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木叶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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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惊魂梦上将显圣 寄情魄形归所依

天气回归晴朗,惠风和畅。文彧看着眼前宇文清临行之前赠与自己的一张琴,搬出去在园子后独自弹奏,四周花草芳香,茂林蓊郁,只有中间一片空旷之地。落雁碰巧先和缇云几个在园子里赏花,落雁一边看到,一个人走到附近,静静地不敢打扰,躲在林子后面细细的聆听。文彧猛地抬头看见了落雁,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一会,然后起身走到落雁身边,问道:“夫人怎么在这里?”落雁痴痴的望着文彧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似乎还在梦里一样。“既然懂得音律,还请舞之,”文彧执手走到茂林华花丛境。但见翩翩形影,有过飞燕姿容,分说延年倾城……兴致方兴时候,嘎然一声琴声停歇,蝶衣身形飘落,落雁缓缓地倒下身来,文彧一把推过琴张,扑的上前抱住落雁在怀里,泪雨斑斑垂。落雁醒过神,睁开眼望着文彧,刷刷的泪流满面,强撑着说自己没有妨碍,不要劳力费神,惊动大家。文彧扶着她回屋里歇息,让闭月去请大夫来。文彧一直守在床边,尝试着擦干落雁眼角的每一滴泪水。大夫说落雁气血虚弱,需要调养歇息。缇云等都不知道文彧怎的有眼下这样的不名改变,却轻松一份悬心,放缓气息,暗自庆幸。

文彧每日在身边亲试汤药与落雁照顾,不及几日,颜色已经大有好转。文彧时常靠在长廊柱子上,仰天长望,后来与落雁说意欲到弼世园中居住,偌大的园子,清静无为,更无喧嚣杂乱不说,还可以读书养性修身,恬淡生活,然后去李夫人那里请安问候,夫人看到文彧复初颜色,心中满意,竟然感动的热泪盈眶,尽量压抑情绪,说些宽慰的话。听说文彧要出门去读书,到弼世园中居住,开始时夫人有些犹豫,恐怕不能便宜,但又不好勉强,只好应允,依文彧自己请求,等到秦公回来时候,再作商量,文戡以为不能荒废学业,重见往日心志,也有宽慰感觉。连庶听说消息之后请与夫人说话,夫人解释说:“难得郁鸿可以拾获心情,更立生活,度意思坚决,也不好勉强。”

等到文彧与落雁一同去弼世园中探看的时候,连庶请求同往。文彧与连庶说道:“不是山高路远,可以总是往来探望。”落雁心意轻扬。回到府中与秦公、夫人说知话别离去,只带了原来的缇云、鸣娟两个,好与落雁作伴相陪,消遣寂寥苦闷。连庶与文祺然后回府。连庶得空时必去园子里探望,文彧总要谆谆教诲。偶然收拾书桌的时候发现一本札子,向来是没有见过的,扉页上赫然写着:笑话林。看见署名,文彧才知道是祝允的手书,小心的打开来看,说的第一个故事是:

有一只小蚂蚁想要教一群野狼修炼成人之法,小狼们嘲笑蝼蚁说:“你自己都还不是个人,怎么叫人家做人呢?况且做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看我们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和睦友爱、相互关照,吃得饱穿得暖,享受人家的骨肉血水,风雨不差,锦衣玉食也不过如此,无忧无虑挺好,哪里不比做人强?

读到这里,文彧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望着曾经书桌前的勉励之言:

读书以修身,宁静以养德。

慢慢的揭下来,匣而藏之,从此再也没有打开。

且说后主是夜宿于丽华宫中,夜惊噩梦:偕丽华同游玉林苑,蹿出猛虎撕咬住衣襟,呼喊不应,丽华险丧性命时,幸天降一员神将,提长刀,跨骏马,格除凶害。后主难受,旦日朝议,问策群臣,钦天监进曰:窥探天象,五星入轸中,起大兵,火星犯角,则有战,房心,王者所恶。南宫朱鸟旁有一大星,属将位,光芒万丈,主利。依陛下梦解,日内必有乱贼兵起,幸有天命上将护佑,不绝炎祀。后主问:“将在何处?”进曰:“的卢者,孙刘所爱,太锋者,神兵利器,故曰将从蜀地而来。”忠武将军孔范进曰:“及时归位,保辅天下。”遂令暗中寻访。

