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落叶、尘埃、碎石被气劲所激,纷纷激扬飞舞,并自四面八方向禹诗汇聚过来,落叶尘埃越聚越多,禹诗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很快,落叶、尘埃汇聚如同一根巨大的黑柱,在半空中飞旋,蔚为壮观。
秦月夜暗自纳闷。
倏闻禹诗一声冷喝,右掌高擎虚握。
无形浩然真力自右臂汹涌而出。
无数落叶、尘埃竟为其气劲所牵扯,向他右掌疾飞而至。
极短的刹那间,落叶、尘埃与碎石落在他手中聚集如一柄黑色的剑!
秦月夜目瞪口呆。
都陵失声惊呼:“虚魔罡气,化物成真!”
不错,这正是禹诗以其绝世神功“虚魔罡气”聚物而化的“虚魔剑”!
此时,这柄似虚似实的剑已完全具备了剑的形体,禹诗高掣诡异至极的“虚魔剑”,杀气大炽。
幽求目睹此景,顿觉心中剑意奔腾,兴奋之情莫可名状,体内真力亦由此而加速对各处被封穴道的冲击。
禹诗在风宫四老中无论武功、心智都远在其他三人之上,地位更显超然,加上他心计如海,自风宫分裂为玄、白二流之后,更是行踪诡秘莫测,极少有人见他出手,故对他的武功仅止于传闻。
幽求与禹诗本同在风宫,素知禹诗的绝世神功“虚魔罡气”之可怕,只是当年他是风宫宫主之子,地位尊崇,禹诗绝不会与他交手,故一直没有机会见识其武功。以“虚魔罡气”化物成剑,这对因剑而狂的幽求而言,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禹诗森然道:“老夫极少用‘虚魔罡气’对敌,但你们对风宫圣物有不轨之心,老夫誓要将你们一举斩杀,从此‘手刀足剑’将永远在江湖中消失!”
此刻,他的声音竟有了惊人变化,犹如金属之铿锵声!
“足剑”道:“‘手刀足剑’初次合璧,便与‘虚魔剑’一拼高下,总算不冤!”
都陵的右手一直隐于衣袖之中,从不示人,这时他缓缓举起右臂,衣袖褪开外,赫然可见他的右臂竟泛着金属的光芒。
那是一种类似青铜之物的光芒!
难道,都陵的右臂竟非血肉之躯?
若是如此,那么“足剑”的左腿呢?
都陵以其并非真正擅长的左手剑法,就可跻身为风宫最精锐的“神风营”统领,那么当他使出真正的杀手锏——手刀之时,又当如何?
禹诗武功列于风宫四老之首,其修为必已至惊世骇俗之境,面对与风宫有不解之仇的“手刀足剑”,他必会全力出击。
“手刀足剑”初次合璧,虚魔剑隐伏多年后再展灭世威力,如此战局,孰胜?孰败?
战意在奔泻、汹涌。
秦月夜所领的素女门偏安东海,对中原武林的一些高手知之甚少。此时禹诗与“手刀足剑”双方虽未出手,但她已领悟到天下武学的广袤无边,幽求的“错剑式”是如此,禹诗的“虚魔剑”亦是如此。
惊世之战,一触却发。
倏地,一个清朗而不失威仪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都陵,你让为师失望了!”
声音仿佛来自于天地冥冥间,又像是近在咫尺,一时间,竟无一人能分辨出声音来源之处。
一股异样的感觉顿时袭向禹诗心间,他自忖以他的修为,足以明察敌踪,没想到此时有人已经发出声来,他竟无法判断出声音来自何处。
都陵闻声惊喜跪倒,恭然道:“师父!”
“足剑”亦同时跪于地上。
禹诗心念一转,身形倏然掠空而出,快至无形,“虚魔剑”破空而出,竟有惊人之利刃与空气相磨擦之声!此剑本是由枯叶、尘埃凝结而成,此时的一击力逾千斤,竟亦不涣散,“虚魔罡气”之诡异可怖,匪夷所思。
禹诗不能不对“手刀足剑”突袭,仅止“手刀足剑”,已不易对付,此时他们二人的师父又至,若是以一敌三,无疑凶多吉少。
禹诗的武功已高至常人无法想象之境,此时又是趁都陵二人分心时倏然发难,定然是必杀的一击!
幽求不由大失所望,无论是“虚魔剑”,还是“足剑”,都是剑中异品,两者之战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事情又起变故,无论禹诗是否偷袭得手,两“剑”之战都是无法目睹了。
禹诗的“虚魔剑”以席卷万物之势,直取都陵、“足剑”,剑法之快、狠,已无可描述,一剑之下,仿若已掠过了方圆丈内的每一寸空间。
倏然有一股旋风疾旋而至,一时沙石飞扬,尘埃漫天,难以视物。
但见旋风之中,有一团青影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旋风恰好挡在禹诗与都陵之间。
禹诗的“虚魔剑”挟惊世之劲,突破气旋而入!
