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战族传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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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灭之威

白辰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血污,脸上汗如浆出,他的五官因为刻骨铭心的痛苦已扭曲变形。

但叶飞飞却在这张业已扭曲变形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倔强的冷笑。

那是一种淡漠生死、坚强无比的笑容,目睹这种冷笑,谁都会相信,只要白辰的生命没有结束,他就绝不会屈服!

在那一刹间,叶飞飞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白辰,此刻,她已相信,也许白辰的武功并不十分高明,但他却有一颗常人望尘莫及、不死不休的坚韧心灵!

叶飞飞百感交集。

她正待上前扶起白辰,却见白辰双手撑地,竟试图站起来,巨大的伤痛使他双臂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身上的鲜血亦不断滴落。

叶飞飞止住了脚步。

牧野静风双目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望着白辰。

笛风轩外已聚集了不下百名风宫属众,此刻,每一个人都屏息静气,所有的目光全聚于白辰身上,场上落针可闻。

白辰的双手深深插入了土中,他的心中有一个不屈的声音在鞭策着他:我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在我的敌人面前站起来!

他的右脚慢慢向前收起,动作缓慢得让人感觉到时间业已停滞……

看似简单至极的动作,白辰要做到却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当白辰想将左脚曲起时,一阵晕眩之感突然向他袭来,他眼前一黑,几欲向前倒去。

潜意识中,一股冥冥不可知的力量使白辰奇迹般地支撑下来,他的身子向前略略一倾,很快又恢复了平衡!

在百余双目光的注视下,白辰慢慢地、慢慢地直起了他的腰。

几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给他带来刻骨铭心的锥心之痛,他几近于在地狱中备受酷刑!

他的五官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嗬!”

一声如闷雷般的嘶叫,白辰赫然已奇迹般地立于众目睽睽之下。

他的嘶叫声并不响,但在风宫属众听来,却别有一种惊人的力量,不少人听得此声,竟心生凛然之意。

牧野静风的神色越发凝重,犹如严霜笼罩。

叶飞飞亦惊亦喜亦怜地望着白辰,热泪滚滚而下。

白辰艰难地转过身来,面对叶飞飞,深深躬身施了一礼,又面向牧野静风道:“如我白辰能存于世间,将来定会回报于你!”随后又艰难地反转身来,摇摇晃晃迈步前行,如同一个醉汉。

对于白辰蹒跚的步伐,风宫属众已是司空见惯,因为他常常醉酒,惟有今日,众人突然发现如此蹒跚的步伐,竟也有一股异样的气势。

白辰似乎根本无视周遭剑拔弩张的风宫属众——没有人能够读懂他的眼神。

白辰心中默默地道:“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今日不杀我,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牧野静风长吁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已决定饶他性命,风宫弟子谁也不许拦阻他!”

众人闻令而动,无声无息地为白辰闪开一条通道。

白辰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望着他的背影,叶飞飞低声对牧野静风道:“穆大哥,五年前是我与他一同进入风宫,现在,我想送他出风宫。”

牧野静风沉吟了片刻,柔声道:“你的话,我当然愿意答应,需不需派人护送你?”

叶飞飞摇头道:“在风宫之内,有谁敢对宫主夫人不敬?”

牧野静风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与白辰本无仇恨,如果他不背叛我,我一定会善待他……”

叶飞飞苦涩一笑,道:“你不必说了。”言罢,对随她同来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便追随白辰而去。

牧野静风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风宫死士低声道:“宫主,要不要跟踪他们?”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淡然道:“如果连一个武功被废的年轻人也让风宫如此提心吊胆,未免太可笑了!”

那人心中一凛,惶然道:“属下愚钝!”

白辰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而是低声道:“是叶姑姑吗?”

“你……已经很久没有称我为姑姑了。”追上他的叶飞飞道:“但我现在明白这五年来,你为什么要改口称我为宫主夫人了,你是想让众人以为你也很平庸,也会趋炎附势,对不对?”

白辰没有说话。

有时,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叶飞飞靠近白辰,柔声道:“让我扶你吧。”

白辰刚要开口,却觉喉头一甜,“哇”地一声,狂喷出一口热血,他的身子一晃,几欲摔倒。

叶飞飞心中一沉,忙扶住他,但觉着手处一片粘湿,心情立时惶然不安。

正当此时,叶飞飞身边的一名侍女小草急奔而至,气喘吁吁。叶飞飞一向厚待小草,闲时还传她武功,故小草对叶飞飞一向甚为尊敬,她的手上拎着一个包裹,见了叶飞飞,立即递上,道:“夫人,银两、金创药全在里面……”

叶飞飞却没有接下,而是道:“小草,我要你陪伴白辰一些日子,直到他伤愈,你再返回风宫,宫主那边,我自会与他说明。”

在叶飞飞的心目中,牧野静风虽然性情大变,但待她还算有情有义,相信牧野静风绝不会为一些小事而责怪她。

小草一怔,未及开口,白辰已抢先道:“不……必了,多一人……反而多一份……累赘……”

叶飞飞见他气息虚弱,怕他因说话而损耗内息,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小草取出金创药,替白辰敷于伤口上,白辰但觉敷药之后,伤口清凉,心知这是上等金创药,精神亦略略一振。

过度的失血使白辰神智恍惚,双腿只知机械性地向前迈动,竭立支撑着不倒。

到后来,他的思绪几乎已成了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来者可是宫主夫人?”

