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火池旁边的三个人都给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这恐惧的一幕,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在那个男人临走转身时看清楚了他的脸,和高刑殿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孙元武声音冷冷地问了一句:“小钰就是那一天失踪的?”
高刑殿没有回答,空气都像周围的石头一样凝固了似的,周围静得吓人,高刑殿的喉结微微抽动了几下,他好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最终并没说一句话,因为白雾了里的情景又有了变化,刚才还是在一片废旧的工厂里,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换了地点。
这次是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灯光很是昏暗,屋里的摆设极尽简单,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些书,再就是两把椅子,旁边一只暖水壶,墙角有一张床,一男一女正瘫倒在床上,女的还是那个刚才被孙元武叫做小钰的人,另一个男人脸朝下压在女孩裸露出来的雪白的肌肤上,看不清楚他的脸,女孩极不情愿正在奋力地反抗,想要挣脱而跑,可是那个男人用钢钳似的双臂把小钰牢牢地压在身下,他早已扒光了女孩身上的衣服,此刻又脱下自己身上的上衣、衬衫、裤子。女孩的奋力反抗在男人的粗鲁压制之下变成了无力的徒劳挣扎,她的抽泣被他的喘气声掩盖。
在这件昏暗的房间里发生着卑鄙龌龊的一幕,而这一幕正被另一个时空里的三个人观看着,等到画面里那个男人筋疲力尽之后,他松开紧紧抓着女人胳膊的手仰面躺了下来,云柱前的几个人此刻终于看清了那张脸,肥头圆脸,白嫩的肤色,一双老鼠眼。孙元武脸色早已白变得像一张白纸,他喊到:“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他的语气显示出他已经濒临崩溃,刚才质问高刑殿的底气已然泄尽、荡然无存了。
高刑殿和孙元武对望了一眼,眼神中都含有浓浓的愤怒、敌意,但似乎也有一丝理解、友情,不知道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场合,他们是否已经原谅了对方当初年少失足犯下的错,一瞬间,空气里弥漫着的只有沉默、寂静,可这沉默突然被一声惨叫声打破。
原来刚才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因而一直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其实自从火池中出现白雾时,他们三个人就已朝着不同的方向后退,孙元武是往右侧的石壁方向后退,高刑殿朝着进来时的洞口,而高文礼后退的同时却越来越接近另一个火池,他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白雾里的幻像,脚下已经到了池边自己也不知道,等到他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只听扑通一声响过之后,他整个人已经掉了下去,就见他在油池里奋力地挣扎着,浸满了油的衣服一粘火星立刻燃烧起来,烈火的炽烤迫使另外两个人不得不接连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高文礼被烧得不成人形,惨叫声如同鬼哭狼嚎,透过沉闷厚实的空气传到两人耳朵里,听得人头皮发麻,再看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更是令人心惊胆战。
高文礼挣扎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一切便又复归于宁静,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醒来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残存的记忆犹新。
高刑殿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孙元武也硬是把自己从云端拉回了现实,此时再看那火池,上面的白雾已经慢慢退去。高文礼挣扎过的那个火池也逐渐暗淡下来,火突然就熄灭了。只剩下另一处尚自燃烧得正旺。高刑殿和孙元武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从两个方向一起走向熄灭的火池,出乎意料的是,等他们靠近一看之下才发现里面竟然已经空无一物,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迷离的一个黑洞,洞口处有石阶通下去,由于下面没有光线,再往下就看不太清了。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两人探索的决心,他们决定下去一探究竟,因为没有人愿意半途而废,更没有人会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班师回营。这就是人性的贪婪,有些时候,它可以催生出巨大的勇气与力量,只是有一点他们或许还不知道,那就是贪婪和好奇心一样是会要人命的。
高刑殿和孙元武一前一后顺着脚下的石阶走下去。这石阶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整体算来已经是以接近于八十度的倾角往下斜伸下去,走在上面如同腾空直下,最要命的是走起来这石阶好像没有尽头,仿佛要一直通到阎王殿似的。
为了节省用电,高刑殿把自己的灯关上,只让后面的孙元武把灯打开着,长长的石阶,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自从火池的一幕上演之后,两个人还没有说过话,这会儿孙元武打破了沉寂:“刑殿,那白雾里出现的……都是真的?”
