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有两个人已出现在门口处,乍见屋内情景,惊骇之下,一人张嘴便要喝,忽又觉嘴巴一凉,竟已被一块抹布堵上,原来牧野静风担心他惊动他人,情急之下,抓过桌上的抹布扬手疾射而出。
没等那人把口中抹布吐出,牧野静风已重重一脚踏在他的腹部,那人立即倒飞出去,与紧随他身后的人重重一撞,顿时双双晕死过去。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突然见自己的两个同伴莫名其妙地飞了出来,惊骇欲绝之时,眼前一花,已多出了一个人。
牧野静风沉声道:“不许出声!”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难以拒绝的庄严,尽管很不情愿,但他们还是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一股寒意却由他们心中升起。
牧野静风忽然踏进一步,手指翻飞处,两人又已软倒。
牧野静风把六个人全都强自抬“坐”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四处找了一阵子,找到一坛酒,挥掌拍开,倒入一只碗中,向每个人口中倒了一口。
小屋里顿时酒气呛人!
牧野静风这才从其中一个人的腰上找到开启粮库的铜匙,又倒了一碗酒,潜到粮库前,将粮库打开,将酒倒在一只盛满了谷子的袋子上,再用火石点着。
火苗先是很小,然后慢慢地复燃。
牧野静风赶紧闪出,反手关上门,把锁锁上,一扬手,手中铜匙飞出,极准确地落在石屋的桌子上。
牧野静风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他飞速掠出,半里远后,双足一点,已如冲天之鹏,掠上一棵极为高大的树上!
站在一棵横伸出去的树杈上,可以将霸天城的情形看个明白,但见城内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景色颇为壮观,更奇怪的是城中的灯光颜色并不相同,分为八种颜色,原来是为与霸天城八旗相呼应的。
不多时,粮库那边已蹿起了一股浓烟,再过片刻,已有火焰冲天而起。
先是几声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随后呼声更为密集,但已不再惊慌失措,站在树杈上,只见四面八方有无数灯光向粮库这边聚集!
但牧野静风所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静静地立于树上,向四周望去,对他所挑起的骚乱,他反倒毫不在意。
终于,他发现霸天城的灯光除了向粮库这边汇集之外,还有一小部分向离这儿有百丈之遥的一幢屋子而去!
牧野静风舒了一口气,他断定范书一定是在那儿。
当下他便如灵猫般滑下树来,快速向那幢屋子靠近!
那场火不仅为牧野静风指引了方向,还替他作了掩护。
当牧野静风如一片树叶般飘上那幢屋子的瓦顶时,粮库那边的火已开始变小了。
霸天城已被范书调教得严谨有序,即便发生了意外变故,也不再慌乱不堪。
牧野静风伏在瓦背上,仔细地捕捉来自屋内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声音。
忽地,他记起他初入江湖便进入霸天城时,便曾跟踪过范书,而且也曾如今天这样如野猫般伏在瓦上。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不觉有些好笑,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所能听到的看到的本就是真的,就像那一次一样,范书可能再一次故伎重演!
正思忖间,忽听得下边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其中一个像是范书的声音,只听得这声音道:“是何处失火?”
另一个声音道:“回城主,是粮库失火!”
被称作城主的人自是范书了——当然,并不会是真正的范书。
“范书”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牧野静风一定已重新折回霸天城,而且这一把火一定是他烧的。”
牧野静风惊得几乎从瓦背上滑下来,道:“范书果然厉害,却不知他能否知道此时我便在屋顶?”
“范书”又道:“他折回霸天城自然是为了探听我的虚实,看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已怀疑我?而且我知道他乘夜潜入霸天城一定不会带着蒙敏,他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不料此时蒙敏只怕已落在我手中。”
随后便是一声得意的冷笑。
牧野静风惊怒至极,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响,似乎未经思索,内力疾运于双足。
“咔嚓”数声爆响,屋顶便塌了一个大洞,牧野静风的身躯飘然落下。
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擒住了范书,就不怕他们敢对敏儿如何!
身在空中,他已看见屋内只有一人。
一个人又如何能对话?不等他有更多的考虑,人已落在地上!
那惟一的一个人仍静静地坐着,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牧野静风凝神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因为那人根本不是坐在那儿,而是被牢牢地困锁于一张特制的铁椅上,有精钢铸成的索链穿过了他琵琶骨、肋骨……乱发披散于脸前,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颜。
铁链穿身,将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痛苦!
牧野静风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头皮也微微发麻!
这个人是谁?