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暴响声后,立见枯叶、尘埃四处飞扬,禹诗则如枯叶般倒飞而出,直至数丈开外,方强定身形。
他手中的“虚魔剑”赫然已破!
尘埃、枯叶、碎石四散激射,竟挟有惊人力道,犹如万箭齐发,秦月夜急忙挥掌格挡,而幽求却因无法动弹,全身被射中十数处,感觉如利刃切割,顿时再添数道伤口,但却恰好有三处已封穴道被射中,他本已以内力冲激被封穴道,此时受此意外“相助”,立时将所有穴道悉数冲开!但他却并未急着起身,而是默默地调息真元。
此时,旋风渐止,那团青影亦渐渐现出真面目。
赫然是一个高大伟岸的青衣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与凡夫俗子迥异的感觉,眼如朗星,蕴含着无限智慧,虽是一袭布衣,却有着让人顿时崇仰之心的尊贵气度。
秦月夜竟无法看出此人的年岁,甚至她几乎无法与之正视。
禹诗心中之震骇难以言喻。
他绝不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在一招之间,将他的“虚魔剑”击得溃散!纵然这与对方身法之快已可化实为幻,以至禹诗措手不及有关,但这足以说明此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当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成为事实时,它所带给人的震惊可想而知。
都陵恭敬地道:“多谢师父相救。”
“足剑”亦道:“师父,此人乃风宫四老之首,取其性命,犹如拆除风宫一根大梁!
听她语气,似乎其师尊一至,禹诗的性命已是囊中之物。
青衣人目光缓缓扫向禹诗,开口道:“你的‘虚魔罡气’固然还算高明,但绝非老夫的对手。你走吧,小六,你将骨笛交给幽求。”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不解。
被称作“小六”的“足剑”忙道:“师父,此骨笛乃风宫圣物,取走此物,必可大挫风宫锐气,又何必交还于他?”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为师自有主意。”
“足剑”小六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扬手,骨笛已挟惊人破空之势射向幽求,显然是要借此泄恨。
她不知幽求穴道已解,而师父初时吩咐要保其性命,故骨笛所袭击的并非幽求的要害部位。
幽求右掌倏出,以极为精绝的手法化尽骨笛力道,掌势吞吐间,骨笛已一闪而没。
“足剑”冷哼一声。
禹诗自知武功远逊青衣人,本已存有必死之心,孰料青衣人却并没有杀他之意,一时间只觉心中隐隐有沮丧之情。但以他的性情心计,绝不会为逞一己之勇,而做无谓牺牲,当下向青衣人道:“尊驾神乎其技,禹某佩服得紧,告辞了!”
言罢即转身离去,双方实力悬殊,他若继续留下来,只会自讨没趣。
青衣人转而对秦月夜道:“秦门主,幽求与你虽有宿仇,但老夫觉得秦门主应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知秦门主意下如何?”
秦月夜立知青衣人不愿让她再杀幽求,何况此时幽求的伤势已有所抑止,方才他收下骨笛时,动作甚为利索,以她一人之力,未必能对付幽求,当下不再犹豫,亦不说什么,匆匆掠身而去,很快消失于夜幕之中。
这时,幽求缓缓站起身来,道:“幽某不明白令师徒三人为何要助我?”
青衣人淡然道:“人并不需要将每件事情都弄明白。”
幽求点头道:“也许阁下说得不错,阁下既然识得幽某,就当知道幽某求剑一生。洛阳剑会将至,只怕剑会一过,幽某多半已性命不保,而幽某见识了阁下的武功后,若不能在有生之年与阁下一战,必会抱憾九泉!”
“你要与我一战?”青衣人缓声道。
“不错!”
青衣人缓缓摇首。
“为什么?”幽求嘶声道:“莫非因为我受了伤?”
“不,你有没有受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感于我们师徒三人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今日你绝不可能使出那冤气冲天的最强剑式。既然如此,这一战就毫无意义!”
幽求一怔,沉默了片刻,方道:“你错了,我幽求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心存感激,我早已绝情绝义!”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是么?若真正的无情无义,又何来冤气?你并没有真正地绝情绝义,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幽求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青衣人又道:“你我之间若有战缘,他日自有一战,你也不必急于一时。”
幽求目光一闪,沉声道:“好,我就等着那一天!”
言罢即刻转身而去!
望着幽求远去的背影,场中三人久久无言。
良久,青衣人方道:“都陵,你已不必再回风宫了。”
都陵愧然道:“弟子办事不力,请师父惩罚!”