“你指的是哪一段?”高刑殿不阴不阳回了这么一句。
这下两个人又都沉默了,的确,他们都默认了自己的所为,也正因此,他们才都没有指责对方的资格,小钰是孙元武的前女友,和孙元武分手之后又开始跟高刑殿交往,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就失踪了,杳无踪迹,再也没人见过她,像是从人间凭空蒸发了似的。
他们两个人,一个撕碎了她的心,一个夺走了她的命,同样是罪人,谁都没有胆量去指责对方的错误。对于他们俩来说,原谅对方或许就是为自己开脱的最佳方式。
他们听着各自的脚步声,想着各自的心事,孙元武的灯忽然一下子就灭了,就在灯光消失的那一瞬间,高刑殿感到自己的脚触到了地面,再往下就没有石阶了,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层平地。不管这地面是在何处,这种复归大地的踏实感都足以抵消灯光猝灭时的惊慌,但是孙元武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正往下走着,灯忽然就灭了,心中一惊,伸出去的左脚又收了回来。
这时高刑殿把自己的灯打开了,孙元武马上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注意到高刑殿站到了平地上,于是赶紧走下来,两个人稍事休息,稳了稳情绪,想要仔细观察一下这周围的环境,高刑殿向前方照了一照,光束像是打在棉花团里的小石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这儿的空间好像并不很大,他迈出左脚要走,却觉得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看了这一眼,差点没把他吓死,吓得他连退了两步,正撞到孙元武身上,孙元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跟着高刑殿走,现在却见高刑殿倒撞向自己,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扶了高刑殿一把,紧接着猛地跳到高刑殿的身前,用身体护住了他,举起了手中的半截木棍。这一举动让高刑殿心中感动不已,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心里已经充满了拥有兄弟友谊的幸福感。无论以前两个人做过些什么,做错了什么,高刑殿觉得,他们永远是好朋友、好兄弟。
是什么让高刑殿看到后会如此的恐惧?是一具尸体,已经被烧焦的尸体,硕大的头颅仰面朝天,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上高刑殿俯视下去的目光。
那尸体已经焦若黑炭,且已支离破碎。可高刑殿老是觉得那空旷的眼窝里仿佛还有另外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投射出一股怨恨、恶毒的光线,直刺入高刑殿的心头。
抢在前头的孙元武低头看时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们猜测这尸体很有可能就是高文礼,实际上,他们并没存有任何怀疑就已经默认了此人的身份,高文礼是在油池里被烧而死的,从池子里掉落后就不见踪影,现在又凭空出现这么一具焦尸,除了他还会是谁。
高型殿忽而想到那道人说过,跟踪他们的人是个无福之人,只不过活得长远些,但现在,高文礼却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也不必为一个死人想得太多,他们打算不予理睬这具焦尸,应该抓紧时间去寻找宝物、秘密和出口,寻找一切他们渴望得到或了解的东西。他们刚刚往前走了十几步,高刑殿的灯光却像断了气似的突然一下子灭了。
没有了照明的工具,他们只能摸着黑前行,孙元武掏出两支烟来,伸手摸到高刑殿,递给他一只,然后拿出火柴来,点燃了两个人的烟,深吸一口,把手中的火柴扔了,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火柴头的火星碰到地面的一刹那,由它的落地点开始向四周迅速燃起条条火龙错杂交织成的一片火网,这些火龙组成了很怪异的图形,两个人呆呆的,所幸他们正好站在火网的边上,若再往前一步,就被困在里面了。
两人心中各自暗道一声好险,这才仔细观察起这片火龙图来,原来这一片地面上被人工琢刻出道道浅沟,里面充斥着油状液体,孙元武不小心把火柴头扔进里面,这东西沾火就着,更怪异的是,火光竟然不是我们平时见到的灯油着火时的那种颜色,而是幽蓝色。在这漆黑的地底下,鬼魅般的蓝色火苗跳动闪烁着,显得格外诡异。
好在这片巨大的火网起到了照明的作用,他们才得以窥见这里的全貌,就空间而言,要比上面的石洞大出不止十几倍。火在大约石洞中央的位置燃烧着,照得四周一切都映入眼帘,如此大的一个洞里显得非常空旷,只有隔着火的两人对面有几尊硕大的石像。
两个人往石壁上看去,隐约间看到石壁上有很多模糊的图案,借着火光走近去看,冰冷光滑的石壁上竟刻满了彩色的图案,但是都很奇异,并非寻常所见的事物,有九个脑袋浑身青色的蛇,长着人脸。而同样是蛇,有的却是白色的头,红色身子。还有九个脑袋九条尾巴长着老虎爪子的狐狸,有四只眼睛九条尾巴且眼睛长在背上的怪羊,也有长着四个翅膀却没有脑袋的肥猪,还有八个蹄子两个脑袋长着马尾巴的牛,长着鸟一样翅膀的鱼,四只角的白鹿,白脑袋白尾巴黄色身子的猪,全身红似丹火的刺猬,红嘴红眼睛白尾巴的大狼狗。