范书又去了何处?难道刚才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虽然有太多的不明白,但有一点牧野静风却是已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定是范书的一个阴谋,他早已知道自己在屋顶上,才故意诱得自己进屋。
想到这一点,他反倒有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如此一来,敏儿可能并没有什么危险,更不可能已被范书所控制!
正思忖间,被锁于铁椅上的人已慢慢地抬起头来,牧野静风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心怦怦乱跳!
终于一张苍老无血色的脸呈现在了牧野静风的面前——牧野静风的血液在一瞬间全然凝固了。
他怎能想到此时他所见到的会是武帝祖诰?倍受武林中人尊崇的武帝祖诰本应是气吞万里,怎会被人如此可悲地拴着?
牧野静风觉得自己的思想似乎已不够用了,只能怔怔地望着武帝祖诰,望着这位在武林中地位无人能比的绝世高手!
武帝祖诰的容颜已极其的苍老,更无一丝血色,如枯草的乱发披散于他的脸上,还沾有斑斑血迹,他的双目深深地凹陷,乍一看便如同两口业已干枯的井!
这还像是武帝祖诰吗?
可他的的确确是,牧野静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欲借此平定自己的心情,理清紊乱至极的思绪!
武帝祖诰的目光投向了牧野静风。
目光空洞甚至可以说呆滞,说不上有没有恨,也许仇恨太深,便成了一种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让人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荒无人烟只有枯骨的荒野!
牧野静风的心中凉意一阵阵地掠过,他强迫自己站着,望着武帝的双眼,希望能由此看出什么来!
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摇曳曳的像是随时都会灭了,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声音已停了,天地间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牧野静风与一个已不成人形的武帝祖诰默默相对。
倏地,武帝祖诰的眼中有一点亮光一闪而没,就像是无边的夜色中闪过一点点微弱的光,尽管很微弱,但却格外地引人注目。
牧野静风捕捉到了这一闪即逝的光芒。
只要眼中尚有光芒,便说明武帝祖诰的心还没有死!
能做到这一点绝对不容易,因为既然他会被区区铁链困住,说明他的武功极可能已被废了,对一个被尊为武帝的人来说,武功无疑便是他的第二生命!
牧野静风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武帝前辈,真的是你吗?我……我便是在青城山冒犯了前辈的牧野静风!”
武帝祖诰很难察觉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牧野静风心知他已认出自己,同时在心中暗自揣度:难道武帝前辈他已不能言了吗?
这么一想,他留心一看,骇然发现武帝祖诰的双颊果然异乎寻常地凹下去。
莫非他竟已被割去舌头?他在霸天城出现,无疑是为范书所陷害,可范书的武功与武帝相差颇远,武帝又是怎么吃亏的?一个个疑问闪过心头。
同时,他也意识到范书残害武帝祖诰之事,自然是不欲为外人所知的,如今他却有意让自己看见,说明范书一定是有计划地除去自己,而且范书对这个计划相当有信心!
范书不可能做蚀本的事,他只有在断定牧野静风不可能有机会把武帝祖诰被范书所困这件事传出去的前提下,才会让牧野静风见到武帝。
牧野静风顿时意识到自己很危险。
但无论如何,必须设法救出武帝祖诰,就算明明知道这样做可能正中范书的圈套,也要去做。
不仅仅是为了侠义,还因为牧野静风对武帝有愧疚之心,他曾伤过武帝,牧野静风缓步向武帝祖诰走去,他走得极其的谨慎,全身的每一感觉在这时全部启动,以便在任何突变来临之时,他都能迅速地做出反应!
尽管他与武帝祖诰之间不过只有十步之距,但牧野静风走得绝不轻松。
武帝祖诰似乎明白了牧野静风的心意,他显得有些焦急地摇了摇头。
牧野静风明白了他的意思,武帝显然是要劝止牧野静风。
这让牧野静风不由有些感动,武帝显然已原谅了自己在青城山对他的不敬之举,同时宁可放弃被牧野静风救出的可能,也不愿让牧野静风冒险!
这反倒更坚定了牧野静风救他的决心!
武帝祖诰见劝阻不了牧野静风,眼中便有了很复杂的光芒,他的头很奇怪地侧了侧,目视自己的身子,然后眨了眨眼。
显然,他想要借这些细微的动作告诉牧野静风什么,可惜因为没有语言,也没有手势,牧野静风根本领会不了。
牧野静风道:“前辈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铮”地一声拔出了腰中的“伊人刀”,屋内顿时增添了柔和的光芒!
牧野静风没有急着向武帝祖诰靠近,他在离祖诰数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地观察了武帝祖诰身侧的一切,包括地面,包括他身下的椅子,包括他身前的一张长几。
但牧野静风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之处。
牧野静风皱了皱眉,“伊人刀”倏扬!