白辰心道:“是到了行宫出口处的‘迎风门’了吗?”他想看个究竟,但双眼虽然睁着,却无一物映入眼中,他所感觉到的只有漆黑一片。

似乎叶飞飞又说了些什么,但白辰耳中渐渐有轰鸣声,而且越来越响,他根本不能听清叶飞飞所说的话。

又跌跌撞撞走了一阵子,白辰猛地一个踉跄,虽被叶飞飞及时扶住,但他的伤口却已被扯动,奇痛如万箭穿心。

白辰低低“啊”了一声,神情反而清醒了不少,他低声道:“走出……风宫……了吗?”

叶飞飞的声音道:“离风宫已有一里之遥……”

话音未落,白辰全身一软,径直向前倒去。

他能够支撑着走出风宫,凭借的是铁一般的意志,如今,他已耗尽了全部心力。

乍闻燕高照死讯,范离憎心中之惊愕可想而知。

此刻,已不容他有任何考虑机会,他必须如其他弟子一样,在第一时间赶到思空苑!

一路上,但见思过寨已灯火通明,众弟子皆是行色匆匆,一部分向思过寨而去,另一部分则赶赴寨边严加守护,谁都知道,一寨之主突然毒发身亡,极可能是敌人发动攻击的先兆。

范离憎一边向顶峰思空苑掠去,一边暗自思忖:“毒死燕老侠的人会是谁?按理无论是风宫还是水族,在没有得到‘血厄’的秘密时,他们是绝对不会对他施下毒手的,难道,除风宫、水族之外,思过寨中还存在着另一股力量?如果有,他们毒害燕老侠是否也是为了‘血厄’?”

一时间千头万绪,如何理得清楚?

当他赶至思空苑门口时,里面已聚有不少寨内属众,范离憎不及多想,径入苑中,立即有人迎上前来,道:“八公子,寨主仙骸已移至封尘殿!”

范离憎应了一声,心中却暗自焦虑,因为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前去封尘殿。

惶急中,范离憎随口道:“大师兄他们是否已到?”

那人点了点头,道:“大公子、三公子皆已在封尘殿。”

正说话间,苑门外忽然传来一男子号啕大哭之声,随即一个高大壮实的少年疾冲而入,边跑边哭叫道:“是谁害死了我爹?你们全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爹,他们害死你之后,就要杀我了!”

范离憎立知此少年定是燕高照的独子燕南北,燕南北比戈无害还要小上一岁,在十三弟子中排名第十。燕高照年近六旬方得此子,自是对其宠爱有加,除了全力传授爱儿武功之外,更以奇门神药为其催发功力,一心只盼燕南北早成大器。

不料,祸福无常,燕南北在十岁那年,竟因无法承受药力,变得痴愚不堪,燕夫人悲痛之下,郁郁而逝。

从此,燕南北再也无法习练燕高照的武功,但自那一场变故之后,燕南北身材迅速变得高大强壮,且有惊人神力。

自燕高照重病后,他门下弟子便设法将燕南北与其父分开,以免痴痴呆呆的燕南北在燕高照身边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因而加重燕高照的病情。

今夜燕高照突然亡故,燕南北身为人子,众人自然不能瞒着他。

范离憎身侧的人见燕南北径直疾闯而入,惟恐他惹出祸端,忙上前拦住他,小心翼翼地道:“师弟,师父他在封尘殿……”

话未说完,燕南北已大步迈进,猛力推出,惊叫声中,两名思过寨属下已被推得倒跌而出。

燕南北嘶声道:“你们也不是好人!”他那黑少白多的目光落在了范离憎身上,忽然大声道:“戈无害,你夜里偷偷跑到五嫂的房内,也不是好人!”

乍闻此言,范离憎大吃一惊,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不是真正的戈无害,自然不会恼羞成怒,但他知道,世间说话最可信的人,要么是孩童,要么是傻瓜,因为无论是孩童还是傻瓜,他们都没有学会撒谎的本事。

那么,戈无害与“五嫂”之间,岂非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范离憎知道燕高照的五弟子名为曾子,娶有一妻,但婚后第三个月,曾子在正盟与风宫的一次拼杀中,就已不幸战死,曾子之妻在家中已寡居半年多,难道寂寞之下,她已有负曾子,与戈无害有了苟且之事?

若是如此,戈无害岂非太过风流成性?身边既有杜绣然、穆小青,又与曾子之妻有染?

惊愕莫名间,范离憎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燕南北大步向东侧而去。

忽听得身后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道:“戈师弟真是好涵养,竟然平静如此!”

不需回头,范离憎已知来者是燕高照第二弟子侠异。

范离憎略略沉默,随即淡然道:“我问心无愧,又何必与一个不谙世事的人生气动怒?”转过身去,身后果然是侠异,与侠异并肩而立的还有一少年,身子显得甚为单薄,仿佛被风一吹,他就会乘风而去。

燕高照的十三弟子中,比戈无害更年少的惟有燕南北、十一弟子卓阳、十二弟子郑火、十三弟子弘月,其中十三弟子弘月年仅九岁,与此少年年岁不符,却不知此子是卓阳,还是郑火。

侠异嘿嘿一笑,道:“无害,你自苗疆回来后,性情可真是改变了不少!”

范离憎心中一动,暗忖道:“都说燕高照十三弟子个个傲然,我若是处处忍让,反倒会让他们起疑!”

