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东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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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罗襟生寒,离府迁居别苑

碧珠和向晚为香香收拾衣物,洗剑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小萱萱还抓着香香的衣角,咯咯笑着躲猫猫。

等到她玩累了,崔氏过来抱她,香香握着她小小的手,崔氏有些为难,说:“夫人……别太难过了。保不齐要不了多久,您就回来的。”

小萱萱睡得很香,稚嫩的面孔恬静安宁。多好,不懂所有人的思念和悲哀,下次再看见她,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香香忍着抽泣,只怕惊醒她。崔氏热泪盈眶:“夫人放心吧,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小郡主。”

管珏来到洗剑阁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香香知道该离开了,她松开五指,那只小小的手就从她掌心中滑走了。崔氏将孩子抱离,香香没有回头看。未曾离别已相思,伤痛可焚心。

碧珠和向晚带了她日常用的首饰、衣物,陪她走出小院。院门口,香香转头回望,洗剑阁里面有她埋下的酱料和水果酒,有她种的满园花草,有她晾晒的果脯肉干。可其实,这院子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属于她。

府门外已经备好车驾,管珏、陶意之等人都垂首站在门外。慕容厉不在,管珏赔着小心说:“夫人放心,新宅一应器物都已备妥,向晚和碧珠还陪着您过去。”见香香魂不附体的模样,也不再多说,叹了一口气,将她扶上马车。

慕容厉就站在内府门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出去住几天,老子还不信了,几天时间收拾不了蓝釉那混账东西。不……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倏然一痛。有人把他的女人从他的府邸中赶出去了,这辈子几曾想过,会有今日。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鼓起。府门外,只见那个瘦削的身影上了马车,车帘垂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一直没有上前,直到马车离开府门,消失在视线之中。

管珏为香香准备的私宅,离巽王府有一个时辰的车程。主要还是怕她想念萱萱,再跑回来,没有王爷的吩咐,还是尽量远些吧。香香坐在马车里,根本没有往外看,想到还在睡觉的小萱萱,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下来。

晋阳城的道路宽阔而平坦,马车行驶平稳。香香左手握着右手,心如刀割,却仍是想,这是慕容厉自愿放她出府的,只有这个时候离开,才不至于牵累自己的家人。可是如果离开的话,这一生,只怕是再不能和小萱萱相见。

马车停在一栋青瓦红墙的宅院门口,向晚和碧珠过来搀扶香香,香香下了马车,见院里收拾得非常齐整,甚至也有一棵梧桐树。里面花草都伺弄得很好,可见前主人极为用心。下人们带着香香进去,知道这是新主子,管珏也百般交代过,大家都很尽心。香香在他们眼里,倒还不算潦倒,终究是王爷正经纳的妾,若是哪天能回到王府,大家也能跟着一块过去。在王府当下人,比在别处当下人,那可是大大不一样的。

香香进到内宅,里面的东西俱都是洗剑阁里用惯的,碧珠和向晚忙着将带出来的东西放好,她坐在凳子上,懒于动弹。房间陈设如何,用度如何,她根本就不关心,甚至离开那座王府,也本是不值得伤心的事。可是这一生啊,家不是她的家,夫不是她的夫,便是女儿,也只有十月怀胎时才属于她。难道真的,要这样过此一生吗?就安静地待在这里,等待某天他突然想起,大发慈悲,将她迎回府去,母女团聚?或者他永远不会再逆自己爱人的心意,将她永远放置在外宅,终生不能同女儿见面?那宝贝还那样小啊!

她左思右想,旁边管家领着下人过来行礼,香香根本就没有见。管家倒是知道这位夫人心情不好,只是让碧珠跟向晚小心伺候。

巽王府,慕容厉听见小萱萱的哭声,进到洗剑阁,发现崔氏正在哄孩子,他拧眉:“怎么哭成这样?”不是一直都是乳母带着吗?

崔氏也很有些为难:“回王爷的话,小郡主跟香夫人习惯了,这不,刚醒来就要到这里找娘亲。看见人不在,这就哭上了。”

慕容厉把孩子抱过来,说:“不许哭了,娘亲过几天就回来。”

小萱萱可哄不听,孩子的哭声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慕容厉头都大了,不由怒吼了一声:“不准哭!”不是说了过几天就回来吗!妈的这还讲不讲理了!

