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使哈哈一笑,道:“顾浪子,你不必再自作聪明,没有顾影母女二人,本使同样可以让你就范!”
说到这儿,他再也不多看顾浪子、南许许二人一眼,转身离去。
如果说顾浪子二人被困处所有如一口深井的话,那么方才灵使所立的地方就是深井的中部,而灵使离去的横向通道,显然可以通达地面。
谁会料到一间木屋下面,竟有这一番天地?
南许许、顾浪子甚至相信他们所见到的、发现的只是一小部分,在木屋的下面,定还有更为错综复杂的结构。
灵使离去之后,他身边的几个人也随之离去了,一切又重新陷于黑暗之中。
方才有火光时,南许许已看到了顾浪子的箭伤所在的具体部位,这时他对顾浪子道:“让我先将你所中的箭拔出吧。”
很快,他就摸到了射入顾浪子右臂的利箭。南许许在黑暗中解开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裹,包裹中有他视如性命的奇药、奇毒,黑暗丝毫不会给他带来不便,因为他对这些药的熟悉程度,决不亚于对自己十指的熟悉,很快南许许便找到了他所要的药。
随后,他的右手五指在顾浪子箭伤伤口部位的四周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飞快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又像在酝酿什么,冷不丁地,南许许右手食指、中指一曲一扬,一挟一带,箭已被拔起!
而顾浪子几乎没有感到有任何痛感。
早已准备好的药洒落在了伤口处。
顾浪子知道不出几日,他的右臂必会恢复得比原先还完好。
他这才道:“老兄弟,灵使既然否认了会利用梅木母女要挟我,那么他还可以凭借什么予我们以压力?”
南许许笑了笑,道:“看来,灵使说他能察人心灵有如洞烛,也并非完全是夸大其词,至少他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心存顾忌,从而他便可在心理上占据主动。如今哪怕其实根本没有他人落在灵使手中,你也顾虑重重了。”
顾浪子恍然道:“言之有理!”顿了顿,转而道,“此处如此清静,且也不必再担心被人察觉行踪——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一壶美酒。”
戏言之中,充满了自嘲与沧桑感。
南许许拊掌大笑,笑声一样的怆然。
待他笑毕,顾浪子方道:“你说你我能暂且活下来的原因何在?”
南许许沉吟了片刻,道:“莫非,是因为灵使想查出‘他’的下落?”
南许许隐晦地以“他”指借了某一个人,但顾浪子却是对南许许所指的人物心知肚明,他道:“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一原因。”
井状的地下囚室一下子静了下来。
竟能听到下方“淙淙”的流水声——看来下方的水果然与那条小河相连。
“他”,究竟所指何人?
坐忘城。
经历了一次浩劫后的坐忘城,经过了一些日子后,总算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平静了。
被毁坏的城墙、城门已修复,被焚烧过的乘风宫也开始逐步修葺。
只是,西城山腰上多出的坟墓,却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坐忘城万民:曾有一场劫难降临于坐忘城。
除此之外,还有一引人注目的变化就是在坐忘城城东门外竟修建起一间茶寮,茶寮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沏的茶也一律是新茶,茶寮的主人是一个剑帛人,与所有的剑帛人一样:白净、和气、精明。
奇怪的是这间茶寮竟不是搭建在路边,而是搭建在与道路有些距离的土岗上。
初时茶寮的出现让坐忘城中人感到十分意外,并多少心存顾忌,于是先后有人前去茶寮明察暗访,结果是并未发现此茶寮有何不妥,反而无意中成全了茶寮的生意。茶寮所沏的茶无论火候、工艺皆是不凡,以至于有半数的人成了回头客。
随后,茶寮前树起了一块大招牌,上书斗大的“双城之语”四个大字,即使站在一里之外也能将招牌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乍一看,“双城之语”四字与茶寮实在有些风马牛不相干,反倒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不久的卜城、坐忘城之战。卜城、坐忘城双城之战曾震撼乐土,当然能吸引人注意,但那毕竟是一场血淋淋的残酷争战,若是直接将之与茶寮联系在一起,只怕会让人反感。
而一个“语”字却不见丝毫兵刃血腥气息,偏偏又能巧妙借用双城之战来引起人的好奇之心,以至于树起“双城之语”这一招牌后,路经此地的人几乎一无遗漏地会爬上土岗,进入茶寮。
而茶寮的主人也并非仅以四字招牌做噱头,在茶寮中还可以见到卜城的战甲、兵器,喝上卜城独有的奶酒,触摸名满乐土的卜城特产龟甲雕。当然,这儿亦有富有坐忘城特征之物,尤为醒目的是一只风干制成的灰鹰,被固定在一木柱上,栩栩如生,让人一下子想到了与坐忘城有关的传说。
面对众茶寮几乎一无例外地会问到何以称“双城之语”,茶寮的主人总是很自谦地声称:“鄙人姓物名语,来往的客人多是双城的朋友,茶寮的生计,就是依仗双城,双城即是鄙人的衣食父母,鄙人物语自是属于双城之‘语’!”
