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这一年来一直在操心云阳的婚事,几乎将京城里的适龄子弟都参考了个遍,合心意者甚少。
沈承君觉得,以庄妃的择婿条件,下一任靖南王的嫡子,倒也算得上是个上佳之选。
不过这样一来,远在鸾凤的朔云要怎么办,难不成这一世里单相思的人要从云阳改成朔云,再续一次上辈子的悲情苦恋?
沈承君呼天海地的思绪乱飞,忽然沉默下来的气氛倒是让盛澜有些误会,还当是沈承君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于是蹙着眉十分纠结的盯着沈承君神游的样子。
直到沈承君停住想象,神思回笼,抬眸对上的就是盛澜似怜惜、似同情、还带着点儿愧疚的目光。
这都是些什么鬼。
沈承君默默的打了个激灵,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盛澜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承君的反应,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表现的这么平静?
盛澜作为靖南王府这一代里唯一的女孩,从小就被长辈们保护的很好,也没谁会不开眼的去往她身上使什么阴私手段,但用不到她身上,不等于她就看不到。
根据经验,她有想过沈承君听到这些话之后,要么无比自信的反驳她不可能,要么手足无措的担心萧桓动摇,要么梨花带雨的让萧桓为她做主,却万万没想到她会如眼前这般,不惊不怒,不悲不喜,仿佛自己说的这些事跟她毫无关联一样。
“你……不怕?”盛澜试探着问道。
沈承君挑眉轻笑,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如果怕能够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恐怕这个世上就不会有怨女痴妇了。”
“这话谁都会说。”盛澜撇撇嘴,不以为意道:“从圣祖开始,就没见过后宫空虚的帝王,哪怕是咱们现在这位陛下对先皇后极其爱重,之后不还是有了继后,以及现在的荣贵妃。”
名利权势面前,真正能守住本心不变的男人又有几个?都说她的父母情比金坚,可是靖南王府的后院里还是有不止一房交好世家送来的女子,都说沈戎对和顺公主情深似海,可和顺公主去后,他还是娶了其他的女人并孕有一子。
听盛澜忽然提起了明贤皇后,沈承君眼中有淡淡的讽刺一闪而过,那一对所谓的伉俪,不过是两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心怀不轨,一个恩将仇报,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盛澜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自然也就错过了沈承君的表情,手指绞着衣服带,忽然低了声音道:“靖南王府既然能成为萧桓登顶的一道助力,他真的可能会拒绝么?”
沈承君微怔,有些疑惑的望着盛澜,看她脸上纠结两难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起来:“你这个纠结的表情,究竟是想要他拒绝呢,还是不拒绝呢?”
“当然是……”盛澜声音一顿,神情越发迷茫了起来。
是啊,是拒绝,还是不拒绝呢。
事实上在她刚刚听说祖父安排的这门婚事时是拒绝的,她堂堂靖南王府嫡女,需要用权力帝位去换一个男人娶她?那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但是祖父就偏偏铁了心,还为了知己知彼,特意从京城找来了好多个知情人给她讲安平王夫妻曾经的过往,所以她才会知道那些沈承君以往做过的事。
越了解,她对这桩婚事就越排斥,反倒是对那个敢爱敢恨的安平王妃有了些兴趣,换句话说,她一开始跑来军营,其实根本就没对萧桓抱着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是有些好奇,那个让沈家嫡女抛了郡主名位也要嫁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而已。
当时的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看,就入了眼,动了心。
军营里的人都以为萧桓在这断时间里安于帐内,运筹帷幄,但盛澜却知道,那个呆主帐里发号施令的人,其实并不是萧桓。
那天她偷偷躲在营帐外,本来只是想偷看一眼,却无意中听到了萧桓金蝉脱壳的计划。
她记得,那时军帐中萧桓的心腹跪了一地,苦苦求他三思,但他都不为所动,宁愿背着擅离军营抛下数万将士的重罪,也要去将沈承君找回来,就是他当时的那份义无反顾,彻底打动了她。
现在沈承君忽然这样问她,盛澜想,她还真是答不出来的。
若是萧桓答应了,那这个男人就不再是当天让她倾心的那个人了,若是萧桓拒绝,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及此,盛澜轻轻咬了咬唇。
“也罢,要不要接受靖南王府的诚意,该是萧桓的事情,你如何想,只要自己知道就好,”沈承君见她神情茫然的样子,也不再追问,想了想道:“若是萧桓真的答应留你在身边,就是他将来真有一日称帝立你为后,我也决无异议。”
“你真的这么想?” 盛澜一怔,倏地抬眸审视的望着沈承君,似乎是在揣度她这些话的真实性,随即又面露讽刺道:“说得这么好听,那假如他真的接受了我,你还会留下吗?”
