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惊愕地望着他,就像看到一个怪物。“无尾蛟龙”一夜之间,似乎又瘦了许多,也许,是愤怒与仇恨将他煎熬成如此模样。
但,至少愤怒与仇恨在他脸上全无痕迹,只听他道:“在下的手下有一人,极擅易容之术,若将二位易容后,我敢说除了少侠自己外,没人会知道你是谁。若非我太过瘦弱,笑少侠易容成我,倒更是方便了。”
古错道:“你倒是考虑得周到得很。”
说话间,三人已步入那大堂中,里边已有一个精瘦老头等候着,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无尾蛟龙”道:“莫大夫,这二位就是我与你说的笑少侠及……及他的朋友,你得拿出你的绝活来,让二位少侠满意。”那莫大夫连连应是。
等古错二人坐下,莫大夫将怀中的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一匣子瓶瓶罐罐的粉末,还有刀,有刷,有剪,甚至还有针。莫大夫先是易容古错,石敏只见莫大夫的双手如乱蝶般在古错头上飞舞,那粉末被他用水兑成各种颜料,有的稠如面糊,有的稀如清汤,然后就往古错脸上抹。
就在石敏看得眼花缭乱之时,莫大夫却停手了,最后用一条干净的湿毛巾仔细地将古错揩净脸,然后道:“成了。”
石敏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只见眼前此人满头黄毛披拂肩上,两腮无肉,下颔尖削,一双眼睛却已是深陷眼眶中。石敏试探着叫了一声:“笑大哥?”那人应了一声,看来真的是古错。只是这易容术也太过神奇了,让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古错一照铜镜,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立刻,又哈哈大笑起来。
转到石敏时,见那莫大夫枯瘦的手朝她粉脸伸来,不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强自忍住了。莫大夫如法炮制,调好那粉末后,又往石敏脸上抹去,倏地,他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他的麻利。
莫大夫对人体的面部骨骼了若指掌,所以刚才一摸,便知此人并非男儿之身,但他知道,若说了出来,只能自讨苦吃,所以佯作不知。
待莫大夫停下手来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俊俏少年,肌肤白皙,面孔如玉,一双朗朗星目,挺拔的鼻梁,唇红齿白,在一身白衫衬托下,更如玉树临风,潇洒至极!这莫大夫倒油滑得很,他知道石敏乃女儿之身后,心道:“女人总是爱美的,若将他扮作前面那位仁兄的丑恶模样,她嘴上不说,心里自是有气,看蛟爷对她如此恭敬,我若得罪了她,岂非为自己埋下一个大祸根。”如此一想,便将石敏易容成一个英俊少年。
看石敏照铜镜时的高兴神色,莫大夫便知自己没有想错。
“无尾蛟龙”这时道:“二位少侠现在的名号分别是‘九天鹰’杨锐,‘玉面虎’武宇。铁血王朝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要登记入册的,所以还望二位到时莫忘了自己现在的名号。”
不用说,“九天鹰”杨锐就是古错了,而石敏扮成的则是“玉面虎”武宇。
如此一番安排布署后,“无尾蛟龙”便在大堂的上首坐下,古错与石敏则混杂于众喽罗当中,坐于下首两侧,众人开始等待那“御使大人”的到来。整个山庄的空气似乎都已慢慢凝固,竟连一丝风也不曾有了。
凝固的不止是空气,还有时间。“无尾蛟龙”静静地坐着,看着门外,看似很平静,但他的手却在不停地搓磨着椅子两侧的木档,手擦过之处,上面竟已为汗所湿!
已有不少人在悄悄地舔着干涩的嘴唇。
倏地,门外一声大叫:“御史大人到!”
忽听这么一声喊叫,堂上的人都震了一震。“无尾蛟龙”霍然起身,整整衣衫,快步迎出堂外,堂内之人全都肃然而立,挺了挺身子。
只见门外有一伟岸的人影阔步走来,待得稍近了,才看清此人身穿一袭纯白的钉着两排雪亮铜扣的紧身衣,他的刀不是背在背上,也不是携在腰间或提在手上,而是扛在肩上,刀鞘很宽,发出淡淡的幽幽亮光,显然是被手心长年累月地磨擦而成,也许十年,也许是二十年,露在刀鞘外的刀柄却洁白滑腻,似是象牙制成。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太大了,以至于把他整张脸全部罩住,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
他的脚步看去并不快,但步子却奇大,一步跨出,几乎是常人的二倍,让人惊讶的是如此大的步法,却不会让他显得急促,相反,是那般的从容不迫。
古错的血液似乎变得流得很慢很慢,他觉得这人将是他前所未遇的敌手,风刀、快手,或者“缠绵剑”冷旭儿,与之相比,都远远不及。
看来,“无尾蛟龙”说的没错,他自己的武功在“铁血王朝”中根本排不上号!
更可怕的是,这还仅仅是“御史大人”,上面的“尚书”、“宰相”呢?甚至,还有那“铁血天皇”本人!
