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筱笑举目望去,果见有一人影向这边快速迫近,由其身手不难看出来者是武林中人,但在轩辕奉天这等级别的高手眼中,那人的修为颇为平常。
两人都在心中揣度着此人的来历。
待双方近了,轩辕奉天和水筱笑才看清来者竟是一年轻女子,出落得秀美俊丽,与水筱笑相比,虽有不及,却自有其纯情可人之处,只是此刻她双眉之间似有忧色,见了轩辕奉天二人,亦是微微一惊,扫视了两人一眼,继续匆匆赶路。这条路没有岔道,那年轻女子最终必会走到范离憎所在的山谷中。
难道她也是为范离憎而来?
以这年轻女子的修为,当然无法对范离憎构成任何威胁,故轩辕奉天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无甚担忧。
但是水筱笑忍不住道:“这位姑娘容貌不在穆姑娘之下。”轩辕奉天猜出她的心思,暗自好笑,忖道:“女人永远是女人。”
一笑置之。
轩辕奉天和水筱笑遇见的清丽女子是阿雪。
当阿雪赶到谷中时,范离憎正在为那片桃林修剪,看到阿雪,他脸上出现了极度意外的神情,同时心中暗自忐忑。自从他进入思过寨后,思过寨相继发生了太多的不幸,他不知是什么样的事,会让阿雪孤身赶来见他。
阿雪眉目间的焦虑之色更是让范离憎心中不安。
阿雪一见范离憎,便急切地道:“我娘她……她……”心急之下,竟难以成语。
范离憎心中一震,忙安慰道:“前辈她怎么了?”
阿雪略略平静了一些,自怀中取出一封已开启了的信笺,交给范离憎。
范离憎疑惑地接过,慢慢展开,一眼便看到了信笺最后落款处四个触目惊心的字:
牧——野——静——风!
风宫。
风宫用以囚禁重犯的“黑狱”之中。
牧野静风在六名风宫死士的簇拥下,步入黑狱之中。
走在他身后的一名风宫死士低声而恭敬地道:“那瞎眼的女刺客口口声声说要见宫主,否则决不肯开口说出宫主欲寻觅之物。”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沉声道:“她已是寄人篱下,却还意图为范书报仇,真是可笑之极!若不是本座要找回霸天刀诀,她早已成了剑下之魂!”
这时,一名风宫弟子将其中一间囚室的铁门打开了,六名风宫死士抢在牧野静风之前进入囚室内,他们手中的灯笼顿时将囚室照亮了。
牧野静风在囚室门前便止住了,他冷冷地注视着囚室内墙角处半躺半坐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一身血污的女人,她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无缺的,她的头无力地低垂着,乱发将其脸容完全遮住了。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她才吃力地抬起头来。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她的双眼空洞无物,只是循声直直地望着牧野静风这边,她的面容消瘦得可怕,与无神的双目相衬,让人难以断定她的生命是否依然存在。
她赫然是阿雪的母亲段眉!
形容枯瘦的段眉似乎能感到牧野静风的存在,她一字一字地道:“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当年连范书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段眉“嗬嗬”怪笑两声,笑声森然可怖,不堪入耳,只听她极为缓慢地道:“但……你终是斗不过范大哥的,按我范大哥的旨意,你以偌大一个风宫的势力,费尽心机,最终仍未得到霸天刀诀。”
牧野静风眼中暴现骇人的光芒!
风宫的确未得到霸天刀诀,牧野静风没有料想霸天刀诀会被都陵借机谋取,这无疑对牧野静风有极大的刺激。
他沉声道:“若是你永远躲在思过寨的庇佑下,那么本座要对付你也许还要费些周折,如今你却已是惟有任我宰割!有你在我手中,本座就不相信你的宝贝女儿不交出霸天刀诀!”
段眉忽然不屑的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嘲之意。
牧野静风万万没有料到在如此情况下,段眉仍笑得出来,他的眼中涌现了骇人的杀机!
风宫死士只待牧野静风一声令下,便立即出手将段眉格杀当场!
段眉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性命此刻便犹如风中游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道:“如此伎俩早在我意料之中!若你知道一件事,就绝不敢动我分毫!”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意:“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妹妹?”
乍听此言,牧野静风不由一震!沉默了片刻,挥了挥,众风宫弟子迅速退走,囚室内仅剩牧野静风与段眉二人,这时牧野静风道:“她在什么地方?”
段眉古怪一笑,道:“你应该猜得到她就在我女儿手中!嘿嘿,虽然你身为风宫宫主,身负绝世武学,可你妹妹却手无缚鸡之力,我的女儿随时都可以取她性命!”
牧野静风心中之震撼可想而知!
