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有灵气又明亮,又仿佛有什么可燃烧的东西藏在她的眼底。
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百草忽然有了一种微妙奇异的感觉。有时晓萤刚一出腿,如闪电般,她的意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仿佛已经洞晓了晓萤的意图,抢在那最微妙的关键时刻,在晓萤出腿动作使足之前——反击!
“砰——”晓萤重重摔倒在垫子上,痛得龇牙咧嘴,连声惨呼,都快哭出来了:“好痛啊……”
“对不起。”
刚一收住腿站稳身体,百草就赶忙去看晓萤。一次次地观察晓萤进攻前那一瞬间的变化,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判断出来然后准确反击,不过让她欣喜的是,她在慢慢地进步。一开始是十次进攻中能成功地判断出来一次,后来是能判断出五次,今天居然渐渐能超过一半的比例了。
“算啦,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晓萤赖在垫子上不肯让百草扶她起来。奇怪,刚才那一腿,就好像百草已经看出了她是要横踢,早就等在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将腿势出尽,百草就一个转身后踢抢先一步踢中了她。“要不要休息一下?”
百草蹲在旁边,用毛巾帮她擦汗。
“继续练习,不准偷懒!”
若白边指点秀琴进攻时的腿法,边头也不回地命令,晓萤和百草错愕地同时扭头盯住他。为了备战道馆挑战赛,这几天若白师兄除了跟亦枫对练,就只专注于加紧训练秀琴师姐的腿法。怎么连她们这边的动静,若白师兄都看在眼中的吗?难道他背后也长着一只眼?
越练越顺手,渐渐地,似乎每次反击她都能找到一点感觉,判断错误被踢中的次数越来越少,晓萤被她反击成功踢中的概率却越来越高。就在百草兴奋得心脏怦怦地跳起来,以为自己终于摸到了门道,制敌以先机的练习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时——站在旁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她们对练情形的若白突然说:“停一下。”百草和晓萤赶忙收住身形。扫视一圈练功厅内其他正在对练的弟子们,若白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十二三岁面容清秀的男孩子身上,喊:“丰石!”“是!”停下和队友的对练,丰石一路小跑过来,笔直地站在若白身前,恭敬行礼说:“若白师兄!”“你和晓萤对换一下,从现在开始,你和百草一组练习。”“……是!”丰石愣愣地应声。百草也愣住了。晓萤更是愣住了,明明她和百草练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人啊。
“开始练习!”若白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晓萤走了,留下丰石和百草彼此行礼道:“请多关照。”然后,两人就在若白的注视中开始对练了起来。“呀——”“哈——”
丰石率先发起进攻,百草略慢半秒,两人的身影空中交错!
“砰——”“砰——”“砰——”横踢!前踢!反身后踢!腰部、胸口、肩头被丰石的腿重重踢中,百草惊愕得茫然失措,一次次摔倒在垫子上,却震惊得连疼痛都无法感觉出来!怎么会?为什么丰石和晓萤截然不同!这几天来刚刚在晓萤身上摸索出来的一些经验和感觉,放到丰石身上竟似完全行不通了!晓萤在出横踢前,身体会先微微往后撤一下,丰石却并不后撤,晓萤的前踢,丰石的前踢,晓萤的双飞,丰石的双飞……明明是同样的动作,丰石在出招前一瞬间的起势竟令她完全把握不到规律。
终于,当丰石的一脚后旋踢重重踢上她的肩头,当她像不堪一击的稻草人般被重重踢飞到垫子上时——若白宣布今天的晨练结束了。
看着痛得有些爬不起来的百草,丰石正准备扶她起来,晓萤也胆战心惊地跑过来想看看她伤得怎么样,若白却已经走到百草面前。
蹲下身子,他凝视着正努力试图坐起来的百草,淡淡地说:“明白了吗?即使你把晓萤的进攻研究得再透彻,一旦换了对手,就还是只能重新开始。”
所以,她是白练了吗?刚刚有的一点喜悦感被打击得荡然无存,是的,明明对付晓萤的进攻已经很有效了,可是换成丰石,就一点用都没有了。眼睛呆滞地坐在垫子上。百草整个人傻住了。这几天充满希望地疯狂练习,原本以为已经见到了一点曙光,却突如其来地被告知其实是行不通的。
走过百草身旁时,其他弟子们忍不住投给她同情和怜悯的目光。只是因为没能参加道馆挑战赛,就痴傻得如此厉害了吗?被原本不如她的晓萤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今天又被丰石打得惨不忍睹。
秀琴也欲言又止地在她身边停了几秒。
练功厅里的人基本走完之后,晓萤、阿茵、萍萍故意热闹地谈笑着帮异常沉默的她整理打扫,小心翼翼地不让她想起刚才若白师兄对她的嘲讽。
见她伤得连走路都有点一跛一跛,挽起她的道服袖子,又看到胳膊上那些比前几日突然多出很多来的红肿伤痕,初原眉头顿时皱得紧紧的,问她说:“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却是愣愣的,眼睛也愣愣直直的,大概是在用力想着什么,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他摇摇头,将药油在手心搓热,站起身来先揉搓她今天伤得最重的肩膀。过了片刻,又问她:“是练习中遇到困难了吗?”
