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苏醒的时候，凌灏离已经离开。
没人知道，早在凌灏离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迷迷糊糊地转醒。
凌灏离与颜若歆在里间说的话，她虽然听得不是很清，却也听懂了，颜若歆在为她求情。
若不是有这位主子的求情，皇上定会处死她。
即便皇上不动手，被太后知道这件事情，也一定会处死她给颜贵妃谢罪，撇清自己。
她想不通，颜若歆这般对一个奴婢，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为何不杀我？”她声音嘶哑地问出心中疑惑。
颜若歆沉静地看着她，“你只是一时冲动，罪不至死。”
冬雪动了动唇瓣，自嘲地轻笑。
“你再休息一会儿，就回去吧。不过，动作的时候小心些，你伤了内脏。”颜若歆简单交代一句，刚要起身，就听室外响起了太监的高唱。
“太后娘娘驾到——”
两人都是一惊，还是颜若歆最先反应过来，对冬雪道：“你到衣柜里躲一躲，不要出来。”
若是冬雪这个时候被太后抓了回去，定然难逃一死。
“……好。”冬雪微一迟疑，随即下了床。
颜若歆则是转身走出内室，正好迎上刚进正殿的太后。
“臣妾见过太后。”
“起来吧。”太后一摆手，径自走到椅子旁坐下。
“青巧，备茶。”颜若歆的吩咐声刚一响起，就听太后道：“备茶就不必了。颜贵妃，哀家听说冬雪在你这，若是你吩咐完了，就让她与哀家回去吧。”
“冬雪姑姑？”颜若歆故作不解，“太后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臣妾今儿一天也不曾见过冬雪姑姑。”
“是吗？”太后一挑眉，看向身边的腊梅，“腊梅，你给颜贵妃说说这事。”
“是，太后。”腊梅对太后一欠身，才对颜若歆道：“娘娘，奴婢亲眼所见，冬雪来了娘娘这。”
颜若歆冷笑，收回看向腊梅的视线，转向苏姑姑，问道：“姑姑，你今儿见过冬雪姑姑吗？”
“回娘娘。没有。”苏姑姑面色沉静地回。
太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腊梅和苏英都是宫中的老人了，两人说的话，哀家本是都信的。但如今各执一词，颜贵妃说怎么办才好呢。”
“太后想怎么办？”颜若歆反问。
“搜。”太后轻轻吐出一个字。
“搜？”颜若歆神色一冷，一指腊梅，“就凭这个奴婢一面之词，太后就要搜臣妾的寝宫，不觉得于理不合吗？”
“哀家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冬雪以后出了什么事，你再脱不了干系。”太后笑得迷了眼，可眼中挑衅的锋芒却不曾减少一分。
“太后的关心，臣妾记在心里了。只是，事关颜面，还请太后见谅，恕臣妾不能遵命。”颜若歆的语气坚决，纵使太后的地位比她高。如今她的身后是凌灏离，太后也不能硬搜她的寝宫。
“不错。比以前进步了。”太后笑着赞赏了一句，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皇上没有教过你，做大事不能仁慈吗？”
颜若歆的心里一惊，还未曾深想太后话里的暗意，就听室内“嘭”的一声，好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太后一挑眉，问道。
“估计是梳妆凳倒了。”颜若歆随口回了句，侧头对苏姑姑吩咐道：“姑姑进去将凳子扶起来。”
“不如哀家帮颜贵妃去扶吧。”太后说着起身，对门外吩咐道：“来人，给哀家搜。”
太后的声音刚一落下，门外就冲进来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
“不许搜！”颜若歆冷着脸，对门外吩咐道：“来人，给本宫拦住他们。”
青巧带着人立刻冲到了内室的门口，不许来人进门。
太后倒是也不急，勾起唇角，笑望着颜若歆，“好。既然颜贵妃觉得奴婢进去辱了你的身份，那哀家进去，欣赏一下颜贵妃的房间，总是可以吧。”
颜若歆嘲讽一笑，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太后之前那句话指地是什么。
“这一局太后赢得还真是漂亮。”颜若歆笑着颔首，“既然太后想要欣赏，就请吧。”
苏姑姑的脸色当即变了变，却见颜若歆已经让了路，让太后进门。
太后的唇角始终挂着那抹得意的笑。只是，当她迈进颜若歆的寝室时，唇角的笑意却瞬间僵了住。
此刻，颜若歆房间的衣柜门大开，室内根本就没有她要找的人。