他相信段眉所说的一定是真的,因为虽然他自身在江湖中名声显赫,但他的母亲楚清却是一个不谙武学的女子,武林中应无一人识得她,自然也不知她便是牧野静风的母亲。甚至连牧野静风自己也是因牧野栖方知自己母亲的死讯。当时楚清还将小女儿的特征——背部有一条小小的疤痕告诉了牧野栖。牧野静风深知自己身分特殊,若是自己的小妹被他人抢先找到,将极为不妙,所以他特意询问牧野栖,当时有无外人听到母亲楚清的话,否则他必将把知情者一一除去,同样是基于这个原因,牧野静风此刻要将风宫弟子也遣开。让他称幸的是牧野栖告诉他当时祖母的声音已极为微弱,绝不可能有外人听见,牧野静风方才放心。
“由此看来,段眉这一番话不会是听到我娘的话后方捏造出来的。”牧野静风心中思忖道。
段眉双目失眠,无法看到牧野静风的脸部表情,她自顾继续道:“三日之后,我女儿会在洞庭湖‘虚名岛’中的归圣寺等候,若是不见我安然而归,那么你的小妹必将性命不保!”
牧野静风倏然哈哈大笑,道:“本座根本没有什么小妹,想以这种手段脱身,实是痴心妄想!”
段眉嘶声道:“是么?嘿嘿,你不必再演戏,我不妨以实相告,你小妹的下落其实是我范大哥生前便找到的,他料定万一他不幸身亡后,你我之间仍有怨仇延伸,所以便留下了这一手!虽然你是风宫宫主,势压天下,却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她。而对我们而言,要取她性命,却易如反掌!谁会想到,堂堂风宫宫主,竟连自己的小妹也无法保护?谁会料到,我范大哥在十几年前留下的一步棋,仍可让你束手无策?”
牧野静风的瞳孔渐渐收缩,精芒犹如可刺穿一切的利剑!纵是肃立于甬道中的风宫弟子,亦感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森寒杀机。
风宫笛风轩。
笛风轩内有一个足以让天下红颜尽皆黯然失色的女子。
如此女子,惟有水姬!
牧野静风推门而入,反手掩门。
水姬望着牧野静风,道:“牧野宫主可查出那老婆子的身分?”
牧野静风淡淡地道:“只是往日结下的仇家欲报仇而已。”
水姬皱了皱眉,道:“水族与风宫第一次联络,便有人在你我相见时袭击,只怕绝不那么简单!既然牧野宫主说三藏宗宗主已亡,****在数十年举棋不定后,亦遵从了风宫的意愿,那么战族大业从此便有赖风宫、水族了,还望牧野宫主莫要有所隐藏才是。”
牧野静风沉吟片刻,望了眼前这艳绝天下的女人一眼,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思过寨想引本座去洞庭湖虚名岛,再伺机袭击本座而已。”
水姬目光闪动,在迅速地捕捉揣度着牧野静风话中之意,随即嫣然一笑,道:“区区思过寨,何足道哉?悟空老儿伤势未愈,燕高照弟子死伤逾半,若真如你所说,此事是思过寨的一个计谋,我等不如将计就计,将之除去!”
牧野静风当然知道水姬肯出手相助必有其理由,而水姬亦并未真正地完全相信牧野静风所言。一个是拥有武林中最庞大势力的男人,一个是武林中最美丽的女人,在这一刻,两人以独特的方式在施展着各自的谋略。无声之处,亦有风雷。
傍晚,叶飞飞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屈小雨叩门而入。
屈小雨极少与叶飞飞相见,叶飞飞猜测屈小雨主动来见她必有重要的事,于是支开了身边的侍女。
叶飞飞怀着的孩子即将出世,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脸上有着将为人母特有的安宁、平静的幸福与憧憬。
在风宫的种种不如意,已因为即将出世的孩子而被冲淡了。
叶飞飞斜倚在床头,向屈小雨歉意地笑了笑,道:“我身子不便,有好些日子没去看望屈姐了。”
因为屈小雨与蒙敏的容貌几乎毫无二致,所以尽管屈小雨使她成了风宫第二夫人,但她对屈小雨却并没有什么怨恨,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把屈小雨误当作蒙敏。
屈小雨道:“不必客气——还有多久?”
叶飞飞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道:“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屈小雨又与叶飞飞寒喧了一阵,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穆大哥此刻与谁在一起?”
叶飞飞似乎答非所问地道:“他总是有太多的事。”
屈小雨忽然有所明白,她道:“你已知道穆大哥与水姬在一起?”
叶飞飞淡淡一笑,并不作答,她已隐隐猜出屈小雨的心事。
屈小雨轻叹一声,道:“三十年前水姬便已艳绝天下,没想到三十年后的今天,仍是无人可匹比!据说水姬是为了与风宫共同对付思过寨,其实思过寨中除了范离憎之外,已无多少真正的高手,风宫又何需与他人联手?这其中必有蹊跷!”
叶飞飞一震,道:“范离憎?”
屈小雨大为疑惑,心中忖道:“为何对穆大哥的事她不甚关心,而说到范离憎时,反而大感兴趣?”
