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察一死,便死无对证,坐忘城岂非再难让真相公诸于众?谁会料到在重重守护下,地司杀仍能深入坐忘城腹地毙杀甲察?
地司杀对这一结局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脸上显现出罕见的笑意,这是胜利者的笑容,含义意味深长。地司杀显得宽宏大量而且推心置腹地道:“本司杀知道尔等对杀害殒城主的凶手怀有刻骨铭心之恨,所以也不追究你们方才拦阻本司杀诛杀甲察一事,因为本司杀明白你们希望能手刃甲察。如今,甲察已死,殒城主大仇得报,本司杀也完成了冥皇诛杀叛逆者之令,可谓是皆大欢喜,各得其所。”
贝总管倏而大笑道:“你若以为杀了甲察就可以一了百了,就大错特错了。谁都能想到甲察、尤无几与我们城主本无夙仇,他们怎会无故杀害我家城主?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不到此事必有内幕。但事实上你却对此根本不加追究,一心只想杀了甲察灭口,这反而更让你的险恶用心暴露无遗!”
乘风宫众侍卫对南尉府中曾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见贝总管突然对权重位高的地司杀如此说话,无不大吃一惊。
地司杀虽然早已感觉到来自坐忘城各方面的敌意,但万万没有料到贝总管竟在此刻便将敌视与矛盾表面化。
地司杀的三大刑使同时怒喝道:“大胆!竟敢对司杀大人以下犯上!”
贝总管沉声道:“甲察死不足惜,但有人比甲察更该死!我家城主一向忠于大冥乐土,冥皇却无故要取其性命,而后为了掩饰此事,又将对他一向忠心不二的皇影武士杀之灭口,如此昏庸歹毒之主,坐忘城若再盲目追随,便是愚昧至极,可悲可叹了!”
地司杀纵是城府再深,乍闻贝总管之言,也不由勃然色变。
在进入坐忘城之前,地司杀设想了事态发展的种种可能,堪称面面俱到,唯独没有料到坐忘城会正面指责冥皇的不是!
地司杀在短暂的震愕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直视贝总管,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莫非,你想借坐忘城动荡之际,离间坐忘城与冥皇的关系,造谣滋事?”地司杀之所以这么说,其意图自是欲将对立面范围尽可能缩小,否则一旦事态不可收拾,坐忘城真的走上与冥皇决裂之路,只怕连他也要担负其责!所以地司杀试图将贝总管自身意愿与坐忘城整体区别分割开来。
三刑使虽对此时的风云突变感到难以置信,但多年追随地司杀的生涯使他们十分清楚此刻自己该做什么,当下三人已悄然向贝总管包抄过来,意图对贝总管形成合围之势。地司杀已感觉到贝总管的过人智谋,亦感到贝总管是在殒惊天死后掌握坐忘城的人物,既然贝总管已对他有了威胁,地司杀当然要作出相应的反应。
三大刑使的举动立时引起连锁反应,乘风宫众侍卫神经立时绷紧,随时准备出击。
在黑木堂中,自是坐忘城的人数占优,但在黑木堂外围,因为司杀骠骑比乘风宫侍卫更精悍更擅于把握地势之利,若是黑木堂中发生冲突,极可能反而是司杀骠骑能更快赶至加以援手。
而在更大范围内,则显然是坐忘城以数万人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但外围的人数优势未必能对局势起到决定性影响,对于地司杀这样在整个乐土境内都足以跻身有数高手之列的人物来说,决定胜负所需要的恐怕只是极短的时间!一旦地司杀在黑木堂中取得胜利,以他在大冥乐土的地位、权势、威望,加上普通坐忘城战士对真相并不知悉,一场毁灭性的动荡在所难免。
黑木堂内,对峙的双方各有忌惮,一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由伯颂、铁风、慎独、战传说的反应,地司杀看出贝总管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并非是他个人的看法,而是早已得到了其他坐忘城重要人物的默认。
地司杀从这一点作出判断:整个坐忘城已有与冥皇决裂之心,所以自己若想孤立贝总管一人,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身为地司杀,岂能坐视乐土六大要塞之一即将走向与冥皇决裂之路而视若未睹,置若罔闻?
飞速转念间,自信的地司杀心中终于有了决定——他要凭借自身的强大力量,诛灭将把坐忘城引向与冥皇决裂之路的人!
心有定数,地司杀悄然发难,地煞气诀瞬间提升至极高境界,并透过地层向四周迅速蔓延、扩展。
数名乘风宫侍卫倏觉脚下一痛,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气劲自下而上狂袭而至,其角度刁钻霸道,让人防不胜防。
诡异独特的攻击方式在修为略低的乘风宫侍卫身上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同时有六名乘风宫侍卫五脏六腑突受重创,狂喷鲜血,跌飞而出。
六名乘风宫侍卫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同时身受重伤,无疑对他人有极大的震慑力。
众皆愕然失色之际,地司杀冲天掠起,惊心动魄的利刀出鞘声中,蛰伏鞘中的九诛刀赫然已执于地司杀手中。
“背叛冥皇者,杀无赦!”
声如惊雷,滚滚而出,传遍了乘风宫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地司杀已高擎九诛刀,以奔雷惊电之势狂劈而下。在空前强大的刀气的牵扯之下,黑木堂屋宇顿时被生生扯开一道纵贯南北方向的裂痕,而断碎的瓦椽并未直接坠落于地,而是在刀势的吸扯下,顺着刀势疾射向同一个方向,其声势着实骇人。
地司杀攻击的目标竟非贝总管,而是——南尉将伯颂!