一道弧形的凌厉刀风倏然划出!刀风过处,地上顿时出现了一条碎裂的长线,地上方砖纷纷四裂!
并没有机栝被激发!
牧野静风心知此时必定有范书及霸天城弟子在暗处看着这一幕,他心道:便用这样的刀法吓吓你们也好!
地面上没有机栝,那么也许范书的杀着便在那张特制的铁椅上了。
牧野静风仗剑静立片刻,然后竟慢慢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将外衣脱下后,他用刀将外衣划成几块,拧了拧,成了布绳,再将它们串接起来,握在左手。
随后默默地将自己体内的真力提聚,凝于刀身,为了使成功的机会理大一些,他已把功力提运到极至。
刀身倏扬,无形刀气暴崩而出,奇快!奇准!其劲道更是惊世骇俗!
此时牧野静风的功力天下已难有人可以与他相比!相信就是武帝也不能!
刀气如闪电般划向困住武帝祖诰的铁索!
数声惊心脆响后,铁索已纷纷断开。
但却不会伤了武帝祖诰分毫!
突然失去铁索的困锁,武帝的身子竟失去重心,向一侧倒去,由此可见武帝所受的摧残何等可怕,一代绝世高人竟连自己的身子也已支撑不住。
这本在牧野静风的预料之中,见自己果然能成功地削断铁索,牧野静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左手的布绳已疾然射出,正好缠住了要倒下的武帝祖诰的腰。
布绳贯入内力,便已坚固如牛筋,牧野静风反手一带,祖诰的身子便已被他带得向这边飞来。
牧野静风心道:终还是没有中了机栝!
在武帝祖诰迅速飞近的时候,牧野静风左手疾抓而出,抓住武帝祖诰后,便将他移至背后,靠在自己的背上,他要用布绳缚住祖诰,然后设法救出去。
就在祖诰靠在牧野静风背上的一瞬间,牧野静风听到了极轻微的“砰”的一声响,一愣之下,便闻到了一种奇异的气味!
祖诰的身上竟有乳白色的粉尘飞,牧野静风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
牧野静风暗叫一声:不好!心知有些不妙!
范书果然高明,竟在祖诰身上做了手脚,牧野静风没有忽视椅子、地面、铁索,但终究还是忽视了祖诰本身。
这时,牧野静风已明白了方才祖诰动作的含义,他是要告诉牧野静风他的身上已被范书施以手脚!
可惜,此时明白这一点,却是迟了。
范书知道牧野静风无论用什么手段救祖诰,最后还是要与祖诰的身体相接触,所以范书的这一手,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牧野静风身上沾上乳白色的粉尘后,却仍是小心地把祖诰放倒在地上。
祖诰自己已无法支撑着站住!
就在此时,一声长笑,一堵墙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门那边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正是范书——当然,不会是真正的范书!
……
真正的范书此时已踏足于“齐云台”。
刚刚踏足“齐云台”的一瞬间,范书便被大大地骇了一跳!
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又丑又高的“大呆”!
大呆一见范书,先是侧着头搔着腮,打量着范书,范书此时已看到大呆的上肢还抓着藤蔓,立即猜出这大人猿是被驯养的,心知兽类的感觉有时比人还是敏锐,不由有些不安,深恐被它看出什么不妥来。
心中不安,脸上却有了笑容,并向大呆径直走去。
这时,大呆的目光已落在范书腰中所插的骨笛上——原来骨笛最初是被夕苦所得,而后在地下山庄被范书将它及“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一并取得,所以牧野笛在霸天城时,才会听到真正的骨笛的声音,大呆一见骨笛,原来疑惑的表情立即变了,双爪抓着自己的前胸,发出奇怪的“嗬嗬”之声,然后向范书跑过来。
范书见这庞然大物向自己这边跑来,而且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心中有些发怵,但他在心里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在大呆跑到范书的身前,竟一把抱住了范书。
范书大惊之下,手已向自己腰间的刀摸去。
但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他凭着敏锐的感觉已意识到这大人猿举止虽然古怪,但却是善意的!
范书心情稍定,便任大呆拥住,大呆与牧野静风共处十数年,彼此之间亲密无间,暂别后,再见“牧野静风”,大呆自然很兴奋,但范书并不会如牧野静风一般与它嬉闹,所以很快它便兴味索然,将范书放开。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呆!”
范书一听见这个声音,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他上了“齐云台”,第一眼看到大呆,第二眼便看到了依绝崖而建的小屋,断定这儿一定是牧野笛的师父所居住的地方,此时听得这苍老的声音,范书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说话的人是牧野笛的师父!