沈承君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了盛澜,只见她恍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你虽然把选择权给了萧桓,但如果你是因为我离开他,岂不是让他来日恨我?你果然是个心毒的女人。”
沈承君哭笑不得,这姑娘的脸变得也忒快了吧。
预备着抢别人夫君的不叫毒,她成全你们却叫毒,这都什么鬼逻辑啊。
“你放心,无论我到时候在不在他身边,都不会是因为多了一个你,这种报复方式,是小孩子过家家才会有的。”沈承君无奈扶额,低叹道:“我既然敢应承你,就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你。”
“当真?”
“当然。”沈承君点了点头。
盛澜将信将疑,半晌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抬眸咬牙道:“好,那我信你一次。反正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先退出。”
沈承君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却不自主的扫过盛澜这一身红装,轻轻蹙了眉。
“只是,你现在的这身打扮……”
盛澜顺着沈承君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有些别扭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带子,“这身打扮怎么了?利落方便,很适合行军打仗。”
最多就是样式难看了那么一点儿。
“的确是很应景,但是在萧桓面前这样穿,恐怕,不大适合。”沈承君抚着小腹,笑着摇了摇头。
盛澜立即柳眉倒竖,气恼得瞪着眼睛道:“你是想说我穿这身衣服,不如你穿着漂亮?”
“是不是比我漂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每次穿上这件衣服,只会是在提醒要萧桓想到我。”沈承君挑了挑眉,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萧桓不是一个会三心两意的人,否则他也得不到盛小姐的青眼,若是让他一直想着我,他的眼里绝不会有别人,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而且以盛小姐的骄傲,应该也不会愿意做别人的影子。”
“那当然。”盛澜微微扬起下颌,“本姑娘想要他,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虽然我穿这些衣服比你好看,但本姑娘并不喜欢与别人相似。这些衣服,也不过是暂时没得替换罢了。”
谁让她家老爹给她的行礼里塞得全是这种衣服呢,其实盛小郡主也很为难啊,她不想穿,可是总不能跑去抢大哥的衣服吧。
所以只能等进京以后再变风格了。
沈承君笑笑,没有说话。
“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就回去了,”盛澜撇开眼睛不去看沈承君的笑容,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神情认真道:“不过你放心,你腹中的这个孩子与我也算有缘,假如我要是真的成功了,绝不会薄待你,更不会欺负这个孩子。”
沈承君闻言,浅浅勾唇:“那我就先替我的孩子,谢谢你了。”
“谢她什么?”
盛澜正要再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从账外传来一声低问,整个人不由得一僵,一道挺拔的身影匆匆越过她直奔床榻,小心翼翼的执起了榻上人的手。
“我听冬夏说,孩子动了?”萧桓的身上还穿着盔甲,因此不敢贴得沈承君太近,只握着她的手紧张的看着她问道。
明日就要入京,他要处理的事情着实不少,好不容易安排妥当,一出军帐就看到了被拦在账外一脸激动的冬夏,因为太过急切,他都没来得及把衣服换一换。
沈承君笑着点了点头,拉了萧桓的手放在了小腹上,温声道:刚刚“的确是动了,我、冬夏、还有盛小姐,都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听说不仅是冬夏,就连半路杀出来的盛澜也都排在了自己的前面,萧桓的脸色立即有些不大好看,尤其是当他满怀期待的等着自家宝贝同他互动,可是等了半天,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时候,萧桓的心情就变得更加不美丽了。
那神情,就像是忽然被人夺了宠的怨夫,看得沈承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