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蛊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是感觉到心头一凛,屏住了呼吸。
那万蛊坑代表着什么,神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就沈承君这种级别的新人,进去了准保连渣儿都不剩。虽然当场杀人是暴力血腥了一些,但万蛊噬咬这种惩罚,于她而言也未免太重了。
不少人因此看向迪拉的目光就有些复杂,怎么可以这么无情的伤害自己的小伙伴呢,先前说两人闹翻的传言,这何止是闹翻去,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还差不多。
连诺蒂拉都因此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百年来能从万蛊坑里逃生的女修百里无一,哪怕侥幸活命,也大多人不人鬼不鬼,自家妹妹此举,这是真的恨毒了米希亚了?
“姐姐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应该给祭司大人一个交代吗?”
迪拉见诺蒂拉仍在迟疑,便凑到诺蒂拉身边,小声道:“米西亚杀了祭司大人抬举的人,肯定是要上报的。我们最近和她走得这么近,若是被祭司大人迁怒,岂不是得不偿失?她杀了人是事实,咱们神殿也确实有这一条规矩的。”
这样做,也算是对祭司的一种表态了。
诺蒂拉闻言扭头审视的看向迪拉,虽然这话说的不错,但是以她对自家妹妹的了解,这个时候冲出来挺身维护才比较正常。
“也罢,那就依你所言,”确定了她眼底的认真,诺蒂拉思忖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米希亚以下犯上,杀神殿侍奉在先,责令其受万蛊之刑,以净己罪。来人……”
话音方落,就有两名白衣女修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诺蒂拉指了指沈承君,吩咐道:“将米希亚送去禁殿受刑,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得释。”
当然了,能在万蛊坑里挨过一个时辰的人都能被称为英雄,十二个时辰,那对所有的修士而言,都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此言一出,几乎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诺蒂拉神使的意思,这是明摆着要斩草除根,不想留米希亚活口了。
两人轻轻应了一声‘是’,便朝着沈承君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金钟鸣音响彻周山,那恢弘庄严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的朝着山下的方向望去。
诺蒂拉眉心微蹙,“山下鸣钟,应该是有贵客至。”
只有神殿里来了要紧的人物,下面的人才会敲响金钟,以示庄重。
这个规矩显然大家都是清楚的,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此时不需要诺蒂拉吩咐,便一哄而散,纷纷返回原处待命,转眼间,此处就只剩下了诺蒂拉神使、沈承君、迪拉,还有两名按住沈承君手臂的女修,以及一位相貌平凡的男修。
原本这男修站在人群里并不起眼,但此刻就余下他一人站在那儿,就是再怎么普通,也让人难以忽视了。
诺蒂拉皱了邹眉。
“姐,那她怎么办。”迪拉心中一紧,生怕对方再一个激动之下做出点儿什么来,连忙扯着诺蒂拉的袖子焦急的问道。
而沈承君则是动了动脚步,看起来像是在人手底下不服挣扎,却是不着痕迹的隔在了那男修与诺蒂拉之间。
诺蒂拉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迪拉,直到那山下的钟鸣越发紧促耽搁不得,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这就将人送去禁殿受刑,你随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好。”迪拉立即点头答应,挽住了诺蒂拉的手臂:“我们这就走。”说罢,又看了眼沈承君的方向,道:“你们也速度快些,免得冲撞了贵客。”
“是。”两名女修恭声应道,见诺蒂拉与迪拉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两人也带着沈承君转身前往禁殿。
由始至终,沈承君都刻意不让自己回头去看那男修,但一直走出很远,她依旧能感觉到那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始终追在她的身后,不曾淡去。
禁殿与白塔,前者黑砖砌筑,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团黑雾让人心生不安,后者纯白无垢,耸入天际,令人心生向往,凡是被罚入禁殿的修士,哪怕是侥幸活命,也是整个神殿最耻辱的存在,而无数修士趋之若鹜的白塔,却能赋予修士万人敬仰的无上荣光。
如此鲜明的两个极端,却偏偏毗邻而建,相隔不过十米的距离。
