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求的脸色十分阴沉,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若范离憎未从试剑林逃出,自己将“错剑式”传与他,此时必可胜券在握。
牧野栖目光一闪,缓缓踏进一步,骈指如剑,右手轻扬,凌厉指风划空而出,在指风的牵引下,无数凋落的菊瓣飘然而起,漫天飞扬,蔚为奇观。
一声沉哼,牧野栖右臂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圈送之下,菊瓣团旋如盾,霎时他的身侧已有无数菊瓣在飞旋,绚丽的菊花与他如雪白衣相衬,更显出其飘逸之风采。
一声清啸,成千上万的落菊在牧野栖浩然内力的催动之下,向范离憎疾射而去,破空之声,犹如万剑齐出。
范离憎神色从容,右掌凌空削出,倏而一挑,已有一株完整无缺的菊花持于手中。
此时,正好漫天飞菊破空而至。
范离憎手持含苞欲放的菊花,旋然踏步而入。他以菊为剑,但见那株菊花在穿掣飞掠,破开密集如织的漫天飞菊,其手法之精妙玄奥,让人叹为观止。
双方以惊人之速迅速接近。
范离憎终于破开重重飞菊,手中菊花直指牧野栖的胸前。
在众人的眼中,他所持的已不再是一株含苞欲放的菊花,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剑气破空,以难以言喻的速度直取牧野栖,众人只觉此剑气似可洞穿世间的一切,无可抵挡。
众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滞。
牧野栖动了。
其速之快,已超越了常人的视觉所能分辨的范围!
所以,他们所看到的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范离憎手中的菊花赫然已碎,仅有一截花杆在手。
范离憎手中的花杆直指牧野栖的咽喉,与他的咽喉处相距不过二寸。
场内一片肃静。
这时只听有人一声轻叹,范离憎手一松,那截花杆便坠落于地。
他望着牧野栖,道:“我败了。”
败的怎会是范离憎?
众人大惊失色,但很快他们发现范离憎为何如此说了。
因为在范离憎的胸前,赫然已插着一片菊花的花瓣!这一片花瓣无疑是范离憎所持的那株菊花上的,细长的花瓣竟如剑一般洞穿了范离憎的衣衫,刺入了他的肌肤之中。
当众人察觉这一点时,鲜血方开始在他的胸前慢慢溢开。
便如一朵怒放的红菊。
牧野栖神态复杂地看了看他,沉默了良久,方道:“你的剑法……很好。”
范离憎笑了笑,未再开口。
众人似乎直到这时方醒悟过来,意识到牧野栖已成了这次洛阳剑会的剑魁,当下心中皆萌生出异样的感觉!在此之前,因为范离憎、牧野栖两人的剑道修为已远远超越了他们这个年龄所应有的水平,故众人为之深深吸引,反倒忘了他们这一战是因角逐剑魁之位而起,更没有去考虑无论是范离憎获胜,还是牧野栖获胜,对中原剑道而言,可以说都是一种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古治,等候他这位公证人做出评判。
未等古治开口,与他隔席而坐的幽求倏然飘然掠起,向七星楼楼主居右那边掠去,身在空中便道:“借剑一用!”
其声未落,人已闪电般逼进,居右心中一凛,立即向自己腰间的剑摸去,同时双足疾点,反向倒掠,反应颇为快捷。
可惜,在幽求面前,居右的这种举措已显得毫无意义。他的手刚刚触及剑柄,幽求的无指手掌已拍于其剑鞘上,居右顿觉一股空前强大的内家真力由剑鞘直涌而上,右手立时奇痛如裂,大骇之下,他急忙松手。
“铮”地一声,幽求顺势一摸,剑便脱鞘飞出。
未等居右有更多的反应,幽求的衣袖疾卷倏吐,剑已向范离憎疾射而去。
幽求冷喝道:“小子,现在你可以与老夫一战了!你不是一直想报仇么?”
范离憎伸手间,剑已在手。
幽求冷笑道:“以你的剑法,永远也休想报仇!老夫杀了你姨娘又如何?与你在试剑林共处五年,那么多的机会你都无法报仇,何论现在?”
顿了顿,他又一字一字地道:“你是弱者,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提及‘复仇’两个字,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范离憎手中的剑越握越紧,他的眼中有了森森寒意。
没有人会制止他们之间的反目,有些人的心中甚至希望幽求与范离憎杀得两败俱伤。幽求是中原剑道的公敌,不可不除,但他的武功太高,五十五年前洛阳剑会的血腥一幕至今仍让人心有余悸,若是由剑法卓绝的范离憎与其缠战,即使不敌幽求,至少也可以损其实力。
范离憎正视着幽求,沉声道:“我要让你明白,世间永远不倒的不是强者,而是公道!”
他的剑缓缓扬起,遥遥指向幽求。
幽求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范离憎的神情冷静得让人吃惊。
而无形肃杀之气却由他的身上直透而出,让人难以正视。
这种感觉,与他和牧野栖一战时的战意截然不同。
两人默默对峙,一触即发,气氛紧张得让人艰于呼吸。
居右的兵器被夺,自然面上无光,不过彭城七星楼能立足于江湖,颇负盛名,所依赖的并非七星楼的剑法武功,而是居右那八面玲珑的人缘。武林中人多半自负,惟有居右甘居人后,颇有自知之明。这种性情,与他的名字恰好相反。
何况夺他兵器的人是绝世高手幽求,且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猝然出手,居右更是不想冒险夺回自己的剑。
一直静静旁观范离憎、牧野栖一战的太叔断楚、南宗这时走到古治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古治微微颔首。
小草再一次昏迷过去。
冥冥之中,饥饿、伤痛的感觉渐渐消失,全身转为燥热,她的嘴唇开裂了,却没有鲜血渗出,仿佛她体内的血液都已干枯!在半晕半醒之间,她只能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水……水……”
但在这地下通道中,又怎么可能找到水?不知过了多久,小草隐隐感到有一股热热的水滴在了她的唇间,她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竟是一种淡淡的咸味!
