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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唐卫轩和程本举走出了刘綎的大帐,二人对于刘綎最后猛然想出的“妙计”,依然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不过,刘綎既然没有说,只是自顾自地暗自兴奋,唐卫轩和程本举自然也不太好直接相问。
走出了刘綎的营帐后,程本举回忆起方才帐中的对话,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不禁向着一言不发的唐卫轩忍不住低声问道:
“唐兄,你说,小西行长那家伙真的不会贸然出击、与我军在野外正面交战吗?”
听到程本举的问话,唐卫轩随即停下了脚步,见周围也无人,于是苦笑了一下,坦诚地回答道:
“当初蔚山之战后,我军军心未定、兵力薄弱之时,倭军尚且未曾主动出击,只是一味地龟缩沿海的倭城。如今大兵压境,对方又有几分轻易出战的可能呢。。。?尽管,也不是那么绝对。。。但是。。。唉——”
见唐卫轩默默叹了口气,程本举也皱了皱眉,对前景更加有些担心。同时,又不禁好奇地继续问道:
“如果不行的话,刚才那刘綎忽然一惊一乍的,到底是想出了什么可以破敌的妙计。。。?同时,我也有些担心,咱们这回的西路军,究竟能有多少胜算。。。?不瞒你说,上回蔚山之战的惨剧,我至今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唐卫轩看了眼愁云不展的程本举,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
“刘总兵到底有何妙计,我也实在不知。。。不过,看他的神情,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未必能确保胜利,但主将能够信心百倍,至少也不算是坏事。。。而至于说这次的胜算嘛。。。恐怕,还是主要看刘綎所率的这支川军,到底有多大能耐了。。。”
说到这里,唐卫轩抬起头,扫视了一番刘綎所部的营垒,与营中各处正在走动的士卒们。不过,观察了好一阵后,唐卫轩似乎还是有些拿捏不定。
看营中士卒们的身材,好像的确是没有北方军士那样普遍的高大威猛,但是出身浙江的戚家军同样士卒体格看似瘦弱、战力却未必在北军之下。另外,唐卫轩曾听闻刘綎手下这支川地的兵马久居西南边陲,不仅历经战阵,穿梭于深山老林、烟瘴荒蛮之地如履平地,与西南土番、甚至外邦缅甸也都曾有过交手,且胜多败少,尤以吃苦耐劳、死战不退而闻名。只是,这些特点,除非上了战场,在平日的军营之中实在难以看得出来。。。。
这时,似乎看出了唐卫轩的心思,只听程本举随即建议道:
“唐兄,刘綎所部兵马近日来用以操练的临时校场,好像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山坡之上。若有兴趣,我们二人一同带马前去一观,如何?兴许,还能见识到刚刚所提到的那个什么‘车阵’也说不定。。。”
“嗯。。。好主意!”
唐卫轩听到这个建议,不禁也是好奇心大起。于是二人一拍即可,立刻跨上马背,赶往不远处的校场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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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太远,但是二人一路骑了差不多近三柱香的时间,这才冒着热汗,隔着一片山林隐约看到了不远处那座被称为临时校场的地方。说是校场,但远处这么一瞧,唐卫轩不禁有些皱眉:这地方根本不似城外那些平整宽阔之地,而仅仅是在这郊外起伏的山地之间寻了块相对起伏较小的坡地而已,周围粗略这么一扫,也是几乎没有什么人烟,除了起伏的山峦、便是密集的树林。
刘綎所部也不知是否是有意挑选了这么块人迹罕至的地方,更不清楚选择这里的理由是为了避人耳目、图个清静,还是看中了此处地形和朝鲜南部大多数的丘陵地带颇为类似。但至少,士卒们每日都要徒步赶到这么既远又偏的地方前来操练,川军吃苦耐劳的作风,倒是的确可见一斑。。。
站在通往那临时校场的山路上搭手眺望,隐约间,不远处校场之上,上千名士卒们正在排着整齐的队列,喝令之声此起彼伏。仔细看去,山坡上还分布有骑兵、火枪兵、以及几十辆大车,排列有序,看样子,这一千余川兵正在操练的,似乎正是那刘綎口中的“车阵”!
看来,这趟还真没有白来。。。
兴冲冲的唐卫轩与程本举不禁再度挥鞭,打算靠近些再细细观看。可就在这时,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还没来得及再度靠近,只见前方的山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队巡哨骑兵,正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仅仅眨眼间的功夫,便已将二人拦在原地、团团围了起来。。。
虽然这一队川军巡哨骑兵们看着唐卫轩二人时个个面露警惕之色,但毕竟是友军,唐卫轩和程本举倒也并不紧张、神态安然。正准备说明身份,对方却已先用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个?在这儿干啥子?”