颜若歆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是一惊。她暗暗收起惊讶，问道：“太后觉得臣妾的房间如何？”
“不错。”太后勉强地笑着点点头，视线落在房间里开启的窗户上，“颜贵妃，初春时节，天气还甚冷，这时候开窗就不怕染了风寒吗？”
“谢太后关心，臣妾觉得闷，才打开透透气。”颜若歆不紧不慢地回道。
“呵呵。”太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哀家就不打扰颜贵妃了。”
话落，太后抬步离开。
“恭送太后。”颜若歆跟着，将太后一众人送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娘，这到底怎么回事？”青巧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不禁好奇地问道。
“本宫也不知道。”颜若歆面色沉重，又对苏姑姑道：“姑姑，您留在这里，免得太后再折返，本宫去见见皇上。”
话落，颜若歆带着青巧，出了自己的寝宫。
她才一出门，就被孙公公拦了住，“娘娘，皇上让奴才带娘娘单独去见一个人。”
“嗯。”颜若歆颔首，对青巧吩咐道：“青巧，你留下。与苏姑姑说下，本宫与孙公公离开了。”
颜若歆明显对孙公公有着提防。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孙公公有前科呢。
孙公公似不懂她的意思，仍旧一脸的平静。
以前的孙公公虽然处事有道，却是个喜欢奉迎主子的人，哪里会像这会儿这般沉静？颜若歆不禁心生疑惑。
她跟着孙公公左饶右饶，竟走到了冷宫。
孙公公停下脚步，垂眉敛目地对颜若歆道：“娘娘进去吧。奴才在外边等娘娘。”
“嗯。”她应声，迈进冷宫。
她走过杂乱的院子，进了破败的屋子，看到室内唯一一张布满灰尘的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冬雪。
只是，她此刻已经没有了生气。
她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唇角还挂着黑血的冬雪似乎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眼，看向颜若歆，轻笑道：“娘娘……赢了……”
“本宫赢了吗？”颜若歆反问，失望地看着冬雪，“若不是皇上及时出手，本宫就落入了你和太后的圈套。”
“娘娘……怪不得别人……这一切……是娘娘开始的……”冬雪的眸子里终于没有了恨，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
将死之际，她看开了许多事情。
“是，你说地没错。”颜若歆点头，自嘲而笑，“本宫错就错在，既然已经利用了你，就不该再同情你。”
“娘娘……娘娘说地是……”冬雪唇角的黑血越溢越快，“不过……冬雪还是……要谢谢娘娘……娘娘……是个好人……”
颜若歆的心里一涩，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这么做？本宫寝宫里的响动是你故意弄出来的，是不是？”
“因为……冬雪若是……若是想让爹活着……活着走出牢房……就必须……必须这么做……”冬雪眼角的泪缓缓滑落，她从来不与人争，只想做个普通人，为何会这般难？
“你中了什么毒？”颜若歆急问，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没用的……太后……太后给的毒……没有……没有解药的……”冬雪紧紧地注视着颜若歆，“若是……若是娘娘有心的话……便救救冬雪的爹娘……”
如今，再恨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只想保住爹娘的命。
“好，本宫答应你。”颜若歆没有犹豫地应下。
“谢谢……娘娘……”冬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却好像还在急着说什么。
“你别急，慢慢说。”颜若歆凑近她一些，便听冬雪费力地道：“小心……苏英……”
颜若歆愣住，刚想问缘由，冬雪却已经咽了气。
为何要让她小心苏姑姑？是冬雪故意挑拨离间，还是苏姑姑当真有问题？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攥，指甲已经扣进了皮肉里，她却没有察觉，反复地思量着冬雪最后的话。
……
周国。