小孩子本就伤心,哪里禁得住他这一吓?顿时更是怒火中烧,于是父女二人一个越哭越吼,一个越吼越哭。崔氏也哄不住了,最后还是慕容厉妥协了,妈的,别那女人刚一走,孩子哭死在这儿。那可真是……

他投降了,说:“闭嘴!走走走,老子带你去骑马!”话落,抱着小萱萱出了门。崔氏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慕容厉直接牵了马,抱着小萱萱出去遛了一圈。小萱萱到底小,这下子开心了,在马上好奇地看来看去,还伸了小手去抓骏马脖子上的鬃毛,待马一跑起来,更是开心得直拍小手。

慕容厉瞧着那小样儿,也是暗骂,妈的这什么小破孩啊!骑个破马连娘也不要了。

“喂,你真的不想你娘了?”他问了一句。小萱萱哪里听得懂,根本没理他。小手一个劲儿拍着马,慕容厉骂:“没心没肝的东西。”拍了拍她的头,可老子还在想着她。

然而马没有骑多久,小萱萱就拉裤子里了。慕容厉真是……用两个指头拎着她回到王府。

出去的时候是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回来的时候是个又脏又臭的、哇哇大哭的小孩。他把孩子丢给崔氏,只差没有把嫌弃两个字写在额头上,这真是太脏了,太臭了!

崔氏赶紧给孩子换洗,心想小孩子可不都这样吗,您这爹当得……

慕容厉去到听风苑,跟蓝釉和慕容轲一起吃饭。晚饭不是很合胃口,反正就填填肚子而已,他吃得没滋没味的。蓝釉说:“还有剩下的小鱼干,你要不要吃些?”

慕容厉没好气:“不吃!”

蓝釉哦了一声,自己吃上了。慕容厉怒道:“你还真有脸吃!”

蓝釉说:“我怎么没脸了!她又不是我的妾!女儿也不是我的女儿!”

慕容厉大怒:“没心肝的东西!”

蓝釉又吃了个小鱼干,抱着纸包道:“是你自己要补偿我的,我怎么就没心肝了?我赖着你了?”

慕容厉猛然站起身来,蓝釉赶紧躲开,怒道:“你女儿现在可没有母亲护着!你敢动手试试!”

慕容厉转身出了听风苑,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闷气。真他妈的窝囊!那个女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干吗!

他不知不觉又经过洗剑阁,里面有个小小的人影。慕容厉一怔,大步上前——你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喜悦。然而一把将人抓在手里,喜悦就变成了怒火:“薜锦屏!你在这里干什么?”

薜锦屏被吼得跟一只缩头乌龟一样,被他拎在半空还拼命划动着四肢:“你把香香姐姐赶走了!你这个混蛋!自己女人你都赶走,难怪整个晋阳城没一个好姑娘愿意嫁你!”她也不要命了,一边嚷一边哭:“你去守着你的蓝釉过一辈子吧,当你的绿头王八!”

慕容厉大步走到洗剑池边,一下子将她扔池里,薜锦屏惊叫一声,胆气瞬间全没了。洗剑池里溅起水花,她刚刚张嘴喊了一声救命,就喝了一口水。慕容厉站在石栏边,毫无施救的意思。薜锦屏开始还硬撑着,想我淹死也不求救!但是没过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不会水的人落在水里,再倔强也得惊慌失措!

慕容厉眼见她快沉底了,方才一把将她拎上来,丢在一边。薜锦屏觉得自己简直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时候才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实在就是禽兽一个!这下子知道害怕了,慕容厉一走近,她就握着胸口的衣服往后退。慕容厉说:“慕容轲就是我的儿子,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口无遮拦……失足落水,不是每一次都能获救的!”

薜锦屏是真的怕了,不敢再顶嘴了。慕容厉说:“滚!”她一身水淋淋的,落水狗一样跑回了繁星阁。

慕容厉只觉得这王府上下,没有一处省心的。在洗剑阁走了一趟,他不是个会对小女孩下重手的人。可是心中没有一道缺口宣泄那股子怒火。

府里的下人都发现王爷又难伺候了很多。任何小事都有可能触怒他,府里上上下下,他看谁都不顺眼。下人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腿肚子都是抖的。

慕容厉是没发现,只是觉得这些狗东西怎么这样惫懒!一个二个不想活了啊!

管珏去找蓝釉求助,蓝釉倒是来了。在书房对他一通冷嘲热讽、火上浇油:“既然心心念念着放不下,又何必甩脸子给旁人看?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就不给下人活路了?”

