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成亲时被陆成灌了不少酒,今天一早就准备复仇了。严敬呢,跟陆成认识了六七年,陆成先后娶了两次媳妇而他依然光棍一条,明明有了喜欢的姑娘却被对方当恶棍一样躲着,他羡慕他嫉妒,因此也与徐槐一起,拼命地要灌醉陆成,灌得他醉死过去,晚上没法抱媳妇才好。
但陆成可不是孤家寡人,两个亲弟弟两个堂弟,大点的如陆言陆阔帮忙喝酒,小点的陆定许池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往徐槐严敬碗里倒真酒,轮到陆成就倒掺了水的,哥几个边喝边笑,看得长辈们连连摇头。
时候差不多了,徐守梁拽着已经七成醉的徐槐回家了。严敬离得远,晚上就在陆家老院住,跟陆言他们睡东屋。
宾客都散了,陆成瞅瞅新房,打个酒嗝,朝茅房走去。
肚子里灌了太多酒水,他得去放放,身子轻便了,晚上才不耽误做事。
严敬是真的醉了,摇摇晃晃地追着他要去茅厕闹洞房,被陆言陆定哥俩夹住胳膊往老院搀。听着他嘟嘟囔囔的骂他们陆家人都欺负他,陆言笑道:“严哥这就错怪我们了,有阿南阿木在那边,我大哥今晚能洞房?非但今晚,往后每晚他都得头疼,有他受的。”
严敬晕晕乎乎地盯着他,大概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乖乖地跟着他们走了。
潘氏回自家了,许氏在老房西屋看着小姑娘们不许她们闹,陆氏不放心醉酒的大侄子,趁侄子去放水,她悄声收拾收拾这边的灶房,确定西锅里热水都烧好了,这才挑开东屋门帘,朝炕上望去。
凝香刚铺好被子,铺了两床。今晚两口子肯定睡一个被窝啊,所以炕上就摆了一床被子,另一床是凝香从西屋抱过来的替阿木阿南准备的棉被,而此时阿木阿南都钻进了炕头的大红喜被,催凝香快点进来呢。
凝香一回头,先看到了走进屋的陆氏。
“姑母。”她红着脸唤道,想穿鞋下地,阿南着急了,大叫着不许她走。
“少臭美,看一会儿你爹爹怎么收拾你。”陆氏瞪了臭小子一眼,同时示意凝香不用下地。
阿南很会看大人脸色,二叔不喜欢姑奶奶,他也不喜欢陆氏,现在以为姑奶奶要来抢娘亲,小家伙穿着开裆的里裤从被窝爬了出来,蹭蹭蹭爬到娘亲怀里,防备地盯着陆氏。倒是阿木懂点事了,继续躺着,拘谨地打量陆氏。
天气暖和了不少,凝香倒不担心阿南冻着,搂着小家伙问陆氏:“姑母有事吗?”
小姑娘还穿着嫁衣,大红的绣花衫子衬得人比花轿。陆氏原本对凝香有点不喜的,嫌她带着弟弟嫁过来给侄子添了累赘,不过经过中午的事,陆氏对一心护着侄子的凝香是一万个满意了,慈爱地道:“老大喝醉了,一会儿他进来,你看着他洗脸洗脚,免得他浑身酒气,臭烘烘的就想上炕。”
说的好像在为凝香着想,其实还是希望凝香照顾照顾自家侄子,体贴点。
但这都是应该的,凝香羞涩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陆氏又看向已经脱了外衫的两个孩子,并没有试图抱走他们。阿南是大侄子的儿子,跟爹娘住新房天经地义,因为才虚三岁,没法单独住一屋,必须得跟爹娘睡一张炕,夜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夫妻俩好及时发觉照顾着。阿木呢,本就是随姐姐过来的,以前习惯了跟姐姐睡,不能一搬过来就强迫小家伙自己睡西屋,特别是阿南在这边呢,不让阿木找姐姐,小家伙还不得委屈死。