但“大呆”二字又是何意?是牧野静风的小名吗?
范书一时难以决定究竟该不该应一声,正踌躇间,却见这高大丑陋的大人猿已飞快地向那小屋跑去,范书顿时明白过来,“大呆”原来是用来称呼这大人猿的。
范书一转念,已向小屋那边跪下,顿首道:“师祖爷爷,孩儿回来看你老人家了。”
他不知牧野静风是称空灵子为“爷爷”还是“师祖”,便将二者一并说了。
说完这话,他便开始了他一生中最难捱的等待!
其实他所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一旦空灵子开口,便等于宣布他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努力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甚至不仅仅如此,空灵子的话可能还关系他的生或死!
齐云台身处高山之上,此时是秋夜,范书的身上却有冷汗涔出。
他不由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道:“风儿,你回来了,便好!”
范书狂喜,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轻颤,道:“师祖爷爷,孩儿无能,虽然找回了六本武学经典,但却没能杀了夕苦……”
这时,“大呆”已推着一张简易的轮椅出了小屋,轮椅是用藤蔓编成,轮子则用干戈树的树干制成,轮椅上坐的正是空灵子,只是因为是在夜间,星光颇淡,加上紧张,范书并不能看清空灵子的容颜。
空灵子很意外地道:“你爹说,夕苦他不是早在十几年前便死了吗?”
范书一怔——他对此事的曲曲折折并不了解,但范书毕竟是范书,他一愕之下立即道:“正是这诈死之计,使他成为隐匿得最好的人,而且武功也是他们当中最高的!”
空灵子“哦”了一声。
对范书这种说法他是相信的,他对夕苦颇为了解,知道夕苦天分过人,甚至在牧野笛之上,若说六逆徒中第一个死的是他,的确有些不正常,今日知道夕苦原来是诈死,这倒更合情合理一些!
当下空灵子道:“当年图谋弑师的六逆徒中夕苦出力最多,他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死去?”
范书不愿在此事上说话太多,以免露出破绽,他拜了几拜,站起身来,取出“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微垂着头走近空灵子,道:“这便是孩儿找回的武学经典。”
空灵子乍见武学经典,心情之激动复杂,可想而知,为了这六部武学经典,他付出了五十年的呕心沥血,同样是为了这六部武学经典,他遭受了被自己徒儿背叛的痛苦,而最小的徒儿牧野笛又为此武学经典而把他的爱子自幼便送到“齐云谷”,而不能如寻常的孩子那样享受天伦之乐!
思绪连翩,空灵子久久无语!
范书默默地退在一侧!
良久,空灵子方轻叹一声,道:“夕苦既然还活着,而且武功高绝,你又是如何从他手中取回武学经典的?”
范书为了假冒牧野静风,先前便特意留意过牧野静风的容貌举止、语音,可谓蓄谋已久,现在见空灵子已是真伪不辨,原本紧张的心情顿去,他那欺天骗地的本领立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下,范书道:“其实这六本武学经典本已为夕苦一人所得!”
空灵子吃了一惊。
范书继续道:“正因为他已得到了这六本武学经典,所以他才对这六本武学经典并不如何重视。”
空灵子神色一变,道:“这却为何?”
范书暗咬牙,道:“因为他几乎已将六部武学经典的破绽悉数找出!”
空灵子“啊”的一声,极为意外,一时无言!
半晌,他方喃喃自语道:“他的悟性有这么高吗?他的悟性竟这般高?”
“平天六术”是他以五十年的精力集天下武学而成,可谓绝世奇书,书中武学任何一招一式,皆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而夕苦居然能够看出其中不是之处,这份修为,可谓惊世骇俗!
范书见空灵子略有疑虑之色,赶紧又道:“夕苦十数年前便已将‘平天六术’悉数得到,大约当时他已察觉我爹在江湖中的行踪,知道我爹他习得平天六术上的武功,所以一心便要寻找其中破绽,世间要破一种武学,比起创一种武学要难得多,何况夕苦是用十几年的精力去做此事!孩儿与他交手,内力远远不及他,而‘平天六术’中的武学对他又无甚作用,大约我爹与我一样,于是……于是……”
他忽然迟疑着不再往下说了。
空灵子心中一沉,道:“风儿,为何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扫向范书,并不犀利,但范书的心中却已一颤,忐忑之情又起!
脸上却有了悲伤已极的神色,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哽咽道:“爷爷,我爹他……他已被夕苦逆贼所杀……”
下边的话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范书顿时泣不成声!