慕容厉一砚台砸过去:“滚!老子的书房,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蓝釉把砚台接住,那墨点可接不住,当即甩了一身。她立刻就恼了:“慕容厉你这混蛋,你敢拿墨泼老子!”当即冲上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管珏在外面听得泪流满面。

果然过不多时,慕容厉就怒吼:“管珏!谁让你把这泼妇放进来的,你瞎啊!杖一百!”

蓝釉暴怒:“老子是泼妇!你是什么!你这公狗!”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什么东西被打碎一地的声音。

陶意之吓得,寒毛都炸起来了,胆战心惊地问管珏:“这……王爷和蓝夫人,以前就这样……相处啊?”他来得晚,之前没有见过蓝釉。

管珏摸了摸自己可怜的背,悲痛地点点头。这两个人都是火一样的脾气,以前天天打架也就算了。反正就只是砸点东西,床头打架床尾和。最近慕容厉脾气更坏,打完架还要找人出气。如果说香香是清火降燥的女人的话,蓝釉就是朝天椒……老天爷,再这样下去,大伙儿真没活路了!

陶意之也觉得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小声问管珏:“要不……让王爷去香夫人那儿走走?”香夫人来之前,王爷脾气也不好,但是来之后,王爷慢慢地居然也有了些活人气。他说:“我瞧着王爷这通火气,十有八九还是因为香夫人。”

管珏叹气:“这话还用你说?但是香夫人在府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被赶出去了,她能不悲不怨?王爷真要到了那儿,香夫人不给好脸子。回到府里,蓝夫人又嘲笑讥讽,王爷两面不是人,你看看到时候谁遭殃!”

陶意之简直是想要哀号:“我……我能不能回家几天……”

管珏想了想,居然又一身松快了:“挨了这一百棍,我看我一个月内也管不了什么事,你多保重……”

陶意之真是想哭:“我……要不咱们先找香夫人,开导开导。香夫人好说话,没准愿意宽慰一下王爷。王爷心情好了,咱们做下人的,也好过些。”

管珏说:“这倒可以试试,香夫人……她只是舍不得不郡主。你跟她说一声,就说咱们能让她悄悄见见小郡主,她必定开心些。这样王爷若再过去,想必能降些火气。”

陶意之当天就去了香香的宅子,香香打不起精神,自到这里之后就没有见过谁,身边只有碧珠和向晚服侍。陶意之问了饮食,听闻她每餐只喝一点白粥,不免也是担心。若人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才是祸事了!他让碧珠通传一声,香香隔着帘子见他,到底不比王府,只得避着些嫌。

陶意之在帘外,先问了几句衣食住行是否习惯,才斟酌着开口:“自香夫人走后,王爷也是日夜烦闷。最近脾气更大了,日间管先生还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杖了一百。夫人,王爷心里,是向着夫人的。”

香香的声音没什么精神,只是说:“陶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去吧。我累了。”

陶意之暗暗叹了口气,说:“管先生知道夫人思念小郡主,特地派小的过来传话。说是只要时机得当,就安排夫人跟小郡见上一面。”

帘子里,香香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生气,问:“小郡主近来可好?”

陶意之欠了欠身:“回夫人的话,小郡主身体康泰。管先生又请了两位乳母,跟奶娘崔氏一并照料,夫人大可放心。”

香香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陶意之知道这话便有些愿意了,忙说:“最近王爷脾气不好,大家也不敢逆着他的意行事。不若待王爷过来,见了香夫人之后,心情松快一些,再安排小郡主与夫人见面,即使王爷发现,也不至于大动肝火。夫人意下如何?”

香香说:“我知道了。”

陶意之大大松了一口气:“小人代王府上下,谢过夫人了。”

香香无意寒暄,说:“只怕卑贱之人,不合王爷心意,反倒负了先生的托。反正我尽力就是了。”

夜间,慕容厉下朝回来,面色就不太好。管珏被杖了一百,陶意之只有跟在他身边服侍,这时候便说:“王爷,香夫人在新宅也住了几日了,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慕容厉问:“有没有派人过去看过?”

陶意之赶紧答:“管先生一直有问及,小人也亲自过去看过。夫人一切都好,就是……思念王爷和小郡主。”

慕容厉沉默,然后说:“备马。”陶意之那还有什么说的,立刻备了马,头前带路。

香香都已经歇下了,近几日精神委顿,睡眠很差,却偏偏懒得动弹,一直躺在床上居多。平时也懒得梳洗,每每做梦,总是听见小萱萱的声音。

这时候碧珠等人听说王爷来了,就要扶着她起身梳洗装扮,香香实在没心思,将人都遣下去。慕容厉进到卧室,就见她坐在床边,身上只着白色中衣,长发披散,如墨似锦。

香香准备起身行礼,他扶住她:“罢了,行这些虚礼做甚?”