难道,是鲜血?
小草一下子清醒过来,声音略显干涩地低声道:“轩辕公子……”
话刚出口,她便已辨别出在自己的身旁有呼吸声——自是轩辕奉天。
轩辕奉天惊喜地道:“你醒过来了?”
小草“嗯”了一声,略略沉默片刻,又道:“方才,好像有血滴落。”
“那是蛇血,方才你晕迷的时候,有一条蛇从外边闯了进来,大概是已被外面的机括所伤,所以我闻到了它身上的血腥味,很容易就将它抓住了。我见姑娘一直喊着要水,于是就将蛇的血滴到姑娘的口中。不过你放心好了,蛇虽有毒,但它的血却是无毒的。”轩辕奉天回答得很快,也很明了。
“有蛇?”小草的语气与其说是惊,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喜。她沙哑着声音道:“蛇肉生吃亦无……妨,越毒的蛇,其肉越易入口,只消将皮剥去即可。”
轩辕奉天迟疑了片刻,方道:“是……么?可惜我未想到这一点,已将它扔了……我怕你醒来后会吓着。”
小草有些疑惑地道:“扔了?”心中却暗忖道:“好像我咽下少许蛇血后,马上就清醒过来了,却未见他扔蛇之举——难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想到人在半晕半醒时感觉常有失误偏差,她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洞中一片黑暗,两人沉默无语。
与此同时,在巢湖湖面上那艘独特的船上。
水筱笑向水姬禀报道:“方才有飞鸽传书至此,是关于白辰的消息。”
水姬淡然道:“信使办事一向得力,从不让我失望,比起药使鱼双泪,他要稳妥许多。既然连鱼双泪也可以擒住白辰,相信那小子的修为一定很有限,信使察觉他的行踪后,仅需凭借他本身的力量,就应该可以擒下白辰了吧?”
水筱笑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族内已有九个人因为阻截白辰而被杀,包括工使及战使……”
水姬那绝世美眸中倏然闪过一道异芒,很快一闪即逝。
她的声音却已变得有些冷峻:“战使乃鱼姓族人当中武功最高的三人之一,竟也不敌白辰!”顿了顿,她又缓声道:“既然如此,就让信使设法告诉白辰那小子,就说在求死谷中有他的女人危在旦夕,只要他一进巢湖,就必会成为刀下鱼肉!”
二十余招强悍狂傲至极的剑式全力相拼之后,范离憎与幽求几乎同时由极动化为极静。
漫天剑气突然消失,顿时给人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就如同亲眼目睹滔滔江水突然停止了奔涌。
静寂如死——两大剑道高手似乎同时成了二尊石像!
只有杀机与战意在涌动!
范离憎的虎口已被生生震裂,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淌下,“滴答滴答”地滴落地上。
但他的眼神竟仍是冷静而自信。
幽求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冷酷无情:“小子,老夫将以破傲剑法第五式取你性命!”
“第五式?”范离憎神情微动,却未开口。
对幽求的用意,他已有所明白。如果说范离憎是幽求一心想铸成的“剑”,那么此刻幽求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向他出手,就是要完成最后一记重锤煅炼。
也许最后一击将铸成一柄上等利“剑”,也许“剑”会因无法承受最后一击,而被完全摧毁。
幽求很在意范离憎的生死安危,只是因为他感到范离憎是他寻觅了数十年的剑道奇才,如果在经过千锤百炼后,范离憎并不能达到他所希望的境界,那么对范离憎的消亡,他绝不会有丝毫痛惜。
幽求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与范离憎一样年轻的牧野栖竟然夺取了这次洛阳剑会的剑魁,对于孤傲一生的幽求而言,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他不但要自己凌驾于中原剑道之上,其传人也要凌驾于年轻一辈的剑道好手之上!
无形肃杀之气由幽求身上弥漫开来,如同瀑布般笼罩于场上每一个人的心间,空气似乎显得格外稀薄了,让人艰于呼吸。
牧野栖双眼不由微微眯起,神情若有所思。
肃杀气劲又悄然弥漫开去,并越来越强猛,很快便笼罩了偌大一个广场。
幽求将挥出破傲剑法中最强一式——错剑式!
天错;
人错;
心错;
——剑错!
“错剑式”有悖剑道常理,惟有幽求这般孤傲一生、亦孤寂一生的人,方能悟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剑式,惟有幽求这般恨天怨地的人,方能使出如此惊世剑式。
剑未出,凌压万物的气势已浸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不少人已神色微变,惟有强定心神,惊惶而坐。
“错剑式”幽求仅使过一次,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使出“错剑式”,竟一击击溃幽蚀,并毙杀素女门十数名弟子,足见其惊世骇俗的威力。
如今,以范离憎一己之力,是否能与这等绝世剑式相抗衡?能否在这一剑式之下全身而退?
范离憎的目光投向了幽求这边。
但他的目光既未落在幽求的身上,亦未留神幽求的眼神。他的目光似乎根本未停留在任何具体的事物上,而是专注于一片虚无之中。
幽求双足微点,人已如怒矢般冲天而起。
身形拔地而起的同时,地上的菊瓣、菊叶、碎石亦被牵引而起,刹那间形成了一股空前强大的气旋,遮天蔽月,幽求的身形亦模糊不清。
范离憎的目光却依旧投注于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的神情肃穆,显得专注而郑重,似乎对即将灭顶而至的惊世剑招毫不在意。
所有人皆被范离憎的神情举止惊呆了,古治亦暗自皱眉。
在众人惊愕欲绝的目光中,幽求击出的“错剑式”威力已发挥到巅峰之境。
无形剑气纵横狂啸,将方圆十数丈范围笼罩其中,空前强大的剑势立时产生了惊人的破坏力,无形剑气所过之处,地面桌席纷纷倾倒,杯碎盏倾,众剑客纷纷避让。
范离憎的剑飘扬而起。
他的神色越发凝重,但他的目光却依旧不曾收回,不曾转向幽求。
他的剑仿若风中柳叶,已毫无分量,在幽求强大至无以复加的剑气中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地飘掠着。
所有人的心中齐齐掠过一个念头:范离憎必死无疑!
