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指甲有点长了,小家伙正在气头上的一抓,立即就在大壮同样细嫩的脸上留下了印儿。
大壮是村北的孩子头,那是只许他欺负人不许旁人欺负他的脾气,如今被一个两岁的小娃娃狠狠抓了一把,火气马上也烧了起来,伸手就朝阿南打去。
“大壮!”凝香早在阿南抢东西时就察觉了不对,此时已经爬上了炕,一抬眼看到大壮抡起胳膊,急忙就抓住大壮手往自己这边扯。她是膝盖碰炕的,大壮同样半趴在被团上,男娃心里有气,知道凝香是阿南那边的,打不到阿南,就将火气转到了凝香身上,人被扯到凝香跟前,手也朝凝香脸抓了过去。
凝香哪能料到大壮如此六亲不认,躲得慢了,避开了脸,脖子上被大壮抓了一把。大壮的力气顶四五个阿南的,凝香疼得直吸气,见大壮发疯的牛犊子似的还想踹她,凝香脸色冷了下来,一把将大壮面朝炕按到炕上,一手使劲儿按着他背,一手狠狠打他屁股,“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谁让他先打我!”大壮扭不过凝香,屁股又被人打了,忽的呜呜哭了起来,“我告诉我娘去!”
“去吧,让她知道你抢阿南的钱,看她打不打你!”
凝香已经看见刚刚大壮扑过来时甩在一旁的铜钱了,怕大壮突然还手伤到愣在一旁的阿南,凝香先将嚎啕大哭的大壮拉到地上,听到外面陆芙等人赶过来的动静,凝香冷着脸小声训斥大壮,“贼才偷人钱,让别人知道你是贼,往后谁都不跟你玩了。”
大壮哭声一顿,眼里露出害怕。
毕竟才五岁,凝香愿意再给大壮一次机会,低声道:“只要你以后别再偷人钱抢人钱了,你抢阿南钱的事我就不告诉别人,否则我这就告诉你爹去,看他打不打你。”
大壮怕挨打,低头抹眼泪,一声不吭的,大概是眼泪流过被阿南抓伤的地方疼了,男娃委屈地抬起头,“阿南抠我!”
凝香歪着脖子给他看,“那你还抠我了,看,都流血了,你的也流血了?”
大壮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没流血,终于心虚了。
灶房里传来响动,凝香先关上屋门插好,拉着大壮走到一旁,蹲下去哄他:“大壮记住,偷东西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大壮以后不偷了,我就还喜欢你,买好吃的也分你,你再偷,那我什么都不给你,也不许你再来找阿木玩。”
大壮眼睛含泪,瞅瞅漂亮的邻家姐姐,害怕地道:“我不偷,那我娘看到我脸,打我怎么办?”
每次他跟别人打架受伤回家,娘看见了都骂他没出息,让人打。
凝香听到过大壮娘骂人,帮大壮擦擦眼泪,柔声道:“大壮就说自己抓蚊子包抓的,你咬定了,你娘就信了,我也这样跟我大伯母说,这样咱们俩就谁都不挨骂了。”
大壮看看她脖子上的血印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院子里传来了张彪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大壮是不是又打阿木了?”
两个孩子好的时候特别好,但三天两头也会闹别扭,大多时候都是大壮欺负阿木。
大壮第二怕的就是兄长,听到兄长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
凝香细声安抚了两句,“串谋”好了,她扬声回道:“不是,大壮刚刚从炕上摔下来了。”
说着开了屋门,让大壮跟兄长回去,她只露了半张脸,没有出门。
张彪见灶房里围着徐秋儿等大大小小四个姑娘,虽然心中怀疑,却没好意思再进来,一边质问大壮一边领着弟弟走了。
炕上阿南盯着娘亲脖子上的血印儿,刚刚跟人打架没哭,这会儿因为娘亲被欺负哭了,小身子还站在窗台与被团中间,两手攥着自己的荷包,仰着脑袋哭。
陆家三姐妹以为宝贝侄子被欺负了,火急火燎冲了进来。
凝香想要掩饰自己的伤,退开时撞到了被陆家姐妹挤到一旁的徐秋儿,徐秋儿一看堂姐细细白白的脖子上多了三道指甲印,立即就想到了大壮,气得转身就要追出去,“大壮你个……”
“行了,我训过他了,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被他娘知道又得吵。”凝香拦住堂妹,无奈地道。大壮娘十分泼辣,知晓真相后绝对会领着大壮来叫骂,骂得过让他们陪药钱,骂不过就打大壮,凝香实在不想跟她吵。
徐秋儿比她更熟悉大壮娘的为人,气得训阿木,“以后再不许跟大壮玩!”
