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一开始,学生们尚且沉浸在春节的气氛之中,学校却已迫不及待地停止供暖。
“老子在家里时哪受过这样罪”,这是材料学院大三的一个男生在冰冷的333号宿舍里的抱怨。他叫蓝枫,因为受不了没有暖气的冰冷宿舍,从来到学校那天起就没有停过口,“这是什么破学校,我以前同学那里供暖都到四月份,这儿倒好,还没到三月呢,就断了气,我看,这破学校也赶紧断了气,破产算了,那不是更能节省资源。”
“行了,我的哥哥,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就是骂遍了校长的祖宗十八代,又能顶个屁用!”同寝室的杨木在玩CF,顺便说了这么一句。
“蓝老大,你再骂上两句,都快成个怨妇了。”声音来自上床的被子下面,随着话音一落,从那里弹出一个脑袋,头发已经变成了鸟窝。
蓝枫冲着上铺瞄了一眼,骂骂咧咧道:“你个憨货,睡觉也不老实,堵了耳朵还堵不上嘴,欠抽吧,你!”
那人显然没有被这淫威所震慑,他只管接着说:“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吾老人家刚暖过来,想好好睡一觉,这一大清早,你跟个鸟儿似的,吵吵啥玩意儿呢?”
“哦,我们小六也被怨妇吵醒了啊!”杨木忙里偷闲又凑了一句,赶紧又把脸转回去看他的电脑屏幕了。
蓝枫迫于舆论压力只得闭上了嘴,却也躺不下去了,冲杨木喊到:“给我把电脑打开,哥哥要getup了”说着,作势欲起,这时宿舍的门被一脚踢开,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且都是全副武装,左手电脑包,右手行李箱,前面大脑袋一进来便操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嚷道:“这是啥子兄弟,老子要给累死咧,哪一个去接接老子咧?”那跟在后面的也喊道:“哎呀,可累死俺了,要了亲命啊!”
蓝枫见了来人随即从床上跳下来,接过前面那人手中的包,问道:“带了啥好吃的?”杨木转过头来笑道:“宇桐、宁浩,回来了。”那两个人也笑着打了招呼。蓝枫翻了半天,除了两瓶水和一袋面包,并未见有什么好东西,不禁失望地回到床上,这时,后来的两个人已经放好东西,各自找了凳子坐下了。
朱宁浩平稳了气息,冲床上笑道:“小刘,今天这么早就醒了,咋不睡到十一点,直接去吃午饭啊?”
“我也是无奈啊!”
小六翘出头来,说,“蓝老大一清早就骂街,谁能睡得着?”朱宁浩和宇桐听了,都把目光投向小六的下铺。
蓝枫听见话题又牵扯到自己,此刻已经穿好衣服,说道:“苏晨,你再败坏老子的清誉,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说完,又向另两个人看去,“你们两个也不是好东西,我还没说呢,开学三天才回校,昨天来查人,多亏我替你们蒙混过去,就算是外省的,路程远,也不能每次放假都这样吧!”
朱宁浩没接他的话茬,话题一转,问道:“怎么不见少宇呢,他也没到?”