没有人可以在幽求这一式有灭绝苍生之威力的剑式袭临前仍如此漫不经心!
必杀剑式如九天怒雷,以惊人之速从数丈高空凌压而下,剑气与虚空相击,发出可怕的声音。
众人赫然见到无数菊叶、菊瓣受剑气的逼压下,在虚空之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反写的“错”字,向范离憎当头罩下。
就在霸世剑招铺天而下,即将临身的那一瞬间,范离憎动了。
在幽求惊人的气劲中随波逐流般飘掠的已不仅仅是他的剑,还有他的人!
所有人的呼吸思维在那一瞬间陷于停顿,仿佛世间一切的一切都在默默地等待。
等待一个结果。
等待范离憎化为漫天血雨的结果!
时空在这时似乎被无形气劲延伸了,以至于虽是电光石火的瞬息间,但人们却仍能感觉到“等待”这一过程的存在。
剑气划破虚空的“咝咝”声很快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漫天剑气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惟有无数的菊叶、花瓣在空中飞扬、飘落。
场上静寂如死。
血!
血缓缓地溢出,并越溢越快。
但,流血的赫然是幽求,而非范离憎。
范离憎的剑深深插入了幽求的肩肋处,鲜血很快将幽求那袭胜雪的白衣染红了。
极度的意外与惊愕让声音暂时消失了,似乎世间惟剩下一个声音——鲜血滴落在冰凉坚硬的青石上的声音。
范离憎的脸上竟也有了愕然不解之色。
他怎会出现这种表情?惊愕之人应该是目睹这一幕的旁观者!
幽求所受的伤绝对不是致命的伤,但他此刻却一动不动地伫立当场,似乎他已非血肉之躯,对刺入躯体内的剑亦毫无痛感。
范离憎终于醒过神来,他向后退出一步,顺势拔出长剑。
却见幽求踉跄倒退两步,脸上煞白如纸。
众人皆神色大变,幽求被范离憎所伤本就让众人大吃一惊,此时他竟无法支撑,更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难道如幽求这般绝世高手,竟承受不了并不严重的伤势?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低声惊呼道:“他伤口所流的血开始发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齐聚于幽求的伤口,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羊孽冷笑道:“正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在剑身上淬毒的手段虽然不高明,却绝对有效!幽求老贼,只怕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手上吧?”
一听羊孽此言,众人顿时有所领悟,但旋即又想到范离憎的剑原本是七星楼楼主居右所有,除非居右早已在剑身上淬了毒,否则范离憎在众目睽睽之下,绝无机会在剑身上做手脚。
幽求的脸上有着惊愕、怨毒、痛苦之色,显得狰狞可怖。
除水红袖之外,他是与范离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再无人比他更了解范离憎。他知道范离憎对他虽有深深的恨意,却绝不可能以在剑身淬毒这种手段复仇!更何况在范离憎的剑贯体而入之前,他已感觉到自己真力突然凝滞,五内剧痛如裂。
正因为如此,他的“错剑式”在最后那一瞬间再也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被范离憎轻易破入。
显然,范离憎对此也是毫无心理准备,因此当他击伤幽求后,显得甚为意外。
若是被范离憎凭真正的武功所杀,幽求死亦无憾,但此刻他分明是遭人暗算了,他绝不愿就此败亡!
更何况,在范离憎出剑之时,他已隐隐感觉到范离憎的剑法已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那就是“先天剑道”之境!
“天道”之剑分为两种境界,一是先天剑道,另一更高境界则是无天剑道。虽然先天剑道比之无天剑道尚有不及,但亦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剑道。
幽求发现这一点时,惊喜至极,他本以为凭借“错剑式”就可以试出范离憎是否真的达到“先天剑道”之境,没想到事与愿违,在他毒发之后,范离憎轻易破招而入,将他击伤。对于范离憎的武功虚实,他却根本无法分辨。
这时,几个人影自几个方向不分先后地掠空而至,刹那间,幽求已被团团围住。
四柄利剑以快如惊电之速向幽求袭到!
欲取幽求性命的人极多,只是慑于其武功剑法,方强自压抑对他的仇恨。如今,幽求已经受伤,同时又中了毒,众人自是绝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今日参加洛阳剑会的剑客,其武功剑法虽然并没有达到如范离憎、牧野栖这般高明,却多为江湖中颇有名望的剑道高手,此时四人倾力合击,威力甚是惊人。
范离憎可以不杀幽求,但却也不会反而去救幽求,当下他只是置身于事外。
幽求心中怒道:“无名鼠辈竟想趁我之危!”
强自催动内家真力,一道寒芒倏然由他身上闪出,正是他那柄神秘莫测的剑!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隐剑,也没有人看出他是如何拔剑的。
双臂圈送之下,剑旋如盾,立时将自己的身躯隐于其中。
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震耳欲聋。
暴响声中,赫然有三柄长剑被震得脱手飞出!
几乎就在同时,已有两名剑客飞身跌出,血洒长空,倒地而亡!幸存的两人中一个已失了兵器,另一人的腹部亦被划出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血如泉涌,眼看性命不保。
谁也不曾料到幽求在中毒之后,仍有如此惊人的反击力。
羊孽冷叱道:“幽求,五十五年前你血屠洛阳剑会,如今可由不得你如此!”
