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催眠师:楚辞密码
21216000000054

第54章 催眠里的催眠(2)

12点53分,我走出玛蒂夫人西餐厅,脑袋里像是有一团浓雾,遮住了思绪。

我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干什么?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外滩街头,面无表情的行人从我身边走过,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阳光照得我脑袋发晕,我呆呆地望着这些模糊的人脸,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走了很久很远,都快要看到黄埔江口了,这时,我散乱的视线突然聚焦在前方的一个背影上。

素白长裙,是她!

我加快脚步,向她追去。眼看过了马路就要追上了,刺耳的车鸣顿时大响,公交车从机动车道上朝我驶来,我刹住脚步,退后等公交车过去,片刻后再看向马路对面,那熟悉的身影又一次消失了。

我懊恼得直咬牙,再转身看时,一件奇怪的东西让我平静下来。

那是本黑色封面的记事本,安静的躺在刚才神秘女孩消失的地方,周围的行人比肩接踵,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地上的遗落物。

我顾不得路上司机的谩骂,一路狂奔冲到对面,拾起这本很是眼熟的本子。

大脑在手指触碰到牛皮封面的霎时骤然清醒,浓雾散尽,记忆全部回到意识之中。

我来这里是要找寻“涅槃”空间,找恶意人格周庄复仇的。我必须要在十二个小时内把他杀死,否则我将被永远埋葬在这里。

“当——当——”,衣兜里的手机发出悠扬的钟声,我掏出来一看,是整点闹铃,提醒我现在的时间是14点,我还有十个小时。

可是现在该怎么做?我完全没有头绪。不经意的,我翻开手上的记事本,在第一页上看到一行数字:40.818公里。

我拍拍脑门,脑海里有明亮的电光呼啸而过——原来这是我在现实中用来记录所有疑问的记事本!我往后翻了翻,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辞句。

《天问》!

秦澈在画岩前对我说过,我是因《天问》而进入“涅槃”,释放了其中本我的精神能量,最终形成行凶杀人的恶意人格,那么此时在我自己的潜意识里,我必然能通过《天问》这把钥匙,再次打开“涅槃”之门。

可是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门,我怎么使用这把钥匙?

我捧起本子,凝神盯住自己亲手摘抄的辞句,逐字逐句地读完。答案离我很近,只差一点我就能拨开眼前的迷雾了。

七个朋友的死亡现场,在这个瞬间变得清楚。我抬起头,恍然大悟。

现实中那场连环杀人案是凶手用死亡来谱写的《天问》,“涅槃”,必定就藏在这些犯罪现场之后。

拿定了主意,时间不容许有任何迟疑,我必须尽快赶到死亡现场,不过我现在需要弄到一辆车,否则仅靠腿力怕是连佘山都到不了。

运气不错,不远处正好有辆皮卡在上货,粗心的司机甚至忘了熄火。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车旁,停下来四下里瞅了几眼,没人注意到鬼鬼祟祟的我,于是我猛地拉开车门跳到驾驶座上,一轰油门呼地冲上了车道。

骂娘声从后头传来,我完全顾不上了考虑抢车的后果,紧握方向盘加速直冲佘山而去。

14点38分,我开着抢来的皮卡车来到佘山山脚,这是第一站,丁启祥的死地。

我下车奔向佘山天文博物馆。天气很好,山路上有很多游人,但无一例外的,我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我满头大汗地赶到天文馆,站在门前大喘了几口气。这里人少了许多,让一个世纪前建成的建筑更显萧瑟,风似乎都变冷了,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莫名多出几朵阴云。

保安室里没人,我快步走进馆内,经过几个面容模糊的人影,直奔最深处的神话厅而去。

绕过最后几个弯,来到神话厅前的长廊,尽头的大厅没有关门,远远望去我看到厅内明灭不定的光影,好像有一条黑影在门口闪过。

心脏突突狂跳起来,“涅槃”近在眼前。我加紧步伐,冲进了神话厅。

空荡荡的厅里只有我一个人躁动的呼吸声,色彩斑斓的壁画宏伟如故,但是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更别说周庄了。

难道这里就是“涅槃”吗?手机发出沉闷的钟鸣,15点整。我转身,不禁瞪大了双眼。

盘古壁画的脚下,坐着一具僵硬的尸体。这回我终于看清了一张人脸,他是丁启祥,他的死亡现场和现实中的毫无差别。我走近尸体,丁启祥没有生气的圆脑袋垂在一边,可怖的死状让我寒战连连。

不,我能肯定,这里绝不是我要找的目的地,“涅槃”还藏在这座城市的其他六个地方。

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赶往方武的丧命之地。二十分钟后,我站在大同山溪和崖上,两腿累得发软。

我壮起胆子,走到崖边向下俯视。不出意料,我看到了方武被摔得变形的尸体,他脸朝上,四肢扭曲,脑袋像个被砸碎的西瓜,血溅了一地。我收回视线,返身走向藏在林间的空地。

那棵围在砂岩柱正中的古树已经枯死了,枯败的枝叶散落在泥土中,八根柱子像八个冷峻的审判者,守着被囚禁的困兽。

没有周庄,没有“涅槃”,同样没有时间让我失望。我迅速下山,开车赶往市郊的观月山庄。

在淀山湖畔没有找到乔纳阳的尸体,我走到湖边,深吸一口气扎进湖水,下潜到并不深的湖底,果然看到一具已被泡得肿胀的尸体,它的身前还系着那尊沉重的金蟾。在乔纳阳的尸身旁没有“涅槃”的迹象,我不敢多花时间找寻,回到岸上,管不了全身湿透的衣服,坐上车开向金山动物园。