香香没有回应,慕容厉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说:“女儿很好,你不要多想。”

香香应了陶意之的话,只是不惹他便罢了,当下也不说话。一室沉默,气氛尴尬。慕容厉将她拉过来,将她抱着坐到自己腿上,低头去吻她的樱唇。

香香避开他,问:“王爷遣民女出府,当是从此休弃之意。既然已经离弃,何必又要行此男女之事?”

慕容厉拧眉:“本王已经说过了,不过是出府住几天,几时说过放妾?再者,你是萱萱的生母,就算本王放妾,你还想嫁人不成?”

香香说:“王爷向蓝侧妃承诺,必将终生只爱她一人。我在王府还是在府外,又有何区别?王爷的爱,民女从未奢求过。如今也只是想找个尼姑痷,削发为尼,从此永伴青灯古佛,还请王爷成全。”

慕容厉一怔,闭上眼睛,只觉万箭穿心,出口却只是怒气冲冲的一句话:“放屁!”

香香便不再说话了。这一辈子,只是你掌中玩物,你高兴时说几句好听的,哄着诱着,不高兴时便赶出府去,连女儿也不让见上一面。像你这样的王孙公子,永远不会理解别人的哀恸吧?

慕容厉将她搂在怀里,也不碰她,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更漏声声,天色渐渐晚了。良久,他才说:“萱萱还在府里等你,不要多想。”

香香任由他抱着,是不应该多想,从当初被土匪掳走,直到现在,几时天又从过人愿?及至三更时分,突然外面有人急报:“王爷!”

慕容厉听得这三更半夜还有人传报,还以为是紧急军情,当下起身:“什么事?”

外面的家丁急道:“王爷,小郡主……”香香猛地坐起来,脸色都变了。慕容厉一手压着她,沉声问:“小郡主怎么了?”

外面下人支吾半天,眼看他都要恼了,才小声说:“小郡主不见了。”

慕容厉还没说话,香香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慕容厉掐她人中,又命人找大夫。这才问:“什么时候的事?乳母是死人吗!”

下人也吓坏了,身子止不住地抖:“回、回、回王爷的话,乳母催氏今儿个有事不在,是新来的奶娘陪着小郡主睡觉。怎奈一觉醒来,就发现小郡主不见了。这会儿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慕容厉简直是胸口都要炸开,被人从身上活生生剜下几块肉也不过如此了!他命人照顾香香,自己快马赶回巽王府。王府早就炸了锅,连管珏都拖着重伤的身体指挥下人搜查。王府很大,侍卫长赵武发誓没有外人进出,更没有发现小郡主出门。管珏虽然相信他的话,但是还是派了几个人在府外找寻。一方面还是掘地三尺地搜索王府各个院子。

慕容厉回来之后,脑子里异常清醒。他是惯于带兵的人,越到危急时刻,头脑越冷静,这时候先问了乳母小萱萱睡前的事,又仔细检查乳母有无中迷香。一切均无异样,他命人先查看洗剑阁,府中各处有水的地方一定要详细搜寻,然后自己去小萱萱的卧房查看。乳母没有中迷香,室内也没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应该是小孩子自己跑出去了。洗剑阁是最有可能的,她这几日一直就哭着要找娘亲。洗剑池周围有栏杆,一岁多的孩子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掉进去——如果没有人蓄意加害的话……可是万一要是有……

慕容厉不让自己往最坏的方面想,在洗剑阁每一个房间仔细查找。一定不能出事,他慢慢咬牙,一定不能出事!

整个巽王府惊天动地地找寻了一夜,慕容厉尚一言不发,管珏跟赵武已经先吓尿了,这要是小郡主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消慕容厉发话,自己两个人就不用活了!有什么脸活啊,连个一岁半的孩子都看不住!

慕容厉在洗剑阁找了大半夜,确定这里真是没有,可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走也不可能走多远。凭她一个人,从房里走到府外就不可能,会去哪儿呢?

他再一次看向洗剑池,里面烟波如纱,那池子表面平静,其实深不可测,传闻当初大燕名将左苍狼受伤之后,将随身名弓九龙舌掷入此池,从此封金挂印。后来当时的燕王慕容炎为讨她欢心,着人整整打捞了月余,也未见神弓踪迹。如果孩子真的坠入池中,只怕九天神仙也无能为力。从戎十载、威名远扬的巽王,突然有一种入骨的恐慌。如果萱萱真的没了,自己怎么去见那个女人!

