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暗卫都知道蒋琬曾经是萧桓的女人,对蒋琬出手多少都带了几分顾忌,而平日里柔柔弱弱一阵风仿佛都能被卷走的蒋琬,此时却忽然像是神力大开一般,不管不顾的想要从包围中冲出来,目标就只有沈承君一个。
朔月跟冬夏立时夺了其中两名暗卫的兵器,纵身跃进战圈,一左一右分别朝着蒋琬出手,毫不留情。
然而,当两人的剑刺进蒋琬身体的那一霎,两人都升起一抹震惊!
声音不对!
手下兵器的触感也不对!
更诡异的是,两道伤口竟然都没有血流出来!
人受了伤怎么可能会不流血呢!
“你们俩别动!其他人全都后退!”沈承君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喊了一声,然而,还是迟了。
冬夏在沈承君喊出口的同时,已经将兵器后撤,抽离了蒋琬的身体。
随着那柄剑一同离开的,还有一道黑光,顺着剑锋离开的轨迹,飞快的朝着冬夏的手腕射了过来!
冬夏早就被这一幕给吓得呆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早就来不及,幸好站在她身侧的朔月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伸手用力一扯,将冬夏拉到了旁边,那道黑光扑了空,撞到了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与此同时,众人也都看清了那道黑光究竟是什么,有人忍不住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那哪里是什么黑光,根本就是拧成一团的通体发黑的一堆虫子!
朔月因为拉扯冬夏的关系,原本停留在蒋琬体内的那柄剑也因此移动了位置,虽然没有彻底抽离出来,但还是跟伤口之间有了缝隙。
同样的小黑虫顺着伤口沿着剑身爬了出来,朝着手柄处蔓延。
因此,朔月也不得不丢开手,拉着冬夏向后纵越到几米外。
而那黑虫似乎并不能离开寄主太久,不过片刻之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干成了虫尸,僵死掉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真恶心。”
冬夏扒拉着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后怕,往朔月的身边靠了靠,一脸庆幸道:“幸好你拉我一把啊,要不然即使不被这脏东西咬一口,沾到衣服上我也要恶心得吐半个月。”
“沾到了就不是吐那么简单了。”沈承君面沉如水,与身侧的萧桓对视了一眼。
这种东西他们可不是头一回见了。
当初在京郊城外的那个黑袍人,也曾因为萧桓的一剑爆出了大批的蛊虫,结果被沈承君先一步破解,那时候冬夏等人还都在巫术的控制中,所以才对当时那一幕没什么印象。
“啊——”
此时,蒋琬已经在剧痛之下恢复了理智,看到自己身上被戳了两个窟窿,窟窿里还在源源不断的爬出虫子,蒋琬吓得大声尖叫。
但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即使用尽了全力,那声音也小的可怜。
当她看到房间里不仅有神情防备的暗卫,还有负手而立神色冷峻的萧桓时,眼中升起一道希望的光亮,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朝着萧桓的方向蠕动。
“救我……王爷,救……救救我……”
萧桓握着沈承君的手微微收紧,薄唇抿成了一线。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蒋琬胸前的两处致命伤已经回天乏术,就单是她体内那些蛊虫,活着于蒋琬而言,比死了还要悲惨。
蒋琬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气绝死掉,完全就是体内那些蛊虫的作用,说白了,她其实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
萧桓脚步没有动,眸光闪了几下,伸手从沈承君腰上将她的荷包摘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两根银针,手一抖,银光直没进了蒋琬咽喉。
蒋琬倏地瞪大眼睛,怎么也不相信她苦苦的哀求却换来了萧桓的无情击杀,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自己深深喜欢的这个男人手里。
为什么。
蒋琬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嘴连续张了好几次也没有发出声音来,视线已经模糊的让她看不清萧桓的脸。
只是即使看不清,她仍旧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知道此时那人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疏冷漠然。
她曾以为,他会是自己的救赎,是她一家人的希望,哪怕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淡然又冷漠,她也不在乎。
可是,当有一天那层坚冰为另一个人融化,那眸光为另一个人升温,她便发了疯。
萧桓,萧桓。
她目的不纯的接近,却不小心把自己的心也搭了进去,而他,直到她死,还是站在那个女人身边冷眼旁观。