“你忘了?他可是独行大侠,孤独的神思者,一大早就去图书馆门口等着了。”
“哦。”
“哥几个,下午去商业街搓一顿?”蓝枫提议道。
“好,赞成”从未将眼睛里离开过电脑的杨木忽而转过身来,见没有人搭理他,又转了回去。
“待会告诉少宇一声,要不然他怕是又要到晚上才回来”朱宁浩提醒道。
“可是他又不会喝酒,也不大吃荤,叫他去,他也不一定去的”宇桐说了话,“还是不要叫他了,我想他也不愿意去”。
“那就我们五个人去喝上一顿痛快的”蓝枫算是替大家统一意见,并做了决定。
下午没有课,五个人不到四点就去了商业街,找到一家川菜馆。几个人坐下,还没点菜,苏晨忽然开口说:“老大,咋不把大嫂也叫来呢?”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也一起凑热闹,蓝枫只好给齐小天打了电话,她来时却并非一个人,连宇桐的女朋友肖慧也带了过来。七个人围桌而坐,齐小天便要蓝枫把少宇也叫来,别看着蓝枫平时大大咧咧、威气十足,可对老婆大人的话,他却是不敢违背的,当下拨通了少宇的电话,此时,少宇已经由图书馆转移到了阅览室,听了蓝枫的意思,他本是不想去,想要随便找个理由推掉饭局,又了解蓝老大怕老婆的情况,也不想为难他,他说道:“我真的刚吃过晚饭,替我谢谢大家的好意,尤其是齐小天,另外,祝你们玩的开心,好了,不多说了,这里好多人都在看书。”
蓝枫把听到的原话说了一遍,其余人倒还可以,齐小天却说:“看看你们这些当兄弟的,平时上课点名想着人家,吃饭的时候却把人家给忘记了,分明是你没诚心请嘛!”蓝枫无言以对,只能苦笑,还是苏晨解了围,拿闲话给岔开了,说:“喂,看看这家店主有意思不,今天才几月几号呀,他那日历却翻到农历七月七了,难不成是着急想找机会向老婆献殷勤。”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借题发挥,氛围一下子变得温馨起来。饭菜被陆续端上来,店主还送了一盘春芽炒蛋。这一晚,七个人中除女生外,都喝得脸红耳热,才晃晃悠悠要回宿舍。五个喝醉的还要坚持送两个女生先回宿舍,等把她们送回宿舍之后,才歪歪斜斜的往男生公寓方向走。
炎少宇正坐在床上听收音机,见几个人已醉得不成样子,便也没有多问什么,十一点准时熄灯,宿舍里陷入一片沉寂,他还在想着今天碰上的怪事。事情发生在图书馆,上午时候,他找到一本名为《虫》的小说,翻看了一部分,觉得还算是一部不错的书,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算仔细看完。翻到一半时忽然发现书里面夹着一张卡片,他以为是书签,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就这样拿着它,果真当书签来用,但不经意的一瞥,却看见卡片上还有一行秀气的铅笔字,写着“等你在七夕夜——风来的季节”。这行字写得很好看,只是这张纸好像已经有些年岁,有点泛黄了,因此上面的字也多少有点褪色。可这是一本新书,图书馆刚买进来的,怎么会有这样一张泛黄的卡片呢?炎少宇越发想不明白,这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借出来的那本书也就躺在那里,在他的身边。
等到新的太阳再次光临了人们的脸颊,炎少宇已经把书签的事情从脑袋里删除了,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方面要准备考研,这时候应该开始复习高数了,还有英语,暑假前一定要过六级。而大三下学期的课程仍然很多,丝毫没有以前所听说的清闲大三的迹象,另一方面,也是更要命的,这家伙虽然身为理工科的人,却一直有一颗向文学靠拢的心,他计划在大学期间写一本小说,所以他的脑子里要兼顾的东西很多,至少是除去游戏、女人、生活费、重修费之外的一些东西,倒是对身边的事情不是太关心了,他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因为要用两颗心来面对生活:一个用来正常学习,另一个用来写作。但最近有件事情还是通过漫天的唾沫星子传到了他的耳朵,就是学校里换了党委书记。本来,他对这种事情是毫不关心的,然而据说这新书记是本校的校友,还是少宇的老乡,又听说这人很了不起,曾经成功带领两个学校更改校名,这一点吸引了炎少宇的一点点兴趣,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他只是想,这个人或许可以作为自己小说中的一个角色,但他还不至于因此而大费心思去研究他。
