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长谷川秀久以及天草雄一正率部用野外的土块、石块等混在一起,装填出一个又一个沙袋,足足在旁边磊出了一座沙袋堆成的小山。
而随着太阳逐渐升起,背后的城北大营内也传来了越来越多的呼喝、整队之声……
不多时,就只见一队队倭军人马列队而出,烟尘滚滚地从目之所及的各个方向,杀气腾腾地聚拢向重重围困中的晋州城。
顶着夜色忙碌了大半个晚上的新兵们,这时,也稍稍放下了手里的铲子、沙袋等,情不自禁地眺望着远处的围城景象,啧啧称赞,兴奋不已。
长谷川秀久看了看一旁堆积如山的沙袋堆,心想这些数量应该也差不多了,加上麾下众人忙了半夜,都已疲惫不堪,况且,此刻,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也随着大军的开进,而早已跑到了那即将展开厮杀的攻城前线。所以,长谷川秀久便打算下令让手下人马原地休息片刻。
不过,话还没有出口,一队加藤军的士卒,护卫着一连串足有二十多辆的牛车,在当先几名骑马武士的带领下,正绕过了位于后阵的岛津家队列,向着长谷川秀久等人所在之地匆匆赶来。走近了些时才发现,为首的那名带队武士,竟然正是粟林幸胜!
“长谷川君,辛苦你们了!”
粟林幸胜一马当先,一边翻身跳下战马,一边向长谷川秀久问候道。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粟林幸胜随即指挥带来的手下们从几辆牛车上卸下了不少的饭团,同时向着长谷川秀久言道:
“长谷川君,这是我奉饭田大人之命捎带来的饭团,算是你们今天的早饭了。不过,还得先拜托你们再费最后一把力,帮我们把那些沙袋运上这些牛车。前线随时都有可能用到……”
“好的。”长谷川秀久望着前面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立刻点头应道。转身一挥手,又动员其一干新兵们将那些沙袋,一一运到粟林幸胜带来的几十辆牛车上:
“大家再加一把劲,把这些沙袋搬完咱们就开饭!过会儿,就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加藤大人他们如何用咱们的沙袋来破城!”
既有早餐饭团的诱惑,又有接下来观战破城的期待,本已饥肠辘辘、筋疲力尽的众新兵们,又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力气,不多时,就齐心合力将沙袋们全部堆放到了几十辆牛车之上。
“辛苦诸位了!下面,就看我们如何破城吧!”粟林幸胜再次跃上马背,向着长谷川秀久道谢道。说罢,便自信地调转马头,带着部队和一辆辆装满沙袋的牛车,开始往前线赶去。
“加油啊!唔……唔……”
“唔……让朝鲜人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等着看你们破城哦!唔……唔……”
众新兵们一边狼吞虎咽着一个个饭团,一边给匆匆而去的友军鼓着劲,不少人的脸上都沾满了米粒,也顾不得擦……
随后,一时没有其他安排的士卒们,干脆在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的带领下在一旁的一座小小的荒山山坡上列阵。不过,说是列阵,其实也不过是大家保持个大致松散的队形,而后便各自席地坐在了山坡之上,借着此地稍稍抬起的地势,在休息的同时,东张西望地期待着总攻的开始。大多是第一次身处攻城战第一线的新兵们,眼中满是自信与期待……
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站在队伍的最后排,也是地势最高的位置,简单垫了几个饭团后,便也全神贯注地开始观察起前线的一举一动来。在长谷川秀久的心里,最大的好奇,还是莫过于昨日加藤清正那神神秘秘的话语,必是有什么妙计,可以一举消除掉那护城河的阻碍。今日,终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不过,与此同时,几个坐在前面不远处的新兵的闲聊之声,却先轻轻地飘进了长谷川秀久的耳朵:
“唉,要是咱们也能身处第一线该多好啊……”
“是啊,那多威风!”
“说不定还能拿下冲入晋州城的一本枪,扬名立万呢!”