至于新婚的两口子夜里方不方便,陆氏就更不担心了。乡下不同城里,爹娘跟孩子们睡一屋比比皆是,特别是小孩子,夜里睡得沉,当爹娘的注意点别闹出太大动静,绝对影响不到孩子。陆氏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冬天天冷,家里柴禾少只能烧一个锅,一家五口就都挤在一张炕上,她最小,睡最热乎的炕头,旁边依次是大哥二哥三哥,最外面是爹娘。冬天好几个月呢,爹娘不可能一次都不腻歪,但她就是一次都没听到过。
都是地地道道的村里人,哪那么多讲究。不过现在家里条件好多了,等阿木再大一岁,会照顾小他三岁的外甥了,两个孩子就可以搬到西屋去睡,届时没了顾忌,侄子与侄媳妇也可以随便闹腾。
想到夫妻间的亲密,陆氏端详端详娇娇小小的侄媳妇,对比侄子高高壮壮的身板,心生怜惜,压低声音嘱咐小姑娘道:“那个,香儿啊,姑娘家头一回都得遭点罪,忍忍就过去了,你别害怕。”
轻柔的低语响在耳边,凝香脸如火烧,不敢看陆氏,杏眼水汪汪地与怀里的阿南对视。
“红了……”阿南摸摸娘亲越来越红的脸,嘿嘿笑。
凝香按住了男娃的手。
小姑娘害羞,陆氏笑了笑,抬脚走了,跨出灶房时,瞧见茅房那边走出来一道身影。陆氏顿了顿,转瞬又觉得成过一次亲的侄子无需自己再叮嘱,便放心地回了老院。
“娘抱我……”阿南人小,家里热闹了一天,小家伙早就困了,缠着娘亲让她拍觉。
凝香注意力都在窗外渐渐逼近灶房的脚步声上,因为不知陆成醉到什么地步,所以摸不准要不要去接接他。去吧,慌得很,不去,他会不会醉晕晕地看不清门槛,栽个跟头?
“你还出来吗?不出来我插门了。”
正一心两用,灶房里传来陆成低沉平稳的声音。
凝香立即确定陆成没怎么醉了,轻声回了句,慌张地将阿南塞进被窝,刚要躺到阿南旁边,忽然对上里面弟弟投过来的控诉眼神。凝香心念急转,示意弟弟先出来,这样阿南躺最里面,她睡中间,让弟弟睡在外头,挡住陆成。
如此安排,一是太紧张,二是……存心不想让陆成太顺利。
凝香还有点怨他呢。
“阿木听话,阿南小,姐姐先哄他睡觉,一会儿再转过来哄你,好不好?”
躺下去之前,凝香柔声问弟弟。
阿木瞅瞅对面揉眼睛的阿南,乖巧地点头。
凝香亲亲男娃,慢慢躺了下去。
阿南立即猪崽儿似的往她怀里钻。小家伙以前被爹爹抱着睡,睡前习惯了摸爹爹,这会儿也来摸娘亲,不喜欢衣裳的触感,阿南一边扯娘亲衣裳一边撒娇:“娘脱了!”
灶房里男人洗脸的水声顿住,传来一声闷笑。
凝香臊极了,拍拍阿南道:“娘怕冷,喜欢穿衣服睡,阿南快睡吧,娘亲拍你。”
阿南有点不高兴,好在很快就找到了安慰:娘亲身上比爹爹软!
软软的娘亲,摸起来更舒服,阿南闭着眼睛享受娘亲的怀抱,很快就睡着了。
凝香不敢立即松开小家伙,扭头问弟弟,“阿木睡了吗?”
“没呢。”阿木抱着姐姐的腰,其实这样就满足了,只要能碰到姐姐听到姐姐声音就好。
陆成突然走了进来。
凝香情不自禁地往下低脑袋,阿木则好奇地往上看,看到陆成,男娃嘴甜地喊了声姐夫。
陆成奖励般摸了摸男娃脑袋。
目光挪到被两个孩子夹在中间的媳妇身上,陆成并未失望,毕竟早做好了准备。脱了外袍,去柜前吹了油灯,陆成长腿一跨就跳到了炕上,识时务地钻进那并不属于他这个新郎倌儿的被窝,躺好后朝阿木笑,“今晚姐夫抱阿木睡,阿木来不来?”
