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衡王府,却得知萧逸正在花园里训狗。
太子皱皱眉,单独朝花园而去,远远就见萧逸牵着狗绳站在一排支起来的木杆前,一手牵狗一手举着肉骨头,气急败坏地示意小白狗跳过去。小白狗蹲坐着,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望头顶的肉,就是不肯跳。
不学无术,只知道招猫逗狗!
太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不过记着今日来意,太子并未将不满表现出来,高声喊“三弟”。
萧逸闻言,吃了一惊,见真是兄长来了,不由挪步挡住爱狗,纳闷地问他,“二哥怎么来了?”
自他搬进衡王府,兄长来他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逸旁边站着他的贴身太监小钱子,太子朝他摆摆手,随口问萧逸,“怎么又想到训狗了?前阵子听说你养了只鹦鹉,教会说话了?”
提到这个萧逸就来气,四月中旬许云柔生辰,他原打算送只鹦鹉的,结果养了没几天鹦鹉病死了,然后他就想养狗送她。派人牵了好几条来,属眼前这只最漂亮,就是还没调教好,正好他闲着没事,便想着自己训狗,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但他不会将这些告诉兄长,尴尬地摸摸脑袋,反问道:“二哥还没说找我何事。”
此时小钱子已经走远了。
太子脸上浮现一抹愧色,看着萧逸道:“三弟喜欢云柔,为何不告诉我?”
萧逸原本嬉皮笑脸的,听到兄长直呼心上人闺名,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讽刺道:“二哥整天忙着政事,哪有闲功夫听我的私事?怎么,母后告诉你了?二哥,母后已经答应赐婚我们了,你以后可以直接喊云柔弟妹。”
他以许云柔丈夫的身份自居,太子作为许云柔新的未婚夫,心里肯定不喜,却还是叹道:“今日我进宫,路过牡丹园时发现有人落水……三弟,当时围在岸边的人太多,我又不知道你与云柔的事,为了她的清誉考虑,求母后赐婚,母后,她答应了,如今父皇圣旨已下……”
“我不信!”
萧逸气极,想朝太子挥拳又忍住了,恰好手里的狗绳动了动,萧逸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狠狠一脚踹出去,将圆滚滚的小白狗踹飞了老远。小白狗痛苦地嗷嗷叫,萧逸红着眼睛盯着太子,拳头攥得发响,“我不信!云柔答应嫁我了,母后也答应赐婚了,她怎么还会把云柔许配给你?我这就进宫问她去,还要求父皇收回旨意!”
言罢红着脸就要走,不仅脸红了,脖子都气红了。
“你听说哪个皇上下旨又收回旨意过?”太子伸手拽住萧逸手臂,被萧逸猛地扯开,继续往前走,“我不管!云柔是我的,除了我她谁都不能嫁!”
太子胳膊被他震得生疼,见短短功夫萧逸已经走出几丈远,他冷笑,站在原地对着他背影道:“好,你去找父皇,现在父皇不知道你喜欢云柔,一旦让他知道咱们兄弟要抢一个女人,你猜父皇会怎么做?”
萧逸脚步顿住。
他满脑子都是怒火,什么都无法想,但他想听兄长说下去。
太子边朝他走边道:“我告诉你,父皇不会处置咱们,因为咱们是他的亲儿子,但他绝不会让一个女人影响咱们兄弟的感情。现在你去找父皇,我敢保证,云柔绝对活不过四月!或许父皇会给许大人情面,但云柔也逃不过去法宁寺修行的命!”
萧逸突然全身发冷,冷意熄灭了怒火,理智终于回归。
父皇,父皇……
“你以为云柔为何会同意?”太子转到萧逸身前,指着许家的方向冷笑,“因为她比你聪明,她知道拒婚的下场,她怕死,她不想一辈子困在法宁寺,所以母后一跟她提,她马上就答应了!三弟醒醒吧,你愿意为了她得罪父皇,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现在能爬的更高当太子妃,她心里不定多快活!这样的女人,若不是碍于许家的身份,你以为我会娶她?”
许云柔是他的太子妃,他不能让三弟一直惦记他的女人。
萧逸如遭雷击,不愿相信地盯着兄长,“不可能,云柔不是……”
“不信你去问问母后,母后向来偏心你,你不信我,总该信母后吧?”太子沉着脸道。
萧逸想去,可是双腿像灌了铅,想到他与许云柔曾经的点点滴滴,从初遇到私定终身,他突然扑向太子,朝他胸口就是一拳,一拳不够,他又打了一拳,攥住太子衣襟哭着骂他,“谁让你去救她的!谁让你碰她的!”