他站在洗剑池边,右手抵着额头,只觉得颅内有什么东西突突乱跳,像要爆裂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说:“还没找到?”

是蓝釉,慕容厉没有回头。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那孩子只可能来这里,可是这里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就是洗剑池。蓝釉走到他身边,将右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如果孩子真的找不到了,你会不会怀疑是我干的?”

慕容厉说:“我没心情说笑。”

蓝釉重复:“说吧,反正你也没别的事可做。”

慕容厉说:“不会,蓝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蓝釉说:“你也知道九年之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慕容厉不说话,蓝釉接着道:“好吧,如果孩子再也找不到了,你也相信不是我做的。你怎么办?接郭姑娘回来,像补偿我一样,补偿她?还是再独自内疚、痛苦,度过八年?”

慕容厉不想听了,说:“我到外面找找。”

蓝釉望着他的背影,说:“厉哥,你掉了一块肉,你心疼,我知道。可是不是你捡起来缝到伤口上就能装作没被割掉。”

慕容厉说:“现在我不想听这些屁话,我只想知道萱萱在哪里!”

他大步离开,快出院子了,蓝釉说:“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看来是有人藏起来了。”

慕容厉拧眉:“不可能!”谁他妈敢?

蓝釉说:“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是你以为如果在府里,管珏会直到现在还没找到?”

慕容厉简直是忍不住要骂娘:“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说藏起来就能藏起来?”等等……还有一个地方,应该没有人去搜!他疾步如飞,快步赶往薜锦屏的繁星楼。

繁星楼其实已经被搜过,但是薜锦屏睡得死,也没被吵醒。慕容厉大步进到她的卧室,她倒是睡得正香。身边侍女回话,称管珏已经把这儿里里外外俱都搜查了一遍。但是管珏当然不敢闯入王妃的卧房,是以没有惊动薜锦屏。慕容厉拧眉,也不在这儿吗?

正在这时候,薜锦屏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问:“谁在说话?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睡觉了……”话没说完,突然看见慕容厉铁青的脸,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慕容厉见孩子不在她这里,也不想跟她废话,正要走,就听薜锦屏喊:“哎呀,小东西你怎么可以尿床!”

说话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吼侍女:“还不快给小郡主找衣服来换!啊呀,问下乳母她晚上要不要喝奶啊!哎呀好臭,我没带过小孩啊——”

慕容厉转过头,就看见小郡主正睡在她身边,蹬着两腿蹭了蹭,没有醒。因为身子实在太小,薜锦屏睡着的时候,被子里还真是看不出来。那一瞬间,心里一块大石头砰然落地,他妈的,说是魂飞魄散也不外如是了。

慕容厉的脸色简直是连喜怒都看不出来,反正那表情把一辈子的情绪都囊括在内了。他妈的!他妈的!

他不停地想,真就该把这该死的东西片成片儿,煮成一锅水煮肉片!他上前,一把将小萱萱拎起来,抱在怀里,有些不真实一样用了些劲儿。小萱萱被吵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慕容厉想,能哭就好,妈的找个没人的地方老子跟你一起哭。你这小王八羔子!嗯不对,那老子岂不是成老……真是气糊涂了!

管珏、赵武等人听说小郡主找着了,简直就跟临刑前听到大赦天下的御旨一样。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叫欣喜若狂,什么叫含笑九泉……呃,最后一个去掉。大家赶到繁星楼,慕容厉已经抱着小萱萱走了,只丢下一句话:“立刻通知香夫人!”

薜锦屏还在怒:“什么东西,说也不说声,抱着就走!吓我一跳!有什么了不起!”

管珏心说不愧是王妃,还是你了不起啊!妈的他带兵十载,西靖几十万大军都没吓住他,旌旗所向,东胡闻风而逃、山戎不战而降。你单枪匹马、略施小计,差点没把他吓死在自己王府里……

薜锦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骂完就让侍女换被褥,完了接着睡了。慕容厉抱着孩子出来,涉事乳母早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剩下两个新来的还没训好,无论如何也不敢过来——慕容厉那模样,就像要啃人骨头一样!有人来才怪!

小萱萱哭得厉害——裤子还湿着呢!慕容厉腰腹处也被蹭湿了一大片,怒道:“人都死绝了?”

管珏没办法,严令两个乳母必须过来。两个乳母走在路上脚就软了,下人拿着小郡主的衣裤先赶过来。慕容厉盯着他们看——你们的意思,是要让老子给孩子换衣服?