阿木心疼姐姐,第一次特别痛快地点了头。
陆家姐妹猜到凝香是因为维护阿南受的伤,都很自责,凝香坐在板凳上,一边替埋在她怀里的阿南擦泪,一边劝她们别放在心上。
临近晌午,陆言陆定哥俩来接妹妹们。
凝香哄好比之前懂事很多的阿南,交给陆芙后,再次提醒她们别告诉陆家兄弟,然后让串门回来的大伯母与堂妹弟弟出门送客,她待在屋里没有出去,免得那哥俩看到她脖子上的伤。
陆言兴奋地来见准嫂子,结果没见到,回去路上纳闷地问堂妹是不是出了事。
陆芙叹道:“阿南与徐姐姐邻家的孩子打架,徐姐姐不小心被他抠了脖子,都流血了。”
没觉得这事有何隐瞒的必要,兄长们又不会去找一个五岁的孩子报复。
“疼……”阿南坐在三叔怀里,摸摸自己的脖子道,好像伤的是自己,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陆定攥住侄子的小胖手,认真嘱咐道:“以后姑姑跟人打架,阿南要挡在姑姑前面,记住了?”
阿南认真地点点头,“不打,姑姑。”
陆定摸摸侄子脑袋,看向赶车的二哥。
陆言笑着摇摇头,这事他们心疼嫂子也没用,小孩子打架,大人哪能出手。
至于嫂子的委屈,让大哥去哄吧。
于是黄昏陆成从果园回来,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心上人受伤了。
面对两个弟弟别有深意的注视,陆成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打水洗手洗脸,陪阿南坐在炕上玩,与平时无异。
第二天出门前,他才将妹妹叫到一旁,低声嘱咐了一句。
阿桃乖乖应了。
陆成一走,陆言就将妹妹喊了过来,“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阿桃嘿嘿笑道:“大哥让我今天还带阿南去找徐姐姐玩。”
“然后?”陆言好奇地追问。
“大哥不让我告诉你。”阿桃最偏心的就是大哥,凡是大哥的嘱咐她都乖乖照做,哼了声,转身使唤陆定,“三哥,一会儿你赶车送我跟阿南去徐姐姐家。”
陆定低低地应了声。
面对大哥的不信任、妹妹的不听话、三弟平静表情下掩饰不了的淡淡得意,以及侄子无辜的小眼神,陆言干笑两声,去灶房舀猪食准备喂猪。
不准他操心嫂子,他操心猪总行了吧?
柳溪村,凝香正在照镜子,雪白的脖颈上,三道抓痕确实刺眼。
“姐姐去镇上看看吧,留疤怎么办?”徐秋儿不放心地道。
“不用,养几天就好了。”凝香轻松地道,就算留疤也是小疤,还是在脖子上,不影响什么。
徐秋儿劝不了,又低声数落了大壮几句。
饭后一切如旧,姐弟三个在院子里纳凉,没过多久就见陆定送阿桃阿南来了。
凝香意外地站了起来,怎么又来了?
“徐姐姐,我二婶家里有祛疤的膏药,让我给你送过来。”阿桃下了车,小大人似的道,将手里的小瓷瓶递给凝香。其实这是自家的东西,但大哥让她这么说,她就听大哥的,虽然小姑娘不懂其中的缘故。
闻讯赶来的李氏听了,不由露出一抹感激的笑,“阿桃回去替我谢谢你二婶。”
阿桃眨眨眼睛,看向受伤的徐姐姐,好像有点懂了。
凝香没留意小姑娘的打量,察觉陆定盯着她脖子,不禁尴尬,抱起阿南问他,“今天也下地?”
陆定嗯了声,“姐快进去涂药吧,我晌午再来接他们。”
说完又走了。
少年郎来去如风,凝香目送他转弯,领着阿桃进了屋。
李氏让孩子们玩,她去东院继续洗衣裳。
屋里头,徐秋儿细心地帮凝香上药,清清凉凉的药膏,涂在脖子上十分舒服。
上完药,徐秋儿去洗手了,阿桃瞅准机会,凑到凝香耳边小声道:“徐姐姐,我大哥说明天上午在苞谷地里等你,还说你不用着急,什么时候过去都行,他会一直在那儿等。”
凝香心头一跳,震惊地看向阿桃。
阿桃飞快地眨了下眼睛,机灵俏皮,见徐姐姐明白了她的话,扭头去找阿南阿木。
三个孩子迅速玩到了一起,凝香呆呆地看着,脑海里全是阿桃那句话。
陆成约她在苞谷地见面。
肯定是知道她受伤了吧?
他那人向来说一不二,说要送她回家就一定能想到办法,这次就算她让阿桃回绝,恐怕陆成也不会听。
凝香再不想与他私会,也不愿陆成白白在苞谷地里等,摸摸刚刚涂了药的脖子,认了。
“姑姑,尿尿!”阿南突然摇摇晃晃朝她走来,胖手指指向外面。
男娃可爱,凝香暂且放下烦恼,抱他去外面把嘘嘘。
刚出灶房,就听街上又传来驴蹄声,阿南也听到了,咧着嘴笑,“三叔!”
凝香却另有猜测,皱眉望过去,果然看见了赶车的舅舅,而驴车之上,坐着章家三个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