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那一晚我失眠了，忽然想起了我的前夫，当初他跟我求婚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苏云，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呵呵，多出的这两个字仿佛在极尽嘲笑我们形同陌路的结局。可我当时真信了，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在一起之后，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你为何会是我。你只是笑，并没有给我答案。我曾一度怀疑是否和你家相框里的女孩有关，但是你不提，我也没有再问。我想等你亲口对我说的那一天。可惜，我一直没有等到。
虽然我们两个都已经是奔四的人了，但是谈起恋爱也丝毫不输给那些正值二八年华的年轻人。你会拖着我去电影院看恐怖片，然后极其恶趣味地看我吓得自动投怀送抱。逛街的时候，你喜欢拉着我的手，遇到熟人时我都想极力挣脱，你却故意地握得更紧。失眠的时候，你也会在电话那头给我唱一个字也听不懂的日语歌。你还喜欢拉着我穿过跳舞的人群，然后彼此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换鞋子穿。有时，闹起来完全忽略了彼此的年龄，仿若真的回到了纯情初恋的时代。
如若不是后来剧情的急剧变化，我真的快要以为我们会享受一辈子热恋美好的爱情。
2014年6月30日，你因为生意上的事回了一趟东北。而那个时候刚好我在做一个手术，你没能陪在我身边。可能被宠爱的人都会变得有恃无恐吧，我开始埋怨你不够体贴。尽管每晚都会有你如期而至的短信，但怎么也无法平复我心中留下的缺失。一次次的埋怨和无法体谅让你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我们没有免俗地吵架了。而正当我们冷战打响的时候，我却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没法继续不理你。我告诉了你，你似乎很高兴，马不停蹄地坐飞机赶回了医院。
然而，让我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手术期间，我用了太多药物，很可能引起孩子先天性耳聋，孩子不能要。我瞬间崩溃了，短短几日瘦得不成人形。而你原本说好一周后带我去医院完成手术的，却提前一天再次飞回了东北。
我第二次躺在医院手术台上的时候，整个心脏都冷却了。你依旧给我发来安慰短信，我却已经无力回复。就在我肚子里的小生命渐行渐远之际，我仿佛看见横在我们之间那模糊的玻璃正越发地清晰起来。
之后，你还是回来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手术虽然成功了，可是我以后再也不能要孩子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你在我家门口站了一宿，而我也在窗前看了你一宿。那晚，我问自己究竟爱不爱面前这个男人，可笑地发现答案依旧是肯定的。
我爱，但我不想原谅。所以，我假装没有看见，任由你天亮的时候驱车离去。看着满地的烟头，我竟然有种报复后的快感。
05
你的投资到底还是没有成功，整日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看我的眼神虽然内疚但更多的是满满的无奈。我想过妥协甚至是安慰你，但是每当我想起你为了所谓的投资项目两次丢下我，导致我今后再也无缘成为母亲的事实时，我又没法那么豁达轻松地原谅你了。我想还是等等吧，等到你为自己的过错忏悔的时候，等到你非我不可决心照顾我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时候，等到你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的时候。
可惜，我没有等到这一天。命运又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
那晚我坐在沙发上看某个频道的综艺节目，原本很开心的节目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接到你的电话，你在电话那头愣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也沉默。就在电视里爆发出很大的笑声时，你说：“我要回上海了。走之前想问你还能原谅我吗？”
许是我停留的时间太久了，许是我在想你为何要回上海，许是我被你要回上海的事情镇住了。我依然沉默。正当我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我愣愣地听着这个声音，头脑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想打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关机了。
那晚，我又失眠了。从未有过的心慌。
你走得不知不觉，莫名其妙，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到后来，我才从表姐口中得知，你远在上海的父亲过世了。
知道之后，我懊悔地立马定了飞往上海的机票，可是你说不需要了。我坚持每晚给你发短信，试图用简短的话语安慰你日渐低落的心情。但是你再也没有回复我。
直到，某天上班，我收到了你的最后一条信息。你说：“对不起，我没法继续留在河南了。”
