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只带两千人?!”
查大受派回来报捷的传令兵得到后还未及离开大帐,听闻李如松明日一早将亲自带两千人马前去接应和探查的明军众将,均是一脸惊讶。
待那名传令兵带着李如松的最新命令准备即刻去回禀已经在南进路上的查大受,躬身行礼、继而转身出了大帐后,众将更是不禁各自交头接耳地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
作为大军统帅、东征提督的李如松。打算亲自率领一支军队去接应查大受,同时探查汉城周边的敌情,这样的事情本就让帐内的明军众将心里没底;如今见李如松竟打算真的只带两千骑兵深入敌境,更是个个皱起眉头,一片忧虑之色。
“大帅亲临前线,我军将军必然倍受鼓舞、士气高昂。但是,大帅若是只带两千骑兵,深入险境,恐怕稍有不妥。”张世爵率先站起身来,建言道。
“是啊,如今这开城之中尚有我军可战之兵两万上下,大帅即便要去,至少也带上一万人随行才稳妥。大帅乃全军之首,若有闪失,如何是好?”杨元见状,也起身说道。
听到张世爵和杨元二人的话,帐内的众将也纷纷点头,大多表示赞同。李大帅的勇猛和胆略众人有目共睹,也心服口服。但是只带两千人去,的确是显得有些鲁莽了。虽然明军连战连捷,但是如此轻敌,还亲身犯险,的确令人有些担心。
站在韩千户身后的唐卫轩,虽然没有明确发表意见,但是和一旁程本举的目光交流中,也都看到了彼此的担忧。虽说现在倭军一直在后撤、明显是在避免与明军正面开战,且大量当地的朝鲜军队正在向汉城方向汇聚,最近接连收到的都是汉城周围几个关键据点已被朝鲜官军或义军夺占的捷报。但是,倭军主力的动向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印证。从之前和倭军的屡次接触中,唐卫轩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倭军的不断后撤,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或阴谋。也许,正有数万倭军主力隐蔽在什么地方,在黑暗中密切注意着明军的动向。
倭军的动向本应是锦衣卫们负责调查的,但抓到的个别倭军俘虏大多是些最底层的杂兵,对倭军高层的战略意图自然也根本不清楚。纵使被韩千户带着人严刑拷打一番,颠来倒去所交待的,也不过是得到向汉城后撤、集结的命令,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也正因为始终得不到关于倭军主力动向的确切消息,韩千户自然脸上无光,接连几天都是阴着个脸,这样的场合当然也是少说几句为妙,省得惹火烧身。
而端坐于中央帅位上的李如松也只是眉头一皱,把脸一拉,挥手直接打断了众将的议论和进言:“本帅心意已决,勿再多言。”
听李如松口吻坚决,说得斩钉截铁,张世爵、杨元等人也只好相互看了看,按照李如松的命令,着手准备明日一早的出征事宜。
第二日卯时,李如松披挂齐整,身后是其一千亲卫军外加一千明军,共计两千骑兵,由李如松亲自统领着,自开城南门出发,准备沿着官道直奔汉城而去。其亲兵队统领李如梅,外加副将李如柏、杨元也均随队出发,甚至连一众锦衣卫也随军一并同行。而张世爵则负责留守开城。
见李如松不仅自己亲自上阵,连明军高层几乎也带上了一大半,身在队伍中的唐卫轩忍不住皱了皱眉。就连一旁的程本举也禁不住小声嘀咕道:“这李大帅到底怎么想的?这次万一要是真叫倭军给包了饺子,数万大军可就危险了……”
似乎也是担心此行会出意外,或者最近确实是殚精竭虑,韩千户这次上报说身体不适,暂时无法长久驾马,也就没有随行。而是指派唐卫轩暂时代理其统领随同出征的五十来个锦衣卫,一路打探消息,并护卫李如松的安全。
回想韩千户给自己的这个莫名奇妙的命令,唐卫轩忍不住暗自苦笑。李如松随军一并带出了大量的斥候,同时自己也被其亲卫军里三圈外三圈的护在当中。要说打探消息和护卫主将,实在也轮不到唐卫轩带领的这五十来个没上过战场几回的锦衣卫了。
发觉唐卫轩面色有异,一旁的程本举嘿嘿笑了笑,凑过来瞅瞅四周没有外人,低声向着唐卫轩问道:“唐兄,你是不是奇怪,为何咱们锦衣卫每次都要随军行动?而且,无论是韩千户,或者是你我,总要有人跟在李如松身边。阵列中被安排的位置,每次也是既紧紧靠在可以看得到他的地方,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一定距离?”