过了不知多久,他以为她还是没听到,不会回答他了,她却突然涩声说:“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那种练功的方法……”
“初原哥哥,我跑了好几个书店,终于买到你想要的那本书了!”小木屋虚掩着的门被推开,婷宜兴高采烈地抱着一本书走进来,脚步却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猛地停住。
眼前这一幅画面——百草的道服微微滑下肩膀,初原的手放在那肩膀的肌肤上,他低头望向百草,百草抬头望向他,竟像是在初原的怀里一般!
又是戚百草……
最近这段时间,她已经无数次在小屋里见到这个女孩子了,一次是偶然,两次也是偶然,可是如今每次来都碰到戚百草又是怎么回事?
“婷宜前辈。”
被婷宜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百草微愣后赶忙拉远些和初原的距离,用道服掩上肩膀。
“谢谢你,不过这本书我昨天已经自己买到了。”初原微笑地向婷宜打了个招呼,“婷宜,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没几天就是道馆挑战赛,你应该加紧训练才对。”
尴尬地看了眼手中的书,婷宜略一顿,便笑着说:“初原哥哥,就算我一点也不训练,也不一定能有人打败我呢。”“有自信很好。”初原又微笑了一下,“先坐一下好吗?我这里有伤员。”
他一边回答婷宜,一边又拉过百草的胳膊,挽起百草道服的袖子,不理会她发窘地试图把胳膊缩回去的动作,开始为她揉开瘀伤,问:“那种练功的方法怎么了?”婷宜并没有坐下来,发现初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她沉默了几秒。“是刚才训练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百草想要继续先前的话题,可是,屋子里的气氛那么奇怪。婷宜前辈虽然看起来像平时一样温婉,但就是有种令人如坐针毡的气场。“百草,你又受伤了啊。”婷宜走过来察看百草的伤势,关心般地说:“为什么最近常常受伤呢?如果经常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是会对身体不好的,即使你……”顿了顿,等百草不解地看向她,婷宜才微微笑着说,“即使你想每天都来初原哥哥这里,直接过来也就是了。虽然初原哥哥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不过也总比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非要把自己弄伤才过来,要好得多。”
百草愣了愣。那些话很曲折,她一开始硬是没听懂。又过了几秒,如同“轰”的一声,那些话的意思炸得她立时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急声说:“我、我没有故意受伤,我是练习的时候……”“你忘了,我跟你实战过,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每次对练都会受这么多伤。”婷宜笑得云淡风轻,“再说,曾经有很多女孩子都像你一样喜欢上过初原哥哥,这也没什么可害羞的。不过你年纪还小,还是把精力多放在学习上比较好,对吗?”
“我没有!”百草急得声音僵住了,婷宜前辈是在说她是因为喜欢初原前辈,才不知羞耻地故意受伤,让初原前辈每天给她治疗吗?“婷宜,不要乱说。”将药油瓶的盖子拧上,初原皱眉看向婷宜。
“怎么会是乱说呢?”婷宜微笑着对初原眨眨眼睛,“她跟以前那些追着你不放的女孩子一模一样啊,都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你。初原哥哥,你太心软了,有时候该拒绝还是应该拒绝,否则不仅你不得安宁,她一味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也会影响她的学习……”
“我说了我没有!”脸颊火辣辣地烫,百草忍不住大声说,双拳在身侧握得紧紧的。
“啊,难道是我误会你了,”仿佛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婷宜诧异地看住她,说,“那么初原哥哥已经帮你处理完受伤的地方了,你还有其他事吗?”