简单的一句话似乎给我们所有的故事划上了一个完结的句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就好像这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场很久远的梦。
06
滴滴滴滴……
手机又响了起来。我匆忙地打开一看，依旧是闹钟。看了看时间，五点三十分。原来才过了二十分钟，我怎么觉得好像过去了一辈子呢？我看了看屏幕上躺着的那条短信：“我早就原谅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但却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我盯着屏幕一直到它一片漆黑。
我拉开窗帘，外面天亮了。
我想我该收拾行李启程了。
【周黎篇】
01
回日本的航班已经定好了。第二天早晨七点，我去办理国内号码停机时，看见了你的短信。我也不知道该用一个怎样的词语来形容我的心情。我该感到开心才是，因为我终于等到你原谅我了。可是，为什么我会这般难过呢？
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之后，其实我有想过告诉你的。可是那个时候你还在生气，你甚至连我的面都不想见。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你整整一晚，你一定看见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没有理我，我想我就知道答案了。
呵呵，可是我还想亲口让你告诉我这个答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离我登机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当时我心想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处理完父亲的事情就回来娶你，然后用一辈子来弥补对你的愧疚。可是，你沉默了，该死的沉默。当时我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窖。你的沉默让我万分煎熬，我终究克制住自己，假装平静地挂了电话关了机。
上了飞机之后，平静的面容开始崩溃，然后逐渐坍塌，最后天翻地覆。我靠在椅子上想平复下心情，却无奈地发现，很多场景从眼前一幕幕掠过。你看恐怖片吓得躲进我怀里的模样，你害羞地在大街上努力摆脱我牵手的模样，你失眠求我给你唱日语歌时的模样，最终停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看着我一脸傻笑的模样。这些东西一时间全部窜入我的神经，没有任何预兆，且不受控制，肆无忌惮地折磨着我本来就疲惫不堪的神经。
02
从日本回国的那天我正好过完39岁的生日。刚下飞机还未来得及讲几句中文就被接机的老友拖去相亲。车子在路上飞驰着，我看着街道两边匆匆掠过的风景，有那么一瞬间，内心涌上某种类似乡愁的东西。还未等我这个大龄文艺青年的文艺心泛滥开来，车就停在了一家川菜馆门口。老友像拖犯人一样把我从车里拽了出来。边走边说：“快，快，要来不及了。”
我无奈只好跟上他的脚步，心里道，果然这个老友比我老妈还要着急我的终身大事。幸好这些年在日本，要是在国内还不得考虑下申请吉尼斯相亲记录啊。
进了包厢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紫色的身影，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听到门的动静，紫色身影转过身来，视线一对，我心里一颤，被这个清澈的眼神迷住了。内心那股说不清道不明、丝丝尖锐的感觉更加浓烈了。
我想，也许是这么多年，我生活在日本，看那边的女人总是找不到一种归属感，甚至很多时候还会遇到一些轻浮的女骗子。然而今日，你穿着紫色裙子站在我面前，却轻易地在我多年未起一丝涟漪的心里留下了痕迹。
老友轻咳了一声抓回了我的思绪。双方落座之后，老友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略微有些尴尬。
正当我想开口介绍自己的时候，被你抢先了。
你用极其不标准的河南腔调说：“我叫苏云，今年35岁，离异。半年的婚姻把我伤得体无完肤。我想人这一生有过一次痛彻心扉、一次撕心裂肺便以足够。呵，原本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走完，没想到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有幸与你见面。”
你一说完，我心里就忍不住想笑了。但是表面上我依旧面无表情，呵呵，我一向擅长伪装。
为了打破气氛，我记得我很违心地说了一句：“你是我来河南后听到的讲普通话最标准的人。”说完之后，你一愣。不知如何接话。我就知道你压根儿就没听懂我话里的反义。
于是，我也模仿着你把我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全念了一遍。结果谁知你竟然这么不给我面子。
我想，这报复来得可真是及时啊。我终究没有伪装好面孔，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似乎被我的笑声带动了，也跟着干巴巴地笑着。你不知道当时你的表情有多好玩，好玩得让我想捏捏你的脸。
不一会儿，我们就找到了合适的话题。我们从各自的爱好聊到对未来的打算，而且聊得十分尽兴。我心想，老友这次终于干对了一件事！
回去之后，我时常会想起你那张不算特别漂亮的脸，还有你那些时不时浮出脸庞的细微可爱的小情绪。
03