管珏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给换裤子。萱萱不舒服,各种哭闹。慕容厉头上汗都出来了,妈的世间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麻烦的动物!

他怒吼:“闭嘴!”差点没把老子吓死!你还有脸哭!大晚上不跟乳母睡,你乱跑什么!

小萱萱晚上被吵醒,本来就有起床气,被他一吼,顿时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慕容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怒吼:“问问两个乳母死了没?没死就滚过来!再啰唆就诛她们九族!”

管珏心想乖乖,这一通乱,他说:“小人将小郡主抱过去吧。”

慕容厉正头大呢,立刻就将小萱萱递给他了:“抱走抱走!”

等到孩子被抱走了,慕容厉这才开始换衣服,一颗心这时候还在跳个不停。他自房中出来,到听风苑。慕容轲已经睡下了,蓝釉还没睡。见他过来,起身道,说:“找着了?”

慕容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嗯了一声。蓝釉说:“你过来找我,不单是要告诉我这个吧?”

慕容厉说:“孩子需要母亲,她必须回来。”

蓝釉笑着说:“那你准备如何安置我?”

慕容厉本就不是个纠结的人,凡事如果太复杂,他就会往最简单的方向想:“可以让她搬到离你最远的园子,你不会遇见她。”

蓝釉沉默,然后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慕容厉说:“在我身边,不能再有其他当家做主的人。你必须接受。”态度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他继续说:“九年前,是我亏欠你。我一直想尽我所有来弥补!但是蓝釉,九年前,她不过是个垂髻小童,我不能因为我的歉疚,让她们母女分离、流离失所。蓝釉,如果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九年前的悲剧,我不能再重演一次。”

蓝釉居然也没有坚持的意思,说:“厉哥,其实我水性很好的。”

慕容厉怔住——什么?

蓝釉说:“当初我投河,并不是为了自尽。”气氛顿时冷场,她微笑,“我知道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守住墨阳,守住城中数万百姓。舍我一人,不算什么。可是厉哥,我也没有办法再坦然从容地出现在你面前。因为看见你,我总会想起这件事,想起他们丑恶的嘴脸!”

她伸出手,去抚摸慕容厉的脸:“我投河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寻死。我的身子给过你,我有过一段洁净无垢的时光,厉哥,我爱过你。我不会为了几个畜生结束我自己的生命,可我也不想再面对你。从今以后,月月年年,面对你给予的怜悯、忍让、疼惜。永远怀揣着这段过去,跟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争宠。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慕容厉无言,蓝釉说:“那时候也是年少无知吧,我觉得我这样离开,你他妈就算是条狗,也能记住老子了吧?何必等到日后恩爱凉薄,黯然收场?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难过这么多年,厉哥。对不起,我……”

她垂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宽厚的肩头:“厉哥,我带着爱和思念离开,我不痛苦,也不遗憾。现在,我和你都有了新的生活,强行糅合在一起,这就是结果。”

慕容厉缓缓说:“你还是要走?”

蓝釉将他的手抬起来,让他搂住自己的腰,说:“厉哥,小轲今年六岁。”

慕容厉没反应过来:“什么?”那有什么关系?

蓝釉的声音居然带了一点幸福:“他姓端木,端木轲。是我相公端木正扬的孩子。”

慕容厉眼看又要冒火:“你相公?”端木正扬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鬼?

蓝釉笑得不行:“你找来那天,他就在屋子里,我说带儿子跟你到晋阳玩几天的。”

慕容厉明白了:“蓝釉……”

蓝釉回抱了一下他,说:“厉哥,跟你相识相爱,我不悔;墨阳城的事,我更不悔!当初离开你的时候,我曾经后悔过,也许坚持留在你身边,也会幸福快乐。但是既然选择,便也不悔了。”

慕容厉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世间的爱和思念,有一些随时光淡漠凋谢。有一些在回忆里生根发芽,长出花叶参天。光阴为它涂上浓重的釉彩,以日月加冕,极尽装点,它越来越鲜艳旖旎,只是再也回不去。

花圈很漂亮,没有人会把它摆放在家里。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盛装做羹汤,是件不合时宜的事情。

慕容厉问:“那混账对你好吗?”

蓝釉说:“以前一点也不好,还说自己是个剑客,垃圾玩意,把自己当宝。还嫌我粗鲁!”

慕容厉怒道:“什么?”老子当作珍宝的东西,这混账居然敢嫌弃?