高刑殿惊讶于古人高超的智慧,虽然过了不知有多少年,石壁上的彩刻却依旧艳丽如新,他更惊讶于古代先人天马行空的新奇想象力。
两个人的脚步不自觉的随着图案向前走去,出现在石壁上的画面变成了人,只是这些人亦无一不是怪异之极,有的嘴里喷着数尺长的红色火焰,有的是长脑袋长脸颊白头发红眼睛鸟形嘴长着双翅,还有的在胸部有一个洞,貌似死人,其实他们圆睁着的双眼以及面部的表情显示出他们还活着,只是不能自己走路罢了,全靠另一些人拿木棍穿过他们身上的洞抬着这样的人走,就像逢年过节大街上秧歌队里抬花轿一样,只是这里的景象有些诡异与恐怖,叫人看了心中不免生出一阵寒意。
两人所看到的尽是些花花绿绿的彩画,却不见有什么字迹,因而不知其中玄妙。又往前走了几步,石壁上出现了一棵大树,树干粗壮却没有枝干,下面是盘根错节的根,树顶上长了许多弯曲交错的枝杈,像是芒树的叶子,结了些酷似麻子的果实,那树的顶端直直的往上伸去,看不见尽头,好像要接到天上去,相比与之前看到的****图案来说,这棵树的确堪为高大,可谓高不见顶,更为让人奇怪的是,树上竟然还有一条大蛇,它长着蛇身人脸,通体红色,眼睛竖生,眼睑是两条直线,这条蛇也像那大树一样,把头伸向了高处,似乎是要爬到天上去,在它的下面倒是有一行小字,字很小但没有逃脱高刑殿锐利的眼光,是小篆的字体,好在高刑殿曾经研究过这种字体,并不很难认,他看到那里刻着“南极果,北不成,去庢果”,就这么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意思,很怪的一句话,没准还是某一个古老的传说呢,就像那条六足四个翅膀长有羽翼的黄蛇一样。
他们绕过来转回身看,眼前的景象让高刑殿顿时激动不已,因为他看到的是八条石龙,和自己在族谱上看到的一样,连摆放的位置也一般无二,北斗勺形,在北极星的位置正是一条比其他任何一条都大的石龙,且只有龙头和半截龙身,好像一条破土而出的龙,剩下半截身子大概还埋在地下。孙元武围着每一尊石龙看了个遍,他发现在这些龙身上都刻着一种很奇怪的文字。他把高刑殿拉过来,高刑殿看完后,紧皱眉头,半响不语,被孙元武晃了两晃,才缓缓开口:“这是梵文。”
“梵文?你开什么玩笑,不是说这里藏着清朝的东西吗?怎么会刻那玩意?”
“我也只是在大学选修课上学过一点梵文,并没仔细研究过,这几条龙上刻的字很多,我只认得一点,你看这里”,高刑殿说着指给孙元武看,“这是唐、元、七,这里是兵、乱、弃。”两个人都不解其意。
高刑殿开始注意北极星位置上的那条格外高大的石龙,不仅因为它比其他那些要大,且只有半条身子,高刑殿发现其他的龙都是紧闭龙口,双眼圆睁,极尽狰狞霸气,而这条巨龙的神态却很不寻常,它张开了大嘴,紧闭双眼,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已经进入睡眠。
他有意的来到这条石龙前仔细观察了一番。那龙口却是一个黑洞,往里看不清,但只觉阴森森的,隐隐传来阵阵阴风,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又看了其他地方,也是尽透着古怪,在龙角之间,竟然平放着一面小旗。高刑殿对这小旗太熟悉了,但他惊讶于为何此处会出现玉矶子的小旗呢?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来过,即便在他们身后跟进来,也应该照过面才对,他把孙元武叫过来,四只眼睛齐齐盯在那面杏黄小旗上,上面写着“欲活命,入龙口”,反过来一面写着“石矶子”。
“敢情是换人了”高刑殿说到,“这又是谁?玉矶子的师傅?”
孙元武叫到:“管他是谁,鬼鬼祟祟,阴阳怪气,又让老子钻黑洞,这一回,老子哪也不去了,再让他牵着鼻子瞎转悠,下回还指不定碰上些什么呢?”高刑殿也犹豫着,他们俩尚不知道这时候危险已经到了身后。
高刑殿忽然觉得光线暗了很多,一开始以为大概是那些油快烧尽了,可是他转身一瞥之下,却大吃一惊,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在他们身后,一股红色的粘稠状液体正向这边涌来,石壁上像长出了齐齐一排的泉眼,那血水般的汁液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两个人围在中央,就见那火被奇怪的汁液掩盖过去,却并没有灭,而是被压在血红色液体之下。那东西像一层透明的玻璃,火在下面依旧燃烧着,透过它,火焰竟成了一种暗淡的惨红色。
借着剩下的微弱的光,高刑殿看到了不远处那具焦尸已经浸透了红色汁液,破烂的肢体竟合到一处。高刑殿拉紧了孙元武的手,两个人都吓得喘不上气来,就见那焦尸坐立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了脸,正好面对着高刑殿他们,它竟然笑了,没错,那确实是一个笑的表情,虽然有些麻木,但他的的确确是笑了。这个惊人的动作牵扯动了焦尸脸上炭块般的皮肉,竟如年久脱落的墙皮一般纷纷掉下几块,露出里面几块白骨和冷森森的两排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