当下冷哼一声,道:“师父遇害,二师兄倒有兴致说不咸不淡的话!”冷笑一声,再不多言,径直沿着燕南北消失的方向走去,无形中,燕南北的出现解除了他的窘迫,使他可以从容步入“封尘殿”。

燕南北、佚魄、文规、穆小青已在封尘殿内,穆小青双目红肿,脸上犹有泪痕,而佚魄、文规亦是神色悲痛,殿内气氛沉闷至极,至于燕南北则跪于地上,嘶声痛哭,嗓子早已哑了。

大殿北向,已安置了一张平台,平台上静静躺着已撒手而去的燕高照。

几名思过寨属众默默地忙碌着,插香焚纸、挂帷幕、剪纸……指点着这一切的人正是莫半邪。

当范离憎进入封尘殿时,莫半邪似乎沉浸在悲痛之中,根本没有留意到他,倒是佚魄、文规、穆小青三人齐齐看了他一眼,眼神显得有些异样。

范离憎走至平台前,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这才起身立于一旁,心中黯然忖道:“正盟十大门派掌门人,今日又损其一,如今惟剩下痴愚禅师与华山游老侠了!”

侠异与那少年随之进殿,行礼之后,也肃立一侧。

不过片刻,燕高照十三弟子中,除五弟子曾子已故,四弟子池上楼前几天代师前往少林,与诸派共商大计外,其余十一名弟子皆已赶至。

同在大殿内出现的还有佚魄、文规、池上楼、曾子四人之妻,而侠异虽是二师兄,却没有成家。四人之妻的身分与十一弟子不同,便在下首站立,遥遥向燕高照行了九叩之礼。

莫半邪将殿内布置成一个简易灵堂后,正待退出,却听得佚魄道:“麻叔,你也不是外人,不妨对我们做晚辈的指点指点。”

莫半邪黯然道:“寨主待我恩重如山,我留在寨主身边,却未能为寨主挡住他人暗手,又有何颜面留在这儿?”

几人劝了几句,莫半邪终于应允留下。

佚魄轻咳一声,众人立时静了下来,连燕南北也止住了哭声,独自一人蹲在一个角落中,不声不响。

佚魄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师父自四十年前开山建寨,以侠为本,励精图治,开创思过寨局面,更使思过寨位列十大名门,侠名远扬。师父待我等弟子及寨内兄弟,犹同亲子……”说到这儿,他的眼中闪过了痛苦之色:“孰料人心叵测,竟有鄙劣之徒趁师父重病之际,暗下毒手,我等弟子虽无德无能,亦不敢不报此仇,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文规插话道:“师父毒发之时,我与九师妹在师父身边,当时毒势发作极快……我们没能止住师父体内毒素的蔓延……”

佚魄沉声道:“我已仔细察看过,师父的确是中毒而亡,但他身上没有新的伤口,由此可见,师父是中了食物或药物中的毒,但师父重病之后,已极少进食,显然易见,毒极可能就是下在药中!”

所有的目光立时全都集中于范离憎身上!

佚魄继续道:“药的确是八师弟寻来的,但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最不可能在药中下毒的人,就是八师弟,因为没有人会做如此昭然明了之事!”

侠异缓缓地道:“如果毒真的是下在药中,那么有机会接触此药的人,又有几个?”顿了一顿,又自问自答道:“有大师兄、三师弟、六师妹、八师弟、九师妹,以及麻叔,当然,还有我。麻叔在场时,屋内共有五人在师父身边,当然没有机会。”

话说到这儿,他便停住了,言下之意是说除“麻叔”外,其他几人皆有下毒的机会。

文规道:“我们师兄弟间虽有不和,但想必还不至于有人卑鄙到会对恩师施以毒手,也许此事是外人所为!”

佚魄摇头道:“绝无可能!师父病后的饮食起居一向由我们师兄弟亲手照料,从不假他人之手,若说有人潜入思空苑,并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在药中下毒,那么思过寨也枉为十大名门之一了!”

舞阳横扫范离憎一眼,沉声道:“师父是中毒而亡已勿庸置疑,其毒要么是药中本就有的,要么是有人暗中加入。八师弟,你能担保自苗疆取回来的药,绝无问题吗?”

范离憎心知此时已不能不将戏一直演下去,于是他道:“绝无问题!”

舞阳的唇间浮现了一丝冷笑,道:“很好!其实无论药中有没有毒,如今已无从查证,但,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八师弟在说谎!”

刹那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齐齐向范离憎射来。

震愕之下,范离憎仍是敏锐地捕捉到一点:恰恰是最应该吃惊的莫半邪神色却平静如旧!

范离憎的心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莫半邪出卖了我?

他的神情却依旧平静:“七师兄可莫血口喷人!”

舞阳古怪一笑,道:“因为你根本不曾从苗疆求来‘蓝凤神水’!”

范离憎的心倏然一沉!

白辰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堂皇富丽至极的卧室中,梨木椅、红木床,墙上挂了两幅山水画,淡雅飘逸,白辰出身临安白家,锦衣丰食,一眼就看出两幅画出自名家之手。

最为显眼的是窗下摆放着的一尊象牙雕成的仕女,雕工精绝,衣裙合体,佩带飘飞,鬓发根根入绺,发梢参差轻动,栩栩如生。

白辰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床上,帷幕半垂,床上挂着一把剑,但白辰一眼就看出这一柄剑绝非武林中人所用,而是供人玩赏的佩剑,所以剑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白辰静躺片刻,终于清醒过来,记起在风宫发生的一幕幕。

他心中顿生疑云:自己怎会身置此地?

白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剧痛,他试了试,竟让他支起了上半身——他的上身赤裸着,身上的血迹荡然无存,几处伤口早已包扎妥当,伤口处有些清凉之感。

白辰立即想到了叶飞飞,四顾无人,忍不住叫了一声:“叶姑姑……”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人,白辰望去,却是叶飞飞身边的侍女小草。

白辰一怔,不由问道:“此地难道……难道是在风宫之中?”