皇甫睿翀以为冯卫一定会带母亲离开，怎么都没想到冯卫居然也同意为母亲恢复记忆。
他所有的坚持瞬间崩溃，他觉得冯卫也不过是如此，远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爱母亲。
“我不同意为我娘恢复记忆。”皇甫睿翀竭力冷静，压下心里地失望与痛，对冯卫道：“既然你们都不在意我娘，那好，我带我娘走。”
“翀儿，你不能这么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冯卫与皇甫瑾一样，都是了解周玉致的人。
是以，皇甫瑾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即便他们不找来，冯卫也打算做完这场梦后，求幻影想办法帮周玉致恢复记忆。
如今他们来了，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你给了她快乐，又亲手打碎这快乐，你不觉得残忍吗？”皇甫睿翀指责道。
“你说得对，也许我一开始便错了。”冯卫颔首，或许他一开始就该帮玉致恢复记忆。
只是，他爱了她二十多年，等了她二十多年，他便自私的想要一场可以回忆一辈子的美梦，却忘记了要去顾及她。
“既然已经错了，就继续错下去，不好吗？”
若是他这个时候带周玉致走，也一样是无法交代。是以，他只能让冯卫改变主意。
“问问她吧。”冯卫叹道。
皇甫睿翀大惊，“你要告诉她真相？”
“在她没有自己想起来之前，我不会告诉她任何过去的事情。”冯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保证道。
“好，那我们问问她。”皇甫睿翀这才赞同地点了头，“我们谁去？”
“让我去吧。”冯卫轻喟，向院子里走去。
皇甫睿翀站在原地痛苦不已，却不知幻影这会儿就坐在一旁的大树上，早就将两人的话尽收耳中。
冯卫进门时，周玉致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针线，神情专注地缝着衣服。
当周玉致告诉他，要给他做衣服的时候，他激动得不得了，脱口说出，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他做衣服。
那一刻，周玉致心中酸涩，便承诺道：“以后你的衣服都由我来做。”
她一句话，他便幸福得好似在云端。若是那一刻的幸福可以永恒，他愿意付出所有。
可是，他的幸福在他心里却远没有她的幸福重要。
她感觉到好似有人，抬头看去，便见他站在院门口，正望着她。
“回来了。”她望着他的身后，问道：“翀儿呢？”
“他还有些事情。”冯卫走过来，在她的身边坐下，“玉致，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什么事？”周玉致打量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安。
“玉致，现在有一个人可以医好你的失忆症。”冯卫艰涩地道。
“真的？”周玉致惊喜地问道。
两个字已经泄漏了她的心声，当她注意到冯卫的表情后，才明白事情远没有她想地这般简单。
“你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她收起喜悦，试探着问道。
“不是。”冯卫摇头，“你过去发生过一些很不开心的事情，我担心……”
“冯卫，如果只为了怕我伤心，就让我恢复记忆吧。”周玉致神情专注地凝着他，“我不想我的记忆里，永远是一片空白。”
“好。”冯卫颔首，垂下眼睑，遮住深刻的痛。
“冯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周玉致担忧地看着他，总觉得今天的他有点不对劲。
“等你记起来了，不就知道我有没有瞒着你了吗？”冯卫笑着打趣，站起身，“我下山一趟，买些酒菜回来，今晚与翀儿喝两杯。”
周玉致看着他转身，连忙叫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冯卫停下脚步，周玉致快步走了过来，展开手中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很合身。”
冯卫看着她手里还没有做完的衣服，鼻子不禁泛酸。
“你下山吧。等你回来，衣服就差不多做好了。”周玉致推了推他，又走回去坐下，继续缝起衣服。
冯卫不舍地又看她一眼，走出院子时，已经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