“婷宜!”初原声音微冷地喝止她。可是百草已经听懂了,她再笨也明白,人家是在赶她走。用力咬了下嘴唇,她僵硬地对初原鞠躬说:“谢谢初原前辈,我走了。”初原根本来不及拦住她。话一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冲出小木屋。
松柏道馆的小路上。一路狂跑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肺里燃烧得快要爆炸了,她没有喜欢初原前辈!她也没有找借口去不知羞耻地接近初原前辈!她没有!第一次被人说她喜欢男孩子,居然还是她那么尊敬的初原前辈!虽然明白可能是婷宜前辈误会了,虽然明白可能是婷宜前辈看到她和初原前辈在一起不开心,才会说出那种话来。可是,就算那样也不可以说出那种话来啊!那是她最尊敬的初原前辈!胸口像被巨石堵住一样,她拼命地跑着,脸颊和耳朵滚烫通红,完全没看见从前面小路拐弯处闪过来的人影——“砰——”重重地一头撞上那个人,巨大的冲力让百草痛得发晕,幸好那人手疾眼快扶住她的肩膀,她才没有跌倒。眼前一片乱冒的金星,她捂住脑袋,痛得要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她都痛成这个样子,被她撞到的那个人一定会更痛吧。“对不起,你有没有……”勉强从混沌的视线中分辨出眼前的人影,百草愣住了,那个被她撞得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神情的,正是廷皓前辈。“廷皓前辈……”放开她的肩膀,廷皓一边捂上自己被她撞得生疼的下巴,一边看了她一眼,说:“是你啊。”
上次遇到廷皓前辈还是买书的时候吧,百草回忆了下,是的,那天他还开车带她去了咖啡屋,请她喝了橙汁和草莓汁。“对不起,刚才撞到了你。”她道歉地对他鞠躬说。“没关系,下次别再跑这么快。”廷皓随口应了声,抬步从她身边走过去。为了给初原买书,婷宜逼着他开车送她去了好几个书店,买到了书又急匆匆地立刻送来松柏道馆,连陪他一起停车都不肯就先去初原那里了。“请等一下!”猛地想起那次找回的零钱还没还他,百草赶忙出声喊住他,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时,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道服,所有的钱都在房间里。犹豫了一下,她问:“你……是要去哪里?过一会儿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你呢?”“有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零钱的事情告诉他。原本早就应该还给他的,但是一直没见到他,而且她觉得特意为了那些零钱去找他有些奇怪,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你拿着就好了。”廷皓不以为然,在她的坚持下,他只好想了想,说,“如果你一定要还给我,一会儿去初原那里找我吧。”百草呆住。小木屋?她怎么可以再靠近小木屋……“怎么?”看出她的表情有异,廷皓不解地问。“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只要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可以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她已经像小鹿一样飞奔着跑走了,跑的速度甚至比刚才撞到他的时候还快。
彩霞映红天际。她身上的白色道服被霞光映成淡红色,向远处飞跑的背影仿佛充满了蓬勃的朝气。望着她的背影,廷皓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情景。
她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沉默着似乎不太合群,穿着有点破旧发黄的道服,身体瘦瘦的,一双长腿,嘴唇薄薄的很倔强,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有灵气又明亮,又仿佛有什么可燃烧的东西藏在她的眼底。
倔强……
那种能够为了喜欢的事情而倔强燃烧的感觉……
什么时候,他竟然会羡慕起一个小女孩的倔强来,眼神黯然了下,他又想起昨晚父亲的那席话。
百草又一路狂奔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冲过来的脚步却在看到霞光中的廷皓时,迟疑地慢了下来。漫天彩霞。他站在原地。仿佛自她离开后,他在原地一动未动。似乎在出神,他的眼睛幽黑,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却有一种王者的感觉,那光芒从内而外,锐利得刺得人眼睛发痛。
百草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在赛场上的廷皓前辈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会使得对手畏惧。
“这是那天找回的零钱。”把零钱递给廷皓,见他收下后似乎转身就打算走,百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顾不得多想就冲口而出——“廷皓前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嗯?”廷皓再次停下脚步。一再耽误他的时间,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太冒昧。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曾经得到过世界青年跆拳道锦标赛冠军的天才高手,也许他能解开她的疑惑吧。而且师父也教导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无论是向前辈还是向后辈请教,都不用感到羞愧。
“这样的办法是不是不可行呢?”将自己这段时间练功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百草认真地请教他,“……为什么好不容易把握住一点晓萤出招前的感觉,换成丰石就不行了呢?”