风宫无天行宫结构恢宏,白辰虽身在风宫,但对风宫内的寝宫居室并不熟知,见到小草,他顿时怀疑会不会是叶飞飞见他晕倒,又将他带回了风宫?

小草摇头道:“这是贾大人府内。”

白辰略略一愣,随即道:“是驻守歧州的贾大人吗?”

小草点了点头。

风宫势力日盛,连地方官府也有不少已暗中归附风宫,成为风宫座上贵宾,歧州驻守贾政就是其中之一。

白辰不由皱了皱眉头。

小草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道:“夫人知道你不愿留在风宫,也不愿留在与风宫有任何瓜葛的地方,但你伤势太重,夫人只好将你先安置在这儿,夫人说只要你能走动,就可离开此地了。”

白辰心知这也是叶飞飞一番好意,当下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她……回风宫了?”

小草道:“是,夫人还说……说……”她支吾着一时不肯说下去。

白辰将上半身又慢慢缩回被中,道:“夫人说什么?”

“她说……若不是已有身孕,也许,她会亲自将你护送去一个地方。”

白辰心中一怔,暗道:“叶姑姑有了身孕吗?”口中却道:“她想将我送去什么地方?”

小草微微一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等你伤好了,能赶路后再说不迟。”

白辰心道:“我已无亲无故,又有何处可去?不过这终是叶姑姑一番好心。”他在被中略略动了动四肢,发现已无大碍,便道:“今日我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小草惊喜地道:“真的?”立即意识到什么,忙又道:“我……不是怕伺候你,而是因为我想见夫人。”

白辰宽容地笑了笑,道:“我已说过,多一人反倒多一份累赘。”他见小草双目微红,显得甚为疲倦,不由感激地道:“当然,对你的照料,我仍是感激不尽。”

小草笑了。

白辰忽然发现她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可爱——十分美丽!

——很纯,很真,不谙世事的美丽。

小草道:“那天夜里,你真的很勇敢,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何要与宫主作对,但夫人能如此待你,你……一定是个好人。”

白辰被她认真的神情逗乐了,却正色道:“我离开这儿后,你一定要返回风宫!”

小草道:“但夫人吩咐过,要我将你送到一个叫和尚镇的地方,才准返回风宫。”

白辰略一思忖,道:“也好,我们即刻启程!”

小草便为白辰捧来一身干净的衣衫,贾府内的穿着自是与江湖人物不同,白辰换上之后,立显英俊洒脱,气度不凡。他本是武林世家子弟,这一袭贵公子的服饰穿于他身上,甚是得体,小草见了,不由轻笑一声,道:“公子,我们这便上路吧!”

白辰虽知前途渺茫,武功被废后要报家门血仇更是困难重重,但见小草如此神情,心情亦不由得略略释然。

小草提起床头的一个包裹,道:“我们先向贾大人告辞再启程,如何?”

白辰道:“也好,毕竟承他照顾。”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响起爽朗笑声:“二位为何急着离去?小兄弟的伤尚未痊愈,可不宜奔波劳累!”

说话间,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立于门前,面孔白皙,颇具富贵之气,一望可知是为官为宦者。

小草轻声对白辰道:“这位就是贾大人。”

白辰忙深施一礼,道:“多谢贾大人收留之恩,在下伤势已无大碍,不敢再扰府上清静。”

贾政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谈吐文雅,实是难得,可惜小兄弟不肯多盘桓几日。”一顿,又道:“小兄弟欲往何处?贾某马房尚有几匹劣马。”

小草看了白辰一眼,意思是说你伤势未愈,不宜骑马。

不料白辰却道:“多谢贾大人。”

小草略觉奇怪,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上,马蹄声“得得”,白辰似乎从未受过伤,还不断催促小草,两人很快已在歧州府的数里开外。

小草已是香汗淋漓,喘息道:“白……公子,你有伤在身,不宜……不宜妄动!”

“吁”地一声,白辰忽然猛地勒马而止,翻身下马,身子竟一个踉跄。

稳住身形之后,白辰奋力抽了一鞭,重重抽打在马身上,马受痛后长嘶一声,如电疾驰而去。

小草大吃一惊,亦勒住坐骑,翻身而下,正待相问,白辰竟如法炮制,在她的马身上猛抽一鞭,此马亦绝尘而去。

小草愕然道:“你……这却为何?”

白辰神色凝重地道:“无需多问,你即刻步行返回风宫,但切记不可由原路返回,明白了吗?”

小草摇头道:“不明白,我只知道夫人吩咐我将你送至和尚镇,才能返回。”

白辰一把将她拉至路边林中,小草大骇,几乎失声惊叫,白辰“嘘”了一声,低声道:“如果你跟着我,会让我身陷危险之境,所以我须得与你分道而行!”

小草忽然笑了,她道:“你休想骗我,其实你是担心我有危险,对不对?”

白辰一怔,随即板着脸道:“就算是,又有什么可笑的?到时有人‘咔嚓’一声,砍了你的脑袋,你怕不怕?”

小草眼中先是有了骇然之色,但很快又道:“怕归怕,总之,夫人的吩咐我永远不会不遵从,何况我看也未必有什么危险。”

白辰冷笑一声,道:“你可知贾政为何送我们两匹马?”

小草不解地道:“自是为了让我们以马代步,少些奔波之苦。”

白辰哼了一声,道:“他若真的有如此好心,偌大一个贾府,怎会没有马车?难道他不知道我有伤在身,不宜骑马?”

小草想了想,道:“若是他要对你我不利,在贾府中自可下手,又何必送我们两匹马?”

