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少宇终于可以证实自己没有幻觉,至少那天晚上听到的虫子乱飞的声音不是他的幻听,因为第二天醒来起床之后,他便在宿舍里发现了虫子,并且真的不止一只。他在床上找到两只,电脑桌上一只,门后面两只,这已经不少了,当他循着微弱的沙沙声找到垃圾堆时,发现在墙角的一只袋子里竟然有十几只虫子,都是那种黑色的小甲虫,大小跟黄豆粒差不多。这些虫子极力想要留在那袋子里面,他认出来是昨天盛放外卖的袋子,蓝枫和苏晨吃完东西之后顺手就把垃圾扔到了门后的墙角,他们是永远也不会主动清理一下垃圾的。看着虫子都爬进去,他想,或许是里面饭渣菜屑的味道吸引了这些虫子,但不管怎样,不能让它们留在这里,他拿起扫帚来,赶忙把垃圾堆推出门外,出了门,向左拐隔两扇门再左拐,在墙角便有个大号垃圾桶,他把垃圾堆到垃圾桶下面就回去了。
去教室的时候,他故意选了条绕远的小路,顺便散散心,因为一想到早晨看见的虫子,他便觉得有些恶心。沿途经过正在施工的图书馆,施工队都还没到,只有几个打杂的民工,估计建筑队的人九点之前是不会开工的。已经建了整整一个学期,基本还是那个空架子,没见有多大的变化,倘说变化,恐怕也是有点的,比如以前这空架子上有许多鸟巢,因而不论白天黑夜,都可见得鸟影,听得见鸟鸣,如今却都飞走了,只是偶尔飞回来,权且将这曾经的家当做了沿途中一个休息的站点。
炎少宇想想都觉得有些可笑,上学期还以为毕业的时候可以和新图书馆合影,现在连这点希望也不敢奢求了,更可怜以前毕业的那些人,四年大学,看见的一直都是图书馆空荡荡的建筑架子。
以往的时候,建筑队不到下午五点便会收工,结合现在的情形,便可想见其施工速度之快了,以这样的高效率来说,若真的在炎少宇毕业之前将这几十米高的架子填成了图书楼,他也一定不敢走进去的,估计它都抵抗不了三级轻微地震。
不觉间已到了教室,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女的,另一个还是女的。炎少宇找个正对着电扇的位置坐下了,那两个女的连头也没有回,直接无视来人的存在,这样一种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达到了佛家所讲入定的境界。
炎少宇和两个女生在一间教室里上了一天自习,然后到晚上各自拿着书走人,彼此不相识,只是在同一间教室里呆过而已。这世上每天有多少人相见、相识,又有多少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如风中流烟、水上柳叶,真正是人生匆匆如过客。
晚上回去的时候,照样走了早晨来时的那条小路,这一带本是有路灯的,可是今天没有亮,大概因为假期里极少有人从此处经过吧。他很后悔走了这条路,黑漆漆的不见半点光亮,远近又都没个行人,不禁心中有些发毛,可是已经走到一半,也不想再退回去了,好在离得宿舍并不十分远。
走到图书馆的架子后面时,他还特意多撇了那里一眼,竟看到了一片光亮,确切的说是一片光电,在建筑框架的层层空挡里进进出出,如果没看错的话,凭借前天的经验,那应该是一些飞着的萤火虫。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挤成一团,像一个大火球,并且依然有萤火虫不断从周围向那火球靠拢过去。半空中的萤火虫越聚越多,竟然慢慢在空中摆成了一个人形,一开始还只是个大体的形状,后来连那人的眼角都可以看清,半空中这样一个大火人在飘着,炎少宇惊呆了,大张着嘴巴站在那里竟忘记了走路。
那怪物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着它,慢慢转过来,脸正对着炎少宇,竟露出了笑容,嘴角微微一张,几只萤火虫便掉到了地上。炎少宇吓坏了,忽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跑,一路跌跌撞撞逃回了宿舍,等来到宿舍门外,他深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和心情,这才开门进去。
和以往的情形差不多,有玩游戏的,有躺在床上的,唯独宇桐不一样,正在里面洗头,他以前是从来没有晚上洗头这一习惯的。
“怎么这会儿洗头?”