青衣人和声道:“被禹诗识破身分固然是一个损失,但能救出白辰,总算值得。”
“足剑”有些不安地道:“都……都师兄虽说已从炎越口中得知风宫并未找到他,但弟子寻遍江湖,始终不曾发现他的踪影,不知他……是否真的脱险了?”
都陵忙道:“你放心,只要风宫未找到他,其他情况,白辰一定能够应付的。”
“不错,连风宫那种龙潭虎穴,他也能隐下身来,足见他有过人之处,相信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足剑”小六踌躇片刻,终还是道:“弟子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何……既放走了禹诗,又让幽求走脱了?”
青衣人道:“你们可知世间最有可能杀幽求的人是谁?最有可能救幽求的人又是谁?”
都陵和小六面面相觑,随即摇头。
“欲杀幽求的人固然很多,但有杀他能力的人却极少,其中以幽蚀最有取其性命的可能。”
都陵暗自点头,心想今夜若非自己与小六及时出现,师父的推测已成了事实。幽蚀是风宫玄流少主,眼线广布,势力强大,对幽求又深为忌恨,正是最有可能取其性命的人。
青衣人接着道:“而最有可能救幽求的人,则是风宫玄流宫主容樱!”
都陵与小六齐齐失声道:“这却为何?”
“个中细节为师亦不甚明了,但有一件事却足以证明这一点。幽求曾隐于试剑林中向范书之子传授剑法,无论是范书之子,还是其他人,想取幽求性命的人都为数不少,但却没有人能攻入试剑林内,究其原因,就是容樱一直暗中安置了风宫玄流高手在试剑林中守候。若是一朝一夕,倒也不奇怪,而容樱此举却坚持了五年,直到幽求离开试剑林。即使是在牧野静风与容樱争战最激烈之时,她亦未撤出试剑林内的人马,由此可见容樱与幽求的关系非同一般。”
“弟子明白了,最想杀幽求的人与最有可能救他的人恰好是母子二人,而这一对母子又是风宫玄流地位最为尊崇者,只要幽求一日不死,她们母子二人就绝难真正同仇敌忾!”都陵恍然道。
青衣人微微颔首。
“师父放走禹诗,定是另有用意,对吗?”小六道。
青衣人高深莫测地一笑,答非所问地道:“都说禹诗智谋过人,但愿不是名不符实!”
与药鼎山相距十余里的一个小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只有五户人家,皆以打猎采药为生。
村庄背倚群山,村前有一条小河,倚山而傍水,景致优美。
逆着河流而上数十丈远,便有一条瀑布,高约十三四丈,瀑布自崖顶激冲而下,犹如白色匹练,直坠下面的深潭。
瀑布下的水潭有数丈宽,因为下游的河水低浅,村里人常来此水潭洗衣淘米。
这一日,忽然有五人经过村子,五人皆神色匆匆。村庄人烟稀少,极少有来客,也并无其它庄子的人要由此经过,故村庄里几乎从不会出现外人。这五个人的出现,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当村人见五个不速之客穿过村子,向瀑布方向走去时,立即有一老者远远地呼道:“客人请留步。”
五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有狐疑之色。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一脸劳苦之象的老者气喘吁吁地小跑而至,喘息着道:“五位客人要去何处?”
那五人中一微胖者道:“老人家为何要问这个?”
老者道:“由此去不远就再也无路可走,更无法去其它村庄,五位客人是否走错了路?”
那微胖之人打量了老者几眼,方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们五人是替一位解甲归田的官老爷来此察看地形的,听说这儿景致不错,风水亦好,就想为之在此建造几间屋子,颐养天年。”
老者道:“这儿景致的确不错,至于风水……唉,本也是不错的,多少年来,村里的人无病无灾,只是……只是……”欲言又止。
微胖之人与其同伴相视一眼,又道:“老人家但说无妨,若是……若是贵地有甚不便之处,我们几人也好回去禀报。”
老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建宅落根可不是小事,若不把实情告诉你们,我心中终是不踏实。实不相瞒,前天傍晚,这儿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让村里人着实吃惊不小,有人甚至想就此搬迁了。”
那微胖之人“哦”了一声。
老者指了指远处的瀑布,接道:“事情就出在那边……”
听到此处,其余四人皆显得有些紧张了,微胖之人轻咳一声,那四人的神色方渐渐和缓。
老者继续道:“前天傍晚,村子里有几个姑娘、媳妇在那水潭中洗衣。突然间,只听得‘哗’然一声,一道白光突然从那瀑布中飞了出来!”
五人皆神色微变,微胖之人道:“怎会有白光?”
老者心有余悸地道:“大伙儿吓了一跳,跑去定神看时,那道白光已幻化为人形,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见过那姑娘的人都说就像画中的人一样。其实,那怎会是真正的人?多半是水潭里的鱼精!这水潭下边深不见底,与东海龙宫连着哩!”
那微胖之人忙追问道:“那……那鱼精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