白辰道:“叶姑姑将我送入贾府,贾政怎会在自己府上对我们施下毒手?毕竟得罪了叶姑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你可曾留意到我们所乘的马匹有何特别之处?”

小草思忖片刻,茫然地摇了摇头。

白辰道:“两匹马的后臀皆有军马印记,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马,一旦我们乘此马赶赴和尚镇,在中途伏击者必定能一眼认出我们就是他们要攻击的目标,何况,盗用军马,也是一项不小的罪名!”

小草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怎会这样?贾大人与风宫素来交好,没有理由要杀由夫人送到他府上的人呀?”

白辰缓声道:“现在,我已猜知牧野静风为什么会放过我?”

小草失声道:“难道不是因为夫人的求情?”

白辰不置可否地一笑,他没有对小草作更多解释,那是因为他觉得小草是一个纯真的女孩,他不想让她知道世间阴暗丑陋的一面。

白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去和尚镇了,倒不如选择一条岔道会更为安全,其实从今往后,我将以天下为家,去哪里都是一样,何必拘于一个和尚镇?”

小草有些黯然地道:“你是说,从此你将流落江湖了吗?夫人让我送你去和尚镇,是因为她想让你去和尚镇见一个人,此人可以帮助你。”

白辰心道:“想取我性命的人武功高得出奇,寻常人又如何帮得了我?”口中却道:“只怕我们还未到和尚镇,就已送命了!”

小草道:“夫人临走时把这个包裹交给我,说是包裹中有她送给你的一件东西,还有一份书笺,是交给和尚镇中等候你的人的,你不妨看看,也许对你会有所帮助。”

白辰接过包裹,将之解开,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但见包裹中除了银两外,赫然还有“离别钩”!

白辰知道离别钩对叶飞飞来说,有着另一种意义,它与叶飞飞的身世息息相关,这些年来,此奇门兵器从未离开叶飞飞身边。

如今,她竟然将离别钩送与白辰,白辰但觉心中一热,深深感激叶飞飞对他的呵护与关爱。

白辰在包裹中见到的不是一份书笺,而是两封,其中一封写着“白辰亲启”,另一封外面则未写一字。

白辰将前者折开,展开信笺,但见信笺上以素雅隽秀的笔迹写道:“姑姑今日方知贤侄之坚强不屈,甚为欣慰,奈何天道无常,命运多悖,姑姑不能为贤侄免去大难,心中愧疚,惟愿贤侄今后不要沉沦委顿,以贤侄不屈不挠之心,日后必展宏图。若不是姑姑有孕在身,必送贤侄前去东海素女门,我母亲本为素女门前任门主,当不会拒绝贤侄于门外,何况素女门地处东海无名岛上,纵是势强如风宫,对素女门也是听之任之,你武功尽废,流落江湖太过危险,隐身素女门,可谓万全之策!”

“姑姑已通知他人,让此人在十里之外的和尚镇与你相见,此人必会对你全力照顾,将你送入素女门!”

“离别钩以精巧诡异见长,你功力尽失,将来纵能恢复,一时也不甚高明,用此兵器对你倒也颇为适宜,至于姑姑,身处风宫樊笼,只怕永远也没有动用兵器的机会了。”

“阅罢此信,即刻将之毁去,另一份书笺交给在和尚镇等候你的人,切记在此之前,万万不可拆阅!其中原因,日后你自会明白!”

“匆匆草就,言不达意,殷殷祝愿,贤侄知否?”

白辰惆怅了好一阵子,方依叶飞飞所言,将拆阅过的信笺毁去,再将“离别钩”套在自己的右腕上,以衣袖罩住,重新封起包裹,对小草道:“叶姑姑在信中说,若是前往和尚镇途中有变故,务必让你速速返回风宫,一则可向她禀报事由,二则也免得牵累我。”

他说得极为郑重,小草不由将信将疑。

正待开口,忽见白辰神色微微一变,随即道:“叶姑姑还告诉我,她已安排了高手暗中保护我,至于此人是谁,她倒未说,不过叶姑姑武功本就颇高,她眼中的高手,自然也绝不简单。唉,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叶姑姑早已将诸般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既然如此,你与我同行,也无甚大碍。”

小草见他突然改口,不由大惑不解。

白辰领着小草回到大道,继续前行,一路上白辰神色自若,只是匆匆赶路。走了一程,小草见途中一直无事,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走出约摸三里路,二人行到了一岔道口,岔道直通一道山谷中,山谷谷口隐隐有庙宇掩藏林叶间。

白辰看了看天色,嘀咕一声:“天色不早了,只怕今天已无法赶到和尚镇,不如去那边庙宇中借宿一夜,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小草见山谷幽深,心生寒意,道:“想必这儿离和尚镇也不太远了……”

“你未曾受伤,自然愿意赶路。”白辰忽然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长长吸了口冷气,又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痛死我了!”

