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详细的大唐地图在宗正寺牢房内的桌面上展开,李弘一把把李贤扔到了桌子旁,接过熊渠递过来的毛笔,随意的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而后冷声说道:“圈外各个州县,你随便选!”
“你到底想干什么?”
“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李弘看着地图,然后把毛笔往地图上一扔说道。
“你……你以为你是谁?你还不是大唐的皇帝,你凭什么贬我为庶民?你凭什么流放我。”李贤大惊,房慕青有了身孕,本以为如此一来,父皇应该不会流放自己的,但现在李弘突然而至,竟然要连夜流放自己。
“不凭什么,自己立刻选,如果不选,我便帮你选了。”李弘冷冷的看着李贤说道。
“我要见父皇,除非是父皇答应降罪于我,不然,我决计不会选的。”李贤仅剩的一只胳膊,死也不去抓那毛笔。
李弘冷冷的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起桌上的毛笔,直接在历史上,李贤的流放之地,巴州画了个黑圈,冷冷说道:“宗正寺听旨,明日一早立刻押送前往巴州,不得有误!”
“你……。”李贤大惊神色,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变得更加苍白惶恐,虽然他犯下了滔天罪行,但他始终不相信,父皇跟母后,会同意李弘流放自己。
“是,殿下。”宗正寺卿接过李弘手里的令牌,有了这一令牌,那么流放沛王就再无任何阻碍了,除非是陛下再次下旨,命令宗正寺停止押送沛王流放巴州。
跟宗正寺交代完后,李弘则是连看都没有再看李贤一眼,扭头便带着熊渠等人,任由身后李贤如何嘶吼,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宗正寺。
而李贤的命运,也在这一夜真正走向了历史的正轨。
内侍省长官称监、从三品、置二人,少监同样为两人,包括四名内侍,同为从四品上。
而在内侍省之下,则便是所谓的管理宫廷事物的六局:掖庭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太子内坊局。
同样,与内侍省职能有些重叠,又有各自职能的,便是管理皇帝日常诸事的殿中省,统管着: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以及尚辇局。
在内侍监以及掖庭局令的陪同下,李弘此时能够带的人只有太监跟宫女了。
而熊渠等人,则是不允许进入此地的,就连李弘,如果不是有皇后的旨意,这里他也不是能够随意进入的。
一间靠近南墙的房屋,静静的矗立在夜色里,随着太监一声太子殿下到,房间内原本昏黄的灯光,便开始把灯芯挑拨的亮了一些,整间房屋也随之比刚才亮了不少。
看了看身后十几个太监跟宫女,李弘淡淡说道:“在外面候着吧。”
“奴婢恭迎殿下。”房慕青与一个老妇人,一同行礼道。
“没必要如此多礼了,坐吧。”李弘打量了下与其他房间陈设差不太多的屋子,都是一样的素洁、干净。
“谢殿下。”房慕青跟房夫人二人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面,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经过一天的沉淀,昨日里的一切闹剧,都已经在每个人的心里寂落了下来,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甚至是让人还来不及反应,所有的厄运便接踵而至的降临到了她们身上。
待两人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果然如李弘所料,写满了麻木跟疲惫,眼神充满了呆滞与茫然,对于未来的生活,她们甚至已经懒得去想,甚至……就像是两具行尸走肉般,坐在李弘的身前,迷茫而无助。
听完李弘的叙述,房慕青的泪水就像是决堤了般,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溢出。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沾湿了衣襟,双手因为听到李贤被贬为庶民,而剧烈的颤抖着。
“奴婢愿意陪同夫君前往巴州,还请殿下恩准。”房慕青像是无意识的从椅子上滑落到地面,无力的跪在那里,低泣道。
李弘静静的看着房慕青,凌乱的秀发披散在肩头,一身衣服还是今日大婚时的新娘子服饰,原本应该是一个女人最为幸福的一天,在她这里,却成了一个女人最为悲戚的一天。
从幸福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凄惨的地狱,想来就是房慕青如今正在经历的一切吧。
“你确定?”李弘淡淡的问道,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情绪。