我终于忍不住想再次见到你。原本那天我是准备请你一个人来我家做客的，谁会没事弄几个哥们儿来串场当电灯泡啊！他们只是刚好有急事先你一步到达我家。我懊悔也已经来不及了。看你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我也只能在心里祈祷哥们儿能够尽快离开。谁知他们越喝越多，最终我也无心顾及到你。你起身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在客厅角落的柜子上发现了那个相框，我心里一紧。我想，我怎么忘记把相框收起来了呢？后来你不止一次地想要问我照片中的女孩是谁，但是你一直忍着没问。那我也只好假装你并不在意。
我试图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和她的故事，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根本力不从心。也好，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才是我的未来。不是吗？
那晚，我看着你离开时落寞的身影，很想上前抱抱你，无奈手中还架着喝醉酒的哥们儿。送走了哥们儿后，我沿着你离开的方向跑去。那一刻，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着你，我不知道为何，我只是觉得见着你我就安心了。
来到你家楼下，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还好，你没睡。我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话想要对你表达。可是说出口的却只有那么简单的一句。可惜，也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承诺，我最终还是失约了。
04
移动大厅的小姐看我发着愣，有些不耐烦地又询问了我一遍有什么业务需要办理。我抬起头看着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你的脸，这个时候我接到了老友的电话。
老友说：“你真的要回去日本？苏云她……”老友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我说：“这次离开与她无关。”
你一直认为我会离开你是因为你没有原谅我，我承认我在你两次做手术的时候都抛弃了你去忙自己的生意是我欠缺考虑了。当时我一心只是想给你最好的生活，也给自己一个理由留在河南。可当你哭着告诉我你再也不能怀孩子的时候，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心里充满着愧疚与遗憾。这是我必须用余生来偿还的遗憾。
可是，命运就是爱这般开玩笑。在我下定决心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死缠你一辈子时，母亲告诉我父亲走了。
那个晚上，我站在你的窗下想了很久。很想上去告诉你我的脆弱不堪，可是我却连那点勇气都没有。我想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你了，母亲需要我。
回去上海后，我拼了命地克制自己不去想你，不去想你不曾原谅我的事实。我甚至一度把你的电话拉黑了。
母亲多多少少知道了你的事情。她虽没有逼着我离开你，但是当我看着她抱着父亲的相片默默流泪的那一刻，我退缩了。
忍着痛给你发一条短信，许你自由。
老友叹了口气说：“那我知道了。你和阿姨在日本好好的。我不会告诉苏云的，路上注意安全。”
我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当我走出移动大厅的时候，外滩的街道上异常嘈杂。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些发愣，他们脸上闪过或黯然或欢乐或疲惫或俏皮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着你的影子，可是我知道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你。
那一刻，我也终于默认，原来两个无缘的人是真的不会在路上重逢的。
但是，还好。在离开之前我终于等到你原谅我的短信了。
05
早上七点，我带着母亲来到了虹桥机场。真的要离开了。这一刻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母亲说：“走吧，以后你还会遇上更好的女孩，她会给你生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会很幸福的。”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过安检的时候，我被一个穿紫衣的女孩撞到了。女孩的行李箱开了，我急忙蹲下一边道歉一边帮她整理行李。拉她起来的那一刻，我对她抱歉一笑，她回了我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后就拖着行李急匆匆地离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眼前浮现的是初见时你靠窗的那个身影。我在心里默念，回头，回头，仿佛她回头我还能看见那个清澈至极的眼神。可惜，她没有回头。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我好像一瞬间明白了初见你时内心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了。
我想如果有机会能再见到你，我一定会告诉你。
可惜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