蒋琬忽然惨笑出声,此生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将自己的目光从萧桓身上移开,望向了他身边的沈承君。
说不出话,但蒋琬眼里的祈求,房里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承君站在那里,目光清冷,看着蒋琬的目光一点点涣散,那份哀求越来越卑微,动也没动。
蒋琬想在临死前求她什么,沈承君很清楚,蒋琬必死无疑,沈承君也很明白。
或许蒋琬这样可怜的样子会让旁观者动容,但她从来就都不是一个旁观人。
曾经,在荒凉孤立的黎华院里,她也曾用这样期待渴望的目光,日夜在病榻上从那扇窗里望出去,在心里祈求上苍保佑她沈家最后一脉骨血平安。
那时候的她,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生不如死,可是她连一个肯听她说出请求的人都没有,还要经常接受蒋琬幸灾乐祸的炫耀。
蒋琬没有因为沈家的败落就放过她的弟弟,她也没有理由因为蒋琬的死就宽容她的家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她们也只是互换了位置,此时的蒋家人毕竟还活着,而那时的沈家人早就归了尘土。
昨日因,今日果,因果循环,如今,也不过是一场清算。
蒋琬努力的撑着自己最后一丝神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沈承君的脸,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首肯,可是,看不清了。
即使看得清,她也会发现,那张脸上,除了漠然,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做不到了么。
蒋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身子,张大了嘴努力再努力的想要喊上一句,却只能无功的重新倒在地上,渐渐的,失了温度。
时间过得很慢,一点一点,地上的人已经止住了呼吸,眼睛致死都不曾闭上。
死不瞑目。
明明站了很多人的房间,此刻却安静的仿佛是地窖,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蒋琬戛然而止的生命,就像是笼罩在众人心头的一片乌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许久以后,沈承君才声音沙哑的开口:“抬出去吧,她体内有蛊虫,小心不要碰触到伤口,火葬。”
死人是无法成为蛊虫寄主的,从蒋琬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黑虫子从她的伤口爬出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沈承君还是觉得火葬最安全。
暗卫中为首的一人询问的看了眼萧桓,见他并没有出言反对,一抬手,几名黑衣护卫便上前来,用布将人包裹严实后,才抬到担架上带了出去。
人带出去了,房里蛊虫的尸体还需要处理,朔月主动请缨带着人在这边收拾,让沈承君先去侧院休息,而萧桓则是沉默的转身回了书房。
冬夏一脸担忧的跟着沈承君,一进门就面色焦急的道:“王妃,王爷这是怪你了吗?”
沈承君看了眼自己刚刚被萧桓握着的手腕没说话,此刻那里都有些微微发青了。
冬夏惊呼一声,赶紧返回主院那边去给沈承君找药膏擦。自从她家小姐嫁过来,都变得多灾多难了。
这一来一回路上听到的都是有关蒋琬在黎华院暴毙的事儿,其中也不乏有人觉得沈承君最后的冷眼旁观太过让人心寒。
冬夏气得不轻,人总是喜欢对弱者报以同情怜悯的心态,忽略掉那人以往的作为,蒋琬之前在府里的风评差得要命,就连扫地的婆子提起来都要呸上两句,可现在人死了,大家又忽然都觉得她可怜了,就跟约好了似的。
“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挑了几个说得最厉害的人狠狠教训了,冬夏才愤愤的回到偏院,脸上还挂着未消的怒意。
沈承君见状自然是要问上两句的。
冬夏立即就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都给抖了出来,气道:
“这些人变化的也太快了,前几个时辰还在骂蒋琬不知好歹呢,这会儿又都开始替她说起话来了。见风使舵,墙头草!”
“好啦,人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好气的,嘴张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随他们吧。”
沈承君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坐在软榻上将袖子撸了起来,露出带着一圈淤痕的手腕,在如玉般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目:“过来给我上药吧。”
冬夏连忙凑过来,捧着沈承君的手,心里对萧桓越发的不满,又打心眼里不赞同沈承君的做法,一边擦药一边嘟囔道:
“王妃也真是的,那个贱人死都死了,您就应付她一两句好了,现在她死不瞑目,王爷难保不觉得您心狠。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听那些小贱蹄子们说,王爷已经派了朔风亲自去料理蒋琬的后事,说是要办的体面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