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攻河口县的辽营寨中,萧达格自马背上跳下。四天下来积攒的疲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动作的矫捷,倒是腾起的烟尘,让他咳嗽了几声。
按照萧达格刚刚听过战损报告,他们最多还能够坚持两天如此规模和力度的攻城。如果两天之后,他们还不能攻下河口县城,剩下的选择就只剩饮恨而退这一条路。
若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损失就太大了。不光是死了一万多人,接下来面对祥符国的反击,如何将大军顺利撤退至大峡关才是最让他头疼的事情。
一心想着立下绝世大功的萧达格绝不会让自己名字,跟失败联系在一起。他阴冷的视线如毒蛇信子般舔着一众属下的脸,盯着他们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紧。
只听得萧达格的声音冰冷得让人从心底生寒:“各部各自负责一块城墙,三遍号角之后,若是再攻不上城头,出战而退回者,皆斩!”
…
…
半天后,辽军扔下近千尸体,撤兵。
萧达格营帐之中,气氛沉闷无比。
“城头上多出的那三千人是怎么一回事?”
萧达格怒吼声,没有人敢回答。
“萧安轨,你说,你负责打探军情,河口县城内为何会在四千人之外,还有三千人?”
萧安轨脸色苍白的站出来说道:“殿下,末将今天冒险潜近仔细观察过,那多出来的三千人虽然身穿铁甲,头戴低眉头盔,操作快弩也算熟练,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显得颇为僵硬,并且臣问了最开始那批进攻活下来士兵,他们都说那些人最开始的时候颇为慌乱。所以,末将怀疑他们是这些天祥符国皇帝叶尘让人从城内百姓中挑选而出,只是经过快弩的训练的百姓。”
众人若有所思,萧达格和室肪对视一眼,萧安轨所言显然并非是狡辩,而是事实。但是就算这三千人只操作快弩,在这个时候所发挥的作用却是极为关键,甚至要命的。简单的用数字说明要杀死这三千人,至少要用一万辽军去消耗。可是,辽军已经耗不起了。
…
…
三万辽军重重围困只有四千兵力的河口县。如今四天半的时间,萧达格不知道河口县不算三千只会操作快弩的百姓,守军还有多少人,但他们这边已经的只剩下不到两万人马了。最主要的是他们的箭矢不多了,抛石机也先后全部用坏。而河口县也只是破一处小缺口。虽然非常不甘心,但萧达格不得不承认,虽然还有些犹豫,但的确是该到退兵的时候了。
就在萧达格想着要不要在今晚上再进行一次夜袭,做最后努力时,大峡关一名信使风尘仆仆来到此地,给他带来那个消息之后。萧达格大怒、大惊、大骇之后,果断放弃了破城的幻想,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才能顺利的退兵,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峡关。
萧达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让人叫来了室肪和麾下大将,将那个让所有人都震惊、愤怒和感到难以置信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黄龙山上三万山贼跑来攻打大峡关。大峡关告急。信使走的时候,山贼已经攻进关内,这这怎么可能?”
“那些山贼是蠢猪吗?大峡关纯粹就是一个兵寨,里面没有百姓,没有金银,只有一些粮草,他们攻打做什么?”