他忽然想起在船上听到的关于罗汉诺讵那开辟雁荡之传说,他想起那句话:“有心则全,无心则碎。”古错心中暗道:“我无疑是有心的,可是否真的能‘全’呢?”
正思索间,那“御史大人”已走到大堂门口,“无尾蛟龙”恭声迎道:“御史大人大驾光临,实乃蔽庄大幸之事,大人一路风尘,定已劳累,请大人先到堂内一歇,喝些淡茶,下官再将近日事务一一禀报御使大人得知。”
石敏听他口气,竟全是模仿官场上之应酬之语,不由想道:“这铁血王朝真是把肉麻当有趣了。一介武夫在那儿文绉绉地说了酸牙倒胃的怪话,传开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光就看这副德性,这‘铁血王朝’也一定不是什么正派组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
那“御史大人”似乎未听到“无尾蛟龙”的话,自顾向大堂走去,口中边走边说道:“喝茶?你倒有闲心。交待的事你都办完了吗?”话音刚落,他已坐在大堂上首正中的那张椅上。
“无尾蛟龙”低声应道:“下官不才,竟让那笑天钺逃遁而去了。”
“御史大人”哈哈一笑,道:“这本在老夫意料之中,以你的武功,又岂能伤得了笑天钺?即便是使出一些雕虫小技诱他上当,也未必能瞒得了他的眼睛,老夫让你在各处截杀笑天钺,只是想将他引入你庄内,然后待得老夫出手,或有胜算。”
他接着道:“我本担心在我来到此处时,笑天钺已捷足先登,那时你们庄上自是会片甲不留,而老夫之打算也将落空。万幸的是笑天钺尚未来此,看来老夫倒是高估他了。”
“无尾蛟龙”赶紧应道:“御史大人教训得是,下官的确才疏学浅,自是不入大人法眼,如今有大人在此,那笑天钺若再来此滋事,便是自讨苦吃了,只是我铁血王朝人才济济,何不多派人手,在此地一候,谅他笑天钺再神勇,也是插翅难飞了。”
“御史大人”冷笑一声,道:“左县丞,莫非你忘了王朝之律令,只能完全无条件服从,不得擅自行动或对上司的布置胡乱猜测。这笑天钺虽是猖厥得紧,天皇也极为重视,但我王朝宏伟大业,又岂只追杀一个笑天钺如此简单?若是为一个笑天钺而惊动全局,那也未免夸张了一点。何况,此处乃近琴圣居住之地,如兴师动众追杀笑天钺,让那琴圣看着不顺眼插上一手,岂不是麻烦得很?”
“无尾蛟龙”听他如此一说,忙道:“难道我王朝竟也忌惮那琴圣老匹夫不成?”
“御史大人”一听此言,那肩上的刀突然“铿锵”有声,竟是刀身与刀鞘轻轻相撞,那声音让“无尾蛟龙”脸色一变。只听得那“御史大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嘶哑:“左县丞,就凭你也配称琴圣为老匹夫?在王朝未决定动那琴圣之前,无论谁要是惊怒琴圣,都将格杀勿论,包括老夫在内。你自忖有几个脑袋?”
“无尾蛟龙”的脸色已是煞白,身上冷汗“嗖嗖”直冒,他颤声道:“大人来此,这儿的一切事宜自由大人全权指挥。下官与我的属下将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御史大人”一声冷笑,道:“就你们这些人,能赴什么汤蹈什么火?不过,我倒需要以你属下将那笑天钺引进来。左县丞,你手下有无机灵点的人可供老夫一用?”
“无尾蛟龙”略一沉思,然后道:“下官手下倒有二人,功夫虽不高,倒也极善应变,机灵得成了精,大人可愿否一见?”
“御史大人”点了点头。
“无尾蛟龙”便转首向堂下喊道:“‘九天鹰’杨锐,‘玉面虎’武宇快来见过御史大人!”
古错与石敏应声而出,齐一躬身道:“属下杨锐、武宇见过御史大人。”
“御史大人”一言不发,第一次抬起头露出他的脸。石敏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御史大人”脸上的五官并不七歪八扭,也没有丑恶的刀疤或烂疮肿瘤之类东西。甚至,可以说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如果单独地取出他的鼻子,他的眼,或者他的嘴唇,都将是一个比较完美的鼻子、眼、嘴唇,除了线条太生硬外。但这些器官拼在他的脸上,却给人有一种可怖阴沉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些鼻子眼睛在他的脸上,竟似乎是死的,僵僵地嵌在那儿,整张脸苍白,冷漠、冷凉如铁,似乎用针扎在他的脸上,而神情脸色仍会纹丝不变,而他的眼神却寒意侵人,看上去只有充满残酷的光亮。
现在,‘御史大人’就用那冰凉、残酷、尖锐得像一把刀的眼光注视着古错与石敏,石敏被他吓得浑身不自在,似乎有无数的虫子在身上乱爬,她赶紧故作恭敬地低下头来,回避“御史大人”的注视,奇怪的是,低下头来却似乎仍能感觉到那充满凉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