冷叱声中,人已如怒矢般向幽求这边射至。
倏闻范离憎呼道:“前辈不可妄动真力!”
但他的喝止声已迟了,羊孽的身手远在方才四位剑客之上,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已犹如鬼魅般欺身而进,久负盛名的“摄魂剑”蓦然在夜光中闪耀出无数金亮剑影,以惊人之势向幽求席卷过去。
幽求体内之毒尚未排出,反应自然不如平时,此时已避无可避,惟有硬挡。
两团寒芒倏然相击,无数火星立时迸现于夜空之中,犹如万点繁星。
一声闷哼,幽求如断线风筝般倒跌而出,血光抛洒,被劲气一激,立时化成漫天血雾,好不骇人。
幽求向古治那边倒跌而去,直到四五丈外,方缓住去势。
待他强自站定时,众人方看清其左臂已被齐肩斩下!
多少年来,幽求一直被视作剑道中不倒的魔神,如今乍见他重伤至此,众人皆愕然失色,不知所措。
羊孽大喝一声:“受死吧!”剑身凹凸不平的“摄魂剑”此时化作一道必杀的匹练,向幽求直袭而至!
幽求乃洛阳剑会的公敌,在洛阳剑会中,又怎会有人救他?
但——
一道白影以惊人之速疾射而出,自斜刺里向羊孽迎去!
羊孽所用的剑名为“摄魂剑”,此剑一反剑脊光滑平整的特点,而是凹凸不平,剑划虚空,其声犹如鬼哭神号,让人闻之心惊。同时因为剑面不平,剑身所泛射的幽幽剑光亦闪掠不定,更使其剑法诡异不可捉摸。
有人拦阻,羊孽毫不犹豫,“摄魂剑法”倾力而出,如泣如啸般的剑鸣让人心中不由一紧!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过后,双方齐齐倒掠而出。
替幽求挡下羊孽致命一击的人赫然是牧野栖!他的手中横持剑鞘,虽是以鞘化剑,却已将羊孽的攻击从容瓦解。
众人本以为幽求已在劫难逃,见此情形不由又惊又怒,大为失望。
沉默已久的古治眼中精光暴射,盖世风范立时展露无遗。
他正视着牧野栖,缓声道:“不知五色门主为何要救幽求?”
牧野栖神情镇定,道:“其实在下出手的目的,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让诸位明白一个事实。”他有意顿了顿,方继续道:“那就是今日中毒的人,绝不止幽求一人,方才出手的四人,以及在座的诸位,多半都已中毒!正因为如此,幽求方能在四人联手一击之下,仍能将之击退!”此言一出,众人皆半信半疑,暗中提运内息,一试之下,顿时纷纷神色大变。
因为他们一试之下,便知牧野栖所言不假,甚至连古治亦感到内息紊乱,有中毒迹象。
牧野栖沉声道:“羊孽的剑法虽然高明,但若是也中了毒,就绝对无法一剑斩下幽求一臂,同样也不可能与在下一较高下。由此看来,羊孽根本没有中毒!为何众人当中,惟有他一人能够幸免?此事不言自明!”
羊孽冷笑道:“此言荒唐至极!方才老夫与你过招,并未见你有丝毫中毒迹象,而且你与范离憎一战,更是大动真力,为何能安然无恙?你之所以救下幽求,无非是因为你与他同为风宫中人!”
说话间,幽求已默默静坐,试图以内家真力将自身体内的毒素逼出,而围攻他的二名幸存者亦各有变故,那名腹部中了一剑之人此时仆倒地上,气绝身亡,他的伤口处所流出的血与幽求一样,由红色慢慢转化为黑色。
范离憎虽然表面冷傲,但心思细密,故他在幽求击退四人围攻之后,立即感到事有蹊跷,从而联想到幽求中了毒,同时立即意识到这四名剑客极可能如幽求一般,也身中剧毒,所以在围攻幽求时竟无法成功。
想到这一点后,当羊孽悍然攻向幽求时,范离憎惟恐羊孽步入毒发者的后尘,立即出言提醒。
没想到事实与他所担忧的并不相同:羊孽的剑法如常,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牧野栖的话顿时让范离憎陷入了沉思之中:牧野栖的话可信否?羊孽既没有下毒的机会,也没有下毒的理由,会不会是牧野栖嫁祸之计?若以自身是否中毒判断,那么牧野栖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不由也试着运行体内真力,但觉体内真力畅通无阻,没有丝毫中毒的症状,不由又忖道:“若按牧野栖的说法,我岂非也成了下毒的可疑人之一?此事的确有些诡异,在场的人中,多是久历江湖的人,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高明下毒方式,方能瞒过在场所有人?同样不可思议的是,为何我没有中毒?”
一时间范离憎心中转念无数,倏地,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自己与燕南北从天下镇返回思过寨时,途中与师一格在破庙相遇的那次遭遇,师一格身中剧毒,而自己与燕南北却安然无恙。看来,此次又将重复前次的经历。
范离憎暗觉这其中必有蹊跷,为何自己能接连免受毒气侵体之灾?
他见众人因羊孽的一番话,已对牧野栖起疑,有几人更是剑拔弩张。心念一转,立时振声道:
“古老前辈,无论下毒者是谁,眼下至关重要的是自稳阵脚,只要能设法将体内毒素逼出,那时再查清是何人下毒亦不迟,否则反倒中了他人毒计,请老前辈定夺。”
古治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多数人亦觉范离憎此言有理。
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不必等到化去体内毒素之后再找下毒者了,下毒的人就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说话者,待看清说话之人后,皆惊愕欲绝。
那人赫然是南——宗!