空灵子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如闻晴天霹雳,他一字未吐,手却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
“咯”地一声,椅子扶手已被生生抓断,空灵子却浑然未觉。
范书头也不敢抬起,他抽泣道:“非但如此,而且……而且夕苦在孩儿身上施以邪门手法,使孩儿变得日邪夜正,每到天亮时分,便会变得身怀邪恶之心,孩儿并不敢忘了爷爷教诲,可一到天亮时,便身不由己!”他终于抬起头来,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道:“与其这样活着,可能还会祸患江湖,倒不如死去,风儿的武功是师祖爷爷传给我的,现在便请爷爷废了!”
他一脸的悲伤!
谁又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假?
空灵子喃喃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为何总能从你身上感觉到一股戾气,原来是因为中了邪门手法,好个夕苦,赶尽杀绝,心如蛇蝎……”
倏地,空灵子喷出一大口热血,脸色煞白如纸!
范书听空灵子如此说,方明白空灵子原先对自己并非已完全地相信,幸亏自己说出“身中邪门手法”之事,想到这一点,范书一阵后怕,刚刚退却的冷汗又涔涔而出!
再见空灵子突然鲜血狂喷,立知空灵子是怒极攻心,以致于真气走岔。
牧野笛是空灵子心爱弟子,空灵子在他与牧野静风身上倾注了极大的希望,如今由范书口中得知,牧野笛已被夕苦所害,牧野静风又身受邪门手法,如何不让空灵子愤恨至极?
数十年的努力,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是等于种下一颗恶果,连累了牧野笛父子二人——空灵子如何能承受如此大的打击?
有时候,来自情感、心灵的打击比来自肉体的打击更难以承受!
范书忙趋步上前,惶急道:“爷爷,你怎么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惶急,因为如果此时空灵子真有三长两短,那么范书便等于是前功尽弃了。
空灵子摆了摆手,有些吃力地道:“爷爷我绝不会就这么撒手而去,夕苦的武功来自我这儿,我不能……不能让他继续为恶江湖……”
想到自己创立“平天六术”的初衷本是为了发扬天下武学,没想到最终带给武林的却是一个可怕的魔障,空灵子心哀近乎死!
难道自己这样做有错?
难道天下的武学就应该由天下人自由地发展,笑也罢,哀也罢,都有它自身的规律,便如潮起潮落一般,非人力所能够改变?
难道所谓的黄帝开创武学之史的传说是不可信的?难道世间的武学本就是散乱繁杂,根本无法融洽?
空灵子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划破夜空,夹杂着无限忧闷之气。
仿佛一代武学奇才要叩问苍天!
长啸声久久不绝!
大呆不由呆呆地望着它的老主人,不明白一向平静得与山间的参天老树般的老主人怎会如此反常!
倏地,啸声戛然而止,空灵子又狂喷一大口热血,他的脸色在淡淡星光下变得极不正常。
范书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要知道空灵子自从被六逆徒背叛后,此事便成了他最大的心病,而空灵子又是悟道之人,讲究淡泊虚怀,如此一来,他的心病非但不能得到宣泄,反而日积月累,积压起来,倘若牧野静风与牧野笛能够了却空灵子多年的心愿,也许还能化去空灵子郁结心中的症结!如今范书却将牧野笛的噩耗告诉他,他的心中再也无法承受!
空灵子如同一尊古老的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他的目光投向了茫茫夜色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范书屏息凝气,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隐隐感觉到空灵子会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空灵子缓缓地道:“看来,我已无法等到逆徒授首的那一天了。”
范书道:“孩儿无能……”
空灵子摇头道:“这不能怪你,你能找回六本武学经典已是难为你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平天六术’仍未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
范书点了点头。
空灵子道:“譬如剑法,‘平天剑术’共有四式,每一式都各有特征,但爷爷一向认为世间应该还有一种剑法,只有一招,便可囊括了天下所有剑法的特征:狠辣、快捷、飘逸、灵秀……”
范书静静地听着,深恐错过一个字,一个能悟出“平天六术”那样的绝世武学的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珍贵无比……尤其是对习武之人来说。
“……自你离开不应山后,我便开始揣摩如何让‘平天六术’更上一层楼,可惜时间有限,我只悟出一刀一剑,而且尚未完全成形。”
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下,道:“夕苦能够胜你与你父亲,便在于他的功力比你们更深厚,加上他早已得到‘平天六术’的武学经典,已对‘平天六术’颇为娴熟,而他的悟性本就不凡,所以你们会输,现在看来,惟有一种办法可以胜他了……”
范书心中狂喜,他希冀已久的成果即将到来!
但他的脸上却是无奈与自责,道:“孩儿身中邪门手法,就算有了更高的武学,也是枉然,在这天黑之时,我还能够信奉正道,而一旦天亮,也许……也许便是六亲不认,无恶不作了,武功越高,反而越是祸患……”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脸痛苦之色!
