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要六级考试了,最近几天所有将要参加考试的人都在学英语,好像英语这东西可以速成似的。以前都是从来不看的,如今临时抱佛脚,做了几套题,倒是各个显得信心十足。
路由器其实并没坏,那次仅仅是耍点小脾气而已,第二天便恢复了正常,所以333宿舍里一到晚上,便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看电影的,打游戏的,呼三喝四,俨然成了一个小型网吧。
炎少宇躺在床上,看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半,看那几个人的状态,大概是要准备通宵了。炎少宇打开收音机,戴上耳机,调大音量找了一圈,没有一个调频在播有意思的节目,随便停在了一个位置,主持人是个男人,听声音也应在五十岁左右了,尽带沧桑,倒是很适合凌晨半夜的气氛。打进电话去的听众是个女孩,自称是个大学生,自称是本市的,但没有提到学校的名字,她说打电话是因为遇到了情感上的问题,相处三年多的男朋友在一年之前有了新欢,弃她而去,自己历经一年多的煎熬,好不容易抚平了心口的创伤,平静下来,没想到前男友又跑回来找她。
炎少宇听了顿觉索然无味,以他的想法,那女孩要么接受前男友的浪子回头,两人破镜重圆,要么将他羞辱一番,头发甩甩大步走开,这并不值得一个人纠结。那女孩却说自己对世界失望了,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有了轻生的想法,她想去跳楼。
这大姐一定是学哲学的,炎少宇想,要不然不会有如此高人一等的见地与思想。相比之下,那主持人倒是现实的多,也淡定的多,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要是真想不开的话,那就跳吧”。说完便切断了电话,之后还不忘感慨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呐”!
接下来又打进电话的是个男生,自称是个高中生,问有没有刚才那女生的联系方式,说自己对那位姐姐十分敬仰,愿意陪她去跳楼。
主持人在电波里深吸了一口气,淡定地说:“好吧,一会挂了电话让导播给你那姐姐的联系方式,另外,如果感觉好的话,你跳完之后再打进来告诉我一声。”
这一次是那男孩先挂了电话,电波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主持人大概僵在那里,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说:“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明晚再聊。”
大概这是该电台的最后一个节目了,因为从此以后便没了声音,他又调到另一个台,是推销磁疗小内的,再换一个是治疗不孕不育的讲座,又换一个,是卖壮阳药品伟哥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不是卖药的节目,那节目主要是教给男孩子怎样哄骗漂亮女生,怎样做完想做的事之后又无后顾之忧,顺便还指导女孩子怎样更有效地勾引帅气男生,如果放到原始社会里,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节目呢,即便现在也很有实用价值,只是它需要借着夜色的掩护才敢露面。
堪堪挨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炎少宇才模模糊糊的似是睡着了,但他分明还能感觉到周围的事物,只是再没听到下面几个人大声叫喊和敲击键盘的声音,他只听到有一只虫子在自己的蚊帐外面不停的飞,好像就只围着他的床,飞了一圈又一圈总也不停下来。炎少宇很想坐起来,把那讨人厌的虫子轰走,或者弄死它是最好不过的了。但他的意识已不足以支配躯体,只能听任那虫子幽灵般在自己的头顶上来来去去。
第二天,炎少宇爬起来时已九点多,宇桐也是刚刚醒来,一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昨夜亦是备受煎熬,而另外几个人正睡得投入,估计要睡到晚饭的点了。然而他们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要收起电脑,忘掉游戏,学习英语,这会儿还不是照样酩酊大睡,所以说,人的嘴是最靠不住的,连小偷的手都不如。人活一世,嘴上说的和手上做的,若有一半能对上号,便也算得是个伟人了。古人说,人无信而不立,那是因为彼时之人有欲立的愿望,而此时的人立与不立已无区别,哪里还会估计信与不信呢?