小草吃惊地望着他,皱眉道:“你……怎能口出……粗言?”她曾见白辰温文尔雅地与贾政交谈,此刻难免有些意外,她却不知白辰自进入风宫后,一有机会,便混迹于酒馆、青楼之中,这等骂法,只属“牛刀小试”而已。

白辰道:“若是你不肯与我同行,不妨就此折回,你是叶姑姑心腹侍女,与我则非亲非故,自然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叶姑姑毕竟是宫主夫人,虽然风宫四老位高权重,可毕竟是四个人,而宫主夫人却只有一个!若我是叶姑姑身边的人,而不是追随风宫四老,多半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就此一点,你就比我幸运多了!”一边说着,白辰已拐入岔道,自顾前行。

“喂,等一等!”小草叫道:“送佛送到西,我若就此折回,夫人多半会责备我……就算夫人心善,不会责备我,我也会于心不安……”

白辰心知已决计支不开她了,行不多远,白辰留意到路间杂草丛生,心中一沉,猜知此庙宇必是久无香火的荒庙。

但事已至此,再无回头可能,白辰只有继续前行,他总有意无意地走在林木最为茂密的一侧,对此小草丝毫没有留意。

走近山谷,地上杂草已没至膝间,小草神色略显紧张,白辰虽然心中亦是忐忑,但神色间却仍是从容自若。

由石板铺就的路面迂回林间,两人终于站在了庙宇门前。

庙门紧闭,红膝脱落,藤蔓攀墙而上,已将屋顶遮去了小半——果然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庙宇。

小草眼巴巴地望着白辰,一心只盼白辰能改变主意,立即离开这荒凉之地。

不料白辰却叹道:“好一个清闲悠静之地,不知宿于庙中,会不会冲撞了菩萨?”

小草失声道:“你真的要留宿于这荒庙中?”

白辰反问道:“有何不妥?”随即向四周遥遥揖手,道:“不知哪位高人暗中助我,在下有伤在身,不能赶至镇上投宿,只好委屈尊驾了!”

小草心道:“看他神情,倒不像是假话,却不知暗中保护我们的又是什么人?为何不肯与我们相见?”

这时,白辰登上几步台阶,伸手向破败的庙门推去。

孰料,手掌尚未触及庙门,门便“吱吖”一声,竟突然自己开了。

白辰大惊之下,但见庙门洞开之处,赫然有一人双手环抱胸前,脸带冷冷笑意,正无声地望着他。

此人脸庞极长,头项微垂,下巴尖削如刀,嘴角处有一条短短的刀疤,这使此人的脸上似乎无时无刻不是隐含邪异笑意。

而他最引人注目之处,却是双手十指,他的双掌削瘦无肉,十指修长,如剑如枪,竟隐泛金属般的光芒。

白辰的目光毫不畏惧,他正视对方,沉声道:“没想到我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也需劳动木殿主大驾!”

眼前此人正是炎越属下三大殿主之一的木方延,此人从不携带兵器,因为他的手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兵器,其武功在炎越麾下三大殿主中排名第二。

木方延冷哼一声,道:“小子,死到临头,还要诳诈本殿主,本殿主已将方圆三里之内搜寻了一遍,根本没有所谓的高手!”

白辰哈哈一笑,道:“不错,的确没有高手暗中保护我,我察觉有人暗中跟踪我们,便略使手段,让你吃些苦头,也算是对你的一个小小惩治!”

小草这才知道白辰所说的“高人”,其实根本不存在,他的从容不迫,全是故作镇定,也许,他本欲以此吓退敌人,可惜木方延也并非易与之辈,白辰此计终未能得逞。

木方延眼中有杀机涌现,冷声道:“你以为隐身庙宇,我就不便出手了吗?休说这儿是一处荒庙,就算此地是少林,我们想杀你,你也一样脱不了一死!”

白辰轻叹一声,忽然道:“炎越终是不如牧野静风老谋深算……”

木方延神色一变,沉声喝道:“小子此言何意?”

白辰道:“其实牧野静风没有在风宫杀我,并非真的要放过我,而是因为他料定一旦我离开风宫后,炎越必会设法取我性命,若炎越杀了一个牧野静风已传令不许为难的人,这是否会成为牧野静风手中的一个把柄?”

木方延道:“你果然不简单,无怪乎连寒老也栽在你的手上,不过你莫忘了,眼下此地只有三人,我杀了你们,根本无人知晓实情!何况宫主对你已极为不满,他绝不会为你而与炎老反目!”

小草怔怔地听着,她这才知道牧野静风放过白辰,并不是因为叶飞飞的求情,而是因为牧野静风料定炎越绝不会放过诛杀白辰的机会,牧野静风无需出手,照样可以借刀杀人!同时,他还做了顺水人情,叶飞飞不知内情,还道牧野静风真的是因为她而饶恕白辰性命,从此对他自然甚是感激。

勿庸置疑,一定是贾政暗中向炎越透露了白辰的行踪,贾政久历官场,心计如海,由白辰的伤势及叶飞飞的言行,怎会不有所察觉?

木方延扫了小草一眼,道:“至于这丫头,嘿嘿,杀人灭口,天经地义!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丫头,若一举毙杀,可谓是暴殄天物,我会让你经历女人应该经历的快乐,然后再让你去见阎王,免得留下遗憾,哈哈哈……”

他笑得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只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但,羔羊也有愤怒之时。

小草脸色煞白如纸,怒叱道:“卑鄙!”掠身上前,扬掌向木方延脸上掴去。

极度的愤怒使小草忽视了自己的武功与木方延相去太远,木方延哈哈一笑,右手一挡,顺势一扣,已将小草的右腕扣住。

他的双手就是他的兵器,一扣之下,小草顿如重锁加身。

但小草受叶飞飞调教数年,身手竟颇为利索,右腕被扣,左腿已疾速踢出。

木方延左掌再封,掌腿相接,快掌倏然化指,小草只觉“环跳穴”一麻,左腿顿时动弹不得,木方延未作丝毫停滞,左手箕张如爪,邪笑声中,竟向小草胸前抓去。

一声怒吼,白辰手执包裹,奋力向木方延头部砸去,包裹中有不少银锭,若被砸中,亦颇不好受。

木方延只好暂且收回左手,反掌拍出,直击包裹。

“砰”地一声,包裹立时被击得四碎,银锭飞射,那份书笺亦被击得飘然飞出。

与此同时,白辰胸口已被击中一掌,若非见机得快,在对方凌厉一掌即将拍至时,他及时施展寒掠所传的“联翩步法”,化去大半掌力,只怕此刻已毙于对方掌下。

饶是如此,这一掌仍是将白辰震得五脏移位,喷出一大口热血。

甫一倒地,白辰立即翻身而起,似乎根本没有受伤一般,不顾一切地再次向木方延冲出,口中嘶声叫道:“放开她!”