此后后主更无忧虑,耽溺酒色,皇后片言规劝,心中恼怒,意欲废却,更立丽华,群臣苦劝,只得作罢。由此不重皇后,冷落太子陈胤。当年秋收时刻,因水利失修,多有灾害,却倍增赋敛,民不堪重,怨声载道。三宫建成,命曰:结绮、临春、望仙,后主偕丽华、孔龚贵妃遨游,当下象国公赵彰之弟赵显谏诤后主,勤勉国务,道:“夏桀商纣溺酒色丧国;秦失暴政,叛众离心。得天下不易,守江山更难,高皇帝斩关落锁浴血维艰,创下基业,一旦落贼人之手,悔之不及,悠悠苍生,何其不幸!”施文庆道:“胆敢危言耸听!不死忠心报主,绝对大逆不道!”赵显死谏不从,撞柱而死,傅縡等悲痛难抑。后主不顾,游乐自若。

却说象国公赵彰身长六尺,豁达随和,喜笑言谈,知机明辨。曾经彰易服出游,歇脚酒肆,从者威严厉色,驱赶客人。端木见言辞不让,从者以为傲慢,拔剑而起,呵斥道:“你知道与谁说话,竟然如此无礼?”

端木见笑道:“横行无忌,恣肆放虐,不是恶霸土匪,就是富豪权贵,纵然你是象国公赵彰,我有何惧你?”赵彰暗暗一惊,喝退从者,请端木见别处说话,实告身份,拜了一拜,以为歉意。添酒开宴,赵彰询问当下政治文化,端木见侃侃而谈,独有见解,赵彰请问道:“公有奇才,若是不弃,何不如辅佐赵彰,恢弘文化?”端木见不减颜色,依如先前辞色,道:“明公好善,如何屡次与民交恶?莫不是色荏内厉,喜欢钻营虚名?我虽不才,曾经五次厚颜进公府,求长史赵辖援引,企图拜见,忝列门墙以驱驰,然第一次前去,赵辖说当时没空,让我再来,第二次去,他说自己很忙,抽不得空闲,第三次去,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已经匆匆忙忙离开,说有急事去办,第四次去,外人传话说他不在府上,我决意在门外等候,度过七天七夜,等到他醉气熏熏的从外面回来,清醒过来后见我还没走,告诉我说象国公贵人事多,料理机要,无暇与我庶民相见。传说公亲贤爱士,善待百姓,敢问是不是以此礼对待?”赵彰惭愧,深以为歉意,即杀长史赵辖以典刑,以端木见领之。端木见请赵彰招贤纳士,赵彰欣然,以之为使,访寻良才。

端木见不负所望,得以用呼延和亡命之身,拨擢独孤伤于草野之间,文臣武将,诸辈豪杰,都是誓愿驱驰的俊秀人物。后来赵彰感慨说道:“有些人具有上等之才,或许未得机遇,困在逆境之中,心力不能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往往还带有迥异的意气,因此不常为外人亲近喜爱,认为是桀骜不驯,做得好被认为是理所应当,做的不好反而更被诟病,殊不知,若不敢大胆批驳,怎能有推陈出新的进步?假如遭到放远废逐的厄运,有时候开导的以为是天将降大任,转而变化道路,重新寻觅归途,有时候意气消沉,终于郁郁而终;而有的人原本是中等之才,因为他们活跃在下等之才的丛中,好与诸多的小子打成一片而左右逢源,他们很容易脱颖而出,受到别人的追捧,鱼龙混杂,朋党的危险难免增加,待彼等窃据权柄,则开始腐蠹神器,搅得天翻地覆。”反省自己践行,以为作为不足,则扬言说,但凡是毛遂之属,可以直接到府上求见,量才录用。

赵彰知弟身丧消息,使人进京乞骨回乡,来人正是赵彰叔父,貌不甚扬,佝偻驼背,面目粗糙。后主堂中接见,丽华等于幕帘后窥探,不禁笑出声来。退朝后,夏侯公韵与后主言道:“陛下今日失态了……齐顷公因嘲弄郤克终有齐晋大战,是为前车之鉴!”公韵顿足嗟叹,听施文庆道:“公韵有不臣之心耶?”夏侯诺诺而退。后主犹不明悟,允赵显回乡安葬,抚恤百金。回到晋兴郡,俱告前事,赵彰心中愤懑,竟吐出血来,大骂:“皇帝欺我太甚!”时军士外面回来报说,梁化郡定海将军时道起兵两万,宁浦郡民反,各处骚动。家人来告,叔父羞愤而死。端木见,外号神算子,上前与赵彰言道:“桀纣无道,汤武征伐,秦失其鹿,汉建政治,以有百代昌盛,上法尧舜,下合道义,中应民心。