众将领闻言之后,一下懵了,然后便是脸色大变之后的破口大骂。
“黄龙山的山贼自然不蠢,他们之所以来攻打大峡关,多半已经被祥符国朝廷招安。已经变成了义军。”室肪震惊之后,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派出加急快马通知拦截杨继业和曾尚飞的大军,以及银州城外五千人,急速向大峡关撤退。”萧达格强压下心中怒火,神色凝重无比的说道。
“且慢!”室肪站起拦住了一名领命而去的将领。
萧达格和众将向室肪看去,室肪说道:“等我们赶到大峡关,大峡关多半已失,去了我们能够重新夺下来?所以,本官的意思是大峡关的事情自然要近快通知各部,但是否让他们向大峡关撤退,此事还有待商榷。”
“如今看来,叶尘以皇帝之尊为诱饵,将我们拖在河口县,和大峡关被山贼所得之事本来就是叶尘阴谋。试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退往大峡关,先不说重新夺回大峡关有多难,若退往大峡关肯定在叶尘预料之内,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安排,据本官所料,叶尘是想要将我们全部留在银州,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室肪话音一落,萧达格和众将无不变色。细细一想,不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他们各部各处大军加起来还有七万左右的大军,从人数上来说,甚至依然还要比祥符国能够调往银州的大军要多不少,但是他们如今的状态实在是非常不好,首先,没有粮草供应,叶尘陷敌于百姓汪洋大海之中的一个附带作用便坚壁清野,他们如今想要打到草谷太难。其次,便是战马,冬天骑兵转战千里之外本来就是以战后耗死大半战马的代价所为。最后,便是士气,士气这个东西摸不着,但却能够从士兵神色状态、言行举止,以及大军军容上看出来。辽军如今的士气已经处于低谷。
“士气并不难解决,只要告诉下面所有人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不拼命便是死,士气和血性自然会被激发,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这个道理。”室肪最后说道。
…
…
乌云蔽月,冬寒寥峭。
生死存亡关头,萧达格和室肪秉烛夜话,彻夜未眠,对整个行动计划的每一步,乃至每一步可能面临的变数,拟定应变之策。
河口县城,城墙上灯火高挑,战士们眠不解衣,枕弋而睡,时刻准备着萧达格的夜袭。上官冰云通过海东青已经先一步向叶尘禀报了大峡关已经到手的消息,叶尘猜测辽军随后也会知道,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在最后全力进攻一次河口县,毕竟面对这唯一的一次翻牌或者说唯一的生路,辽军不拼命才怪。
今晚上还活着的近两千黑骑在城头炉火边上和衣而睡,养精蓄锐,而唐兴武训练的那三千快弩手则是负责值班守城。所以唐兴武披挂整齐,夜巡城墙,又登高远眺,看着辽军营中灯火,心中却盼着辽军再来攻城,好让他训练的三千快弩手的价值能够发挥的更大,从而让自己所立之功更大,至于这三千人再守上几波城还能活下多少,唐兴武却是毫不在乎的。
今冬这一场与辽国大战,祥符国军需、辎重、国库固然空虚,财政再次告急,但辽国必将会受到重创,萧太后以女子之身控制偌大的辽国已经极为不易,此次战败,甚至将战火引至国内,若再让萧达格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于银州境内,那契丹附属的部落、属国必然会蠢蠢欲动,数年之内,辽国不可能再拥有发动大规模战场的可能。从现在起,祥符国才真正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立国之后三场大战,换来的是长久的太平和迅猛发展崛起的时机。
…
…
辽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三名骑士身背白旗同天入城,且越到后面旗子越来越多。
即使边关沦陷一州,乃至一路之地,辽国上京百姓都不会恐慌,但免不了要胡思乱想,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傍晚的时候,听见皇城角楼里的鸣钟,在雨后红暮色地背景中,缓慢而震人心魄的敲打了起来。
咚!咚!咚!
层层深宫中。那座阔大地大殿里人很多。却是鸦雀无声。主持国政地萧太后,此时已经从后宫急赶至前宫议事大殿,一身凤袍严常威严。
萧太后冷漠地坐在龙椅之上,右手被心腹侍女扶着,这位侍女却从萧太后微微颤抖的双手和那寒冷到极致的目光中,感到到萧太后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殿下跪着三名精神已经透支到极点的报讯者,他们身上的雪水打湿了华贵的毛毯,然而他们依然低头跪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多说一句,惹怒太后,砍了他们的头颅泄怒。
很快辽国四品以下重臣以最快的速度相继入宫。
“祥符国万余骑兵杀入武州。已经灭了七个小部落,五个中等部落。”这是第一个骑兵送来的消息,这名信使从武州到上京八百里加急跑了三天时间。
“大峡关已失,南院大王萧达格中了祥符国皇帝奸计,银州城未攻克,又兵败于河口县城,最主要的是大峡关已失,萧达格和枢密院使室肪带领十万大军已经失去撤退的后路。”这是第二个骑兵送来的消息,这消息是潜伏在大峡关附近鹰眼卫探子以海东青送到武州据点,然后再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到上京城。
“据鹰眼卫探子以秘密渠道从银州送出来的消息,若无救兵打通府州接应,十万大军有全军覆灭之可能。”这是第三个信使送来鹰眼卫最新的消息。
皇宫大殿之内,死寂一片,气氛沉闷得让人感到呼吸都有所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