右手抡拳,向木方延面门击去。

木方延身为炎越麾下三大殿主之一,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面对功力全失的白辰,他根本不屑一顾,挥掌即挡,准备如法炮制,再击白辰前胸,势必要将他击得心碎而亡。

双掌一接,蓦然惊变。

只听得“铮”的一声轻响,套在白辰右腕的“离别钩”在外力的作用下,倏然弹开,竟将木方延的左腕扣住。

“刀剑别离命离别”——离别钩乃奇门兵器,结构奇特,极擅封夺对方兵器,此刻,木方延的左腕即如同一件兵器般被离别钩钳住!

白辰功力虽失,但他身上那种高手所特有的奇快反应却并未消失,离别钩一扣住对方手腕,白辰立即握住钩柄,奋力外夺。

“啊”地一声惨呼如鬼嘶,血箭标射,迎风化为血雾——木方延的双手虽已如兵器,但这件“兵器”在遭遇奇兵离别钩时,仍是显得十分脆弱。白辰奋力外夺之下,离别钩竟将木方延的左手齐腕切断。

刻骨铭心之痛使木方延的脸色立时铁青。

白辰也不曾料到自己竟能断去木方延左腕,不觉又惊又喜,喜的是大大惩治了这淫邪之徒,出了一口恶气,惊的是木方延受此重挫,必定恼羞成怒,只怕自己与小草二人在劫难逃了。

木方延对白辰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狂怒狂恨之下,他的淫邪之念倒是烟消云散了,右手一圈一送,重击一掌,立时将小草震飞出三丈开外,重重撞在一棵古柏上,颓然坠地,已口吐鲜血,再难起身。

木方延此刻脑中惟有诛杀白辰之念,对小草的死活浑不在意,他右手骈指疾戳,封住了左手伤口旁的几处小穴,血立时止住不少,接着又拾起地上的书笺,忍痛捂在伤口上,这才向白辰追去。

白辰已逃出十几丈开外——他本可逃得更远,但他担心一旦木方延一时寻他不着,必会先杀了小草,所以逃出十几丈外,他反而停下身来。

木方延见状亦不由一愣,嘶声骂道:“小杂种,看来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若是一招就杀了你,便不姓木!老子一定要将你生劈八块,拆皮煎肉!”

怒吼声中,他已悍然扑至,右掌如刀削出,招式狠辣至极,直切向白辰咽喉。

白辰见他右掌隐泛金属光芒,划空之声,与刀剑无异,心中暗自一凛,不敢怠慢,立即施展“联翩步法”,堪堪闪过致命一击!

木方延嘶声道:“看你能闪到几时!”杀招如潮,汹涌而出。

白辰全无反抗之力,这使他反能静下心来,一味只守不攻,将“联翩步法”的精妙之处发挥至极致。

木方延又有几招落空,心中的怒意无以复加。

他突然暴吼一声,将全身功力齐聚右掌,身形暴进,发出悍然无匹的一击。

这一击,没有任何具体的攻击部分,而是将自身功力全力催动攻出,只见白辰身形四周方圆丈许,尽数笼罩在这一掌之下。

这正是破解白辰“联翩步法”的绝好方式,白辰已功力尽失,所以步法虽然仍是精妙,但已毫无根基可言,木方延如此重击,无论白辰的步法如何百变莫测,却必在他的掌势所及范围之内!

而一旦被他掌风击中,毫无功力的白辰便必败无疑。

果不其然,白辰避无可避,只觉胸口一闷,已被无形掌风击中,如断线风筝般飞跌出去。

砰然落地之时,还没有任何举动,木方延已飞身扑到,泛着奇异光芒的右掌向白辰当胸径直插下。

白辰心知再无法幸免,心中不由升腾起一丝莫名哀伤。

毕竟,他还如此年轻,更何况灭门之仇还未报!

白辰默默地等待利掌穿心之痛……

却听得一声闷哼,身在空中的木方延蓦然急坠而落,坠地之时,他的身躯竟佝偻如虾,五官扭曲变形,极为可怖。

白辰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对自身的伤痛也浑然不觉。

但见木方延的身躯在地上痛苦地蜷曲滚动,右手颤抖着伸入怀中,吃力地掏出一物,放入口中。

白辰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只听得一声如兽般的嘶叫声后,木方延的身子一阵抽搐,终于回归静止。

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赫然已经毙命!

这时,他的口中竟有一缕淡黄色的轻烟飘出,袅袅升起,直入虚空。

白辰恍如置身梦中,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木方延怎会突然身亡!

