人看在眼里,悟在心头:主公这一手玩得真是漂亮,官家的一纸废文,把曹成等人都给收买得牢牢实实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往后他们肯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公主,跟女真人玩命了……难道这就是昨天主公派青卫混入皇宫的目的所在,借用官家之手来收买义军盟友之人心?
真是高深精妙、深谋远虑之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