平淡而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着,在这个过程中,少宇冷眼看着周围的人,看着让们一天到晚的泡妞把妹,看他们每日每夜的打游戏,看他们一学期挂三门课依旧每天过得欢欣不已,少宇有时候觉得很伤心,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所选择坚持的生活方式到底是对是错。因为选择了所谓的积极进取,就要不停的付出努力,不断地承受即使努力也可能看不到结果的痛苦,这世界上的规则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他最终会和消磨光阴的人一起消失在光阴里,那么所有自己现在所承受的思考的痛苦,其意义又在何处呢?说到“思考”这个词真是让人头疼,世上的一切痛苦都是来自于思考,倘若人没有思想,不晓得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和谐。
少宇对思考的思考一直持续到了清明节的到来,在这个天气大好的三天假期里,他所习惯而又有点恐惧的平静生活终于有了些许波澜。
清明节本是给死人过的,这话虽然难听,却也还是实话。没听见有谁说自己要过清明节的,然而死人毕竟没有机会享受这么好的待遇,倒是把这便宜让给了活着的人,就冲着这一点,活着的人给死者烧再多的纸钱也是不亏的。若非这样,人们岂不少了三天偷闲躲懒的好日子,且不说到处的旅游参观,单就走出门去,用这闲暇的时光欣赏一下家门外的景色也是不错的。少宇在假期的第三天也给自己放了个假,他没想要到多远的地方去,只是起了个大清早,迎着新生的阳光,沿着校门口成远桥下的石子路散步,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闲。可当他走到桥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算是一个积极的人了,桥下已经有很多人们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围观,此时抬头,桥上也陆续有人驻足观瞧。他也往前凑了凑,发现很多人围住一个地方,上面有块白布,下面貌似躺着一个人,根据从电视剧里得来的经验,这该是一个死人,不知什么情况。好在有校领导在中间维持秩序,人群中才不致于有人去掀开白布来看。不大一会儿,警笛声响起,几个人从警车上走出来,说是要隔离现场,却把一群学生都围在了中间,如此瞎折腾了一阵,有人用担架把那白布连带着下面的物件抬上车,开走了。在警笛声渐去渐远中,人群急速散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少宇不禁有些感叹,要这样的警卫机构,不知道能起到什么作用,人都死翘了,他还没有赶到,****都赶不上热的,现在的人也真是够冷静,看完热闹,一哄而散,心态好得够可以了。
少宇转了一圈,原本极好的兴致,被这事件搅得顿时荡然无存,顺着路往回走,又钻进了宿舍。那五个人正头对头地议论着,少宇一听就知道是早晨的事情,这种事情就像是飓风,无坚不摧,无孔不入,这伙人虽然几近足不出户,但并不妨碍他们得到最新鲜的消息。他只有悲叹,心想那死去的可怜人啊,一条命换来的除却上午大众看耍猴似的围观,就剩下闲人们饭后无聊的谈资。
少宇是不屑于去听这些闲话的,可这并不妨碍那些话像飞虫一样钻进他的耳朵。他隐约听见蓝老大说,早晨被警车带走的是具死尸,但不是现在死的,那是一具标本,身上还有编号,据说是七十七号,人们都猜测是西边紧挨着的医药大学里存放的标本,或者是用来解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飞到了工大的桥下。
少宇听了,忙把耳机摘掉,往下探头问:“怎么,那人不是从桥上掉下去摔死的么?”
“我的神啊!”蓝枫喊道,“要是活人掉到桥下了,先来的得是救护车,可不是警车,再说了,那破桥虽然高,但下面除了荒草就是泥沙,八十岁老太太摔下去也能自己爬上来。”
苏晨打趣道:“就你这生活阅历,还写小说,省点劲吧!”
几个人冷一句热一句,但是都没有进入少宇的耳朵。他觉得这件事情确实有点奇怪,为什么是七十七号呢?
小说里的情节有些时候不能太较真,你不能用现实生活中的逻辑去揣测,也不能拿着实际的标注去衡量,就像别人写的小说里故事永远不能按照你一个人的意愿和想法发展下去。
工大校园成远桥下出现死尸一事,像一阵清风,刮过去之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事情到此结束,再也没有了下文,这封锁消息的特异功能不知道是独为学校所有呢,还是有玩得更熟的后台在搞暗箱操作?好在还没有封杀群众的舆论权利,工大贴吧里关于此事的帖子不断更新着,然而一切也仅仅限于个人的猜测,这件事情确实没了下文,它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