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为回头对惊马马横空说道:“马爷问我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慎重地告诉大家;我今天就要上京去,我一个人去。”在这种情况下,狄为说要一个人去京城,大家当然都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云中林情急喊道:“二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这个时候上京,只能说是去送死,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去。”狄为严肃地说:“老四,你一定以为我疯了。我可告诉你,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你知道我将要做的是一件有价值的事,也极有实现之可能。你是聪明人,只要你能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你一定会想到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应该支持我,而不是阻止我。有些事得拜托你;我的妻儿交托给你了,还有这些兄弟,你必须将他们平安带回天涯断肠园,回到镖队之后。你做主,把这些年中咱们赚来的银钱给大伙儿分了。让兄弟们回家买田娶妻过安稳日子,叫大家把从前那打打杀杀的生涯忘了吧!当然了,如果他们够仗义,回到各自的城市后,见大牢中有那未被屠杀还关押着的分局的兄弟,也该念念往日情份,设法将兄弟们救出牢笼。如果少有一些人遭磨难,我这当哥的,就算是死了,心头也许会好受一些。我暂时能对你说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四弟,你一定要答应我。”
狄为悲痛的话说得很大声,也很诚恳,很多押镖的兄弟都听到了。
狄为话音甫落,无数的声音吼起来:“我们不走,天涯镖局不能亡。狄爷,就算是九死一生,请将我们带到京城去,你讲这种话,是不把我们当做兄弟。”不少人扑过去牵马,要求狄为带他们上京,为总镖头报仇。一时情势很混乱,甚至已有人跨上战马,准备出发了。
云中林认真地思考着狄为所讲的每一句话,看到眼前情景,终于作出决定。
天涯镖局的四当家——月夜追风云四爷高张双臂,大声喊话:“大家请安静,请听我一言;你们误解了二哥的意思了。二哥和我,在任何时候,绝不会抛弃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你们永远是我们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我为有你们这些热血热心肠的汉子感到骄傲。是啊!你们曾经一次次让我感动,当初去江淮打倭寇,你们的热诚就让我云中林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几夜都没合上眼。兄弟们,但你们要分清形势,不要作无谓之牺牲,这是我负责任地对大家说的一句话。当然,我们的仇人有着极其强大的实力,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不等于我们不报仇。血债要用血来偿,大哥从来就是这样对大伙说的,也是这样教大伙去做的。我们身为大哥的兄弟,现在大哥死了,惨遭奸人残害,报仇的重担落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肩上。二哥要去京城,我们大家会跟他一块去的,只是要在一个恰当的时候,这笔血仇,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份。”
云中林铿锵有力的声音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那些护镖汉子通通冷却了下来。四爷的话说到每个人的心窝里去了,狄为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惊马拍了拍云中林的肩,道:“四爷,好汉子,我马横空打心眼里佩服你。可是你真打算将你的这些兄弟带到京城去?”
云中林回答道:“不错,我们会去。此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却把目光转到狄为身上,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既然要报仇,得尽快,太子不是就要登基了吗!一定要在他登基之前干掉他,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这事别人做不到,但二哥一定能够做到。”
狄为点头道:“我说过,就算是粉身碎骨,此仇必报。谁要灭我天涯镖局,我就先灭了他。当初咱们七人结义之时说过什么?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如今兄弟们一个个惨遭横祸,我狄为安敢苟且偷生。大哥一死,天涯镖局就不存在了,我们剩下的事就是报仇——报仇。”
云中林道:“好,报仇。我有一个想法:太子八月十五登基,已经没有多少天了,二哥骑上黑狮子,应该能赶得到。登基是件大事,朝中一定比平时更热闹,也更混乱。依二哥的聪明才智,要混入皇宫,绝非难事;依二哥的武功修为,要刺杀太子,大有可能;二哥逃出来的时候,我云中林一定赶来接应。这件事人多不行,二哥只能一个人去。”狄为道:“我正是这样想的。四弟,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惊马道:“二位爷,此事还得三思,皇宫禁卫森严,宫中高手如云,太子也是练武的,你们难道真的要这样去干?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狄为道:“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再没有比刺杀更合适的了。生命对每个人都同等重要,但我必须这样去做。天涯镖局没有一个人会怕死,天涯镖局没有一个人是懦夫,大哥身上的血性 感染了我们每一个人,我此行就算明知是送死,也是心甘情愿。因为我别无选择。”
狄为说的每一个字,绿杨都听得极是认真,年青的妻子绿杨从沉痛中冷静了下来,她很清楚丈夫将要去干的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此行注定凶多吉少,她还不打算失去丈夫,她的心中深爱着他。她不得己还是将自己的顾忌说了出来,绿杨说道:“相公,难道你真的要去京城?也许这一别,咱们就不能再相见了,自强才有一岁多些,才刚学会走路,他的牙齿还没有长全,孩子还不会说话,也还不能开口叫爸爸,可是——他不能没有爸爸啊!”