此时他的自身伤势已经极重,但木方延之死使他精神振作了不少,他吃力地支起上半身,倚于一截断碑旁,望着自木方延口中飘升的淡黄色轻烟,心中暗自感到纳闷。

蓦地,他心中一动,倏然记起木方延被人称作“绝手鹰君”,其中“绝手”二字,自是由他不凡的手上功夫而来,至于称其为鹰君,则是因为他还驯养了一只白鹰,此鹰来自藏北雪域,极具灵性,木方延是否以此黄色轻烟向他的白鹰传讯?以鹰的目力,纵是轻烟如线,它也能及时发现。

若真的如此,那么显而易见,追杀白辰的人,绝不止木方延一人,白鹰必会将木方延的同伴引来此地。

想到这一点,白辰大为焦虑,他知道此刻来的人纵使不会武功,也足以取了他与小草的性命。

白辰忍不住低声道:“小草……小草……”他不敢大声说话,以免引来追杀他的人。

“嗯。”小草轻轻地应了一声。

白辰知她性命无虞,心中释然不少,他扶着断碑慢慢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小草那边行去。

小草伤得比他更重,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见了白辰,她的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吃力地道:“你……还活着?”

白辰也道:“你还……活着?”

两人默默相望,忽然齐齐笑了,小草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白辰一笑之下,牵动伤口,立时痛得倒吸了口凉气。

白辰走上前,欲将小草扶起,但此刻他已全身伤痕累累,几近虚脱,竟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两人几乎同时听到了西向林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白辰、小草齐齐色变。

白辰长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了平静,他竟在小草身前缓缓坐下。

小草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白辰苦笑一声,道:“我们除了等待,已无计可施,是我连累了你,如今我只能挡在你的身前,在我没有倒下之前,你绝不会倒下!这就算我对你的谢意吧——虽然这样做也许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小草怔怔地听着,泪水涟漪而下,恍惚间,已忘了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脑海中只剩下白辰那一句话:

“……在我没有倒下之前,你绝不会倒下……”

一股异样之情忽然掠过小草的心间。

那是——幸福的感觉!

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小草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幸福的滋味。

连她自己也难以置信……

舞阳突然指出范离憎根本不曾去过苗疆,让范离憎着实吃惊不小。

他飞速转念:“舞阳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还是以此诈我?若是前者,那么舞阳是自己察觉了我的异常之处,还是有人向他透露了真相?会不会有人出卖了我?”

如此想着,脸上已有了不悦之色:“七师兄何出此言?”

舞阳冷笑道:“今日正好是我与三师兄值守寨门,一刻钟前,师父的生死至交,苗疆扈叔叔匆匆赶至,说是听说师父重病,急需他们苗家的奇药蓝凤神水,便亲自将蓝凤神水送来,我与三师兄大吃一惊,因为在他之前,戈师弟你已将蓝凤神水取来,他又何必以年迈之体,远赴千里送药至此?婉言相问之下,才知真相!”

纵是范离憎一向冷静沉着,此刻亦不免焦虑惊愕,因为他并不知道戈无害有没有去过苗疆,他所知道的一切,皆来自莫半邪,舞阳语气咄咄逼人,显然是有恃无恐!

果然,舞阳快步走出封尘殿,不一会儿,便见他与一年逾六旬的老者一同向殿中走来,但见那老者虽然风尘仆仆,脸有倦色,却掩不住他的威武气势,目光锐利,不怒而威。

范离憎见他服饰与常人全无二致,不由心道:“他真的是来自苗疆?”虽有此疑虑,但却绝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如果此人真的来自苗疆,且与燕高照是生死至交,那么一旦他在此事上犯错,无异于把自己逼向绝境。

此人的确是燕高照的生死至交,名为扈禁,同时亦是苗疆上任族王之夫。原来苗疆一向以女子为尊,族王亦是女子担任,扈禁本是中原人氏,亦是武林中人,后为躲避仇家追杀,方遁入苗疆,他年轻时相貌堂堂,高大威武,一次与当时的苗疆女族王相遇后,女族王对他一见钟情,而扈禁对风情万种的苗疆之主亦有好感,二人终成伉俪,扈禁从此便留在了苗疆,今日苗族女族王正是扈禁的女儿。

蓝凤神水乃苗疆奇药,仅为族王拥有,若非燕高照与扈禁是生死莫逆之交,怎么可能令扈禁千里迢迢送来蓝凤神水?

扈禁身在苗疆,极少涉足中原,故燕高照十三弟子中,年轻一些的甚至从未与扈禁见过面。

佚魄、侠异等年长弟子乍见扈禁,皆是又惊又喜,文规却并无惊讶之色。

佚魄忙上前施礼道:“不知扈叔叔驾临,晚辈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几名年轻弟子及佚魄等人之妻亦一一上前相见。

范离憎见此情形,心情更为沉重,他扫了莫半邪一眼,发现莫半邪的神色赫然也有些不自在,心中更是一惊。

他强自定神上前道:“扈叔叔……”

没等他将话说完,扈禁已重重冷哼一声,道:“阁下还是莫如此称呼扈某!”说话时,他额头青筋暴起,显得极为激动。

范离憎心中“咯登”一下,暗忖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佚魄也很是意外,惊问道:“何事让扈叔叔如此生气?”

扈禁强捺怒火,道:“他的确去了苗疆,但在苗疆却做了让人……不齿之事!”想必他自觉不便在晚辈面前直言,转而道:“总之,他虽是我燕大哥的弟子,但我却决计不会把蓝凤神水交与他!他没有得到蓝凤神水,便离开了苗疆,我心念燕大哥病情,也立即启程,赶赴思过寨,没想到……唉,没想到仍是迟了一步!我一听文贤侄说此子已带回蓝凤神水,心知不妙,孰料未等我见上燕大哥一面,便听得燕大哥遭了不幸!非我武断,此事十有八九是此子所为,我与文贤侄商议后,决定暂且不露面,想看看他要将戏演到何时,他果然以为此事天衣无缝,竟不松口!”

佚魄听罢,脸色铁青,怒视范离憎,大喝一声道:“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