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都城,晋阳,宋军四面合围,已经长达近一个月。
攻城之战每日都在继续,只不过规模有大有小,死的人有多有少而已。
这一年,宋帝赵匡胤刚刚四十一岁。
正是他经验、精力、智慧都已到巅峰状态地年龄。他有雄才之略,更有放眼全局地战略眼光。他知道。如今芶延残喘地南唐、南汉、吴越、乃至明降实为割据的陈洪进都不堪一击。早晚他会对上真正可堪与他一战地强敌----北方的契丹。
所以,他来了。
他这番御驾亲征讨伐北汉,虽然起因是因他反间计失败,一怒之下生出北伐之意。但实际上以他开国大帝的心智怎么可能意气用事。
他醉翁之意自然是在契丹。他的目地就是要趁北国内部政局不稳,皇权动荡之时,将契丹有朝一日南侵时的一个重要桥头堡----北汉国拿下来。同时,也为大宋今后讨伐契丹,夺回幽云十六州做准备。
在他亲自统率之下,大宋禁军人如虎、马如龙。一路西来势如破竹。连一个像样地抵挡都没有遇到。就连北汉军所谓地无敌将军刘继业。也是一战即溃。望风而逃。北汉国地外围州县城池已经一一陷落在他地手中。如今只剩下这一座孤城,北汉最后地凭仗。
在这里,他终于碰上了第一场硬仗,也是此番御驾亲征地最后一仗。
赵匡胤勒马立于高岗之上。俯瞰着眼前摇摇欲坠地晋阳城。那座城就像是滔天巨浪中地一叶孤舟,随时会遭到覆顶之灾,却总是重新出现在浪尖上。那城头、城下,就像一台不知疲倦地绞肉机,在飞快地收割着人命……
战阵经验丰富地赵匡胤,曾经是前朝(后周)最为优秀大将,也是一个不肯无辜多伤人命地仁厚将领。他知道体恤士卒,也不是不知道用这种残酷地手段强行攻打要付出多么巨大地牺牲,需要多少人命去填,才填得平那条始终无法逾越半步地护城河。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得不快发,不得不抢时间。
赵匡胤知道,他此番北伐,契丹因为内部纷争,反应会有所迟钝。但是契丹大军最终还是肯定会来支援北汉,这一点毋容置疑。
而此战贵在神速,他抢的就是时间,他要在契丹大军来支援北汉之前,将北汉攻克。
然而,北汉统兵大将刘继业果然名不虚传,正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实行坚壁清野战略,收缩集中兵力于北汉都城,并且在都城中囤积了大量粮草,兵器,以及大量的守城器械,与大宋打持久战。等待契丹大军来支援。
如今,大宋兵力虽盛,最终肯定也能够攻克北汉都城,可是否能够在契丹大军来之前攻克北汉都城,便成了此战的关键。
天知道北国那个病弱却不乏野心地新皇帝何时才能够整合诸部,及时派兵南下支援北汉。
而在这种情况下,契丹大军何时到来?以及行军路线,谁人统兵?便成为极为重要的情报。
赵匡胤忧心忡忡地望向北方,望向那千里长风、雄关漫道的大漠草原,那群化外野人,有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暂且放下内部的纠纷,为北汉解围呢?如果不能尽快攻下北汉都城,他们又出兵来助的话,这一番岂不是又要无功而返?
赵匡胤怅望半晌,又回睨脚下这座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城池,这座城池迟早要陷落在他的手中,这座城池中的那个皇帝迟早要像其他的帝王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称臣,可是,上天会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一战功成?
城如孤岛,战如云,从山顶望下去,万千军卒,犹如一群群蝼蚁。曾经,他也是这些蝼蚁中的一员。如今,他已裹上黄袍,成为一朝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管他情不情愿,这双手必须得去染上那些鲜血,只因……他是天子!