宇桐听见是炎少宇的声音,虽然顶着满头洗发液的泡沫,没敢抬头,但他听的很清楚,便答道:“别提了,今天中午回来洗了洗头,临走时打了点发蜡,开始没觉得怎么样,下午就不行了,用手一抓,差点把手粘上去,头发也都成了一束一束的,而且贴在头皮上,发蜡都变成502了,我从一回来就在这洗,都洗五遍了,这才差不多好一些。”
“你用的什么发蜡?”
“龙哥的,我见他临走时没带发蜡和香水,就要过来了。”
“不会吧,听说龙哥用的都是高档品。”
“谁说不是呢,这盒发蜡两百块,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我以前也用过,挺好用的呀,怎么今天就……”
“由此可见,贵的并不一定都是好东西。”
“可不是,这盒发蜡我是不敢再用了,等龙哥回来还给他吧。”
炎少宇从洗刷间退出来,宿舍里已经充满了洗发水的味道,他搬了个凳子放到门后,站到上面去开门上的小窗子,还没等他下来,门被人一下子推开,门板撞到他身上,炎少宇从凳子上跳下来,所幸没有摔倒,见那来人是329宿舍的同班同学崔健,斜背着包,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杯,显然已经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后果,脸上布满歉意。炎少宇问他:“又来找水喝吧?”
“知我者,少宇也,有没有?渴死我了。”
“你自己看吧。”
崔健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大水瓶、小水瓶都看了一遍,全部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找到,不免有些失望的要走,他到了门口又转身问道:“少宇,你刚才跑个什么劲,又没有鬼?”
“我?什么时候?”炎少宇反问。
“就刚才从教室里回来,走到图书馆架子后面的时候,本来,我看见一个人在路边站着就觉得眼熟,感觉像你,正好我带着小手电,照过去便看清楚了,确实是你,你怎么突然就跑了?”
“哦,我……那地方太黑了,有点害怕,就赶紧跑回来了。”
“至于吗,一大老爷们,还怕黑,我记得你的胆量还算可以啊,你以前不是经常一个人走那种黑漆漆的小路吗?”
“你不知道这是特殊时期啊,假期里人少了,万一有个女色狼在那里劫色怎么办,我不是要吃亏了?”
“那可不一定,要是长得好看,我情愿让她劫。”
“滚你丫的。”炎少宇作势欲追,崔健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疑惑又一次占据了炎少宇的内心深处,毫无疑问,刚才崔健所说非虚,那么,既然他这么从容的走回来,一定是没有看到自己所见的那个场面。但是,自己明明面对的一切都很真实,那么大一片亮光,正常人从那里经过怎么会毫无察觉呢?如果崔健正常的话,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他自己不正常。他出现了幻觉,多么可笑啊,竟然有如此真实的幻觉。
谜团在他的心中做鬼,炎少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打开耳机,想听会儿收音机里的节目,虽然也知道没什么好节目,但仍希望可以打发一下无眠的长夜,哪怕是放几首歌曲呢,他希望借助收音机来给自己催眠。
事实证明,炎少宇采取的措施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但是或许因为耳机声音开得太大了,只睡了一小会儿,他便又醒过来,耳朵里传来一种极不寻常却又似曾相识的声音,这是一首英文歌,听起来很是凄怆哀怨,让人觉得冷而压抑,似乎是那歌声从耳机里爬出来,紧紧扼住他的脖子,他有了胸闷、近乎窒息的感觉,赶紧关掉了耳机,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的脑袋已然清楚,这支曲子以前听过,在网上听到的,叫“第十三双眼睛”,一只绝对属于亡灵之音的曲子,堪比“黑色星期天”,他不知道这是哪家该死的电台,半夜里播放这东西来吓人,此时才凌晨三点,看看周围几个人,睡得正沉,他把MP3拿出来,记得曾经下载过一些轻音乐的,找到一首林海的“琵琶语”,缓缓的音符便从耳机传进了耳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炎少宇的脑袋又一次有了意识,他突然意识到耳朵中传来“第十三双眼睛”的哀吟。
大概潜意识里已经察觉到了不正常,他激灵打了个冷战,立马清醒过来,耳机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没来得及辨认来自哪个曲目,便又传了一声轻微的响动,MP3的屏幕闪了一下,显示电量过低,它自动关机了。
炎少宇抬头向外看,天已经大亮了,拿过手机来,时间已经来到了早晨六点半,他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事情还是有些奇怪,昨天才刚给MP3充满了电,一般情况下,听上二三十个小时都没问题,怎么这次夜里才听了几个小时,就把电量给耗尽了?
