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洞中密布大大小小无数个石窟,便似排列着无数个蜂窝一般,洞洞相连,石窟里阴风刺骨,寒气逼人,石壁上长着厚厚的苔藓,就像铺挂了千百张绒毯,触手处湿漉漉的,滑腻腻的。
柳天赐知道这是一个迷宫,不敢再乱闯,忽然间,身旁的一个洞窟内,传来几声呻吟,柳天赐闻声吓了一跳,既而大喜,这石窟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
小心翼翼地,柳天赐循声钻到一个石窟里,微弱的呻吟声,在石室里听得特别清晰,只见发出呻吟声的石窟里有一点昏光,石壁上点着一盏昏灯,灯火如豆,飘忽不定,昏光下隐约见靠着石壁躺卧着一个人。
柳天赐上前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连问几遍,那人动也不动,亦未出声答话,心道:莫非是个死人?可刚才那呻吟声是从哪里传来的?柳天赐不死心,摘下灯来,凑近前去,探头一望,禁不住大叫一声:“吴浩堂主!”
靠壁而卧的人,正是去年在浔阳楼上豪饮,后被骗到九龙帮被抓的日月神教白象堂的堂主吴浩。
灯光下,吴浩斜身而卧,身上衣衫破烂,头上发丝蓬乱,裸露的肌肤上,遍布条条伤痕,鲜血涌流,将他染得似个血葫芦一般。
柳天赐见状,惊喜参半,急忙将灯放好,扑将过去,抱住吴浩,呼唤道:“吴堂主,吴堂主,你怎么了?是不是阮星霸那小子将你打得成这样子?又怎会躺在这里?”
他记得他和绿鹗逃出九龙帮的石牢,那时吴浩堂主还关在石牢里,怎会关在这里,并被折磨成这样子?他一向敬重吴浩是条血性汉子,不由流出泪来。
吴浩两眼垂闭,牙关紧咬,只是不答。
柳天赐欲为吴浩揩去脸上血污,手指刚触及到吴浩脸上,便像被蜂蜇了一般,倏地抽回,他只觉得吴浩的脸似铁匠炉中被烧红的铁板,滚滚烫手,再摸他的手臂,又觉得冰凉,心儿怦怦直跳,暗道:我和绿鹗逃走,吴大哥不知受了阮星霸多少酷刑拷打,幸好今天偶然遇见,要不然,谁知道被关在这里!
见一条刚猛爽直的硬汉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柳天赐忍不住流泪道:“吴大哥,你被阮星霸害死,我一定要为你报仇,只是现在我也困在这石窟内,再说我还得查清阮星霸的阴谋和郭震东的下落。”
正当他哭着诉说时,突然听到石窟间有人呵呵笑了几声,接着一个苍老而又浑厚的声音说道:“少侠且莫悲伤,吴堂主并未命绝。”
柳天赐吓了一跳,这石窟中还有别人,从说话人的语气来听,并没有恶意,转身回望将石窟四壁搜寻了个遍,也未见有人影,沉了一下,大声问道:“喂,是谁在跟我说话?”
空旷的石窟只听到声音的回响和自己的心跳,良久,那苍老的声音说道:“老朽玉面龙王,请少侠过来说话。”
柳天赐一怔,心道:玉面龙王,怎从未听人说过!问道:“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身旁洞窟中,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顿了顿,那声音叹了一口气又道:“少侠且莫动怒,不是老朽架子大,故意失礼,实因我身子有些不便,才不得不请少侠移驾。”
柳天赐提着气,迈步走进那说话的石窟,这间石室与关吴浩的那间石室不一样,比那些石室大约数倍,四周石壁上布满了石匣,每个石匣上都贴有便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石室中间有一宽大的石案,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地上放着药锄、药铲、药臼等各种用具和一筐筐草药,浓烈的药味混杂着霉湿气弥漫全室,令人透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紧靠石壁还放着一张宽大石床,床上置一石几,几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盏油灯,灯火昏黄,火舌吞吐摇曳,映得四壁暗影幢幢,石床上,盘膝而坐一个华发老人。
奇怪的是那老人身材瘦小却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肌肤滑润晶莹,脸额上一丝皱纹全无,满头白发似高崖悬瀑,披垂身后,一蓬银髯似雪岭飞丝,飘曳过腹。
他整个身高不过三尺,发须却四尺有余,身穿着白衫,凝坐不动,便似一个玉雕雪浪一般,全身除了一双眼睛,无处不白,两眼像两个深陷进去的黑洞。
那老人面对着柳天赐,嘴角抽动了一下,笑了笑道:“老朽多有得罪,还请少侠见谅。”
柳天赐见他容貌稀奇古怪,初时尚心跳神慌,待见他并无歹意,才稳住神,恭敬说道:“晚辈柳天赐见过前辈,前辈可是传说中的炼丹神仙。”
“柳少侠尽可放心,老朽并非是什么神,与你一样,是个凡夫俗子,而且还是个难以视物的瞎子!”