空灵子喟叹道:“都怪我平日为了让你早日成才,承你父亲之业,只教你武学,却很少教你悟道,倘若你有道心,邪恶灵魂自是不会侵入你的心中了。”
说到这儿,他对大呆打了个手势,大呆很有灵性,立即窜入小屋子,不一会儿,便抱出一只颇为粗糙的小盒子,盒子是用干戈树制成。
空灵子接过盒子,慢慢打开,里面竟是一本极薄的书!
范书心一阵狂跳,暗忖:这会不会是武功秘笈?正思忖间,已听空灵子道:“这是我数十年来,一直贴身而带的《道藏经》,你只需每日诚心念诵十几遍,以你的悟性,一个月后,必能凭道心压制住心中邪恶灵魂,再也不再担忧邪门手法!”
范书很恭敬地接过,道:“多谢爷爷!”然后细心地将《道藏经》收好,其实心中对空灵子珍视的《道藏经》根本不以为然。
空灵子又沉默了一阵子,复慈声道:“风儿,过来。”
范书应声向那边走去,心中却是极其的紧张,当他走到空灵子的身边时,空灵子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左腕。
范书心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右手便要向自己腰中的刀摸去。
便未等他有所动作,随之已是身子一麻,再也动弹不了。
这让他惊骇欲绝,空灵子所扣住的部位是手腕,但不是脉门,按理在这部分附近没有大穴,自然也无法让范书自身都无法挣脱!
难道空灵子已能够凭自己的无上内力,将真力由范书手腕处涌入,再由范书的经脉运行,封住范书其他部位的穴道?
范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微强的真力由两人的手相接触的地方快速奔涌而来!
范书一惊之下,终于明白了空灵子的用意,他本已绝望的心,顿时复活过来,而且欣喜若狂!
空灵子要把自己的真力送入他的体内!
范书既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
半刻钟后,由空灵子体内涌来的真力越来越虚弱,而范书自己却已觉得体内真力汹涌如潮。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范书心中有一种欲欢啸一声的感觉,他已知道以他此时的功力,只怕连武帝祖诰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步一步苦心经营精心布局今日终于如愿以偿,范书心中喜悦实难以描述!
如果不是因为有夜作掩护,如果不是范书上了“齐云台”后所说的话“句句惊心”,扰乱了空灵子的心智……也许,空灵子能够洞察范书的真面目!
但此时一切都不可挽回地发生了!
空灵子体内所剩的功力已仅相当于武林中的一般高手,而范书却已完全增添了超过一甲子的功力。
空灵子终于松开了扣着范书的手,他的容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空灵子吃力地道:“我知道我若说出,你一定不会接纳我的功力,所以只好如此做。”
范书呆呆地站着,像是没有从方才的巨变中醒过神来。
其实此时他心中所想的都是此时自己已得到了对方的浩然功力,若是要杀了对方,实在是轻而易举,那么是不是要杀了空灵子?
没等他考虑清楚,空灵子吃力地道:“为了早日消灭夕苦,我不得不这么做了,你连日奔走想必也累了,便去屋子歇息,我要将一刀一剑悟透!”
范书如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原来他在犹豫未定的时候听得空灵子此言,顿时想到了空灵子所说的超越“平天六术”的一刀一剑!
他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心道:即使要杀他,也要在他将这一刀一剑传给自己之后!
当下他道:“爷爷,你为何要这么做?我看爷爷已很劳累了,还是先歇息吧!”
空灵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人之生死,便如日升日落一般……唉,风儿,你不用管爷爷,只需记住爷爷的一句话,至高无上的武学只能为至高无上的心所拥有。”
范书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感觉到空灵子的语气有些怪异。
范书自然不可能睡得踏实,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是思潮起伏难平,似乎看到一条全新的路在自己的身前缓缓铺开。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范书才觉倦意沉沉,不知不觉中,便合上了眼。
没等他睡得踏实,忽然又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所吵醒,范书一惊,睁开眼来,看到的是“大呆”的那张丑脸,它立在范书床边,“嗬嗬”直叫,显得很着急!
范书心中一动,赶紧翻身起床,大呆一把拉住他的衣衫,便往外走。
一出小屋,他便看到空灵子仍静静地坐在那儿,在远处刚刚浮现的朝霞的相衬下,显得格外得苍老,他的双眼微微睁着,望着极远的地方,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忧郁!
他在眼望什么?
是远处的群山吗?
是无边的云吗?
还是忧郁地眺望着他一心要振兴的武林?