信州城郊外的一座破庙中,白辰、巢三、小草及丐帮几位辈分较高的弟子席地而坐,神情凝重。
白辰沉声道:“风宫及水族的人在洞庭湖出没已是确凿无疑,但风宫对洞庭湖一带一向并无染指之意,当年牧野静风一人扫平洞庭十二坞后,也未借机在洞庭湖扩充势力,这一次,风宫在洞庭湖出没,又有何目的?”
众人竞相猜测推敲,却迟迟难以有统一的说法。
正当此时,有一年轻丐帮弟子快步而入,向白辰禀道:“帮主,有成州的兄弟飞鸽传书。”言罢将传书递上。
成州?
众人皆是一怔,立即想到风宫无天行宫便在成州境内,不由对此飞鸽传书备加关注。
白辰匆匆展阅,脸色阴晴不定。
阅毕,他沉吟了片刻,方对小草低声道:“是叶姑姑设法交与帮中兄弟的。”
“是……夫人?”小草吃惊地道。她曾伺候叶飞飞多年,叶飞飞待她甚为宽厚,自离开风宫后,小草还是第一次听到叶飞飞的消息,她不由忖道:“夫人怀的孩子,也将要临产了吧?如今她在风宫中,仍是那般忧忧寡欢么?”
三日之后。
洞庭湖畔。
范离憎、穆小青、阿雪立足岸边,眺望洞庭幽远处笼罩于烟雾中的“虚名岛”,虚名岛一年之中,有近半时间被浓雾封锁,站在远处,只能隐约看到岛上峰峦起伏。
虚名岛上的“归圣寺”香火甚旺,湖畔摆渡的渡船不少,只是此刻天色尚早,天边仅微现曙光,香客多还未至。数艘渡船皆泊于湖岸边,湖面上仅有时起时落的水鸟在飞翔。
范离憎负手眺望,神情凝重,良久,他对立于身后的阿雪道:“阿雪,你去向附近的人家打听打听虚名岛的地势如何。”顿了一顿,又接道:“小青,你陪阿雪一同去吧。”
穆小青道:“其实你并非真正的想知道虚名岛地形如何,只是欲借故支开我与阿雪,便可以独自前赴虚名岛,是吗?”
范离憎沉默着,阿雪不由看了穆小青一眼。
穆小青接道:“段眉前辈在风宫手中,当务之急是要依牧野静风所约定的时间赶到虚名岛。他既然想得到霸天刀诀,就绝不会轻举妄动,虚名岛一行,未必有什么危险。”
虚名岛一行是否有危险,不言自明,但范离憎见穆小青态度坚决,阿雪虽未开口,但她更不可能置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当下点头道:“好,我们即刻启程!”
云雾深锁的虚名岛上。
归圣寺的所有僧人、知客皆已被风宫弟子集中困锁于一个偏殿中。
归圣寺正殿前的广场上,有风宫弟子及水族中人数十之众,牧野静风与水姬背向大殿,坐在宽大的椅上。牧野静风的身后,是四名风宫死士,而在水姬的身侧,则是美丽绝伦的水依衣。
在广场的一侧,高高竖着二根旗杆,旗杆之间有横杆相连,一个衣裳褴褛、头发散乱的妇人站在旗杆之下,自横杆上垂下的绳子套在那老妇人的颈部,老妇人的身侧立有两名风宫弟子。
那妇人自是段眉!
水族中人以女子居多,其中有四名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衣着极为奇特,全身上下皆连作一体,连靴子亦是如此。四人衣裳皆为银白色,紧贴于肌肤上,将四人玲珑凹凸的身躯完全勾勒无遗,充满了野性的诱惑,四人的秀发亦完全隐于一个银白色的头盔中,每人各自背负一只长条形的皮囊,不知其中为何物。
在近百人的广场上,竟是鸦雀无声!倏地,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响过,一道灰色的弧线在广场上空划过,一只鸟儿准确地落在了牧野静风身后一名风宫死士的肩上,那鸟儿体形比鸽子略大,竟极为少见。
那人拍了拍灰色大鸟的脑袋,自它脚上解下一个竹筒,将之恭然递到牧野静风面前。
牧野静风接过,自竹筒中取出一个纸团,展开阅毕,脸上神情并无变化,他微微侧身,向水姬道:“他们已离岸向虚名岛而来,本座很想见识见识水族的手段如何。”
水姬展露出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心动的微笑,随即向那四名身着银装的女子挥手道:“你们去吧!”
“是!”
四人行动迅疾,转身向湖中掠去,快如淡烟,其轻身修为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
范离憎立足船头,仿佛已与船身连作一体,船速甚快,他的衣衫迎风飞扬,卓然气度显露无遗。
湖面依旧平静,虚名岛随着船只的渐进,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天尚未大亮,清晨的风仍有丝丝寒意,天地间宁静得有些不寻常,只有船只划破水面时发出的哗哗声。
范离憎隐隐感到了某种危险在悄无声息地酝酿、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