似乎不无道理。
但显然这招牌有似是而非、出奇制胜的巧妙。
本应生意清淡的茶寮竟甚是红火。
与“双城之语”茶寮的红火相反,坐忘城内却透出了往日所少见的冷清。
重山河战亡,城主殒惊天前往禅都,凶吉未卜,昆吾为救护城主殒惊天,也已远赴禅都,坐忘城重要头领有近半不在城中,冷清是在所难免的事。
南尉将伯颂对坐忘城实力空虚的局面多少有些担忧,唯一能让他可以自我安慰的是殒惊天已在前去禅都的途中,冥皇再难找到借口发动其他势力围攻坐忘城。
除了担忧坐忘城的局势、殒惊天禅都之行的安危外,伯颂还牵挂着老友石敢当。石敢当已前往天机峰,虽然石敢当本是天机峰道宗宗主,但在伯颂看来这并不能保证石敢当此行定能安然无恙,白中贻的事就已是预兆。石敢当离开坐忘城前往天机峰时,伯颂等一干人为其送行,察觉到石敢当的神情有些异样,作为与石敢当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伯颂推知石敢当必有心事。
虽有所担忧,但在伯颂看来,毕竟石敢当是道宗昔日宗主,此次天机峰之行就算有所波折,也决不会有性命之忧。而远涉禅都的殒惊天才是真正处于生死存亡之境!
只是伯颂不会知道,他的预料并不正确……
天机峰。
天机峰乃映月山脉的最高峰。非但如此,天机峰同时也是映月山脉群峰山势最复杂多变的山峰之一,忽而峭壁陡立,忽而洞穴幽深。
清晏坛是道宗重地,修建于天机峰峰巅,是道宗宗主的清修之地,也是收藏道宗宝珍之地。比如新近为道宗得到的“九戒戟”就是藏于清晏坛。
清晏坛的安危本是由道宗三旗主轮流负责,可自蓝倾城成为道宗宗主之后,修改旧律,改由蓝倾城两大嫡传弟子伏降、韦惊及其统领的三十六坛士守护。蓝倾城修改旧律的理由是担心三大旗主既然是轮流守护,恐怕就有可能出现相互推诿责任的情况。蓝倾城这一说法不无道理,故未遭到什么质疑。
清晏坛的一间密室。
油灯如豆,一室昏黄,外面的绚丽阳光根本无法照进这间密室。
一枯瘦老者被特制的锁具牢牢地困锁住了,手足虽可活动,却无法挣脱,因为一旦运起内家真力,其双手脉门立时被扣紧,真力再难为续。
昏黄油灯隐约可以照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他,赫然就是石敢当!
密室以坚石砌成,连唯一的一扇门也是石门。
这时,密室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少顷过后,石门忽然缓缓地滑开了,只有极为轻微的声音,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扇石门!
一容貌威仪、相貌堂堂的男子出现在石门外。此人五官衣饰都予人以精心修饰过的感觉,乍一看,颇为年轻,但再细看时,却又像应在五旬左右年纪,很难作出准确判断。
在他的身侧,是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身形矮壮,比前者足足矮了一个头。此人目光如炬,显得精力旺盛,让人不敢小觑。
矮壮男子是负责守护清晏坛的伏降,而与他一同出现的人则是其师蓝倾城。由于蓝倾城保养得很好,从外表上看,很难看出他们是师徒关系。
石敢当本是微合着双目,为声音所惊动,缓缓地睁开眼来。
蓝倾城缓缓步入密室内,居高临下地望着石敢当,笑了笑道:“老宗主,你受委屈了。”
石敢当神色平静,没有出声。
蓝倾城也不尴尬,自顾接着往下说:“蓝某之所以如此对待老宗主,实在有情非得已之处。”
石敢当本是平和的目光倏然暴现精光!刹那间,本是枯瘦苍老,又被困缚的石敢当竟有凌然之势,一直做胸有成竹状的蓝倾城忽然感到莫名的心虚与惊悸,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随即他便意识到石敢当已被牢牢控制,根本无法对他形成威胁时,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恼羞成怒。
石敢当缓声道:“蓝倾城,你心虚了。”
蓝倾城哈哈大笑,笑得很是张狂!笑毕,他不屑地道:“蓝某在宴席上出手擒你,至今道宗内无一人就此事说一个‘不’字,无一人为你求情,足见本宗主早已成为道宗人心所向!虽然你昔日曾是宗主,但二十年过去了,你已是孤家寡人,若以为在道宗你还能呼风唤雨,就未免太天真了!”
伏降在一旁道:“石敢当,当年你弃道宗大业于不顾,私自离开天机峰,一去二十年不回,早已让道宗上下怨声载道。二十年后你走投无路,返回天机峰,若安分守己,宗主念你年岁已高,自会让你在天机峰颐养天年,聊度残生,可恨你竟不自量力,宗主好心设宴为你接风,你却不识抬举,冲撞诽谤宗主,实是自取其辱!”
石敢当连正眼都不看他,沉声道:“黄书山、白中贻是为何而死?你们应该心知肚明!设宴是假,毒害我是真,否则何以在宴席上只见你的亲信,而不见昔日为我所倚重之人?蓝倾城,我早已料到一旦我回天机峰,你一定会急欲除去我而后快!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明目张胆。如此看来,今日道宗,的确已面目全非了。”
蓝倾城略显诡秘地一笑,道:“恐怕出乎意料的不仅仅是这些吧?”
石敢当默然无言。
蓝倾城背负双手,在密室中缓缓踱步,边走边道:“二十年前,你的‘星移七神诀’修为已臻惊人境界,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宗主自忖以自身的修为,毫无胜过你的把握,但事实上你我在宴席上交手,你却完全处于下风,其中原因,恐怕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吧?”
石敢当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