做母亲的摇着怀里的孩子,自强不再哭泣了,也许是看到妈妈已经收了泪。
倒是狄为,眼中又盈满了泪珠。心里已经开始滴血。
狄为从妻子手中接过他们的孩子,轻吻着孩儿的额头,泪珠儿一滴一滴滴在孩子脸上。孩子还认得父亲,咧开小嘴笑了,露出两排才长出来一半的小米牙。狄为抬头对妻子笑了一笑,绿杨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又是担忧,又是希望,又是爱慕,又是怜惜——她的感情是对丈夫还是对儿子,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狄为伸出粗糙的大手,爱怜地抚 摸着妻子憔悴的俏脸,含泪道:“绿杨,你是了解我的,我们夫妻在一块的时日虽不长,但我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京城我是非去不可,就算我去战死了,仍不失为一条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如果我今天留下来,那么我的生命从此刻起,便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苟活下来的我将是行尸走肉一具。人生对我再没有半点乐趣。你不会希望你的丈夫变成那么一个人吧!一系列的事实证明,太子是一个疑心极重、残忍而好杀的混帐东西,他喜欢鲜血,喜欢制造恐怖。如果让这种人做了皇帝,他肯定会将咱们的国家弄成一个地狱。当然了,我去京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去替你的父亲、你的哥哥,我的岳父我的舅子报仇;替天涯镖局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替天涯镖局总镖头李天雄大哥报仇。任何人想伤害我天涯镖局,都必须要付出代价。狄为的今天是大哥给的,没有大哥就没有我狄为。还有我们天涯镖局很多人都是一样,大家对大哥的感情太深了,就算我不去,别的兄弟也会偷偷溜去,不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兄弟们,这一趟我都必须去。”
狄为说到这里又勉强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亲爱的妻子,我的绿杨,你是知道的,我的武功还算过得去吧!你应该对你的丈夫有信心。我有你送给我的血恨刀。此刀在太子那恶贼的兵器排行榜上名列第一,他没有排错,此刀是应该排第一。我就要用这把刀干掉他。我有血恨刀,我有黑狮子,我有一身笑傲天下的武功。所以,就算前途凶险,我也未必会死。你说是吧?好妹子,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我现在答应你和孩子,我会活着回来的。”
绿杨无声饮泣,默默地望着丈夫那张因日晒风吹雨淋而略显得有些黝黑的脸,丈夫更成熟更健康更有味了,做妻子的心里清楚,她的男人的心已经飞远,她此刻再不能劝得他回心转意。她忽然想起了火烧绿杨山庄,疼爱她的老父亲和两个哥哥的惨死,于是她对太子和朝廷的兵更加的痛恨如骨,她有些希望丈夫前去报仇的意思,毕竟她也是一个极有性格的女人,可是她又不忍心眼看丈夫独自一人前去冒险,一时间她不知是该放丈夫去还是不放丈夫去。
狄为从妻子犹豫不决的眼中知道了一切。患难见真情,妻子是懂他的。他将孩儿交给爱妻,转身拍了拍云中林的肩,哽咽道:“四弟,按我说的话办,我就要走了。我相信你有能力保护兄弟们的安全,大家都很苦,不能再死人了。”云中林悲声道:“我知道该怎样做,二哥,你放心去吧!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云四不比你先死,我一定会让你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