房慕青跪在地上无声的点着头,一旁的房夫人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同样乞怜的跪在地上,希望能够得到太子殿下的允许。
“准。”李弘看了看两人跪伏在地上的身影,淡淡的说道。
第二日天还未亮,原本就已经早早忙碌起来的内侍省里,两道清瘦的人影,缓缓的登上了一辆马车,而后从侧门慢慢的驶了出来。
同样,宗正寺内,一辆马车在经过宗正寺、大理寺的检查后,拉着李贤也缓缓驶出了皇城。
大明宫的空中花园内,冬季里难得的鲜花、绿叶,依旧是争相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与芳香,李治身披厚厚的皮裘,脸色有些潮红,在武媚的陪同下,望着两辆马车车辕上,如同鬼火一般的灯笼,渐渐汇合到了一起。
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充斥着寂寞与萧条,在城门打开后,被一队兵士开始押送着往西行去。
李哲站在城门口,望着马车的背影,旁边自己的马车里,原本給李贤准备的御寒衣物,以及等一些路上的用度之物,都被李贤跟房慕青二人无声的拒绝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非要抢那个位子,有什么好,闹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连个……走吧,回去吧。”李哲匆匆钻进马车,清晨的冷风渐起,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人根本不敢迎风而立。
空中花园内李治的身后,花吉匆匆走了过来,低声说道:“陛下、皇后,城门口是英王李哲在給沛王送行,并无其他人,太子殿下是今日一早才离开内侍省回到东宫的,并未去送沛王。”
“今日早朝呢?也被他停止了?”李治的视线从模糊的夜色里缓缓回移到皇城,一排排的宫灯照耀下,看不见哪怕一个前来上朝的臣子。
“是,陛下。夜里头东宫下发了旨意,已经告知各个府衙,三日之后上朝。”花吉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说道。
从昨天开始,整个皇宫一直沉浸一股压抑的气氛中,哪怕是如今站在大明宫内,最高的空中花园里,也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抑的气氛。
早起的宫人们更是各个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就是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比平时还要低声三分。
“三日之后上朝!有多人陪着李贤前往巴州的?他的家臣、奴仆有多少人跟随?”武媚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淡淡的问道。
“回皇后,除了房先忠的夫人外……便只有沛王府修纂王勃一人。”花吉再次回道。
李治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神色之间已经颇有不满,哪一朝哪一代,也没有说废黜一个皇子后,让人只身上路的,家臣奴仆乃是私有,论罪行处,也该是跟着李贤一同,被流放至巴州才对。
“陛下,这是太子让您做主呢,看见东宫过来的人了吗?”武媚望着朦胧的晨色间,模糊不清的几道人影,快速的向皇宫内走来说道:“怕是名单都给您拟好了,只等您批复了。”
李治略微沉吟,又是无声的叹口气,如果是真如皇后所言,是李弘把这份情谊让给了自己来做,让李贤记住他跟皇后的恩情,这件事儿,从头到尾,看来最为委屈的便就是他李弘了。
紫宸殿书房内,一封密密麻麻的名单,不出所料的被摆放在了李治书桌上最为明显的地方,随着朱红色的笔在纸张上起起落落,一份多大三十人的名单,被李治勾画了出来。
而武媚却是在一旁无奈的笑了下,看花吉拿起名单就要离开,便伸手給拦了下来,拿过那张多达三十名单的纸张,挑挑选选后,在原本勾画了的名单上,否决了十个人名,这才再次递给了花吉。
“二十人足矣,再多的话,怕就到不了巴州了。”武媚淡淡的说了一句。
李治不出声的摆摆手,示意花吉下去吧,待书房无人了后,才开口说道:“那王勃为何被李弘如此重视?当年做《檄英王鸡文》被朕赶出长安,后又被李贤怜惜才华被召回,此人为何要被李弘连同李贤一起流放呢?”
“此人才华横溢,但李弘却从小就不看不起此人,不过对于此人的才情,李弘倒是很佩服。前些日子王勃还曾做了一首送华阴县县尉的诗赋:‘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武媚一边说,一边拿起毛笔,把这首诗书写了下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李治念着诗的后两句,不由自主的说道:“可惜了如此才华,却是……但愿前往巴州后,还能作出如此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