一时间,整个广场静得有些诡异。
饶是古治已经历了无数风雨诡谲,此刻亦不由心头大震。
南家对洛阳剑会一直出力甚多,故南家虽非武林世家,但武林正道对南家却敬重有加,南宗身为今日南家的当家人,自然也甚受世人敬重。
谁会料到此事会与他有关?若非他自己亲口说出,绝无人会相信这一点。
一直静观其变的阑蝶听南宗之言,亦不由娇躯一震。
她自琴架缓缓站起,面带寒霜,以前所未有的冷峻口吻道:“南宗,你好大的胆子,重开洛阳剑会乃圣上旨意,你竟敢从中作乱,罪不容诛!”
众人忽然听说重开洛阳剑会竟是当今皇上的旨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洛阳剑会可谓异事迭出,让人应接不暇。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又怎会插足江湖中事?何况朝廷与江湖一向是相互戒备,彼此避而远之,皇上又为何要重开洛阳剑会?
无论阑蝶的话是真是假,都已在众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同时亦暗自揣测阑蝶的身分。
南宗嘿嘿一笑,道:“我的公主,你认为以‘皇帝’的名号就可以压住我吗?我不妨直言相告,不但今日之事是我所为,五十五年前,幽求之所以能够凭借一剑杀尽洛阳剑会的百余剑客,我们南家亦为之出力不少!五十五年前,幽求不过十六七岁,若非我们南家在暗中做了手脚,即使没有秦傲和太叔岱宗,他也绝对应付不了百余名剑客的联手一击!可笑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天下人,都以为是幽求剑法绝世无双,所向披靡,真是可笑至极!”
幽求身躯剧震。
事实上,五十五年前的事亦一直在困扰着幽求,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以他一人的力量,可以一举击杀百余名中原剑道高手,却又一直无法破解其中玄秘。今日,这个秘密终于被南宗揭开一角!他心中之震惊可想而知。
心神一乱,毒素顿时趁机侵入几分,幽求一凛,不敢怠慢,继续强提真力护住心脉。只是他中毒之后,曾与范离憎全力一战,毒气早已深入。此时情形比其他人更为严重,一时间亦只能勉强自保,加上他断了一臂,大耗血气,只怕未必能支撑多久。此刻即使是一个武功平平之人,亦可能轻易取他性命。
五十五年前洛阳剑会被横空出世的神秘少年剑客所灭之事,曾是当年武林四大奇谜之一,后来世人虽然知道了那位神秘少年剑客就是幽求,但仍是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完成那一场惊世杀戮的。
南宗之言,不啻于一记惊雷!
范离憎与众人一样,震惊莫名。
的确,要想伺机对所有参加剑会的剑客暗中施毒,再也没有人比南宗更有机会。笑菊苑本就是南宗的产业,剑会的一切费用,无一不是由南家提供,这就也为南宗在剑会中暗做手脚提供了便利。
问题在于,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亦是萦绕于众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太叔断楚以冰冷彻骨的目光直视南宗,沉声道:“如此说来,当年你为了替幽求扫清血屠洛阳剑会的道路,所以就暗中加害我祖父、伯父,并设法牵制了秦傲大侠,是也不是?”
南宗道:“你的猜测有一半是事实,只是向他们三人出手的并非我们南家的人。”
“但无论如何,你对此事是知情的,对不对?”太叔断楚声寒如冰,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竟会产生这般霸烈的肃杀之气。
南宗竟点了点头。
太叔断楚沉声道:“那么,你必须道出暗害我祖父、伯父的人是谁,否则惟有一死!”
“是吗?”南宗微笑着反问道。
他忽然轻拍两掌。
声音甫落,暗雪楼楼顶忽然有一道焰火冲天而起,在空中倏然散开,漫天星光在夜幕的衬托下,极为醒目。
笑菊苑处于洛阳城西北角,地势本就略高于其它方位,此时焰火又是由暗雪楼楼顶射出,高达数丈,立时整个洛阳城的人都能将焰火看得十分清楚了。
冲天而起的焰火揭开了洛阳城血腥的一幕!
一场牵动武林的厮杀就此开始。
就在焰火冲天而起的一瞬间,数十个黑色人影自暗雪楼顶层飞身而出,如幽灵般飘然落于场中。
范离憎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风宫玄流!
心念未了,兵器出鞘之声已响成一片。
数十名黑衣人犹如黑色的狂风般向众人席卷过来:动作快捷利落。
赶赴洛阳剑会的人虽然都是剑道好手,但他们已先遭暗算,毒气早已侵入体内,自身功力根本无法全力发挥。双方甫一相接,立即有几名武功相对较弱的中原剑客血洒当场。
与此同时,离阑蝶最近的二十名少年剑手亦突然反戈一击,向阑蝶围杀而去,牧野栖一声清啸,身如惊鸿,标射而出,立时挡在阑蝶身前,低声道:“姑娘莫慌!”
太叔断楚翻腕之间,已有一柄幽光如梦的剑在手!
她对场中的混战似乎毫不在意,目光只落在南宗一人身上,只听她森寒地道:“我们逍遥门之所以会遭到灭门之灾,就是因为洛阳剑会之故!今日,该是你偿还血债之时了!”
南宗神色镇定地道:“我既然敢把真相说出来,就有十足把握面对这一切!”
太叔断楚再不多言,冷叱一声,人剑合一,向南宗急袭而进。
南宗神色如旧,并不稍变,似乎胸有成竹。
范离憎忽然发现此时的南宗全身上下竟弥漫着惟绝顶高手方有的强者气息!
南宗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药剑公孙铁拐亦察觉自己已然中毒,不由惊怒交加,他常以各种奇药浸泡他的剑,所用的药中不乏剧毒之药,故被武林中人视其为半正半邪。公孙铁拐自忖对用毒已颇为熟悉,没想到今日亦不能幸免。
眼见数十个黑衣人向自己这边席卷而至,声势骇人,公孙铁拐立即拔剑在手,对身侧的扈不可道:“南宗好不歹毒,莫非他又想重演五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那也未尝不可,只要将该杀的人全杀了,事后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洛阳剑会又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幽求与中原剑道拼了个两败俱伤!”扈不可淡然道。
公孙铁拐神色立变,脱口道:“这一次他的毒计未必能够得逞!”