“分到松仓队的那些家伙凭什么也列阵在攻城队伍里,他们明明也没啥经验啊!咱们长谷川队和天草队为啥就得待在后面看风景啊……”
虽然那士卒听起来也是无心之语,但长谷川秀久听着,也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似乎,不少士卒还挺为被分到了自己和天草雄一的队伍之中,而感到颇为沮丧和气馁……
一旁的天草雄一很明显也听到了,立刻气得涨红了脸,准备走上前训斥一番那几个颇为失礼的家伙。但是,还没迈出步子,就被长谷川秀久一把拉住了。
“天草君,算了。先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嗯?”
天草雄一随着长谷川秀久指向的位置看去,那晋州城似乎依旧岿然不动,而护城河里的河水也依旧荡漾着……看了半天,天草雄一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干脆不屑地说道:
“这不和昨天咱们看的一模一样吗……?”
长谷川秀久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
“不,不一样了!你仔细看那护城河里的水位!昨天傍晚时明明是满满的,今天却明显降下去了一大截。虽然还有些水,但再过一、两个时辰,恐怕就该干涸了……”
“额……长谷川君,你看得还挺仔细!好像还真的是这样,比昨天看时是下降了不少!不过,这是怎么搞的呢……?”
长谷川秀久又将眼光顺着护城河连通的南江,然后再顺着江水的流向,看向了西南方的上游……
原来如此!
一瞬间,长谷川秀久立刻明白了加藤清正与饭田直景的所谓“妙计”。原来,在西南方的上游位置,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冒出了一道堤坝,硬是生生地拦住了那条南江,而将江水引向了地势相对也较低的南侧。远远望去,似乎已经在一块凹地里,汇聚成了一片小湖……
怪不得,那护城河的河水下降了这么多,原来,倭军已经暗地里切断了护城河河水的上游水源。自然那水位也就维持不了多久,越来越少了……
只是,昨天和粟林幸胜一起去周围察看地势时,好像还没有那道堤坝。这……又是何时修筑的呢?该不会……
回想起昨天入夜后不久的那场军议,难怪常伴加藤大人左右的森本一久昨天始终颇为蹊跷地不见踪影……恐怕,八成是在加藤清正与饭田直景、森本一久根据刚刚绘制出的地图,一同商讨出这个趁夜筑起堤坝的主意后,便立即带着人马赶去了南江的上游。这南江并不是什么大河,如今也还未到夏季,属于枯水季,连夜筑起一座阻拦住其流向的堤坝,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想到这一层,就连天草雄一也越发觉得信心满满。哈哈,这一次,看朝鲜人还有什么能耐守得住晋州城!
很快,大多数的朝鲜守军也发觉到,他们精心构筑的护城河,已被倭军釜底抽薪般的计策给破解,看着那一寸一寸降下去的水位,也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见那远处的晋州城头,随即泛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不少士卒都三三两两聚拢在城头,略显慌乱地向城下的护城河里指点、讨论着什么……
虽然在守城将领的喝止与鼓舞下,城头的守军再次严阵以待,小小的骚动被迅速平息。但是,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都能看得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守军的士气必然是受损不少。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不难理解。平心而论,长谷川秀久觉得,就算是自己亲自在城头指挥,面对着十余倍于己的敌军,被密密麻麻的十万磨刀霍霍的敌军所包围,本就是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在这种关键时候,眼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防线被对手轻松化解了大半的作用,又怎么可能做得到无动于衷、心不急气不躁呢……
而再另一方面,倭军自身的士气却是逐渐高涨,在各级将官的带领下,掀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声浪:“嘿——嘿——哈——!”
眼看护城河的水位已经接近于见底,而随着士气的此消彼长,城头的不少临时拉上城的朝鲜壮丁,手里握着的长矛似乎都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
见时机已经成熟,担任北面主攻方向的加藤清正大臂一挥——
“呜————!”
在一声悠扬嘹亮的进攻号角声中,摩拳擦掌了好久的倭军士卒们,终于得到了进攻的命令。
随后,在晋州城东和城西的方向,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同样的进攻号角声——
“呜————!”
“呜————!”
那是东面宇喜多秀家和西侧小西行长的人马,很显然,他们也开始动手了……
互为声援的号角声里,最先一排的倭军士卒们,按照清晨列好的阵型,在前线各级武士的指挥下,迈着步子逐渐向城下逼近……
正午时分,倭军准备已久的晋州攻城战,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