太子看着亲弟弟满脸泪水的狼狈样,没料到他用情如此之深,他没有反抗,任由萧逸发泄,等萧逸打够了低下头,太子才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三弟,事已至此,不管是为了她的命好,还是为了母后为了你我兄弟的名声,我希望你别再闹了,否则事情传出去,受益的是秦王,难道你愿意让他看咱们的笑话?真传出去,你我只是百姓一时的笑柄,云柔就彻底毁了,届时秦王再去拉拢许大人,你说许大人会选谁?是害了他女儿的你我,还是秦王?”
兄弟俩从小就不大和睦,唯有在针对萧元的事情上,才会同仇敌忾。
萧逸依然低着脑袋,良久良久,才转身往正院那边走去。
太子知道,三弟都听进去了。
但他与沈皇后仍然不放心,派了一拨人盯着衡王府的动静,另派人去盯着许家,免得萧逸偷偷跑过去见许云柔。
让他们吃惊的是,萧逸一步都没有再踏出王府,每日借酒消愁,连宣德帝要见他他都不去,气得宣德帝罚他禁足三个月。沈皇后趁机以儿子不争气为由,劝他暂且不要给萧逸赐婚,宣德帝也没脸送这样丢人的儿子给旁人做女婿,听了沈皇后的劝。
而太子与许云柔的婚期,定在了八月。
眼看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萧逸依然喝得酩酊大醉,小钱子实在看不下去,跪在萧逸身前道:“殿下,您别喝了,您仔细想想,许姑娘那么喜欢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答应太子的吗?您信,我不信,上个月咱们王府解禁,我偷偷去找灵儿了……”
灵儿是许云柔身边的大丫鬟。
萧逸慢慢从酒坛后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他,“你,你找她,做什么?”
小钱子仰起头,眼圈红红的,“殿下,灵儿叮嘱我千万不能告诉您,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殿下日日借酒消愁,您可知许姑娘自宫里出来后就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一个月,瘦的不成样了,您仔细想想,许姑娘真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她何至于生病?”
萧逸眼里陡然恢复清明,扑到小钱子身上道:“你是说,云柔心里有我,她是被迫的?”
小钱子使劲儿将醉醺醺都站不稳的人扶到椅子上,“猜测着”将许云柔的苦衷分析给他听。
而小钱子说的那番话,虽是萧元嘱咐他背下的,却也与当日沈皇后劝抚许云柔之言八九不离十。
萧逸听完,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
秦王府,谢澜音正站在一排华贵精致的衣裳前,挑选明日去东宫所穿。
太子大婚,她这个侧妃是有资格过去喝喜酒的。
萧元懒懒地靠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她道:“穿哪件还不一样?”
一样美。
谢澜音瞪了他一眼,继续挑,闷在王府这么久,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次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她不好好打扮打扮怎么成?
精挑细选,选了一套颜色偏素雅绣案却十分出彩的宫装,换好了走一圈,浅绿色的裙摆如碧波荡漾,上面粉色的荷花栩栩如生。谢澜音挺满意的,扭头问萧元,“如何?”
桃花眼明亮狡黠,芙蓉面娇美动人。
萧元盯着她半晌了,朝她招招手,“过来,走近点我瞧瞧。”
谢澜音毫无警惕之心地走了过去。
到了床前,萧元又让她转身。
谢澜音以为他要看后面,笑着照做。
萧元却悄悄解了衣袍,在她好奇回头时一把将她扯到床上,直接压了下去,迅速撩起她裙摆。这裙子确实好看,很衬她婚后日益窈窕丰润的身段,看着她在那边“搔首弄姿”,萧元不上火才怪。
谢澜音气坏了,知道他在兴头上拦不住,她双手撑床,扭头与他商量,“你,你先让我脱了行不行?别把衣服弄皱了!”她明天还要穿呢。
“皱了才好,换条难看的。”萧元呼吸微乱,怎么祸害衣裳怎么来。
她最美的样子,只能他看。
好好的一件衣裳被萧元毁了,谢澜音欲哭无泪,只得另选一条。
翌日早上,谢澜音对镜梳妆,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疑惑地问萧元,“葛进不是神医子弟吗?为何还会做脂粉?”