蓝釉说:“后来我打他打得少了,也尽量不打出血了,他慢慢就对我挺好了。”

慕容厉:“……”

蓝釉还算是了解他的。他这样的人,从来横行无忌惯了,他苦心寻找了多年的人,他当然认为那是比全世界都重要的。如果玉喉关她直接拒绝,慕容厉恼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选择跟他回来,温和地让他自己去发现,原来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亲爱的,这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

两个人第一次说了一夜的话,蓝釉讲别后九年在玉喉关的生活,有时候会提及采玉时抓住的小鸟、采摘的野花。有时候讲儿子读书时的趣事,有时候讲跟端木正扬的一些趣闻。

慕容厉是不大能体会这种心境的,耐着性子听了大半夜,蓝釉兴奋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玩?”

慕容厉面无表情,说:“屁大点事,也值当你拿出来说叨?”女人真他妈嘴碎!

蓝釉猛然跳起,一大脚踹过去:“你懂个屁!生活就他妈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以为柴米油盐跟你打仗一样,天天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啊?”

慕容厉怒哼,想着妈的早知道陪你半宿你唠叨这些个废话,老子早回房睡觉了!

话不投机,蓝釉怒道:“滚,从来没觉得,跟你说话就是浪费老子口水!”呜呜,我想我相公了!

慕容厉起身,在心里已经把女人跟小人划上了等号,他妈的听了半夜苍蝇叫,连声谢也没摊上!

蓝釉见他一脸不屑,简直恨不得冲过去打他:“难道你就不觉得我说的话里面有一点点成长和快乐吗?”

慕容厉说:“换头猪来讲也是这效果!”

蓝釉气结:“混蛋!早知道老子还不如换头猪来听呢!”

外宅,香香醒来之后,一直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在后半夜,管珏派人快马来报,称小郡主已经找到了,安然无恙,香香眼睛里这才有了一丝神采。等到喝过药,下人们都下去了,她起身,坐在铜镜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再来一次,我非疯掉不可。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红唇微咬。这一生呵,真正自己为自己做选择的机会不多,临到真要选择的时候,才发现是需要勇气的。

香香找了块布,从妆台捡了几样首饰,全是母亲和姐姐后来为她打的,上面没有巽王府的印记,也是唯一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她握在手里,随后又打开衣箱,找了几件适合平常穿着的素裙,包好之后,望了一眼这宅子。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感情,真正有感情的人,其实也不过就那么一个。可惜此去一别,相见无期,她终究不会再记得自己这样一个娘亲了吧?但是这样也好,一次又一次的分离,疼痛真是将心都切片风干了。

她将包裹打好,再次看了一眼巽王府的方向,宅子外面静悄悄的,王府大乱,碧珠跟向晚都被派回去打听消息,来回一趟已经累坏了,已经歇下。其他下人大多被派到外面搜寻了,正是离开的最佳时机。香香将烛火都灭了,推门出去。

这里离城关已经很近了,她徒步走到晋阳城下,正是城门初开的时辰。香香站在未尽的夜色里,略略咬牙,没有回头,一路出了城,等到天色大亮了,她找到一个当铺,当了三样首饰,又换了些散碎银子。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以前家里开着豆腐坊,比及闺中小姐,见的人和事始终要多得多。这时节也知道外面人心难测,身上换了粗布的衣服,将头发包起,做了个农妇的打扮。一路也不引人注意,问着路人,直接去了车行,然第一次出门,说不紧张,也是不可能的,及至要告诉车夫去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惶惑的。

但是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当然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家自然是不能回的,这时候回家,一者慕容厉一定会找到。二者,如果爹娘家人知道她如今的情况,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她已经成为郭田和郭陈氏的骄傲,大家都觉得她衣锦荣归,多么风光,这样狼狈地回去,也不过是惹得于庆之流各种耻笑罢了。

她报了一个城市——大蓟城,那算是唯一经过的地方了。车行有车队,待人凑齐了,便出发了,香香坐进车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松快了许多。一直眷恋的,从来也不属于自己。若当真无能为力,不如就这样松手,走得干干净净。

车行的车,当然不如巽王府的舒适,香香却爱极了那种自由的空气。马车一路经过晋蓟古道,香香再度看向那片密林,只觉得人生如一场大梦,而今梦醒,野客自去。大蓟城是燕国除却晋阳之外的第二重镇。人品众多,交通便利。