廷皓略想了想,说:“你应该知道,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是的。”“那么世上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仿佛为了她便于理解,他放缓了语速,“哪怕是用同一个腿法,由于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性格特征不一样,习惯不一样,出招前的那一瞬变化自然肯定会不一样。”
“……是的。”她听懂了。比如一个人胖,一个人瘦,那么同样出腿,动作的幅度就会有区别,即使是身材相当的人,如果有人腰部受过伤,那么在出招前他腰部的变化跟其他人肯定也会不同。再加上性格、习惯等其他因素,进攻前那一刹那的起势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
“而且,出招前的那一瞬间稍纵即逝,起势又本来就是在出招前很微小的预兆性的变化,在判断上很容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是的。”看到她脸上虽然力图保持平静,却依然克制不住流露出一丝沮丧的神情,廷皓笑了笑,说:“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嗯?”“虽然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但是人们还是不会把树叶误以为是蝴蝶。虽然用同一个腿法的时候,每个人的起势会不尽相同,但是毕竟他们准备使出的是同一个腿法。”她定定地看着他。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的这段话触动了,但是有点飘飘忽忽的,有东西一闪而过,不能完全捉住。“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想。”低头看到掌心她还回的那些零钱,廷皓扬眉说,“下次就用这些钱再请你喝饮料吧。”那些零钱……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手中的那些零钱上。那天回来后,她把找零的钱跟其他的钱混放在一起了,今天还给他的钱,数目是对的,但是这些钱并不是服务员小姐当时找给她的那几张……突然一愣。如同一道闪电,她猛地睁大眼睛,喊出来!“我明白了!”醍醐灌顶就是这种感觉吧,一瞬间,她明白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的血管被什么打通了一样,血液在身体里激动地奔涌,她猛地跳起来,兴奋忘形地紧紧抓住廷皓的手,笑着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了——”被她的兴奋传染到,廷皓忍不住也弯起唇角,看着她在他面前边喊边跳的样子,眼睛亮亮的,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呀——”“喝——”
有了廷皓的指点,百草仿佛被打了强心针,又重新抖擞精神投入每日的训练里,一次次地被踢倒,一次次地爬起来,就像打不死的小强。松柏道馆的弟子们从最初的诧异、同情,慢慢地,看多了她挨打跌倒的场面,也习惯起来见怪不怪了。
戚百草受刺激过度秀逗了。
这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在日常的训练中,除了重点关注亦枫和秀琴的情况,若白的视线却越来越多地停在百草身上。跟丰石的分组实战对练,她从一开始完全摸不着丰石的路数,因为判断错误被动地一直挨踢,到渐渐摸索出丰石的节奏和规律,时不时地能判断准确反击成功。
这个转变过程,她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吴海,你和百草一组!”
正在百草欣喜地发现自己判断准确的概率逐渐超过一半时,若白突然又面无表情地将丰石换走,命令膀大腰圆的吴海跟她对练。
于是一切又从头开始。
吴海进攻时的感觉和晓萤、丰石又是很不相同的,反复体会着那天廷皓说的那些话,百草仔细观察和摸索吴海出腿的规律。就算频频被吴海踢得疼痛无比,她心里也没有沮丧过,反而充满了希望和兴奋。只是,百草常常会忍不住扭头去看若白。
他根本没有在注意她啊。
几乎每一次她扭头去看他,都毫无例外地发现若白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她身上,甚至经常是背对着她,专心地指点秀琴进攻。
那为什么,每当她渐渐找到感觉,刚刚开始能判断正确反击成功时,他就会第一时间将她的搭档换走,调来一个新的弟子与她对练呢?难道若白前辈的背后真的长了眼睛吗?但是一看到他那张淡漠得仿佛结冰的脸,她又不敢去问他。
说起来,观察对方的进攻和起势,她训练了一段时间了,却连一点胜利的滋味都没有尝到过。
始终都是在挨打。
唯一让她有点欣慰的是,这段时间来不断地被一个个新换来的搭档踢来踢去,身上的瘀伤一层叠一层,忍受疼痛的能力居然比以前强了很多!
