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
“在想什么呢?”魇魅见我若有所思地样子,眨巴着妖媚的眼睛,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难不成在想那个叫做冷梦熙的美人女子,想来一段禁断女子恋?”
我蹙着眉,没有理会魇魅的打趣,只是转头拉住了老妪的衣袖,焦急地询问起来:“既然您是冷梦熙的奶娘,必然是记得她的模样。不知您可不可以将她的模样用法力呈现出来呢?”
只要知道老妪口中所说的冷梦熙长什么模样,我们就能知道她说得和我们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了。
“为何要看她的模样?她在辰身边的时候,你还没看够吗?”魇魅不解地望着我,饱含媚惑的眸子里忽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亦或者,你现在是想与她比比,你们俩究竟哪个更美一点?”
“你小子!”老妪望着魇魅,伸出拐杖“啪”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继而转身对我道,“姑娘,真真假假,没有人能够真正分清楚的,难道你不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无法避免的吗?既然姑娘你想看,我就让你看吧,可要看好了哟。那冷梦熙当真是美得让人窒息啊,虽说姑娘你长得颇有倾城之姿,但要让老身说句真心话的话,终究还是比不过那冷梦熙呐……”
老妪说着,举起拐杖划了一个圈,于是,在一片亮丽的墨绿色光环中,我看到了那个女人惊世骇俗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我颤了颤,心一下子狠狠沉了下去。
当真是美得让人窒息。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她能将阴郁的美变得这么柔和,黑暗中的她虽不施粉黛却犹如朝霞映雪,一颦一笑都是天地间光芒的点缀。幽深的蓝光静静的旋绕在她的身边,只能说此时的她美得犹如暗夜之神女。
瀑布长的发丝带着丝丝微卷披散在肩膀上,额边的一丝卷曲的碎发恰好把她修长的小脸勾勒得更加细致。淡淡的幽光环绕着她,她的轮廓犹如那纯净的白璧,没有一丝瑕疵。弹指即破的肌肤透着淡淡的晕红。
只要望着她,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只是虚拟。
可以说,我见过的所有美人,那种美都是活生生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而她的这种美却让我觉得她站在我眼前都只是一个梦。
梦熙……梦熙……
怪不得那些鬼界的生灵会给她起名为梦熙,估计,也只有她当得起如此梦幻的名字了。
这个世间,不会有人会长成这种模样,除非是假人。
是暗夜勾勒出如此动人的轮廓,然后为其驻进了灵魂。这种美太不真实,让我时时刻刻都在怀疑,眼前的她……究竟是不是空白?
双眸如水,一丝皆冷漠;唇色如樱,一点销黯然。脉脉含情,只因冰颜一笑而变;翩翩身姿,只因长裙一动而微摆。
风吹仙袂飘飘举,柔落断牵肠,此人,真的是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么?
…………
是她?是她!这究竟是似她,还是真的是她?
魇魅不知道,老妪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其实,我见过她。曾在我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我见过她。那时的我,因夙雪的陷害,泣血自尽后,灵魂落进了鬼界。
是她,站在我面前,用她的笑容,驱散了我的痛苦,给了我希翼。
…………
“想不到躲在鬼界这么多年,那‘天下第一绝色’的名号早已不知换了多少代了,”她淡笑着,手依然覆在我冰凉的额上,是那么的柔,“不过纵使你找遍千年万载,也找不出我这么好的皮相了。你说,你现在争吵着嚷嚷着想回去的那个皮相究竟有什么好的?”
…………
“若是你不要那副皮相,我现在就把我这副送给你?”她忽然望向我,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柔柔的蛊惑,“你放心,我早就是幽魂,对于皮相这种东西早就不在乎了。我如今把这副皮相送与你,你说好是不好?”
…………
那天的她对我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那天的她告诉我,她是前世的我为自己遗留下来的躯壳。而我现在所用的“蝶姬”之躯,不过是我在第二生的时候,为了瞒天过海而请众仙帮忙做出的一副新躯壳。
第一生,我是曼珠,辰是沙华。我们相恋,却被迫拆散、轮回。
第二生,我是仙界女仙,因为花叶注定不能相见,辰则不得出世,不得出现在这个世间。于是,为了他能轮回,我选择了自尽。为了下一生能与辰相见,于是我在生命结束之前,在众仙的帮助下换了躯壳和容颜,打算瞒天过海。
想必,这个“冷梦熙”,便是这个时候,被前世的我替换下来、沉睡在忘川河边的躯体了。
第三生,换了躯壳和容颜的我、化作仙绫,名唤凌雪,然我与辰彼此寻觅一生,却终究无果,只能说是相逢不相识。
第四生,我转世成为蝶姬遇到朔漠,并许诺嫁给他。辰因受伤入驻朔漠的躯体,阴错阳差与我相恋,然而这场爱恋却被苍天知晓,导致苍天大怒、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为了苍生、为了我和他的骨肉,我饮下了忘情冰泉。
后因被夙雪陷害,泣血自尽落入鬼界,遇见了那个所谓的“冷梦熙”。她告诉了我和我前世的故事。
第五生,哥哥凌白用生命将夙雪带离了我的身躯,唤回了我的生命,于是,这一次的我,我没有过忘川河、没有走奈何桥、没有喝孟婆汤。于是,我在我的第五生,找到了辰、遇见了他、找回了那属于我们的记忆。我说,我要和他一起面对、一起对抗苍天,一起收集齐四界十二圣物。
可是,为何此时此刻,在面对这五生的纠葛时,我却感觉是那么无力。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我和他无法在一起?是不是,就算过了五生,苍天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呢?
