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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鸣梁之海-25

“拉住!快,来人!拿木桩子,立刻固定住铁索!”

袁校尉见手下们额头上正流着豆大的汗珠,眼看力气即将耗尽,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立刻招呼几个手下,取过旁边早已备好的大量木桩子,开始直接将铁索的各个部分用尖头木桩楔入土地里。原本这些只是以防万一的木桩,居然此刻真能派上用场,也是大大出乎了袁校尉的预料。

但好在,倭军划桨一时难以协调一致,在水底下摇摇摆摆、不断搅动的那根铁链,最终还是在被冲破之前,由威海卫的官兵们及时地牢牢固定在了珍岛一侧的岸上。而另一端,则死死地固定在了海峡另一侧的石壁之中,更是绝无扯断的可能。

就这样,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横置水面下的铁索终于成功拦住了试图挣脱拦截、继续前进的倭国铁甲船……

见向前硬闯已几乎没有可能,倭军的战船立刻改变了战术,改为向后全速撤去,希望在已经驶到了迎面不远处的朝鲜板屋船们赶到之前,尽早撤出这狭长而又暗藏玄机的狭长水域。

发觉到倭军最新变化的威海卫官兵们,眼看倭军战船开始缓缓后撤,放弃了方才硬闯向前的计划,立刻擦了把头上的汗水,也同样立刻掉头冲向了不远外的另一处灌木丛中……

“哗啦——哗啦——哗啦——”

“嘿——嘿——嘿——!”

伴着齐声的号子,与铁索迅速被拖拽上岸的清脆声响,另一条铁索也被威海卫官兵们拉出了灌木丛。而这条铁索延伸出的方向,恰好在倭军铁甲船队后撤的位置附近。

随着退在最前的铁甲船再一次猛地一震,岸上水上的双方又都是一个趔趄的同时,倭军铁甲船再一次地被拦了下来……

这一回,倭军倒是吸取了教训,立刻弄清楚了铁甲船被阻的原因,眼看即将被彻底困在两条铁索之间、动弹不得,陷入绝境的倭军上下随即使出了拼命的力气,无需将领们呵斥、催促,个个都是玩儿着命用力划桨,试图在朝鲜水军赶到前,立刻逃出这明显是敌军早已布好的埋伏……

而这一次,体力已濒临极限的威海卫官兵们,实在再难有力气去死死拉住那刚刚拽出灌木丛的铁索,即便一个个面红耳赤地死命拖着手中的铁索一端,脚下被划出了一道道的深有寸许的痕迹,甚至连袁校尉也亲自上阵,握住其中一段铁索,拼命向回拽着,却依然难以阻止其向水面下缓慢地不断拖拉回去……

“唐兄,要不要派出些人手去,帮袁校尉他们一把?”

眼看倭军战船即将挣脱拦在其后退路上的那条水下铁索,袁校尉等人也是极为吃力、似乎已不堪重负,心里捏了一把汗的程本举忍不住低声建议道。

谁知,唐卫轩却只撇了海峡中一眼,便立刻摆摆手回答道:

“不必了。只要再坚持最多片刻功夫,倭军就绝无可能逃得出去了。甚至,对这八艘倭军战船来说,现在可能都已经有些晚了。而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我们也根本赶不到岸边,只会白白暴露埋伏的位置……”

“片刻功夫……?”程本举对这个颇为抽象的词语皱了皱眉头,立刻扭头看了看李舜臣的那十二艘板屋船此刻所在的位置。很显然,尽管李舜臣的朝鲜战船已经不断加速,正在快速地冲向海峡中央被困的倭军铁甲船。但是,按照眼前的速度,估计还要有大概一炷半香的时间,才能及时赶到。可袁校尉他们,却根本无法坚持这么久了……

见程本举扭头去看不断靠近的那些朝鲜战船,明显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唐卫轩于是指了指海峡对岸的岸边石壁,补充道:

“我指的不是赶来的朝鲜战船,而是这海峡中的潮水。眼看即将达到退潮的最低水位了……”

“退潮到最低水位?”程本举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凝视着远方不知何处的唐卫轩,带着几分困惑地问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论对此处潮水的变化,李舜臣或许了如指掌,但唐兄你可是和我一样初来乍到,又怎能把握地如此之准?”

唐卫轩微微一笑,指了指远处对岸的石壁下方:“程兄。你看那对岸的石壁,尤其是靠近海面的部分,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几块大石头,没什么稀奇的啊。”程本举打眼瞧了一眼唐卫轩所指的位置,除了陡峭的峭壁,与峭壁下裸露出来的一块块大岩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寻常之物。不过,就在程本举皱起眉头又仔细观详了一阵后,随即两手一拍,恍然大悟道:“哦——!莫非你是说那些石块上的颜色深浅?!”

听到唐卫轩和程本举的对话,一旁的程子颐和不少锦衣卫们也跟着望向了那些峭壁下刚刚露出水面不久的巨石,随即察觉到了颜色变化上的端倪。

原来,常年未曾被海水浸泡过的峭壁,呈现出相对较浅的颜色。而在某一条明显而又整齐的分界线向下,峭壁上的颜色则越来越深。应该是随着每日潮水升降、而导致浸泡在水面下的时间长短不同,天长日久,便在峭壁上留下了这样的特征。刚刚露出的那些巨石也同样不例外。

而此刻,已经开始有峭壁与巨石颜色极深的部分,随着海浪不断起伏翻腾,时不时地显露出来。很显然,从这部分开始,则是常年始终处于海水浸泡的水位。换句话说,此时鸣梁海峡中的水位,已经逼近其退潮时的最低水位了!