范书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
没有应答,连姿势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范书心中一动,又加大了声音。
当他见空灵子仍是没有反应时,他已猜测到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由加快了步子,跑也似的赶至空灵子的面前——他不能让眼看可以得到的“一刀一剑”就此与他失之交臂!
但空灵子真的已死了。
他是以一种雕像般的姿势死的,范书呆呆地望着空灵子,心中升起了颇为复杂的思绪!
倏地,他的目光停在空灵子膝上所放着的那只盒子上!
盒子仍是昨夜他见到的那只盒子,但此时盒子却是倒着放的,底部朝上盖向下!
范书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仔细一看,狂喜之色顿时在他的脸上出现了。
因为他已看到在木盒的底部有颇细的剑痕,细看可以看出是指甲刻成的。
这正是范书一心要得到的“一刀一剑”!
空灵子在这一夜间,把自己的毕生心血全部发挥出来了,或者可以说他把这一生中对武学的领悟、感受都在这一夜间由这一刀一剑体现出来了!
春蚕吐尽了它的丝,烛火已燃尽成灰……
功力大减的空灵子终于没能在悟出这至高无上的一刀一剑之后活下来。
可以说,这一刀一剑的武学心诀,便是由他的生命化成的。
范书持着木盒,沉浸于无边的兴奋当中,“平天六术”中的武学本已是精绝无比,而这“一刀一剑”却仍凌驾于它们之上!
以这样的“一刀一剑”,再配以范书此时的功力,武林中又有几个可以与他抗衡?
虽然范书没有忘记空灵子昨夜所说的一句话:只有至高无上的心,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武学!
范书并不在意,他觉得只要他能够成为至高无上的人,便可以拥有一切!
至于心,是否至高无上,又有什么要紧之处?
范书手捧着这木盒,感觉上便如同捧着整个武林,整个天地!
他忍不住仰天长笑!
大呆惊骇地望着他!
范书喃喃地道:“谁会想到以前那流浪儿会成为至高无上的人呢?我要把我曾经遭受的一切苦难与屈辱用以后的荣华将它们折平!”
站在高高的齐云台上,望着远处绵绵不绝的群山,以及东边喷薄而出的朝阳,范书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雄念豪志!
牧野静风看到了微微笑着的“范书”时,手便握在了自己的“伊人刀”上!
“范书”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他似乎已是成竹在胸,根本没有在意牧野静风握在刀上的手。
谁都知道当牧野静风的手握在兵器上时,将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但“范书”不怕,因为他有所恃。
他在离牧野静风七尺远的地方站住,与他一同出现的人则呈半月形地立于他的两侧。
“范书”淡淡笑道:“牧野兄,为何去而复返?来者是客,我霸天城不会不欢迎,可你为何要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进入霸天城?”
“你为什么要如此对付武帝前辈?”牧野静风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他是武帝,一个不败的神话,打破神话的感觉实在是不错的,无论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何况,你不是也曾经想击败他,而事实上也击伤他了吗?所以这样的问题你本不该问我。”
顿了顿,他又道:“何况我如此对他,除了你之外,又有谁知道呢?而被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你很快便要成为死人了,死人知道再多的东西,对活人来说,都是不会有什么威胁的!”
牧野静风的声音仍是那么古怪,道:“你自信一定能让我死吗?”
“范书”哈哈一笑,道:“如果你能够在吸入‘断元散’后还能不死,那才是咄咄怪事,何况你又与我说了这么多话,就更是必死无疑了。”
牧野静风忽然也笑了——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的人总是能够让对方吃一惊的,而“范书”却没有吃惊,因为他相信这不过是牧野静风在故作玄虚罢了。
他张口似乎还要说什么,忽然话未说出口,却张在那儿,再也合不拢了,因为他忽然看到本该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牧野静风突然如一抹轻烟般向他这边飘然而来!
姿势很优雅,但却丝毫不影响速度,此时牧野静风的速度绝对只能以快逾惊电来形容!
“范书”手伸向了他自己腰中的刀,沉肘,反带,刀出——
但只拔出了一半。
因为就在这时,牧野静风已在他的面前,牧野静风的刀应该说比他还要迟一些拔,但当“范书”的刀拔出一半的时候,牧野静风的刀已削断了“范书”身边几个人袭向他的几件兵器,然后如一抹飓风般卷向“范书”的胸前。
“范书”的动作实在是不算慢的,但此时与牧野静风相比较,他的动作慢得就有些可笑可怜,如同一个年逾古稀的糟老头一般!
牧野静风的刀冰凉地抵在了“范书”的胸前。
范书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他的瞳孔甚至也随之放大了。
刀没有贯穿他的胸膛,因为就在这时候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刀下留情!”女人的声音道。
牧野静风出刀快,收刀自然也快,声音未落,他的刀已收住了!