地司杀甫一出手,便祭出“九诛刀法”中极具杀伤力的“天诛地灭”,而他所攻击的对象却不是一直被他视作最棘手的对手的贝总管,显然他是欲一击得手,使自己不必面对太多的劲敌。
伯颂根本无暇考虑更多,立即举起暗雪锏相迎。
地司杀无坚不摧的气势使伯颂深感自己决非其敌,故心中只求自保。
九诛刀来势之迅猛不容伯颂有更多的念头,瞬息间刀锏已悍然相接!
惊人的兵刃断折声中,伯颂的暗雪锏赫然被九诛刀一刀斩断。
刀势未尽,继续长劈而下,“咔嚓……”一声,伯颂的右臂竟被一刀斩下。
“啊……”痛呼声撕心裂肺,鲜血从断开的伤口处如泉喷涌。
地司杀一击得手,却并未就此罢休,九诛刀一转,划过一道惊人的弧度后,再度向伯颂拦腰斩至。
伯颂战斗力已失,绝无避过这一刀的能力!
这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向地司杀射至,身法之快,已至无形,一股暗蕴无匹杀机的冷风向地司杀扑面而至。
此人无论身法,还是出手速度,都快捷绝伦,强如地司杀,也不由为之一凛,不得已之下,九诛刀弃了伯颂,暂求自保。
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倏然响起,就在众人脑海中回荡之时,攻袭地司杀之人已带着伯颂向后飘然掠出二丈之外。
出手者是坐忘城四大尉将中武学修为最高的铁风,铁风不但武功在四大尉将中是最高的,而且他的身法亦是卓决不凡,在这方面,连殒惊天也难以逾越。
战传说自忖虽然自己也能迫使地司杀撤招,但凭自己的身法,也许未必比铁风高明,加上他所在位置与伯颂的距离比铁风更远,所以恐怕未等他赶至,伯颂已遭到了不测。
此时见铁风已将伯颂带离险境,战传说不敢怠慢,立即掠身而出,挡在地司杀与铁风之间。
这时,黑木堂外响起了金铁交鸣的厮杀声,想必地司杀的断喝声已使司杀骠骑闻声而动,与乘风宫众侍卫战作一处了。
果然,地司杀重创伯颂的同时,他的三大刑使亦已向贝总管出手,除车向是以双斧为兵器外,盛极、香小幽皆是用剑,盛极的剑短而宽,香小幽的剑长而瘦,论剑的长度,香小幽的剑恐怕比盛极的兵器长了三倍,但看香小幽挥动时却丝毫不显得累赘笨拙,而盛极的剑更是凶险。两人的兵器一长一短,远攻近守,配合默契,极具威力,辅以车向双斧的刚猛凶悍,三人甫一联手便显现出所向披靡的攻击力。
地司杀视三大刑使为左膀右臂,大冥乐土高手如云,能人辈出,地司杀能成功执掌大冥法刑,罕有纰漏,三大刑使功不可没。
最先攻到的竟非香小幽的长剑,而是盛极的短剑。
盛极挥剑的手势极为独特,竟是双手运剑,力道自是悍猛异常,兼且是循着奇异玄妙的线路吞吐,更是予人以不可抵御之感。
贝总管身处三大高手的联袂攻击中,依旧神色从容,面对盛极杀机凌然的短剑,他以惊人的耐心等候短剑逼近至一个极度危险、可立判生死的距离时,方双掌交错如剪,向盛极的剑径直迎去。
盛极大惊之余,不知自己是应该称幸还是应该愤怒。贝总管如此托大,竟以血肉之躯与他的利刃相抗衡,必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因为贝总管是在最后那一刹那出手,所以盛极的出击几乎已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何况,形势对他十分有利,他也无须再变招。
短剑挟慑人冷风,直斩贝总管双手。
眼看贝总管双手即将与躯体分离的那一刹那,盛极倏觉眼前有金光蓦然闪现,贝总管双臂衣袖中突然弹出十数柄弧形曲刃,金光闪动,组成了与其双臂相连的坚刃锋锐的一对异形利爪,“铮……”的一声,盛极的剑赫然被异形利爪钳制,再难前进分毫。
惊变突如其来,盛极未曾回过神来,贝总管右爪已急速沿着剑身滑过,利爪与短剑相摩擦,耀眼夺目的火星四溅。
盛极心知不妙,想要弃剑之时,却已迟了!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右手已齐腕而断,断腕之痛痛彻心脾。盛极的心脏因剧痛而不由自主地抽搐,内家真气亦因此而有些涣散。
但他久经生死血战,在这关键时刻还能保持神志的一点清明,他急忙松开残存的左手,同时再也顾不得体面,向一侧急速痛跌而去。
身躯在倒跌出去的同时,盛极感到左手手腕处又是一痛,待到落地时一看,见左腕只是多了一道伤口。显而易见,方才只要他的反应慢上半拍,恐怕已落得双腕齐断的下场。
千百年来,乐土千里疆域时分时合,战乱频繁,能有今日乐土这样的局面,也只是近些年来的事,冥皇所统领的除了京师周围四向八百里驰道所能及的地域十分稳固外,其余的乐土领地与大冥王朝及帝室的关系都十分微妙,坐忘城就属于此列。因为与王朝屡分屡合,彼此之间都有戒心,冥皇心知若是自己的亲信直接统领各边陲重地,非但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会引起敌对情绪。冥皇所能做的只有在较长的时间内慢慢地加强对各边陲重地的影响、渗透,直到最终使之成为大冥王朝无法割裂的一部分。
在这一点上,今日大冥冥皇显然做得颇为成功,大冥的地域、势力所及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范围,而且域内大大小小的族派皆臣服冥皇。自九极神教被剿灭之后,乐土已久无大乱,各边陲重地拥有重权者渐渐地淡忘了他们的先辈与大冥王朝曾有过的种种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