“是么?”
扈不可忽然以超出他能力所及的速度拧身、拔剑、出击,动作快至无形。
公孙铁拐乍闻兵刃破空之声,没有来得及有更多的念头,倏觉胸口一凉,一把金光闪烁的剑已穿透了他的胸膛。
赫然是扈不可的金剑!
世人一向认为扈不可的剑比他的剑法更有价值,但他这次出击,却足见他的剑法与他的剑完全匹配!
极度的惊愕使公孙铁拐忘却了疼痛,他死死盯着扈不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扈不可冷哼一声,猛地将金剑拔出!
鲜血立时疾涌而出,公孙铁拐感到胸前的凉意亦迅速由伤口处蔓延至全身,并化作刻骨铭心的剧痛。
公孙铁拐的身躯如朽木般向后重重倒地,倒地之时,他已气绝身亡!但他的双眼却不曾闭上,而是睁得极大,眼中满是惊疑与不信。
扈不可一剑毙杀公孙铁拐,未做停留,剑身划出一道惊人光弧,已向姬泉如电袭去。旁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惊呆了,直到他转而攻袭姬泉,方明白扈不可击杀公孙铁拐并非出于私怨。
攻向姬泉的那一剑,其角度、力度、速度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一剑之下,高手风范显露无遗,姬泉立时被扈不可的剑势完全笼罩。
这绝非金剑门的剑法!
姬泉虽知自己已经中毒,不可妄动真力,但面对扈不可霸道必杀的一剑,他已别无选择,惟有挥剑迎上。
双剑倏然相接,爆出惊人声响。
一声闷哼,姬泉的剑脱手而飞。
惊骇之下,他立即反身倒掠。
身形甫起,一道金色的光弧犹如一抹不可抗拒的咒念般划空而至,其速之快,已可追回流逝的时光。
好利索的手法,可谓狠辣至极。
古治怒喝一声,向扈不可踏步欺去!
他看似与常人一样缓缓举步,其速却快不可言,所迸发的绝世高手的气劲,更是将挡于他和扈不可之间的桌席震飞出去。
刹那间,古治已跨越了数丈距离,逼近扈不可,沉声道:“你不是扈不可!”
说话间,他已挥掌疾拍向扈不可的前胸。
“老匹夫竟敢在中毒后空手对我?”
扈不可怪笑一声,那道金色剑芒在触及姬泉之体时,突然暴炽而回,剑扫虚空之声惊心动魄,纵是古治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竟也无法破开对方强横无匹的剑盾,其攻势立时被阻。
扈不可得势不饶人,一声长啸,金色剑芒闪掣纵横,竟在虚空中组成了一柄奇大无比的金色虚形之剑,巨大的虚幻之剑以洞穿万物之势向古治狂攻而至。
这绝非世人所知的金剑门门主扈不可所能企及的剑道修为。
古治不得不以他名动江湖的兵器——战笔迎战。
战笔疾颤,立时幻影无数,以铺天盖地之势,倾洒而出,刹那间,方圆数丈之内已被古治的战笔搅起的劲气所充斥,空气顿时仿若变得稀薄了。
正是“战笔十式”中的“沙场秋点兵”!
一招甫出,顿时让人犹如置身万马齐嘶、刀枪林立的沙场之上。
古治自知身已中毒,不可久战,故甫一出手,便全力出击,但求在毒素蔓延之前击败对手。
两大惊世强招悍然相接,金铁交鸣声犹如暴风骤雨般在夜空中响起,劲气四溢,竟将附近的人冲击得站立不稳。
扈不可与古治同时被强大的气劲震得倒掠而退。
古治脚下一错,立时将后退之势消于无形,同时身形再起,如一团飞旋的劲风,以扈不可为中心闪掣如电,战笔以神鬼莫测之势汹涌狂戳。刹那间,扈不可的身形已淹没于漫天笔影之中。
正是“战笔十式”中攻击力极强的一式“十面埋伏”!
此招一出,扈不可犹如身陷重重包围,伏敌四出,防不胜防。但他并无惧意,一声长啸,立时将自身功力催至极限,一道道金色的光弧如狂怒的惊龙,在漫天战笔中翻腾飞跃,欲脱困而出。
古治除五年前与幽求一战外,已多年未曾出手对敌,心性本已淡泊,今日甫一出手,便遇到如此强劲之敌,顿时激起了他心中沉寂多年的战意!他自恃自身功力已浩瀚如海,当下心中拿定主意,要在出招对敌的同时将毒素借机排出,故他虽以一式高深莫测的“十面埋伏”将扈不可困住,却并不急于收缩招式控制的范围,从而对扈不可形成足以致命的夹击,而是借飞速闪掠飞旋之际,以虚幻之击牵制扈不可,暗中却催运内家真力强行逼毒。
“十里埋伏”一出,就可对敌人形成一个不同方位、角度的攻击,但这十个方位可以全是虚攻,亦可部分虚攻部分实击,其最高境界就是凭借旷世内力与绝世身法,在一招之际,自十个不同的方位向对手悉数发起有效而致命的攻击。
以古治的内力修为,虽然可以达到最高境界,但在毒气尚未排出的时候施展出来,势必会因虚耗真力过甚,而导致毒气攻心。若是一击而不能得手,扈不可借机反扑,后果堪忧。
扈不可似也窥破了古治的计谋,哈哈一笑,道:“想将体内毒气逼出?嘿嘿……你会为此而付出代价!”