陈叔宝虽天纵英才,终究是酒色之徒,不恭之主,身藏奸佞不辨,贴附亲贤漠然,虽有过世才华,却非经纶之主。时正天意,亡陈时机,主公亲贤爱士,兵甲久战,知精见远,决断当机,战将百数,戈戟千万,项羽八千子弟尚可吞秦,而主公智略不下,一鼓作气拿下建康,成霸主之业,救黎民于水火之中,道义所为……”崇明笑道:“先生何不远见?叔宝战将千员,鲁广达、萧诃、任忠都是当世名将;樊毅、樊猛、孔范、皋文奏上将之才,何其无人?”端木见笑对道:“梁信郡公任忠统兵扬州,防抗北隋,绥远公萧诃,长沙治领水军,于我有何损益?纵叔宝不济,也不至调二处兵马南下。如此,朝中何人可敌主公?且看主公帐下,梁云、张超勇不可挡,呼延和、独孤伤智虑深远,何有疑虑?”赵彰有四子:勔、业、恢、璆,时赵勔在场,与长史陶然共进劝言,彰怒曰:“尔等意欲陷我于不义不忠?”拂袖而去。

且说后主引文人狎客与宠妃人等在园中诗酒歌赋,快马报说岭南民反、梁化郡定海将军时道起兵诸事,后主大惊,坐立不安,速召群臣上殿,欲起任、萧二处军马南下。宰相江总进谏:“州民不足深惧,但这时道一世名将,通达兵法,昔日助高祖平定天下,伏服南越,收罗精兵猛将……”说到这里,江总若有大悟,顿足叹息:“大事危矣!”朝堂听话,尽皆失色。“南方诸侯中以象国公赵彰最明达知机,那二贼尚不足惧,但陛下轻侮其叔,恐生变化之心,任忠、萧诃二将镇守在外,朝中无将可比,此足深虑之处!”朝臣议论纷纷,哗然吵闹,慌忙不知所措。沈客卿拜奏阶下:“料区区赵彰,我等何惧之有!我朝天命所归,自有上将庇佑。前时陛下梦兆,经钦天监推演出无字天书,仙人指示,寻找到确有天命上将在世。”

“果有其事?”后主急问。客卿回道:“此人乃是开国上将陈规之子陈嚭,字伯渊,身长九尺,勇力绝人,三岁诵读兵法,十五岁首擒战阵,持长刀命曰太锋,坐骐骥宝马的卢,从隋将史万岁阵中夺出,身经十数战,未尝败北。其母杨氏夜梦金甲战神骑火麒麟飞入腹中,翌日诞下此子,满屋光辉,望气者以为将星振耀。近来有歌谣传世,正应此人。”后主问:“可是昔日高祖北征军中,单骑冲突的那个少年将军?”客卿伏拜道:“正是此人,如今领湘州教演将军。”群臣山呼万岁。后主即下诏往取陈嚭来见,见其人,膂力过人,威风高仪,后主叹:“与梦中不差,真神将一般!”至此天下皆呼嚭作天命上将。后主诏敕:

加陈嚭靖国公,平南都督,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天子剑,假节钺,领兵十万,澄澈宇内,剿除寇患。

二子耕、耘,俱封列侯。当日行文天下,诏令诸侯文武,奉诏讨贼。

后主领伯渊演练文武。议:以陈劳字伯辛为军师,陈询字子问为长史,雷奇号三石道人为主簿,高瞻字奉深为祭酒,夏侯燎字延灼为前将军,陈奂字文彬为后将军,王深、陈昌、陈信、陈敬、霍援为中军五子良将。驰诏南方诸侯:正津侯林忠道、南阳侯华启、慑远侯娄烦、象国公赵彰,诸处听用。

光阴荏苒,岁月如掌中细沙,悄然间流失许多,辟蒙自出京城,约略三年。连庶正在院中闲坐,闭月气喘微微跑上前来,吞吐报道说知是辟蒙回来,听得连庶不耐繁琐,失手抓得闭月疼痛,急问:“人在哪里?”说着已往园门迈开步子。恍然间听到苑门外呼唤之声,问连庶可在,连连招呼,回廊处连庶止住脚步,遥望见迎面走上前一人,似乎有些难以辨认了,昨天他们还是一点上的人,如今是谁化点成线,将两人分走左右,尽管终于是相同的开始和结局归做一处,不敢说是或者不是出于偶然,将命运的过车让那个扭曲。可是剪不断的一缕情愫依旧清楚,两相凝视无语,就这样过了很久,回过神来,一生兄弟的呼喊将暗流上的封冻溶解,霜雪下面是原本的生命,相拥泣涕,执偕共进屋里说话。此夜,二人促膝长谈,期间免不了问说几多岁月如何,连庶禁不住黯然神伤,辟蒙停了,嗟呀不已,怨艾道:“辟蒙虽少,却历不少事故。”大有悲戚之状。连庶问辟蒙道:“哥哥这次回京,不知道有何打算?”辟蒙道:“方今天下动乱,武夫称强。前时南方兵甲战起,辟蒙一介武夫,愿从行伍,好自随上将建功,上报国家,下救民生,不负平生所愿。”连庶称道:“哥哥志虑忠纯,胸怀远志,他日必能封侯拜将,成一世之名!”虽说如此,连庶心中隐隐怏悒。