香香下了车,站在全然陌生的街头,一时无措。然而这一生,从令支到山匪窝,再到屠何部,去到晋阳城,又逃往平度关,哪里又曾熟悉?故土不过魂梦里。

她很快定了心,在附近询问了一圈,总还是觉得铺面的价格太高,她身上不过只有三五十两银子,可不敢乱花。后来得知大蓟城旁边还有个小蓟城,她找过去,发现小蓟城的房租便宜许多。问了些人家,在一个名叫益水的小镇租了个小房子,便在这里住下。

益水镇临着益水河,虽然不比大蓟城那样的地方,然也算人丁兴旺。香香的房东姓杨,大家都叫她六娘,是个年过四十的和善女人。见香香孤身一人,也探问了一番来历。香香只称是个远乡的寡妇,投亲不遇,沦落至此,想在此立足。六娘很是同情,还帮她一起打扫屋子来着。

慕容厉是第二天得到的消息。碧珠早上起来,打了水给香香梳洗,然一向早起的香夫人直到日上三竿还睡着。碧珠有些担心,入内查看,才发现房间里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人早已不知去向。碧珠简直是魂都吓掉了,赶紧叫了总管和下人,大家俱是叫苦不迭,然而也没办法,只得回禀慕容厉。

那时候慕容厉正吩咐管珏接人的事,乍听这话,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不可能,她敢就这样离开——连女儿也不要了?可不会有下人大清早不要命了,来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他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怒吼:“老子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小孩看不住,女人也看不住!一个两个死人一样!”

管珏这时候直是不敢靠近,但没办法,还是说:“小人已经派人查找,城门郎称今日日出时分,是有过女子单独出城。”但是出城之后,毕竟人群混杂,实在是没办法立刻得到消息。

慕容厉咬牙切齿:“出城?”这混账女人!平时看着连城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竟然也学会出城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愤怒,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混账东西找出来!”

管珏哪还敢有二话,赶紧出城找寻,王府要找人,毕竟还是容易,很快他就查到香香租车的车行,得知她在大蓟城下了车。但是到了大蓟城,就不太好找了,彼时画像跟真人真是很难辨认。而且香香改变装束形貌,真是泥牛入海一样。

管珏也愁得白了头,只得命官府暗中查访,还要防着泄露她的身份引起贼人注意,那可大大不妙。另一方面,他更愁的是——老天保佑香夫人千万不要去找韩续!他一面祈祷,一面私下让人送消息给冉云舟,冉云舟最大的马场就在平度关马邑城,他在那里的时间也最多。要是能截住香香那是最好,不能截住也万万不能让韩续生出什么该千刀万剐的心思。

慕容厉去看小萱萱,这几日孩子不好好吃饭。崔氏哄着还好一些,崔氏若不在,三个乳母也哄不住。他有些心烦,这混账女人,老子说了会想办法,说了只是小住几天,你跑什么!跑吧,等老子抓住你,看老子不打折你的腿!愤怒过后,竟然又有些悲哀。她不要女儿了,宁可不要女儿,也要离开他。他走过去,拿了碗筷,自己喂女儿。小混蛋,你娘都不要你了,还矫情个屁!还不快给老子乖乖吃饭!

小萱萱对他还是有点怕,一见他沉着脸,就不敢惹他。他舀了一勺饭喂她,孩子张开嘴,刚刚含住,一下子吐出来,又开始哭——烫着了。

慕容厉心中烦闷,倒也没发火,还是让乳母继续喂,从洗剑阁出来之后,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了。那个女人走后,好像连府里的花都不开了。

次日难得去上了一次朝,还是慕容博特地派人过来叫的,说是燕王让他一定去一趟。慕容厉去了,燕王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叹了口气,说:“行了,你走吧。”

慕容厉莫名其妙,这还没退朝呢!慕容宣说:“只是怕忘了你长什么模样,下次上朝不认识就尴尬了,看几眼记个数就是了。”

慕容厉被这老头子嘲笑了一通,心里憋着火,一直忍着。待到下了朝,慕容博终于过来,说:“你最近看上去,很糟糕。”

慕容厉不理他,心说能不糟糕吗?老子快被两个女人给撕了!一个撕皮,一个拆骨。妈的!

慕容博拍拍他的肩,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还是要有点主见。谁的话都听,由着她们闹,只会越来越糟糕。”

慕容厉瞪了他一眼,妈的有这话不早说,事后诸葛亮就是形容的你吧!哼了一声,大步走了。他去了一趟香香离开的外宅,里面东西俱都还在。他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有些什么,完全看不出她带走了些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拿起妆台上的一支凤钗,突然想,如果你现在滚回来的话,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她当然没有滚回来,于是他又想,如果你只是玩两天再回来,老子也可以只轻轻打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