宋军围困晋阳,大体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营。也分别针对着晋阳城四个城门。
北大营北边有条河,名叫汾河,乃是黄河在北汉国境内最大的支流。为防止契丹大军从水路渡过偷袭,汾河中有一支数量不多的水军战船驻扎。
今日,这支水军战船驶出汾河,到达黄河中巡逻时,发现河水中漂浮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因近半个月以来,没有从永乐边城方向有人来往,最主要的是大宋潜伏在永乐边城,以及派出去的侦骑都不见回来。所以,水军指挥使推断这落水之人很可能是从永乐边城而来,抱着侥幸心里,便将这不知死活的人救上了船。
结果,这人还真是活的,并且从其怀中搜出了自家侦骑的令牌不说,还搜出了军情。
没错!这落水之人正是叶尘。
很快,叶尘连人带物被送到了统领北大营的统帅,命宣徽南院使曹彬面前。
曹彬身材魁梧,从头到脚都充分彰显着他是一个肌肉猛汉,但偏偏这样一个人,却充满了儒雅之气。
曹彬乃是大宋军中名将,乾德二年,曹彬率军灭后蜀,以不滥杀著称,升宣徽南院使,已经是大宋军中仅次于枢密院正副使的军中大佬。
曹彬是有悍将和儒将双重美誉的真正良将。善打硬仗,严于治军,尤重军纪,且为官清廉,做事极为稳重。深得赵匡胤器重。
北营帅帐之中,曹彬领着麾下都指挥使以上将领,看着两名军士用担架抬着叶尘进入了帐篷,放在了众人中间。
呼啦……
包括曹彬在内,所有人向依然陷入昏迷,但脸色红润,富有光泽,体温心跳一切正常的叶尘看去。
这一看,众人脸上无不流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这份军情就是从此子身上搜出来的?并且探子都头刘南的令牌也在此子身上?”曹彬眸中精光闪动,声音沉静,低沉而带有磁性,即使事关重大,依然从容不迫,甚至显得优雅淡定。
“正是如此!”水军都指挥使斩钉截铁说道。
“那为何不赶紧将他弄醒?”曹彬眉头一皱,沉声喝道。这份军情中所说内容非同小可,对当前战局极为重要,要不是他需要进一步确定此份情报的真伪性,此时早已亲自快马将其送到赵匡胤手中。
水军指挥使名叫张平,容貌平平,甚至气质有些猥琐,没有丝毫大宋禁军将军的悍勇之色。但熟悉张平的人都知道,他个人武力虽然一般,但极为精通水战,做事也颇有分寸,也算是果敢之辈。
张平眼见曹彬神色不善,心中一凛,赶紧躬身说道:“大帅有所不知!此子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以末将经验来看,此子至少在水中浸泡了十数日,期间自然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可你们看其样子,可像是落水如此久的人。另外,最为诡异的是,末将带人用过各种办法,打、踹、针扎,在其耳边发出巨响,等等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可都难以将此子弄醒。”
张平一口气说完,眼见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神色中大多流露出不信之色。
有一名厢都指挥使更是眼睛一瞪,说道:“真的假的,张平你不会酒喝多了吧?”
张平闻言,再一看曹彬脸上也有不尽信之色,不由心中一急,来到叶尘旁边,随手便在其脸上两个耳光,顺手又使劲掐了一下叶尘大腿。
而叶尘依然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这一下,众人炸开了锅,无不称奇。纷给上前,开始对叶尘动手动脚起来。甚至叶尘两个眼睛都被支开。
一番比张平刚才更为夸张的动手之后,看着依然毫无反应的叶尘,众人无不一脸匪夷所思和愕然之态。最主要的是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以他们的力气和手中没个轻重,按理说正常人早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红肿一片,可是叶尘身上一切如久,白皙红润,细腻光滑,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有一名五大三粗的武将不信邪,爬在叶尘耳朵边,长吸一口气,一声大喝,犹如晴天霹雳,让帐篷众人心头一跳,暗骂不已。
曹彬对此不以为忤,只是紧盯着叶尘,发现如此震响,依然未将叶尘唤醒。
这位武将眼见叶尘没有醒来,皱眉抓着叶尘肩膀使劲摇了几下,可叶尘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一下,将这位武将牛性给惹出来了,一把抓着叶尘左脚腕,随手提了起来,上下猛抖了几下,然后犹如挥舞兵器一般,开始左右挥舞。
半响之后,这位武将喘着气,额头布满汗水,将叶尘放回了原位。
“拿柄匕首来!”曹彬眉头紧紧蹙起,他虽然对眼前匪夷所思一幕感到难以置信,但作为大宋主将之一,他更关心的是赶紧将叶尘弄醒,好当面对质,从而确定军情的真伪。
一名亲兵拿过来一柄匕首,曹彬目光扫过叶尘全身,随手在其因裤腿破烂,裸露在外的大腿轻轻划了一下。
嗤的一声,曹彬下手极有分寸,也只是刚刚划破叶尘表皮,让其感到疼痛,并且有少量流血。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几乎就在刚刚流血的刹那,便已经止血,并且以众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了血块。
曹彬伸手将血块拨掉,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那指头长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只剩下一道白痕。
众武将聒噪惊讶之中,犹如看怪物一般再次开始仔细观察叶尘。只有看过军情内容的曹彬虽然心中同样惊骇,但眉头蹙的越来越深。
曹彬沉思半响之后,说道:“来人!快马去中营请钱神营过来,就说是我突然生病。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