第一次听如此重口音的川话,唐卫轩和程本举皆是一愣。虽然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对方的大致意思还是听明白了。程本举于是带马上前,又考虑到对方可能比较忌讳友军观看其车阵的演练,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便想简单敷衍过去,所以顺口解释道:
“我二人乃是路过的锦衣卫,恰好在此路过,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似乎是未曾见过锦衣卫的衣甲,加上二人的行迹又有些可疑,这队巡哨骑兵们左看看右看看,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为首的一名巡哨校尉这才半信半疑地说道:
“锦衣卫。。。?豁别个哦。。。莫豁我。。。”
对方的川话唐卫轩和程本举二人听得不太懂,但是从表情上也能看得出,似乎刚刚程本举的这个说法并不怎么令对方信服。
为了验明正身,唐卫轩和程本举干脆取出了自己的腰牌,递给了对方那名为首的校尉。
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二人的腰牌,打眼一看,也许是惊异于二人的千户与百户的身份,这校尉不禁略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又细细观察了二人一番后,目光中的疑虑反而再度加深了,似乎仍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对方的如此反应,也许除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锦衣卫外,更不太相信,一个千户大人和一个百户大人,会不带一个侍卫地独自来到这郊野山林外瞎溜达。。。虽然二人的腰牌实在不像是假的,但是行迹如此可疑地恰好路过校场重地,又是在练兵之时,万一是敌军细作假冒身份、前来探听自家战法的虚实的话。。。
终于,那为首的校尉似乎拿定了主意,先是翻身下马,将腰牌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二人,而后拱手行了个军礼。本以为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但是,行礼过后,这校尉却又作了个请回的手势,并郑重地做了一番解释。
由于方言口音较重的缘故,唐卫轩和程本举并不是全部听懂了,但是对方的大体意思却是十分的明显:
希望二人可以绕行,尽量远离前方的校场。
见对方义正辞严、一副软硬不吃的耿直表情,似乎对旁人观看其“车阵”的操练也是十分忌讳,唐卫轩和程本举对视了一眼后,也不便强行通过,以免更加令人生疑,也就只好暂且作罢。。。
调转马头、往回走了一阵后,那队巡哨骑兵也已走远,唐卫轩心中虽然因为未能成行而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放在心里。而这时,却听一旁的程本举有些忿忿地说道:
“唐兄,他们这么拦着不让看,我倒是心里更痒痒了!不行的话,咱们去找刘綎,以督战之名讨个令箭,他们总该放行让我们看了吧。”
唐卫轩闻言笑了笑,却只是摇了摇头。川军既然忌讳旁人观看演练车阵,刘綎恐怕也不一定情愿二人以这个名头去观摩。
见唐卫轩摇头,程本举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好像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而忽然之间,程本举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带住了缰绳,随即猛地一拍脑袋:
“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说罢,程本举立刻在怀里掏了一阵,直到翻出了一张画在麻布上的地形草图,仔细看了一会儿,而后兴奋地将地图摆在了唐卫轩的面前,喜形于色地说道:
“之前我曾带弟兄们侦察过这方圆十余里的所有地形与大小道路,并整理成了这张地图,一直带在身上。唐兄,你看,这里还有条十分隐蔽的羊肠小路,可以绕到那山坡侧面的树林中。虽然绕的路远了些,却连战马都无法通过,我想那边的小路之上应该也不会碰到他们的巡哨骑兵了。。。你看,咱们要不要。。。?”
说到这里,程本举用目光等待着征询唐卫轩的意见。。。
略微思考了一下后,唐卫轩似乎还是有些踌躇,总觉得这样去偷看好像有些不太合适。而程本举见唐卫轩有所犹豫,便立刻找出了各种理由,继续劝导道:
“唐兄,咱们身为锦衣卫,本就有监察文武百官、收集军情的职责。此番又得令督战西路军,看一下刘綎所部的阵法操练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他们这么怕别人看到,我倒是更加怀疑他们在这郊外山野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不定,这样一来,我们难道不更有责任弄个水落石出吗。。。?”
听着程本举巧舌如簧的一番说辞,好像这偷看也变成了理所应当的职责所在一般,甚至是义不容辞、不可不去了。唐卫轩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正好自己也有些好奇,便顺水推舟、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程本举的建议。
主意已定,二人随即按照地图上的指引,费了些功夫,绕道找到了那羊肠小道的所在。四下一看,此地果然无人看守。
于是,将马匹暂时在僻静处栓好了缰绳后,二人便步行走入了那羊肠小道,顺着崎岖的山路,在高大的密林中,慢慢向着那片操练声越来越响的临时校场坡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