…………
“蝶姬?蝶姬?”当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便发现魇魅正满脸焦急地摇晃着我,“蝶姬,你怎么了?”
我晃了晃,勾了勾嘴角想要露出笑容,但却怎么笑不出来:“我不打紧。”
“你究竟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魇魅关切地伸出手触我的额头,我微微偏过头,想要不着痕迹挡开,却不料身子不稳,脚下一软,差点歪倒在地上。
魇魅蹙着眉,一手紧紧扶着我,一手高高扬起轻轻挥动了一下,古堡平坦光滑的地面顿时哗啦啦地震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张印着暗金色雕花、裹着轻纱帐的大床便凭空出现在了我和老妪的面前。
“哎呀,”床榻一出现,老妪便怪叫着跳了起来,“我身居此处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变个床给我歇息歇息,怎么这姑娘一来,你就变个这么大的床来了?”
“我……”魇魅一愣,随即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我也不知道,这里的地面极度冰寒,根本是不可能施法变出床榻来的……我刚才只是心里一直想着,要是有个床榻给蝶姬坐下来歇息歇息就好了,紧接着手便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莫非只要给你施加压力,便能激发你未知的潜力?”老妪若有所思地猜测着,“看来我以后应该多给你这小子些压力和刺激!”
“先别说这么多了,先让蝶姬歇息一会儿,”魇魅不满地扭头,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到大床上坐了下来,“蝶姬,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摇头。刚刚只是因为看到冷梦熙那张脸,所以才会觉得心悸。现在我已经好多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冷梦熙会是她?她真的是冷梦熙吗?
如果她真的是冷梦熙,那她又为什么要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这样的话?如果她不是冷梦熙,那么奶娘口中所说的女子又是谁,她又为何长得和前世的我那么相像?如果她真的是冷梦熙,而我又如同她所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那么,冷梦熙不就成了我么?
脑海中一片混乱。我无法理清思绪。
这个叫做冷梦熙的女子,究竟是似我,还是根本就是前世的我?可是倘若是我的话,我又怎么会变得那么恶毒,怎么会如同老妪口中那般靠吸取鬼界生灵的生灵之气,以其他生灵的灰飞烟灭来换取自己一时的欢愉?
“蝶姬?蝶姬?”正当我凝神思考之时,魇魅却唤着我的名,将我从深深的沉思中唤醒,“你当真没有不舒服?亦或者,是不想说给我听,怕我担心?”
“才没有。”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想要安慰他,可是他却不领情,妖媚的眸子微微转了转,忽而落在了我的腹部。
我正想要开口问他为何要这么盯着我,谁料下一秒,他居然俯下身轻轻握住了我的小腿,有些笨拙生疏的帮我按摩起来。
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连身旁的老妪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嘴里一直“这小子”、“这小子”地叫唤着。
然而,魇魅却似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一边帮我按摩着小腿肚子还一边轻声念叨了起来:“我听说,有了孩子的女人,一般腿部都会浮肿,所以要常常按一按才好。”
我心中一阵触动,却又一阵心酸。
魇魅,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对我?如今的我,已经嫁作人妻,我已经不值得你再苦苦守候在我身旁。
倘若如今对我做这些事的是辰,倘若如今是辰陪伴在我的身旁,那该多好。
魇魅,其实你什么都好。只可惜,你不是辰,只可惜,你不是他。
无奈蹙眉,我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腿,未等他开口反对,我便搬出了已经想好的说辞来搪塞他:“魇魅,你不是辰……”
果然,话未落音,他便僵在了原地。我看见,他如女子般姣好艳丽的面容上,一片黯然。
我心下不忍,却依旧什么安慰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转头轻声道:“我们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是啊,该回去了……”他低喃,轻轻低下了头。
该来的终究要来,该散的终究要散。该走的终究要走,该结束的也终究要结束。
无论怎么样,至少我们来这里知道了,那个来自人间叫做冷熙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冷梦熙。虽然不知冷熙为何说那些话,但我们至少明白了,她说得那些话,根本不可信。
踏上回程的时候,我坐在了魇魅身上,一时无言。寂静中,他却突然告诉我,其实,他带我来见古堡里的老妪之前,老妪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只准许他带一人去见她的话,他那么说,仅仅不过是因为想和我单独相处一阵子罢了。
我轻轻抚着魔毯的绒毛。
魇魅,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你的这份情,我会一直放在心里的,今生,我将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