白天的时候,炎少宇还不时想到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脑袋有了问题,还是心理上的,也或许根本就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确有一些不正常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边了。只是与这有关的来龙去脉,他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承担这些诡异,但是想到上一次对宿舍其他人说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便也只能独自面对了。
可事情永远是有变化的,紧跟着这天夜里,七月三号的晚上,当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梦境中时,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就在炎少宇的头顶下方,他感觉到了那声音,“第十三双眼睛”,那种鬼哭神嚎般的音符蠕动着,爬进他的双耳,顺着耳道又钻进了他的大脑,他猛地在床上坐起来,其他几个人也都醒了,因为这声音是真实的,并非他一个人的幻觉,而且嘶喊声愈来越强烈,恐怖的音符穿透了夜的宁静。声源便在他们的宿舍里,是蓝枫的电脑,屏幕里幽幽的光线打在四周白色的墙壁上,诡异之极。
“蓝枫,你睡前没关电脑吗?”
这时,几个人都已从自己的床上坐起来,蓝枫没有回答。炎少宇从床上下来,开了灯,仗着胆子在电脑前坐下,那声音确实来自这台电脑,并且此时还在播放,另几个人有听过这曲子的,也有没听过的,但都感到一阵发冷。
“我关了电脑,确实关了。”蓝枫开口道,声音已经有些发抖,“而且我是看着它关机之后才上床睡觉的,苏晨那会儿还没睡觉,也应该看见了,对吧!”他说着抬头看去。
苏晨证实了蓝枫所说的全是事实,少宇已经把播放着的曲子关掉,他站起来,走到门后,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不可能有人进来。
谁也不敢去睡觉了,经过接近一夜的讨论,他们认为,六人中必有一人得了梦游症,这是唯一可以解释今晚怪事的正常理由,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自信满满的认为自己没有那毛病,看来这件事已经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解释了。
现在开始假设有一个所谓的鬼,或者其他异于人类的超能力物种,他进驻到333这方领域大概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这里的六个人依然活得很滋润,以此来说,它并无害人之意,那么它大半夜里给播放了这样一支销魂的曲子,又有什么用意呢?它本身便像第十三双眼睛一样一直在六人背后的某个角落里潜伏着,它还要提示他们什么呢?还有另外一双眼睛需要他们注意吗?或者说,所有发生的这一切其实都并非针对他们而来。
有点侦探小说的意思了,但是他们几个都不是皇家侦探,也并非推理高手,更没有狄仁杰的通天手段,甚至于没有半点异于常人的高超之处,他们只能展开有限的想象,而这仅有的想象所带来的也只能是心中更深一度的恐慌罢了。到现在,他们似乎才相信了炎少宇曾经说过的事情,至少有一部分,他们已经相信了。
“少宇,你是说有个鬼要在七夕节这天出现,而且要复仇?”
“如果我们的脑袋都还正常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那它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有杀过人,跟它无冤无仇的,它该不会是针对我们才对。”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最好我们这几天尽量就呆在一起,别分散开,这样会安全些,不管怎样,先挨过七夕再说,以后应该就没事了。”宇桐提议道。
他们执行了宇桐的提议,杨木和朱宁浩给老板打电话请了几天假,而这几天宇桐和炎少宇也不打算到教室去自习了,他们权且把宿舍当做了教室,倒是苏晨和蓝枫两个人没受什么影响,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他们总是守在宿舍里面玩游戏,天塌下来也还是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杨木问苏晨:“你不是说趁着暑假去找几个同学玩吗?怎么还不走?”
“我是这么不仗义的人吗?就算走我也得到七夕之后再走,怎么能撇下我的兄弟们,自己一走了之呢!”
“恩,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