嗯?是啊!唐卫轩回忆了一下自义州出发以来一路上的情况……的确是这样!
这也解释了,为何连这种基本用不太到锦衣卫们的随军行动,也会安排锦衣卫一同出发……可是,这又是为何呢?
看唐卫轩面露不解之色,程本举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唐兄你战场上有一套,但若论官场里面这些事情,你似乎还欠了些火候啊……”
“少卖关子!快说,这是怎么回事?!”唐卫轩给了程本举肩头一拳,立刻来了兴致。
“呵呵,其实我也是自己琢磨的。”程本举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小声解释道:“你想,大明朝半数主力都握在李如松手上,换做你是当今圣上、或者朝廷重臣,你敢说你会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疑心吗?”
“你是说……?”唐卫轩一瞬间恍然大悟,“咱们同时也是来监视李如松的?”
“嗯,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程本举点了点头道,“否则,每次咱们回去向韩千户报告时,韩千户问得都是那么仔细,而且旁敲侧击地始终不离李如松、李如柏这几个主将的一言一行,又是为何呢?”
嗯,有道理。唐卫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同时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那,李如松为何还放任我们这么监视呢?”
不过,话音刚落,唐卫轩就发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蠢,干脆直接自己笑着摇了摇头,示意程本举根本不用回答了。
唐卫轩心里其实已经洞然:只有让锦衣卫们始终向皇上和朝廷汇报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才能让皇上和朝廷真正放心。如果刻意避开锦衣卫们的监视,岂不成了心怀不轨的表现?必然授人以柄,置自己于险地。也只有让皇上和朝廷放心,才能专心对敌,而无后顾之忧。而且,进一步说,每次带上锦衣卫们,功劳多少也好让其分一杯羹。得了功劳,锦衣卫们在向上的汇报中,自然也不会太难为带兵的主帅。
忽然之间,唐卫轩似乎有些失望,当初攻打平壤时,李如松也特意指派自己去护卫夏衍的大炮,回想一下,恐怕即便自己不亲率锦衣卫冒死攀上牡丹峰绝壁,攻下平壤后一样少不了锦衣卫们的一份功劳。也难怪韩千户当时对自己的擅自行动不太高兴了。
正自己暗暗琢磨着,两千骑兵已经迎着朝霞渡过了临津江,算是脱离了开城明军的掌控范围。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前面李如松亲兵队中传来一声战马的长嘶,伴随着一阵惊呼,一匹战马不知为何,突然猛地抬起两只前蹄,高高立起!更让唐卫轩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战马上摇摇欲坠之人非是他人,正是东征大军提督——李如松!
不待锦衣卫们上前护卫,李如松周围的亲兵、侍卫立刻围了上去,想制住这匹不知何故突然之间发了狂的战马。但还是晚了一步,李如松的战马跃起得太过突然,李如松一个不小心,已经被翻落下马,直直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在甲胄结实、这地面也有些松软,外加李如松正值壮年、身体结实,倒也没摔出什么伤来。李如松坐在地上摆摆手,示意侍卫们不用搀扶,自己一翻身又立刻站了起来。转转脖子、胳膊,又揉了揉火辣的屁股,李如松皱紧了眉头,看着跟随自己多年、一向温顺的战马,不禁心生疑惑。
见主将没有大碍,周围刚才提心吊胆的亲兵侍卫们多少松了口气。
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马着实奇怪,本是良驹,一路上也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为何这次会突然发狂呢……?难道,这是老天爷的一个暗示……?
无论如何,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众人还在疑惑间,李如松却已再次翻身上马。一旁的李如柏忧心忡忡地上前,低声和李如松说了些什么。虽然唐卫轩所站的位置听不见李如柏在说些什么,但是看神色,大概也是暗示这实在不是个吉兆,不如暂缓进军,或者至少换匹马再进军的意思。
谁知,李如松一脸淡然,一挥手,直接打断了李如柏的话,回了一句:“本帅偏不信邪。”说完一举马鞭,又打算继续下令进发。
不过,李如松手里的马鞭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转头把副将杨元从一边叫了过来。
“杨将军,分你一千铁骑。本帅率一千亲卫军在前,你在后徐徐跟进,如遇敌军,也好有个照应。”话音刚落,李如松一提缰绳,立刻头也不回地带着自己的一千亲卫军继续前进了。
“唐兄,咱们是不是也……?”见唐卫轩也有些发愣,程本举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跟紧李大帅!”唐卫轩一挥手,五十余名锦衣卫也随即策马而出,紧紧跟上了李如松。
这时,天也已经亮了,而南面的阴云却越来越重,像是即将带来一场大雨。同时,在那阴云密布之下的地方,又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