她要装怨妇,脸色不能好看,普通的增白脂粉容易脱落,葛进就专门为她配置了一瓶。
“他学的杂。”萧元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床上看她打扮。
谢澜音哦了声,看看放在一旁的脂粉盒子,突然想下次三表哥再来,她请他来王府住几日,跟葛进切磋切磋,在西安时葛进藏拙,三表哥并不知道他还会配置脂粉。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夫妻俩携手出去,到了门口,谢澜音嫌弃般甩开萧元的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上马车时也没用他扶。
萧元失笑,到了车里面,才一把抱住她,边亲她耳朵边喃喃地哄,“澜音别急,很快就不用再委屈你了,以后我送最好的脂粉最华贵的衣服给你,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不必遮遮掩掩。”
甜言蜜语好听,谢澜音却没有放在心上。
她知道他对她好,但只要沈皇后娘仨不倒,萧元的话就不可能实现。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谢澜音微怔,想抓住那个念头深思,耳垂却被他抿住,她情不自禁软到了他怀里,心里满满都变成了他。
怕吃掉她精心涂抹的胭脂,萧元只亲她唇,马车抵达宫门时,谢澜音小脸白白,嘴唇却红的跟樱桃似的,宫门前专门给主子们牵马引车的小太监走过来,好奇瞥了眼鲜少露面的秦王妃,然后就被谢澜音这副模样惊住了。
美,真美,可惜过得似乎不怎么开心。
再大胆瞅瞅秦王,小太监在心里摇了摇头,看外貌,这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可惜……
夫妻俩可没功夫揣摩一个小太监的心思,先去崇政殿给宣德帝请安,再前往东宫。
谢澜音与萧元道别,领着鹦哥去了新房,与其他宗室女眷等待新人进门。
她来的比较晚,明亮的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谢澜薇也在其中,笑着唤她道:“五妹妹,到这边坐吧。”
亲昵非常。
谢澜音最先看到了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再想到谢澜薇平时行事,基本能猜出她现在如此亲昵的原因。不过谢澜音实在闷得无聊,乐意陪她说说话。
“原来三姐姐有喜了,恭喜你啊。”谢澜音在谢澜薇上首落座,笑容勉强。
谢澜薇见了,笑得更灿烂了,羞涩地摸了下肚子,再关切地问她,“五妹妹嫁进王府半年了,还没有好消息吗?咱们家几个姐妹,大姐姐已经添了个小外甥,二姐姐还没成亲,四妹妹刚出嫁,你可得抓紧点,别让四妹妹抢在你前面。”
她声音不高不低,周围几位夫人都听见了,看谢澜音的眼神就有些同情。
谢澜音低头攥帕子,沉默好一会儿才细声道:“三姐姐不说,我都快忘了前几天是四姐姐的好日子了,我记得当初展表哥承诺中举才成亲的,三姐姐常在外面走动,知道他考得怎样吗?”
委婉告诉众人她现在与谢家没什么往来,也暗示了她与萧元关系不好,否则萧元肯定会告诉她。
谢澜薇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才要说话,旁边一位郡王妃恍然大悟道:“对啊,唐大人是你姑父呢,别担心,你表哥排名挺靠前的,我外甥今年也考了,第五十名,我听他提过你表哥,好像在二十名里面吧。”
秋闱不分三甲,但也会将名次贴出来。
谢澜音轻声同这位郡王妃道谢,忽的想到什么,好奇地问谢澜薇,“三姐姐,三姐夫是不是也参加秋闱了?常听二婶母夸赞三姐夫学业有成,肯定榜上有名吧?”
谢澜薇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
丈夫确实中了举,但名次很靠后,一看就是托了关系的,给他名次又不能给太高,免得受猜忌。
咬唇扫视一圈,总觉得人人都在嘲笑她,谢澜薇坐不住了,扶着肚子道:“哎,我有点不舒服,五妹妹先坐,我去去就回,怀孩子就是事多,往后五妹妹就知道了。”
谢澜音唇角微翘。
东宫前院,太子嘴角却抿了起来,皱眉看那边走来的亲弟弟。萧逸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长袍,脸色有些差,但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得他五官精致,阴郁的神情别有一种风流。
“三弟怎么来了?”太子走过去,眼含警告。
萧逸苦笑,环视一圈前来相贺的宾客,低落道:“二哥大喜的日子,我身为弟弟怎能不来?二哥放心,我只喝杯喜酒,不会做什么。”
太子能放心才怪,但人都来了,他没有理由撵他出去,客套后,示意身边的大太监盯着萧逸。
萧逸就像不知道似的,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一开始还有耐心应付过来寒暄的人,后来就懒得搭理了,抓起酒壶自斟自饮。太子的大太监见了,命人再给萧逸那桌端酒时,多兑点水。
萧逸若无所觉。
他在犹豫。
想要阻拦云柔嫁给旁人,他必须抢亲,可是抢了,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但他不抢,云柔就要嫁给二哥了,以后再见,他得喊她嫂子。
周围人来人往,各种喧嚣不断。
萧逸突然记起那天在海棠园,他忍不住欲望欺负了她,事后她哭了,骂他不尊重她。云柔那么喜欢他,都不肯给他亲,今晚她却要被一个抢了她的男人碰……
萧逸想象不出她会多绝望,他也根本无法再往下想。
萧逸陡然站了起来,盯着人群寻找太子身影,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才知道太子去新房掀盖头了。
萧逸忍无可忍,直奔新房而去。
太子的大太监瞧见了,赶紧过来阻拦,然而萧逸此时已经被愤恨烧没了理智,有人挡他,他一脚就踹了过去。那太监平时也算养尊处优的,哪里禁得住这一脚,哎呦一声就朝后倒了下去,撞翻一桌酒席。
宾客们都吃惊地望了过来。
萧逸已经冷着脸朝新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