“怎么回事?”
“是不是若白师兄无法忍受她了呢?”
“她好像傻得越来越严重了!”
短短几天内,松柏道馆的大部分弟子已经被若白走马灯似的一个一个地派去跟百草搭档对练,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从一天一个到半天一个,最近这两天,光晨练就换了两个弟子去跟她一起练习。
每个弟子都发现百草真是呆得无药可救了!
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呆呆地盯着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反击得乱七八糟让人摸不着头脑。等到终于她有点精神,反击得开始有章法的时候,若白师兄已经又给她换了新搭档。
弟子们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若白师兄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频繁地给百草换搭档?说是若白师兄彻底放弃百草了吧,好像又不是;说是若白师兄其实是在特训百草吧,可是看百草那反击得没头没脑的样子,又着实不像。
不过,大家没心思再去关注百草。
因为道馆挑战赛还有四天就要正式拉开战幕了!
松柏道馆的奋战气氛进入了空前的白热化状态。
为了让若白师兄他们能全心全意地训练,弟子们自发地按照平时的安排进行日常练习,决不让若白师兄因为大家多操一点心。除了晨练和晚练,大家把练功厅完全空出来,让若白师兄、亦枫师兄和秀琴师姐毫无干扰地进行训练。
他们三个人训练的时候,总是有弟子们守在旁边,准备着随时可以喝的温开水和干净的毛巾。练功空隙的时候,他们刚一坐在垫子上,就有弟子们跑过去为他们按摩放松。
如果可以,弟子们都恨不得能把自己体内的力量灌注到他们身体里面去,使得若白师兄、亦枫师兄、秀琴师姐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杀入决赛,重振松柏道馆雄威。
啦啦队的训练也加紧了。
除了每天训练到晚饭前,晓萤更是命令所有的啦啦队队员在吃完晚饭后还要加训一场,一直训练到要睡觉的时间。她告诉啦啦队队员们,她们一定要打造出最有精神和感染力的啦啦队,要做到每当若白师兄、亦枫师兄和秀琴师姐比赛时,只要一看到松柏道馆的啦啦队,就会燃起将对手战胜的必胜信念。百草也竭尽所能地投入备战道馆挑战赛的工作中。
参加啦啦队的练习之外,除了做她平时的打扫工作,她每天都努力赶在他们三人训练之前再把练功厅的垫子擦一遍,把弟子们集合训练时的汗水和污渍迅速地清洁掉。而且为了让他们三人能多休息一会儿,也为了让他们三人第二天一清早就能穿上洗干净的道服,无论多晚她都守在练功厅里,等他们一练完就立刻去洗那些被汗水完全浸湿的道服。
每天的时间她都安排得满满的。
直到临赛的前两天,晓萤破天荒地给啦啦队放假,跑去别的道馆考察啦啦队的训练,百草的时间一下子空了下来。
终于不用再匆匆忙忙地赶着扫地。
挥动手中的扫帚,百草沿着小路一下一下地扫着。又到了傍晚时分,彩霞的霞光将路面的鹅卵石照耀出温柔的色泽,春日的风吹动树上的枝叶,沙沙地响。她慢慢地扫着,不一会儿的工夫,小路已经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
握着手中的扫帚,望着远处隐约可以看到的小木屋,她忽然开始发呆。
好几天没去那里打扫卫生了。
不知道那里的路面是不是已经落上了灰尘,一向喜欢洁净的初原前辈会觉得不习惯的吧。
可是,如果万一再碰到婷宜前辈……
“她跟以前那些追着你不放的女孩子一模一样啊,都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你。初原哥哥,你太心软了,有时候该拒绝还是应该拒绝……”紧紧咬住嘴唇,她想要转身离开。然而不安又让她停下脚步,打扫卫生是她分内的工作,怎么能让初原前辈那里变得脏脏呢?犹豫又小心翼翼地走近小木屋。咦,屋门紧紧地锁着!初原前辈不在屋里!太好了,她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开始打扫。先洒一点水在路面上,然后仔细地清扫每个角落,路边的缝隙也不放过。她努力让自己打扫得又快又好,一定要动作麻利些,要赶在初原前辈回来前打扫干净。
往后应该趁小木屋没人的时候过来打扫才是。即使不想再被婷宜前辈误会,也不应该就让这里脏脏的啊。晚霞如醉。扫帚翻飞,因为路面有水的湿润并没有扬起什么灰尘,她紧张地打扫着,突然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不知道初原哥哥下课回来了没有,我先过去看看……”那温婉柔和的声音……分明就是婷宜前辈!