我心绪焦灼,在高速路上手机铃声敲响了,16点整。阴云铺满半边天空,阳光在云层里做最后的挣扎。

动物园附近的游人也不少,那些像是脸前飘着一缕薄雾的陌生人在欢喜笑闹,本该是个很有人气的地方,却让我恐慌不已。

16点40分,我来到现实中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辉超市前门,但眼前这家超市完好无损,游人如织。

走过货架,在超市角落我找到了记忆中的铁皮房,推开虚掩的房门,一具焦黑的骷髅倒了出来。

我盯着在地上摔碎的枯骨,毛孔大张,冷汗淌过眼角。恐惧让我不知所措,我盘腿坐下,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17点的钟声把我拉回急迫的情势中,现在连“涅槃”的影子都没见到,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按《天问》辞句的顺序将剩下的三个死亡之地逐一排查。

下个目的地是位于城东的滨海森林公园,我心事重重的发动汽车。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两港大道遇到堵车,我跳下皮卡,看到有个年轻人骑摩托停在路边,我冲过去一把推开他,抢下他的车向东边飞驰而去。

停在森林公园大门前时间已经到了18点45分。天空被乌黑的阴云完全占领,公园里空无人迹,走在分外冷清的傍晚林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来到石滩与树林交界处的岩洞口,浓烈的腐臭险些把我熏倒。

19点的钟声响起,倒计五个小时。

我捂住口鼻,借手机的荧光走进洞里。在沉闷的脚步声中来到岩洞的尽头,没有预料中饥饿的蛇群,我只看到一具仰面躺在地上的尸体。

沈紫冰,她的尸体已经被无数细小的利齿咬得支离破碎,荧光下,森森白骨暴露在残破的肉外。我控制不住,把中午吃的牛排全吐了出来,转过身冲出洞口。

这里依然只有死亡,活生生的死亡。

19点37分,我来到东郊陵园,在公墓旁边的树林里找到了死去的冉天恒,尸体上的皮肤已经黑透了,像此时黑惨惨的天空。握在尸体手里的白菊亮得刺眼。

“涅槃”空间,是否在最后一个现场?

我没有时间犹豫,从东郊赶到万云小区至少需要四十分钟。我回到摩托车上,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摩托以最高速冲了出去。

除去路上加油用掉十来分钟,20点48分,我走出万云小区停车场。

腥浊的空气盈满整个楼道,我竭力稳住狂跳的心,走到家门前。曾经无数次面对的防盗门,阴森森的立在我眼前,与我沉默对峙。

“当——当——”钟声大响,21点整,最后三个小时。

打开门,还是熟悉的玄关,没有丝毫变化,除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气。

一道闪电划破窗外的天空,紧接着是“轰隆”巨响,整间客厅都在颤抖。我径直走到浴室门口,玻璃门锁上了,我抄起脚边的逃生榔头,把门砸碎。

秦澈的尸体横躺在浴室里,银亮的箭穿过他的头颅,半凝固状的血从眉心伤口处四散而出。我僵在原地。为什么连最后的死亡现场都是这般平静?这里是“涅槃”吗?

打开玻璃门,走进浴室。

不,这不是“涅槃”,所有的死亡现场都与“涅槃”无关,我的推测全盘错误。我颓丧地退到盥洗池边,捧起水揉在脸上。抬头,视线定格在明净的镜子里。

我看不清自己的脸,同那些路人一样,我的脸是一团模糊的迷雾。这已经不足以让我恐惧,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还能找到“涅槃”的所在吗?

我回到客厅,绝望的躲在沙发里。让一切都结束吧,连周庄的藏身处都找不到,我还谈什么复仇。21点一刻,我决定不再挣扎,安静的接受最终审判降临。

林鸢在她的黑白遗照里与我对视,时间在此刻静止。天空落下雨点,敲打在窗上,嗒嗒的响。

亡妻的眼睛里闪着微光,她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仿佛在述说什么。

不行!林鸢是在提醒我还不能放弃,她的自杀还与周庄有关,我要为她复仇。

林鸢因为《天问》中的“涅槃”之谜而死……《天问》!对了!我手上的钥匙。

我连忙翻开记事本,翻到这首致命的楚辞,突破口就在我手里。把《天问》从头到尾读了一通,我的眉头愈加沉重。

在哪里?“涅槃”之门在哪里?所有的犯罪现场我都找遍了,可是“涅槃”仍然不知所踪。

等等,还有一个现场!

记事本中抄录的辞句总共有七个部分,将死亡带给七个朋友,但除了第一个死者丁启祥外,其他六人的死亡规则都包括了预言与重述两阕,那么,还剩下最后一阕辞,是谁的规则?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我轻轻念诵这一阕辞。

仰起头,窗外又亮起一条闪电,照亮最后的答案。

终于明白了,原来,把最后的辞句与第一阕相连,使得整首《天问》形成一个轮回,才能得到最后的规则,“涅槃”就藏在这条规则里。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九个人的游戏,死亡之前的死亡……我知道“涅槃”在什么地方了!

“当——当——当——”22点的钟声响在空荡的客厅里,窗外的世界豪雨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