阿木看看姐夫,目光从姐夫身上盖着的虽然也很好看的新被子挪到自己这边的大红绣花被子上,短暂的比较后,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不去,我跟姐姐睡。”
凝香轻轻舒了口气。
陆成却紧跟着道:“姐姐哄阿南呢,阿木过来,姐夫先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再回去。”
阿木最爱听故事了,没等身后姐姐阻拦,掀开被子就往外钻,凝香急得偷偷反手抓。借着龙凤双烛的光亮还有掀开的被子,陆成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大手一探就将小舅子细细的小腿抢了过来,还警告般挠了凝香一下。
凝香怕了这无声的威胁,迅速掩好被子,再不敢跟他斗。
陆成满意地笑了,搂着阿木躺好,刚要讲,阿木嫌他胳膊太热,往姐姐那边蹭了蹭。
陆成有点尴尬,咳了咳,顾忌睡着的儿子,低声问小舅子,“阿木听过蛇抓兔子的故事吗?”
阿木眼里冒出兴奋,“姐姐就讲过大灰狼抓兔子,姐夫快讲讲蛇的。”
陆成从命,瞅瞅媳妇的背影,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从前有一条大黑蛇,有碗口那么粗,这天它出去找吃的,看到一只小白兔,小白兔又白又胖,眼睛特别好看,跟你姐姐那么好看,大黑蛇就想吃了它,一直追小白兔。”
他声音别有一番味道,阿木很快就被吸引了,凝香不想听也得听着,谁让两人挨得近?
“小白兔害怕,幸好它的窝就在附近,四腿一蹬躲进了窝。大黑蛇追到兔子窝前,想要钻到窝里去吃兔子,可是兔子窝特别小,大黑蛇脑袋宽,怎么都进不去。”
善良的兔子安全了,阿木紧张的心放松了很多,大眼睛专注地望着姐夫。
陆成继续道:“吃不到兔子,大黑蛇不甘心,一直盘在兔子窝旁边等着。等啊等,打雷下雨了,兔子窝上面的土塌了一块儿,大黑蛇又试着往里钻,这回真进去了!”
阿木吓坏了,好像自己就是那只兔子,害怕地靠到姐夫怀里,“然后呢?”
因为陆成讲得太逼真,偷听的凝香也不由期待了起来。
“蛇进来了,小白兔害怕啊,哭着往里跑。大黑蛇在后面追它,追着追着兔子洞到底了,小白兔前面无路,后面就是蛇,以为自己死定了。这时候大黑蛇就笑话小白兔,说小白兔洞挖得多深它都能抓到它。小白兔动了个心眼,要跟大黑蛇打赌,说再给它半天时间,它继续挖洞,半天过后大黑蛇还能追到它,小白兔就乖乖地让大黑蛇吃。”
“大黑蛇答应了,闭上眼睛睡觉,小白兔忙着挖洞,挖着挖着拐个弯,趁大黑蛇看不见,突然往上挖,蹭地跳到地面上去了,拔腿就跑。等大黑蛇醒了,小白兔早跑远了,影子都没有,差点气死它。”
阿木嘿嘿地笑,“大黑蛇真傻。”
陆成刮了刮小家伙鼻子,意味深长道:“是啊,大黑蛇傻,所以阿木得记住大黑蛇的教训,以后你跟谁打架,能马上打败他就马上打败他,别听他胡说,免得他鬼扯骗你,得到你的信任后又逃跑了,甚至找人来对付你。”
阿木似懂非懂。
凝香倒没料到陆成还有这样一番道理,看看熟睡的阿南,突然觉得陆成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陆成并未指望阿木这么早就能理解他的意思,见小舅子喜欢听他讲,陆成就继续编给他听,一个接一个,阿木渐渐困了,忘了回去找姐姐,靠着姐夫睡着了。
陆成低头看看,等小舅子彻底睡沉了,他哑声唤凝香,“你出来,我抱阿木过去。”
让阿木与阿南睡,他把媳妇换过来。
他终于露出了狼尾巴,凝香紧张地攥住衣襟,佯装睡着了没听见。
“我数到三,你不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陆成耐性早已耗尽,认真地威胁道。
他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凝香怕了他,只得乖乖爬出来,里面阿南早就睡熟了。
媳妇听话,陆成稳稳将阿木挪过去,盖好被子,片刻都不再耽误,一转身就将低着脑袋面朝窗户坐着的媳妇拽到了这边被窝,搂到怀里亲,“香儿,白天的事我知道你还委屈,你等着,一会儿我再跟你赔罪……”
哄完孩子才能抱媳妇,他这个新郎倌儿容易吗?
他不容易,所以除了抱媳妇,眼下他什么都不想做……
窗外夜色深沉,而陆成的今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