翌日,连庶与辟蒙来与秦公问安时说知前事,秦公听了心中暗喜,就问:“实便建功,不失良机。”又与辟蒙言说:“天命上将军雄才伟略,宽厚仁和,辟蒙素怀治世之志,凯旋可见,衣锦还乡!若辟蒙不弃,老夫愿修书一封,以为照顾……”不想辟蒙愚直,竟道:“承感公上恩义,辟蒙量才使用,不敢贻误了军机国务,岂敢擅专……”“辟蒙忠纯志虑,好自用心,不负左右期望,”秦公勉励道。辟蒙拜受。

午后,辟蒙辞连庶出府,于建康城中行走,遍访铸造坊间,原来是连庶那里晓得的道理,觉思行伍军阵中,深不能没有件称手兵甲。一连十余处不得精妙,偶听一术士指点,说是城外十里山下有楚人造父,精通兵甲之道,仙人处广传声名,辟蒙遂驰马往去拜访。山下远听见铮然击打之声,声若洪雷,开山断刃。仔细打听了,赶马上前,转过一片密林,一派清明景色撞入眼帘,山下一剪茅屋,谷前溪水潺潺流动,幽冥绝境,仙韵飘渺。一条小径互通往来,松竹掩映,辟蒙心中疑虑。院前下了马,近叩柴扉,许久走出一道童,将辟蒙打量半晌,隔柴门问说:“我家师傅久候。”辟蒙惊疑,不禁问:“你我并不熟识,怎说久候?”道童打开柴门,纳辟蒙入内,道:“来的可是江表石破天,字辟蒙?子上都而来,特为求兵……”辟蒙吃了一惊。入草庐中见一老者正在拭剑,想就是道童所谓的师傅了,童颜鹤发,顾盼神飞,堂下摆列一尊千斤鼎,炉火烧红,气焰灼人,辟蒙不禁暗自哂笑:这里也炼的兵甲?

见了辟蒙,老者道:“且随我来!”引入侧室,推门进去,早有一股寒霜栗人,十分压抑,满眼星光闪耀,排列刀枪林立。老者与辟蒙指点道:“见观我处景致,客人心中必大有疑虑,捉摸不定,今番更添迷惑。老朽造父,师承铸造先师欧冶子,颇得妙法。此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刀,可挥劈砍杀,分长短轻重;有枪,主冲刺指画,分为单双长短,名有霸王、龙骑、勾连;有剑,主击刺拨格,名有纯钧、鱼肠、轩辕、镇山五岳……;有戟,分单双轻重,主荡定征伐,名有方天、狂歌;有斧,开山、断岳、干云;有钺钩叉、棍、流星诸品,虽可先取,亦可自制,才好称手。”辟蒙仔细看了,觉无意趣,掠眼瞧见室内壁画,题陶潜诗句: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突发情思,请道:“愿求干戚!”

老者微微一笑,捋须指笑道:“何为这般?干戚因不利落,并不多人使用,古今名将未尝晓得。我师昔日铸下干戚一副,奉敬天子之道以征伐四方,叹未曾有一人用得,已不知有多少岁月,每每夜中鸣啸,知其不遇心苦。”说着时,令道童打开一间暗室,正在壁画后面,室内虽小,当中面对一副兵甲,摆列器械之上,寒芒盛气,老者指与辟蒙言道:“且请舞来!”到院落,辟蒙劈杀一阵,落落有致,款款飞扬,簌簌有声,英气夺人,止住脚步,上前拜道:“愿求天刃久矣!不知其价几何?”造父道:“此唤作枭兵戚云蛟干,戚重四十八斤,长六尺六寸,虽名斧钺,融合大刀之形、长枪之利、快斧之锋主砍杀劈刺,干重三十六斤,三尺三寸余,阔二尺六寸,另有一副铠甲,唤作麒麟,皆是稀世珍宝,价值千金,然客人无忧,话说:贤臣择主而事,良兵甘趋武勇。尽管使用,但赠有缘之人,不需一文一钱!”辟蒙大惊,再三拜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