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丽每周三都要走进单位旁的那家投注站,帮李平买一张面值两元的彩票,彩票的号码永远都是那串固定的数字,她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更不知道李平因何如此坚定不渝,她只知道,它从没被摇中过,哪怕是五块钱的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大可能。鉴于此,她曾再三追问李平为什么不换些吉利点的数字,它究竟代表着什么,李平每每的回答都极为草率,对此,古丽感到委屈,但并非因为受到轻视,而是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感情被夺走了,对方仅仅是一串毫无来由的数字,尽管这要强于一个美貌的第三者,但从某个方面看来,也不是。
出于妒恨的心理,古丽自作主张罢买了一期彩票。之后的两天里,她一直沉浸在一种报复的窃喜当中,然而在即将开奖的时候,她却忽然紧张起来,李平看着她,同时也看着她眼睛里面那些跳动着的圆球,疑惑不解。整个摇奖过程里,古丽一直把双手夹在膝盖间,她的牙齿嵌在嘴唇里面,眼睛紧盯着屏幕,直到那些圆点慢慢地停下,直到一个陌生的数字产生出来,她才松了口气。她禁不住欢呼了一下,甚至还扑上去搂了李平的脖子,李平生气地推开她,说,你搞清楚,中奖的不是我们。古丽笑着说,幸亏不是我们。李平很快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兀自沉思了一会儿,古丽本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但他没有,相反的他说,亲爱的,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了。边说他边用手拍着离他最近的那只坐垫,以便使之更加蓬松。这不符合事情的发展规律,古丽不由紧张起来。她坐过去,李平便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抚摸着,他大概还用脸颊去蹭了古丽的头发,古丽更紧张了。李平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它,可有什么办法呢?都已经买了那么多期了,就应该买下去,即使不中也不会有太多遗憾,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像这样运气不好的人每天都在产生,可是你想想,如果它真的中了而我们却没买,会是什么样子?恩?什么样子?所以说亲爱的,这个号码本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现在它有了,而且会越来越有意义,你明白么,我们买的不是期待、而是预防。不是么?
道理讲通了,古丽答应继续为李平投注,但,她还是敌视那个号码。她曾在无数个周五目睹了李平手里的彩票如何变成一张废纸,这样的周五还在无穷无尽、扑面而来,她惧怕每一个周五,她希望每周四停滞不前,而李平却在尽最大努力去消灭着那些阻挡在周末前面的时光,她想,他生活的最大意义,莫过于那每周一次的失望了。她不忍看李平身受折磨(当然李平并不这么认为),因此开始了对这个游戏的憎恨,这种憎恨,最终又具体到那串数字上面。她开始迁怒于它,但又不敢冒犯,就像面对她那无能又粗暴的上司,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屑才是最好的反击。她开始拒绝说出它的名称,就把它写在纸条上,无声地递过去,等时间久了,和投注员熟悉起来,她便要求她把号码记下,之后,只要她站在那递过两块钱,便会得到一张彩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