柳天赐定神细看,果见老人的眼里只是两个黑洞,并无眼珠,心想:这人也真够凄惨,一个人关在暗无天日的石窟里,还是个瞎子,不觉有些可怜他,不知他在这石窟里干什么!
“请问柳少侠果真是日月神教的么?”那老人问道。
柳天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说是也是,不是也不是。”
那老人一呆问道:“柳少侠此话何意?”
柳天赐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被假向天鹏封为日月神教的教主,讲了一遍,老人一阵默然,说道:“想不到江湖上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这可是一场大的武林浩劫,唉,二十年了……”
柳天赐吓了一跳,说道:“前辈在这里呆了二十年……”
老人面色神伤地点了点头,柳天赐道:“那前辈怎么不走出去?”
老人苦笑了一笑,撩起白衫,说道:“少侠请看。”
柳天赐凑过头去,定眼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天啊,老人的下身,齐大腿处已被斩断,光秃秃的只系两截白骨,叫人看了触目惊心,愤愤道:“谁对前辈这般残忍?”
老人道:“自作孽!”
柳天赐道:“前辈可有什么错?”
老人道:“罪咎难逃,这也许是佛家所讲的因果报应,这石窟迷宫是我修的,路径我也了如指掌,即便我双腿被人斩断,但凭我多年的修为,若要脱离此处,也绝非难事。”
柳天赐心想:这老人虽眼瞎腿断,但人还是蛮乐观的,自己寻自己开心。
老人见柳天赐沉吟不语,就笑了笑,突然间双肩一抖,拔身而起,两臂如翅,凌空一跃,像鸟儿飞将起来,只见他疾似鹰隼,又似一道银色闪电,在石室中来往穿梭,凌空翻卷,上下飞腾,就算是天下轻功独步的无影怪和神偷怪也难以做到,叫人看得咋舌,叹为观止。
那老人展示了神功,倏地双掌往那石壁上一按,弹回石床上,盘坐下来,面不改色,气不涌,脸上神情颇为得意。
柳天赐目睹老人的神功,佩服得五体投地,深感武学一路,学无止境,这才相信老人所言不虚,好奇道:“那你为何不走?”
老人伸手抓起一团黑线,举到灯前,说道:“这是天龙索,我被它锁住,只能在石室里运动自如,但要离开是不行的。”
柳天赐见那黑线细如油丝,乌光闪亮,非金非铁,走到近前细看,果然见那黑线穿透了老人的琵琶骨,一头没入他身后的石壁中,奇道:“就是这根细钱将你困住?”
老人点点头道:“这天龙索乃是用天山冰蚕吐的丝与金线制成,柔似棉,硬如钢,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子也斩它不断。”
柳天赐道:“是谁对前辈如此惨忍?前辈告诉我,我一定替前辈报仇。”
老人面色大善,点了点头,把手一招,说道:“柳少侠,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柳天赐毫不犹豫凑过头去,陡然间,那老人右手箕张,五根鸡爪似的铁指,倏地扣住了柳天赐肩头大穴,将他提了起来。
这一陡变太突然,使人防不胜防,柳天赐大惊,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要穴被制,惊问道:“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老人将他提上石床,放在自己面前,左手中指点住他的“神庭穴”,厉声说道:“娃儿,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柳天赐不禁也怒了,大声道:“没有人派我来!”
“好小子,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是不会说出实话的,我今天让你尝尝老夫天玄冰指,看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说着运起玄功,左手中指微微颤抖,一股阴寒无比的内力,从柳天赐的“神庭穴”透入他的小腹。
柳天赐只感到一股极阴极寒的真气,由“神庭穴”进入身体,随着血液,传入他周身经脉,整个人只觉得像掉进了冰窟一般,血管似乎要冻僵,石室的苔藓结了一层薄冰。
柳天赐大惊,忙运起龙尊内力与之相抗,这玄冰功如此厉害,龙尊内力纯厚无比,渐渐地那老人发生的太阴奇寒,已被柳天赐身上的龙尊内力驱散消溶。
时间长了,柳天赐不但没感到痛楚,反而觉得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人有些疲倦,过了一会儿,竟慢慢合上双眼,酣然入梦,轻轻地打起呼噜来。
老人听到鼾声,顿感大奇,玄冰指是他当年仗以成名的绝技,便是名噪江湖的内家顶绝高手中了他的魔指,也会奇寒彻骨,用不了多久应变成一具僵尸,所以,当年他横行江湖之时,不知有多少人毙于他的指下,江湖上提起玄冰指,无不胆寒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