谁又能想到,那高高在上,象征了无数荣耀的白塔,最初的存在,其实就只是为了看护那令人避之不及的禁殿黑狱呢。
站在禁殿门外,沈承君微微眯起了眼睛。
随着眼前那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那森冷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四周连半扇窗户都不见的墙壁,以及,从脚下蔓延至内里,仿佛没有尽头也见不到底的鸿沟。
虽然来之前‘了安’早就已经告诉过她这里的布置,但沈承君还是惊讶的怔了怔,那深不见底的巨大鸿沟就在脚边,就像是要随时将人拖拽入腹的凶兽一般,融合着四周的黑暗,让人竟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带着沈承君进来的两名女修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但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其中一人熟练的从怀里取出一枚钥匙放入潮湿墙壁的凹槽内,只听到咔哒一声,紧跟着从地下传来闷重的齿轮磨合的声音,从内里缓缓伸出的一道石板,从里面一直蜿蜒到几人脚下,与此同时,墙壁上陡然亮起几盏白烛,昏黄的、在墙壁上剧烈摇曳的烛火,像是无数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在为即将到来的祭品欢呼雀跃。
“走吧。”其中一名女修轻轻推了推沈承君。
沈承君也不啰嗦,直接抬步迈上那石板,目不斜视的向里面走去。
见她如此干脆的配合,并不像以往那些人一般迟疑拖沓,两名女修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虽然这年头会犯错受刑的人大多不怕死,但这么干脆利落慷慨赴死的,还真不多见。
沈承君并不知道自己在俩人心里莫名其妙的英勇了一回,她的注意力只放在了观察周围的环境上,哪怕明起了烛火,四周照旧阴暗得难以视物,也不知道这里是多久没有人来,四周布满了灰尘。
等几人走下那长长的石板,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身后的石板慢慢缩起,重新露出了那黑沉沉的鸿沟。沈承君淡淡看了一眼,默默记住了那女修存放钥匙的口袋。
在向里走,面前便出现了许多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每一扇上面都标注了特殊的记号,隔着栅栏,那些门里的情形也各不相同。
有的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有的异常明亮,晃人眼球,有的灰蒙蒙的,音乐还有滴水的声音传出来。
沈承君被两人带到了其中一扇门外,铁门并没有上锁,一名女修轻轻一推便吱吱呀呀的分开,阴风扑面,血腥气较之其他的门内浓厚许多,还伴着难闻的腥臭气。
这气味儿让沈承君嫌弃的皱了皱眉,其他两人也都面色不大好看。
进入门内,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几人面前,借着墙上的烛光,可以看到坑内五颜六色的虫子叠了一层又一层,乌泱泱的十分渗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那原本安静的蛊虫开始不断的翻涌蠕动,甚至开始争相向上爬,想要第一时间占据到最好的位置,第一个吃到鲜美的猎物。
随着它们的蠕动,那原本被埋在坑底的森森白骨也显露了出来,一眼望去,竟不下十数,更深埋在里面的就不知道多少了。显然,在万蛊坑里丢了性命做了养料的人,是连个被收尸的机会都没有的,那些人放任他们再次自生自灭,成为蛊虫的温床。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景象了,那两名女修的眼里仍旧有几分骇意,看向沈承君的目光里也带着几分同情。
“这里就是万蛊坑了。”其中一名女修缓缓道,见沈承君始终盯着那蛊坑,以为她是被吓坏了,有些不忍心道:“你自己跳下去吧,你也莫要灰心,以前也有不少人跳下去侥幸逃生的,未必没有希望。”
不过她没有说的是,那些人,除了刚刚被沈承君宰了的傾容郡主,无一不是高位大能,且虽然有人没死,但不人不鬼的苟延残喘,其实也都离死差不多了。
像眼前这种没什么根基的新人,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时辰,也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沈承君早就知道万蛊坑的厉害,当初不过几只低级蛊虫就让蒋琬在她面前爆体而亡,眼前这些较之当时,高级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面对那人善意的劝慰,沈承君还是露出了几分感激的表情,想了想道:“那,两位可否退后几步。”
话音一落,两名女修就都神情戒备,警惕的盯住了沈承君。
她们之所以态度这么好,除了怜悯她年纪轻轻遭此重刑,也是因为沈承君这一路上不哭不闹十分配合,省了她们许多麻烦。
如今一听沈承君提出这种要求,两人立即就凝重了脸色,甚至其中一人已经缓缓抬起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