在古治这等绝世高手的攻击下扈不可仍能说出话来,足见其修为之高,已远在其他赶赴洛阳剑会的诸门派掌门人之上。
话刚说完,扈不可一声暴喝,刹那间,万道金光犹如旭日破云,自漫天战笔的重重围困中破出。
古治略有轻敌之心,竟给了对手可趁之机,一式旷世绝招“十面埋伏”顿时被完全击溃。
扈不可破招而出,没有丝毫停滞,立即还以颜色,金剑以灭天绝地之势向古治狂卷而至,招式犹如滔滔江河,绵绵不绝!扈不可之所以如此一番不惜大耗真力的狂攻,无疑是不欲给古治回气之机,以引得对方毒气攻心。
一番抢攻后,“哧”地一声,古治的战笔划过扈不可的后背,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槽。
古治正待趁势而进,以扩大战果,倏觉内息一乱,五内犹如有一只无形的魔爪狠狠抓揉着,剧痛之下,招式顿时一缓。
扈不可如何会错过如此良机?立时闪电般欺身而进,剑势之快之强,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古治避无可避,惟有全力封挡。
“当”地一声暴响,古治全力一击之下,竟显得力不从心,脚下一个踉跄,步伐顿时有些虚浮。
扈不可狂笑一声,金剑挟着一股凌厉劲风,以一往无回之势向古治长驱而进。
“当!”
一声暴响,古治强自封挡一招,立觉右臂又痛又麻,手中的战笔犹如突然有了灵性,几乎无法把持。
古治心中一凛,立时明白毒气已在体内全面散开。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年轻而沉稳的声音道:“老前辈,这人就交由我来对付!”
初闻此声时,说话者尚在数丈开外,话声未落,一个人影已飘然而至,快如鬼魅,一道近乎完美无缺的剑弧横空而出,正好挡住了扈不可势在必得的最后一击。
两剑甫一相触,扈不可便觉对方的长剑在一压之下倏然弹起,幻作一抹淡淡的幽光,扑面而至,剑气森寒,使人压力大增。
扈不可功亏一篑,心中狂怒,立即挺剑横封,剑势如虹,无形剑气立时在他周身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气墙,与此同时,扈不可已斜斜掠出。
身形甫定,他终于看清出手之人是范离憎!
此时,整个笑菊苑已杀声震天,布署在笑菊苑四周的人,除广场中的二十名年轻剑手外,其余的人皆是阑蝶的人,他们见暗雪楼这边有变故,正待驰援时,突然自洛阳城的街街巷巷中闪现出数以百计身着黑衣的人,他们以惊人的默契,齐齐向笑菊苑攻至,顿时给阑蝶的人造成极大的冲击。黑衣人不但人数占优,而且其武功亦比阑蝶的人略胜一筹。很快,阑蝶的人不得不缩短战线、缩小防守范围苦苦支撑,饶是如此,仍是岌岌可危,死伤惨重。
而广场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二十名年轻剑手围攻阑蝶,被牧野栖挡住。牧野栖虽是以一敌众,却并未露出败象,不过在短时间内亦不能脱身。
太叔断楚能在举手投足间击败太极剑派掌门人罗琵琶,其剑法之高明精绝可见一斑,但当她与南宗相战时,虽略处上风,一时却也无法取胜。南宗伺机在地上拾得一柄利剑后,太叔断楚更难在短时间内取胜。
她自知祖父太叔岱宗当年突然在洛阳剑会前暴亡,的确是因为有人暗害所致。所以她此刻一心要制住南宗,以便从他口中了解更多的真相,没想到南宗非但身怀武学,而且其武功竟高明至此。太叔断楚又惊又怒,出招一招狠似一招,无奈南宗的防守可谓滴水不漏,一时间,太叔断楚亦难奈其何。
正当此时,忽听得羊孽在一侧道:“姑娘,让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未等太叔断楚回答,南宗已道:“若是武林中人知道你羊孽与一个小姑娘联手,只怕会大损你的身分!”
“对付你这种人根本无须讲什么身分规矩!”羊孽话毕,已挥剑而上。
太叔断楚虽然生性冷僻,但此战关系到能否解开祖父被害及逍遥门被灭之谜,因此对羊孽的出手倒并无拒绝之意。
羊孽剑势辛辣诡异,剑划虚空,发出奇异的破空之声,剑未至,已有先声夺人之势。
太叔断楚得他援手,信心倍僧,亦于同一时间攻出凌厉一剑,一剑之下,仿若有飞天遁地之能,神鬼莫测。
在两大剑道高手的强招即将及身之时,南宗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绝不该有的表情。
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巢湖。
夜幕低垂,湖面如镜。
万籁俱寂,偶尔有觅食的小鱼破水而出,其破水之声竟也清晰可闻。
宽阔的巢湖湖面上,只有一处灯光。
那就是水姬、水筱笑所在的那艘游船上的灯火。
灯光由游船中央的帐篷内透出,显得朦胧柔和,与这幽幽夜景相得益彰。
水姬走出帷帐,立于船头,晚风轻轻抚弄着她的裙角、秀发,使那完美无缺的身体线条展露无遗。她的薄衫在风中飞扬,让人恍惚间感到她随时会乘风飘去一般。
足以醉倒任何人的幽幽清香自她的身上飘散开来,沁人心脾,一时间湖中夜色似乎亦因她而更显旖旎!
水筱笑立在她身后的数丈开外,为其风采所深深折服,她忍不住由衷地赞道:“师父,你今日之美,比起十数年前,竟有增无减。当年江湖中人将师父列入武林十大美女高手之首,实是有误。”
水姬颇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转身道:“依你之见,为师不应列于首位?”