明媚的阳光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的,可是现在有这样享受的机会,却有人白白扔掉,人之愚昧由此可见。
好在天下之人并非全都愚昧,正如还有不少的人依然在尘土飞扬的高原上守护着一株泛绿的青草,因此,我们才会在漫漫长夜中偶见角落里一星半点的微光,虽则不能亮如皓月,却仍可照亮人的一方心田。
炎少宇依稀记得刚入学那会儿,材料学院的院长在新生见面会上对他们讲,高中时以班级为教育单位,一个班的风气好了,大概班里所有人的成绩都不至于太差,而大学里则是以宿舍为单位来衡量的,往往同一宿舍的人是一荣全荣、一损俱损,看看那些考研成绩好的同学,其舍友也差不到哪里去,而那些每年都挂科的,其舍友估计也少不了重修之人。他不想那些话成为现实,因而三年来并未完全融入到这个集体中去,而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生活作息,无关乎与舍友的关系,只是坚持自己的生活意愿而已。宇桐也是如此,就像今天早晨一样,两个人俱已洗刷完毕,他们便各自收拾好东西打算去自习室了。
因为肖慧在考研教室里占了几个座位,宇桐便去陪老婆了,而少宇不喜欢那样死气沉沉的地方,他宁愿去打游击,每天去公教楼上随机找教室,他骨子里便有这种向往自由、随性的成分。两个人一起从晦暗的宿舍里出来,走着的时候,少宇便问宇桐:“昨天晚上你几点睡的?”
“四点多吧,直到他们熄了灯。”
“四点多,那时候天已经差不多要亮了。”
“可不是!还不如开着灯呢,熄与不熄没有区别。”
“恩,那你有没有听到虫子在周围一直不停的飞,应该是只甲虫。”
“那倒是没注意到,我好像没听到有什么别的声音,除了他们几个人敲打键盘之外,昨天夜里连蚊子都没光顾我的床。”
“这倒是稀奇,你那地方向来是蚊子的聚会场所,怎么突然就不去了呢?”
“大概蚊子被噪音吵得受不了,都搬家了。”
两人相视一笑,消失在赶往教学楼的人群中。
考六级的那天早晨,宇桐一边背着预测作文,一边对正在洗脸的炎少宇说:“嗨,伙计,昨天晚上我也听到有只虫子不停地飞来飞去,但是听声音好像就在我头顶不远的地方,它在找人吗?”宇桐开了个玩笑。
“下次再听见,一定要弄死它,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虫子,真是贼胆包天,竟敢来影响大爷们休息。”
“哎,不过先别管它了吧,你看就我们两个考六级的,他们几个这会儿都在外面等着进四级考场呢,要不然,等会儿他们做听力的时候,我们也拿耳机来听一听?”
“能听到吗?”
“应该可以吧,就是我们校广播台的,应该能听到。”
“那就听听吧,好不容易今天宿舍里清净点,再说下午还要考试,上午也不想去自习室看别的了。”
话音刚落,苏晨推门而入,炎少宇和宇桐都感到吃惊,宇桐问:“怎么回事,忘带什么东西了?”
“没,不考了。”
“不考了,为什么?”炎少宇脱口问道。
“考了也白考,我又不会,上次抄前面那鸟人的,才抄了三百分。”
“那你当初还报名,不是白交了报名费。”
“无所谓,不差钱”他说完便打开电脑登陆QQ,和网友热火朝天地聊开了。
炎少宇和宇桐相望无言,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宇桐看看时间,考场里的人应该开始写作文了,他找到耳机,打开后调到校台的频率,准备听一听四级考试的听力部分。
苏晨在和网友视频聊天,声音从网络那一端传过来,是个甜甜的女孩子的声音。宇桐把头凑过去,看那女孩子长得一般,他忙又把头拿回来,因为马上要试听了,他把耳机带上,并示意炎少宇也带上,少宇照办了。耳机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正一遍遍重复着校台的频率,并提醒考生调好频率后不要乱动,接着便是试音,大概七八分钟之后,那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听力考试正式开始。
但两人坐等了五分钟,自从那男人的声音消失后,耳机里便一直沉寂无声,根本没什么听力。宇桐很确定,听力考试在宿舍里是可以听到的,然而现在却不知为何,没了声响。