不过,即便到了最低水位,又能如何呢……?

程本举虽然明白了唐卫轩判断水位的依据,但却依然不清楚到达最低水位后,形势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正待其出口相问之时,那八艘急于突围的倭国铁甲船水面之下,忽然先后传来了几声奇怪而又沉重的撞动声响……

“咚……咚……咚……”

而已经几乎山穷水尽的袁校尉等人,却仿佛忽然间压力顿失一般,原本极为吃力也难以拉动的铁索,居然猛地被拉回了一大截!这一突然间的变化,不禁让威海卫的官兵们一个趔趄、纷纷仰面倒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屁股险些裂成了四瓣……

几乎与此同时,前一刻还在努力行进、不断摇摆挣扎的八艘倭国铁甲船,此时也已是一动不动,仿佛被粘在了水下一样。八艘铁甲舰就这样稳如泰山般停泊在了海峡正中,任船舱内的桨手们继续奋力划桨,却也无济于事,依然纹丝不动……

“这是……碰到了海底的礁石、全部触礁了?!”

程本举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铁甲船、以及船上如热锅上蚂蚁一般慌作一团的倭军士卒,不禁又惊又喜,同时立刻联想到不久之前自己那艘舰船的触礁遭遇,因而几乎是本能地如此推断到。

而似乎早已心中有数的唐卫轩,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低声揭晓了答案:

“不是礁石。而是李舜臣预先命人在那一水域埋入水底的木桩,根据倭军战船的吃水深度,刚好可以在海峡中退潮到接近最低水位时,稳稳地抵住倭军的铁甲船……”

“这……”程本举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随即脱口骂道:“妈的!这李舜臣也他娘的阴了吧!”

不过,程本举虽然口上骂着,但望着远处陷入绝境,正焦头烂额、却又束手无策的倭军铁甲船,脸上依然是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使得旁人有些搞不清楚,程本举对李舜臣的这句发自肺腑的评价,到底是褒还是贬……

“……嗯?!不对啊!李将军他这是打算用板屋船直接撞过去吧!”这时,旁边一直一言未发的程子颐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那几艘丝毫没有减速迹象、已经径直撞向不远处敌军铁甲船的朝鲜船队,忽然疑惑地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李将军自己的战船,岂不是也会撞到水底的木桩吗?!”

对啊——!李舜臣这一招,岂不是损人也不利己吗?虽然困住了别人,但是一旦冲了上去,恐怕还没撞到敌船,自己的船底也被木桩卡住甚至撞破了!

还是说……其李舜臣计划这次作战之时,不慎漏算了这一点……?!

一时间,看着朝鲜战船奋不顾身地一艘艘疾速冲向水底埋有木桩的区域,不明所以的不少锦衣卫也是再次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不过,唐卫轩却似乎依然镇定自若,先是看了程子颐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得好!那一日与其在岸边讨论战术之时,唐某倒也是如此问李舜臣的……”

哦——?!

这么说来,这一点,李舜臣也早已考虑到了?可是,水面下的铁索和木桩又不长眼睛,知道该顶谁、不该顶谁。李舜臣又能有什么好办法?总该不能指望鸣梁这片海峡里的水神,站在朝鲜一方,使出什么法力,来助李舜臣的船队一臂之力吧!

看着疑惑的众人,唐卫轩也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了即将迎面撞上的双方战船之上,示意众人自己亲眼一看。

只见狭窄的鸣梁海峡间,全力加速的朝鲜板屋船们,已分别对准了水面上动弹不得、同时阵型也因刚才的突围而彻底散乱的八艘倭军铁甲舰,正以无可阻挡的凶猛气势,横冲直撞而来!

而继而发生的简直不可思议的一幕,果真如唐卫轩所说,同样冲入埋有木桩和铁索区域的朝鲜战船,竟犹如神助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奇迹般地居然没有受到来自船底的几乎任何阻力,便硬生生地直接正面撞上了如同水面上固定靶般的倭军铁甲船!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动弹不得的倭军战船纵有铁皮防护,也难以顶得住板屋船势大力沉的这一迎面猛撞,当即从船腹位置被拦腰撞为了两截!继而四分五裂、彻底被撞沉在海面之上……

同时,无数倭军也被直接从甲板上撞飞落水、或死或伤。

而随着后续的朝鲜战船不断准确地撞破一艘艘倭军铁甲舰,在一声声激动人心的巨响之中,最先驶入鸣梁海峡的八艘倭军战船,就只剩下最后两艘,由于躲在了后面,仍在负隅顽抗、尚未沉没……

望着眼前这顷刻之间便一边倒的战局,眼看初战已经基本告捷,守军几乎以零伤亡的代价便大获全胜,埋伏在珍岛高处观战的锦衣卫们也是不由得惊喜交加!

只不过,众人依然不解的是:

到底是为何,水下能牢牢卡住倭军铁甲船的木桩铁索,却对同样体积庞大的朝鲜板屋船,基本毫无作用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