“咦,百草,是你吗?”听到婷宜仿佛愣了一下的声音,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百草身体顿时僵硬成雕像!
“……我……我只是来打扫卫生!”脸涨得通红,百草手足无措地握紧扫帚,那天婷宜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将她脑海炸得满满的,“……我已经打扫完了!”话还没说完,她就猛地转过身开始往回跑。
“百草!”婷宜似乎喊了她一声,但是她脑子轰轰得乱作一团,不,她不是又想找借口来见初原前辈,她真的是来打扫卫生的!可是,婷宜前辈一定不会相信她!天知道,她宁可去面对十个对手,哪怕被打败得再惨,也不要被人说她不知羞耻地暗恋男孩子!
“砰!”
跑过婷宜身边,刚一转弯,百草竟一头重重撞在一个黑影上,“砰”的一声巨响,好像那人原本想扶住她,却被她太猛的冲劲硬生生压倒在地上!
那股强大的冲力!
百草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在俯倒而下的那一刻,她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向那人的脑袋冲去,她的嘴唇也向那人的嘴唇冲去!
仿佛可以感觉到那人双唇灼热的温度。
就像太阳般灼热的双唇!
啊!
百草惊恐地瞪大眼睛,简直觉得自己要在这一刻崩溃了,可是在身体强大的惯性作用下,她的唇和那人的唇……
就在千钧一发的那一瞬!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般……
被她压在身下的那人敏捷地抱住她翻了个身,幽黑的睫毛与她的睫毛只有呼吸间的距离。那人漆黑的眼睛俯瞰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如果再有第三次,我会怀疑你是故意的。”
他一松开手臂,百草就满脸通红地从地上跳起来。终于看清楚那人居然是廷皓前辈,她尴尬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戚百草,往后请你不要举止这么毛躁。”看到这样的场面,婷宜心中有些不悦。
她原本想为上次对百草说的那些话道歉的,那么沉默倔强的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像能做出为了接近初原而故意受伤的事情。可是,这个百草怎么这么莽莽撞撞,刚才差点对哥哥……
“对不起。”死死地握住手中的扫帚,百草再一次向被她撞到的廷皓致歉,泪水忍不住向她眼眶冲去。
“没关系,”廷皓拍拍身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但是以后不要再这么闷头跑了,万一受伤怎么办?作为一个跆拳道选手,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是,谢谢廷皓前辈。”又向婷宜弯腰致意了一下,百草克制住眼底的泪意,向回宿舍的小路走去。她不敢再跑了。肩膀微微地耷拉着,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远。
夕阳西下。拖着扫帚,百草缓慢地独自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心中有种木木的感觉。
走得很慢很慢。百草沮丧极了。她也不明白,她又不是没有被人骂过,为什么每次婷宜前辈说她,她都会特别难过呢?而且这次婷宜前辈说得没错。是她毛毛躁躁地闷头不看路地乱跑,不但把廷皓前辈撞倒了,还差点……
“你回来了。”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到了初原前辈!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宿舍前面,那里有一排白杨树,初原就正站在晚霞的树荫下。他微笑着望着她,手里还抱着几本书,好像是从学校回来就到这里了。她呆呆地看着他,脚步如同被定住了一样,竟一步也往前走不了,良久之后才慢慢走到他面前。
“初原前辈……”看着她傻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初原笑着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问:“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我是一个怪物。”她的脸红了下,仰着头望他,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因为你不肯再去找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他的笑容被晚霞映得格外柔和。“我……”“百草,你曾经答应过我,每天都会来让我帮你疗伤,是吗?”“……是的。”“那为什么这几天没来呢?”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说不出话来。