大概又过了两分钟,正在炎少宇打算要将耳机关掉的时候,他听到耳机里面似乎有个女孩的声音,停了一停,又没有了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没错,确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从小到大,渐渐清晰了,她好像在对一个人说话,炎少宇示意让宇桐也带上耳机,他们同时听到了耳机中女孩的声音:“飞也没用,省点力气吧,你欠我的,早晚要还,你以为借了它的一层皮便能躲起来逍遥无忧了?我早就知道了,你还自以为做的有多么绝妙,等着吧,七月七我就去找你,哈哈哈哈……”
那女孩的笑声越来越小,一会儿便消失了,宇桐满头雾水,说:“这耳机出了毛病,一定是出了毛病,调台都调不出来。”
炎少宇没有说话,他缓缓摘下耳机,心里起伏不定,“这不会是偶然调错台所致,绝对不是,七月七,又是七月七,这不是第一次了,到底这个日期代表什么,难道那一天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听力没有听到,两个人先是坐了一会儿,随便翻了几页以前做过的六级真题,十一点的时候便去餐厅吃午饭,中午在宿舍睡了一觉,之后他们也进了考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场考试便在一分一秒中度过了。
下午回到宿舍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看到其余人各自的表情与状态,中午时因为炎少宇和宇桐在睡觉,因而并未亲见另外几人考完四级之后的表现。这会看时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这种波澜不惊的心态在大三学生这里也并不稀奇,何况并没什么波澜,无非一场考试而已,那些为之紧张、担心的人实在应该自感羞愧,作为一个中国学生,即便不会剥鸡蛋,也该对考试一事驾轻就熟才是。
只是宿舍里唯独没有苏晨,很不符合他蛰居的习性,还是朱宁浩揭了谜底,这才解了炎少宇和宇桐心中的疑惑。
“这家伙出去约网友了,要不然,像他这种标准宅男,连饭都要让别人代劳的主,怎么会忍心跨出宿舍门一步呢?”
“原来如此。”
然而苏晨却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一进门便爬到自己床上趴下了,一副虚脱的样子。
“开房了?”杨木问。
“恩。”
“做了没有?”
“做了,真能折腾,一整晚都没睡觉,连做了三次,唉,女人呐,真是……”
“怎么,做的不爽?”
“还行吧!她老是叫,那房间的隔音效果又不是很好,一开始我都不好意思,她一开始还直喊疼,操,蒙爹呢?我一看也知道她不是处了,还装纯。”
“你是不虚此行啊!”蓝枫打趣道。
“唯一扫兴的就是有只虫子在房间里老是飞来飞去,它那翅膀扇动起来,声音贼大,开着电视还能听到它的声音。”
“虫子?”炎少宇似乎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苏晨,但他没有看别人,而是低头坐到一边的凳子上开始了沉思。
又是虫子,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交道已经打了不少次,原来,他们六个人都曾在晚上听到过虫子乱飞时候煽动翅膀的声音,这实是一个不小的发现。因为他们都是最近几天才听到这种声音的,而且每次只有一个人听到,就好像那虫子每天单独找一个整治的对象似的。
六人一致通过了一个决定,他们打算这天晚上不熄灯,一直等那虫子出现,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凌晨十二点,整个20号宿舍楼没有熄灯的宿舍就剩下333了,炎少宇和宇桐坐在各自的床上看书,朱宁浩无事可做,先躺下睡了,另外三个人依然沉浸在游戏的欢乐中。时间过得很慢,像这闷热昏沉的天气一样,似乎停住了。宇桐不停地看手机上的时间,一开始还会隔十几分钟一次,后来则两三分钟看一次,到了凌晨三点时,他实在有些支撑不住,倒头睡了,炎少宇也有了睡意,下面三个玩电脑的却依旧精神十足,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入睡的,于是他也放下书躺下了。
这一次蹲守竟成了徒劳,事后几人一一核对,谁也没听到虫子出来,倒是蚊子不少,一大群乱哄哄开了一整晚的联合国会议,好像能商议出对付霸权主义的新策略似的。
但是他们并未就此放弃,转过天来又进行了一次大扫除,终于在蓝枫的床下找到一只深黑色的甲虫。个头不大,很一般的一只虫子,这次谁也没有让它活着出去,也算是报了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