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魇魅猛地回眸,原先撑着悬崖边沿的手迅速与其交手,在空中击在一起,发出“啪”地一声巨响。
然而,正因这一掌的劲气,魇魅先前运功凝成拉住我们的长绳竟在动荡中“嘣”地一下断开了。
我与眠秋瞬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速向下落去。
魇魅迅速放弃了与冷熙的缠斗,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向我们追来,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眠秋死死攥着我的手,小脸因为惊吓而变得有些青白。
难道我们就这样掉落到崖底摔死吗?
我一声冷笑,正欲幻化成蝴蝶张翅飞起,悬空的脚底却先我一步,暗自生出一大团蕴满仙气的白云,将我和眠秋拖在了半空中。
而此刻魇魅也恰好赶到,云层中瞬间“哗”地一下铺起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魔毯,我们则安安稳稳地落在了魔毯之上,慢慢悠悠地朝着崖底飘去。
“得救了。”我坐在软软的魔毯上,冲着眠秋露了一个笑脸,“刚才不知是哪位仙人搭救了我们呢。刚才我们脚底的那朵云,凝聚的仙气可是相当的浓厚。”
眠秋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都是我不好,拉着殿下,害得殿下同眠秋一起受罪。”
“没什么,”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现在没事就好。”其实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的心中竟丝毫没有责怪于她,反而因为她没事了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会一点也不讨厌她呢?
…………
魔毯舞,划过天际。
随着魔毯的落地,魇魅幻化成了人形。
我揉了揉微微发酸的小腿,坐在地上的一块大石上。眠秋环顾着四周,有些好奇地眨巴着眼睛:“殿下,你快看,这里好漂亮。”
我抬头向四周望去,有些鄙视的看了眠秋一眼。
这里不过是妖界外围一个断崖的崖底,山峦层层叠叠将我们包围着,地形崎岖也是很平常的事情。眠秋这丫头,一看就没见过世面,连这种沟壑山峦的景色也没看过。
魇魅扫了我们一眼,嘴角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我看这地方可不一般,不如我们来探查一番可好?”
我将周边的山石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实在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探查的地方,不由得冷声道:“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好探查的。你不是要抓那个叫做冷熙的女子吗?这会儿再不上去,她可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殿下……”眠秋默默看了我一眼,眸中似乎有点祈求的意味。
魇魅双眉一挑,忽而看向我:“现在倘若上去与大军汇合,怕是也找不到冷熙了。这里虽然景色平凡,但气息却很诡异,似乎还没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来到这里怕也是不容易。既然都已经到了,还是来回看看吧?”
“要去你去!”我一捋衣袖,嘴角冷笑,“我可不想跑趟子!”
魇魅见我如此,也不反对,只是笑笑,转身便要走。眠秋踟蹰了片刻,后来竟还是抵不住诱惑,嘱咐我在这里等她后,便跟着魇魅去了。
看着他们俩渐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巨石,我无比恼火地捡起右手边的碎石,凝了大股的妖力,朝着他们的背影狠狠砸了过去。
可是,那个靶子实在是太不准,只听身后传来“砰”地一声轻响。似乎是,砸到了人。
该砸的没砸到,没砸到的被砸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躲在我身后!
我蹙眉自巨石上转身想要站起来,可是脚骨却忽然像被针猛地扎上了般,火辣辣得一阵酸疼。我这才发现,刚才我从山崖上掉落的时候竟不小心将脚扭伤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魇魅和眠秋都走远了,万一要是冷熙追杀过来我怎么办呢?
我在犹犹豫豫中转身,在犹犹豫豫中回眸。
然而,那一回眸,却让我有点愣神。
五百年前,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五百年来的梦,五百年的恍惚。那一次回眸,我看见了一个人从层层叠叠的白色光环中走来,长身玉立,白衣胜雪。
他戴着一副银白色的面具,眼神有些飘忽,而面具下面嘴角的弧度却有点僵硬,我甚至觉得,他有点紧张。
风在这一刻有点肆意,吹乱了他血红色的长发。那种颜色,似乎在朦朦胧胧中让我觉得有点陌生。怎么会有人拥有这么红的头发?怎么会有人有这么黯淡的眼神?
在他眼神的凝视下,我不由自主晃了晃神,脚下锥心的疼痛传入心扉,将我从梦境般的虚幻感觉中拉了出来。
我抬头看向远远站在那里似乎不愿意靠近的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我也没有想到,我一开口说得竟是:“你是不是被我砸傻了?”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听我这么问,嘴角立刻扬起了一个弧度,似是很开心。我这才觉得,这个人恐怕是真的被我砸傻了。
层层叠叠的山峦围绕着我们,他带着面具,踟蹰了半晌,见我坐在地上不动,眼神立刻停留到了我抓着脚骨的手上:“你……受伤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陌生,有些沙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熟悉。我蹙眉,偏头看向他,看向他的眼睛,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宁静下来。
那是一双浓如墨色的眼眸,浓得让我看不清他的思绪,看不清他的忧愁。
微弱的清风中,他缓缓俯下身来,伸手轻轻握住了我的脚腕。我愣愣地望着他,没有挣扎,只觉得一股暖流自脚底涌上,浑身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原本如同针扎般疼痛的脚骨,被他这么轻轻一触碰以后,居然就这么好了。我激动地扭了扭脚腕,惊喜地站起身来,“谢谢你。”
由于我起身的太快,在站起身的一瞬,却不经意地碰上了他伸过来……似乎是准备触摸我头发的手……
他被我一碰,似乎受了惊,讪讪地收回了手,嘴角竟带上了一丝微弱而黯淡的笑容。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何意。
而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隔着面具,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哀伤,在静默中缓缓流淌。
“你,你叫什么名字?”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却突然发问。眼中隐约有丝莫名的光点一闪而过,不知是否是我看错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母亲告诉过我,在外面一定要警惕,不可随意将自己的身份名字告诉他人,以免被人抓住威胁。即使方才他医治好了我的脚伤,于我来说,他依旧不过是个陌生人。
更何况,你看他带着面具,居然真面目都不肯拿出来给人看,更是不能轻易相信了。
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神情忽而变得有些恍惚:“是啊,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们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呢……明明是……”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他那瞬间变得悲伤的眼神,我便不由自主变得烦躁起来。
似乎有个声音在浅浅的呼唤着,不应该让他伤心,不应该让他难过……因为,他难过时候你会比他更难过。
“哎呀,告诉你好了!”我咬住牙,一跺脚,“我叫姬子。妖姬的姬,孩子的子。你听明白了吗?”
“姬……子……”他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忽而又是一笑,嘴角的弧度明艳而美丽,“我已经住在崖底五百年了,想不到今天能够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呢。”
五百年?他住在这里五百年了?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我捋了捋衣袖,并不打算同这个莫名奇妙的面具人再说下去,自顾自地转过身,准备去寻找眠秋和魇魅,岂料就在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那面具人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喂,你干什么?”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走了!”
他难道没有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我跟他一点也不熟,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
等等……他刚才抓住了我的手……而且,他抓住我手的时候,似乎是在发抖……发抖?
我再次偏头疑惑地看向他。
看到我凌厉的眼神,他愣愣地收回了手,眼神逐渐地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