是的,是她曾经亲口答应过每天都要来,可是,可是……初原摇摇头,说:“因为婷宜的那些话,你就不敢再来了吗?”“我……”涨红着脸张了张嘴,她忍不住闷声说,“……我没有找借口,我也不是故意受伤!我不会去骚扰初原前辈,你相信我,我不会去做那些事情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揉了下她的头发,他含笑说,“你忘记了,是我让你每天都必须来的啊。”啊!好像是呢……她呆呆地看了他几秒,那些憋闷了她好几天的难受仿佛顷刻间就消散开了,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她又窘了起来,轻声说:“……对不起。”“你是在说,你不应该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不敢再来找我,是吗?”他凝视她问。
“……是的。”“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微笑,“不过,往后不要再这样了。”
柔和的霞光从树叶间洒在他和她的身上。
“这几天有受伤吗?”犹豫了下,她还是说了实话:“……有一点,不过不碍事。”“我看看。”他说。“嗯,是比前几天好一些,不过药油还是要坚持搽。”初原仔细地察看了她胳膊上的瘀伤。“是。”想了想,她忍不住说,“往后这几天,我应该都不会怎么受伤了!”“为什么?”“因为道馆挑战赛明天就要开战了,我是啦啦队的成员,会每天到赛场为若白前辈他们加油!”她眼睛亮亮地说。说起来,这将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全市道馆挑战赛的举行。以前在全胜道馆,她不但没有争取参赛的资格,连随队去观战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她不仅能随队去,而且还能作为啦啦队的一员为伙伴们加油,虽然没办法站在比赛的场地上,但是那种期待和激动的心情也是非常的强烈。
“后天就是道馆挑战赛了啊……”彩霞将天际映红,初原的这句话轻得就像自言自语。不知为什么,百草却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一抹淡淡的怅惘。“初原前辈,”她困惑了很长时间了,“为什么你当初决定不练跆拳道了呢?”“这个问题……”他轻轻皱起眉头,然后又笑了笑,仿佛那是一个需要思考很久才能回答的问题。
如果初原前辈不想告诉她,那么她就不应该再问或者再想才正确吧。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他说话时那声音里似有若无的怅惘,和他只微微皱了一下就松开的眉头。
她一边帮着范婶洗菜做饭,一边不知不觉地想。
直到晚饭前,晓萤从别的道馆参观归来,兴奋地带回来一个消息。
“哇,我听说,今年的道馆挑战赛会有国家队的跆拳道教练过来呢!”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晓萤边吃饭边说,激动得眼睛里都能闪出星星来,“一开始我还以为她们是在骗人呢,国家队的教练怎么会来咱们岸阳观看市一级的比赛,结果,居然是真的呢!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碰到若白师兄,他也这么说,哇,哇,天哪,而且你们猜那个教练是谁?”
国家级教练?
百草愣了愣,正在扒饭的筷子顿住。
国家级教练为什么要来岸阳呢?她以为国家级的教练应该只会出现在国家级的比赛里。每年都有全国跆拳道青少年锦标赛,好像国家青年队选拔优秀的跆拳道苗子都是从那里进行的。
“是谁啊,很出名的教练吗?”范婶笑呵呵地说。
“是沈柠教练呢!”
晓萤手握双拳,发出了仿佛带着三个感叹号的惊呼,脸上奔涌出面条宽的泪水,可是没有人去在意她夸张的语气,连范叔和范婶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起来。范叔范婶虽然从没有练过跆拳道,但是生活在岸阳这样的跆拳道城市,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沈柠这样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是沈教练?”
百草屏息说,眼中不禁也像晓萤一样露出崇拜的目光。
她听说过有关沈教练的传说。
据说很多年前沈教练还是体育大学的学生,练的是武术专业。国家体育总局为了发展跆拳道,不让中国在奥运会跆拳道比赛时毫无准备和竞争力,让她和她的同学们开始转而学习跆拳道。
她去韩国学习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又融合了以前武术的功底,回到国内之后,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培养出了一批了不起的跆拳道女子高手。其中她亲手发掘和训练出的陈群、罗一等女弟子,竟然在前两届的奥运会跆拳道比赛上都得到了金牌!
所以沈教练是了不起的国家功勋级跆拳道教练。
无数练习跆拳道的弟子们都梦想着能够被她选中,在她的指导下进行训练。即使不能成为世界冠军,就算成为陈群、罗一的师弟师妹也是无比光荣的!