水筱笑竟点了点头,道:“师父的神韵容貌,已超凡脱俗,列于由武林中人评说的美女高手之首,亦是不妥。”
水姬淡淡一笑,她心知水筱笑所言并非奉承讨好的话,只是这样的话她已听得太多,早已淡漠了。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苍茫的湖面上,默然无语。
忽地,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触,心中默默地忖道:“今夜,你在哪里?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竟仍未能忘记你!世人纵是以千言万语赞美我,亦不及你多看我一眼……”
她不由幽幽一叹。
她的叹息声,竟也有种异样的魅力,让人不由为她之忧而忧……
水筱笑心中一动,正待开口,忽听得水姬缓声道:“信使的人以水族特有的响箭传出了警讯,已有强敌在十里之内了!”
说完,她的目光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水筱笑却未听到任何声音,但她知道师父所言绝对不假,只是自己的修为比及师父相距甚远,因此无法听到。
水筱笑沉吟道:“会不会是……白辰?”
“但愿是他!”水姬淡然道。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今日可是九九重阳?”
“是。”水筱笑道。
水姬喃喃自语道:“九九重阳……洛阳剑会……不知洛阳剑会那边情形如何了?”
水筱笑道:“依照师父的嘱咐,水族在洛阳城只安插了少量人马,由依衣负责。若无意外情况,她们只会关注事情进展,绝不会涉足其中。”
水姬微微点头,道:“因为幽求的缘故,对洛阳剑会最为关注的无疑是风宫。正盟及其它势力对此亦有所知,倒不如让他们在洛阳剑会一较高下。风宫玄流明知水族乃水域的主人,却仍在东海建立行宫,让他们在洛阳剑会吃点苦头,倒也可出我心中恶气……”
话未说完,一声尖锐凄厉的啸声打破了夜的沉寂,让人心神俱震。
水筱笑低声道:“师父……”
水姬蛾眉微蹙,沉声道:“来得好快!”
此尖啸声亦是由水族特有的响箭所发,只是这次已是自一里外的岸边传来。
不用水姬吩咐,游船上的灯火立时被齐齐熄灭,与此同时,水族中人已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将游船重新分成四艘小船,那顶帷帐亦被分成四部分,犹如变戏法般成了四艘小船的舱篷。
水筱笑适时道:“师父,船头风大,请进舱歇息吧。”
水姬道:“也好。”顿了顿,又道:“如果来者真是白辰,他的修为似乎比你所说的要高明一些,不可太过大意。记住,只许活捉!”
水筱笑道:“是,师父。”
水姬进入了船舱,水筱笑立即跃上另一艘小船,水姬所在的船便向湖心深处划去了。
在她们看来,只要能将白辰引来就预示着大局已定,实在无须水姬亲自过问此事。一个连鱼双泪都可以制住的人,即使武功有所进展,亦绝不会太过高明。
剩下的三艘小船亦慢慢散开。
就在这时,离水族船只大概有一里左右的湖南岸那边传来了惊人的水声,借着淡淡的星月,隐约可见一艘小舟向这边疾速而来。其速之快,让人心惊!即使水族中人皆有他人无法企及的水上功夫,见此情景亦暗自一凛。
但见那艘小舟犹如惊龙破水,飞速逼近,虽然双方相隔尚颇远,但这边的水族中人心中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一名彪形大汉忍不住向水筱笑道:“小姐,要不要布水阵?”他是鱼姓水族人,地位在水姓族人之下。
水筱笑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又并非大军压境,何必布水阵?”
所谓水阵,是指在水下布置拖网、拖钩、拦江铁索之类的举措,在水战中极为有效。
水筱笑在水族中职位虽不很高,但她是族王水姬的弟子,加之其生性冷酷,而且极富心计,因此水族中人皆对她颇为忌惮,受她呵斥。那彪形大汉脸色微变,惶然陪笑道:“有小姐在此押阵,自然不会有失……”
水筱笑却并未留意他在说什么,因为这时那艘小舟已逼进到十数丈开外,已可看清小舟上仅有一人,手持一根木桨,屹立如山。木桨只奋力一划,就可助小舟滑前数丈距离!其速之快,令人难以接受,但那人却仍是稳如山岳,他身上的斗篷迎风疾进而猎猎飞扬。
水族的三艘船只立即齐齐调转方向,打横对着那艘快舟驶来的方向,如此一来,纵使有波浪起伏影响,亦难将三艘船只倾覆。水族中人在水上的经验极为丰富,双方尚未交手,已首先占了有利位置。
三艘小船尚未完全调转,那艘如箭般向求死谷射来的小舟已自三艘船之间的空隙中穿插而过。
似乎那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三艘船只正对他虎视眈眈。
或者,他对此根本毫不在意?
小舟自水族的船只之间飞速穿过,因为船速太快,船头破开水面时掀起了巨大的水浪,湖面如同被一柄利刃狠狠劈开。
滔天水花有不少溅至水族的船只上,更有几人避之不及,衣衫已被溅湿。
这对生于水、长于水的水族中人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泼溅于他们身上的水激起了众人心中的冲天怒焰。对他们而言,在水中如此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应该是水族中人。
有几人抡起飞爪,就要向对方的小舟上掷去,以便将之擒住,却被水筱笑的目光拦阻了。
水筱笑振声道:“墨东风的女儿在此,朋友难道不想见她?”
话音刚落,便见那人手中木桨猛地插入水中,倏然反推一桨。
“咔嚓”一声,木桨拦腰断开。
但这力道惊人的反扳一桨,竟将小舟快捷如箭的去势生生止住。
只是小舟两侧受力不均,在水面飞速旋转。
那人沉喝一声,脚下暗劲一吐,一股强大的反旋之力立时涌出,小舟终于真正地静止不动。
由极动化为极静,仅在举手投足间。此人甫一出手,就让水族中人看得惊愕不已。
一开始水族中人之所以灭去灯火,就是担心对手在发现有人潜伏湖上时不肯靠近。此时双方已近在咫尺,不必有此顾虑,当下三艘船只立时将那小舟团团围于核心,同时把灯火重新点燃。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