“是啊是啊!就是沈教练!”晓萤越说越激动,筷子在空中飞舞比画,“而且你们猜,沈教练来岸阳看咱们道馆挑战赛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范婶很捧场地问。
“沈教练要在岸阳建一个跆拳道训练基地!啊啊啊!沈教练要在岸阳!成立一个跆拳道队!在这里训练!在这里培养她的弟子!而且就是从马上开始的挑战赛里选出她觉得有潜力的队员!”晓萤激动兴奋的欢呼震得屋顶都要颤抖了。
“那沈教练就不在国家队了?”范叔想了想,提出疑问,“毕竟国家队还是比较重要吧,怎么可能抛下国家队的训练,到咱们岸阳来成立什么跆拳道训练基地呢?”
“据说哦,是想要像跳水队一样。跳水不是除了国家队,还有清华跳水队吗?伏明霞、郭晶晶都是清华跳水队的,又能学习又能训练,比赛成绩也很好,所以国家跆拳道队也打算做这个尝试。”这些问题晓萤早就问过了,她一开始也是激动得半信半疑的,“而且上届奥运会也才结束,距离下一届奥运会还有三年多呢。”
“啊,真不错。”范婶也高兴起来,“晓萤啊,你好好练习,等沈教练来了,你也争取能进入她的队啊,爸爸妈妈支持你!”
“呃,呵呵……”
晓萤挠挠头,心虚地立刻开始埋头吃饭。
吃完饭,百草照例麻利地帮范婶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去洗碗,范婶却一把将她拦下来,不容她拒绝地说:“百草啊,你别做这些了,抓紧时间多练练功夫,争取今年的道馆挑战赛能被沈教练选上,到时候你和晓萤一起去,也好彼此做伴有个照应。”
等范婶笑呵呵地走出去了,晓萤才松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说:“真是的,都在道馆这么多年了,妈妈怎么还不明白每个道馆只有三个参赛名额,其他人都没资格上场。根本没有表现的机会,怎么可能被沈教练选上啊。”
百草用抹布擦桌面。
“啊……对不起……”突然想到如果不是若白师兄将参赛名额给了秀琴师姐,其实百草原本是有机会参赛的,晓萤赶忙尴尬地说,“……不过,你不用难过,说不定明年……明年也许沈教练会挑中你的!”
“为什么会难过?”
桌面被抹布擦得干干净净,直到确信没有一丝油垢了,百草才开始清洗抹布,说:“如果我的实力很差,即使今年参赛了,也不会被沈教练选中的。”
“咦,你已经不生气了吗?不生气若白师兄让秀琴师姐参赛,而不让你参赛?”晓萤瞪大眼睛,她记得那时候百草怒火燃烧的气场可是很惊人的呢。
“早就不生气了。”
晓萤歪头研究她半天,见她确实像是一点点都不介意了,她突然摇头感慨起来:“百草啊,你很吃亏的你知道吗?你的样子哦,看起来沉默寡言的,让人觉得你多不好接近呢,其实脾气好得一塌糊涂,就算生气也不会气太久,而且很会为别人着想。往后你多笑笑好不好,拿出啦啦队里的笑容来,我觉得说不定会有男孩子追你,给你写情书呢!”
百草一呆。
情书?
那她往后还是不要笑比较好。
第二天,国家功勋级跆拳道教练沈柠将会率领其他三个国家队教练到岸阳成立跆拳道训练基地,并且将会从这次道馆挑战赛中选拔弟子的消息,迅速在市内的所有道馆传遍了。
惊天动地的消息啊!
而且这个消息已经得到了确认,在岸阳成立的这个跆拳道训练基地将会是一个半民间半官方的组织。目的是为了在普及跆拳道运动的同时,也吸收优秀的青少年选手进入国家队,甚至可以直接参加国内外的大型比赛,如果特别优秀,说不定也能参加世锦赛或者奥运会呢!
之所以会选在岸阳,应该是因为岸阳近年来涌现了很多杰出的跆拳道选手,也是国家队队员最主要的输送地区之一,所以在国家体育局询问沈柠教练的想法时,她将训练基地定在了岸阳。
当然也有其他各种比较离奇的版本,比如说沈教练对岸阳有特殊的感情之类的,但是那些传说的版本毫无根据,也就没有太多人在意。
如果说即将开始的道馆挑战赛就已经让人热血澎湃了,那么沈柠教练的到来就是让整个岸阳所有道馆彻底热血沸腾起来。就在这样热烈兴奋的气氛中,全市道馆挑战赛——终于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