因为他已听出这个声音是如霜的声音,如霜的声音可以让他停下他的刀。
转身望去,果然是如霜。
如霜自然不再如先前那么美了,但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又焕发了她动人的母性。在她的身边站着水红袖。
“范书”的脸上这时终于略略地有了一点人的气息。
牧野静风望着如霜道:“他不是范书。”
言下之意,她大可不必为他求情。
但他又如何知道他不是范书的?
“范书”以及他身边的人顿时呆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牧野静风居然早已看出了这一点。
牧野静风仿佛了解他们心中的惊愕,他道:“范书的武功不可能就只有这么高,而且我相信范书那样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应该比你更镇定一些!”
其实最了解一个人的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有他的对手。
如霜缓缓地道:“我知道他不是范书,所以我才让你手下留情。”
她的话让“范书”以及“范书”身边的人又是大吃一惊,甚至连牧野静风与水红袖都一怔!
难道如霜是这件事的知情者?
如霜以如水一般清冷的声音道:“身为人妻,哪怕丈夫有一点点小小的变化也能够感觉得到,何况丈夫已完全换了一个人?”
的确如此。
说这些话时,如霜的神情似乎很平静,可又有谁知道在这种平静之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
如霜望着“范书”缓缓地道:“我要知道你是什么人,还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你们城主此时又去了何处?”
水红袖忍不住道:“范大哥他……”
如霜缓缓地道:“他还有不少事瞒着我们,或者说我太信任他了,事实上我极少关注霸天城中事物,以至于今天才知道这儿还有这样隐密的地方。”
牧野静风道:“要知道他是谁并不难!”
因为他的刀还冰凉地按在他的身上。
“范书”不得不揭开自己的真面目——人皮面具之后,赫然是小水的面孔。
小水的身材容貌本就与范书有些相像,何况现在小水是范书最贴身的随从,他对范书的言行举止都极其的熟悉。
只是一向冷静的小水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就无法再冷静了!
牧野静风不认识他,如霜与水红袖却已同时轻声惊呼道:“小水……”
牧野静风的刀微一用力,沉声道:“现在该告诉我范书去了何处?”
小水毕竟是小水,他面对死亡突如其来地降临时会有些惊慌失色,但此时已恢复了冷静,他缓缓地道:“我不会说的,我倒想问一问,为什么在吸入‘断元散’后,你仍是安然无恙?”
在这种时刻他竟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反倒关心别人的生死——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而范书当初看中了小水,正是因为他这种不可思议的性格。
牧野静风自知道此“范书”并非真的范书时,心中便有了不祥之感,他必须知道范书的去向,他的手微一用力,刀又没入了小水的肌肉少许,血慢慢地流了出来!
小水竟笑了笑,道:“这样的方式对我没有用的!”
牧野静风又惊又怒,没等他换其他方式,小水突然向前跨了一步。
这是死亡的一步,“伊人刀”断铁如泥,何况是肉体!
刀一下子没入了小水的躯体中,发出了“咕”的一声,那是刀身与对方内脏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他竟以这种方式走向死亡,牧野静风不由一呆!
小水像一个折了翅的小鸟般打着旋向后倒去!
牧野静风轻叹一声,道:“不是你的‘断元散’不够霸道,而是因为我有一种本事恰好可以对付各种毒物!”
他说的自是“混沌无元”这一内功心法!
在乍闻“波”的一声轻响时,牧野静风便觉得有些异常了,所以在吸入少许的“断元散”的时候,牧野静风立即运起“混沌无元”的内功心法。
这样,他便再也无需呼吸吐纳,也可以将体内的真力循环运转发挥!
而他的功力有一部分是由吸纳天地间浊气转化而成的,对少许的毒素并不畏惧,反倒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容纳性!
这正是牧野静风为什么没有倒的原因!因为以“混沌无元”之方式护住心脉,所以他在说话时声音变得有些怪异了。
却不知道牧野静风这一番解释,小水能否听到?听到后是否来得及理解、接受?
在小水倒下的同一时间,小水边上的四个人立即向牧野静风齐齐出手。
他们手中的兵器都已被削断,所以这一次的攻击有些不成章法,何况,他们的心中又有些心慌意乱。
这样的攻击对牧野静风已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刀光乍起,如风如雾,这样的刀芒,几乎可以用“美丽动人”来形容!
但刀光带给对方的威胁却是致命的!
牧野静风一招甫出,四人同时觉得自己的生路已被完全封死,似乎他们只要轻举妄动一下,立即便会遭来开膛剖腹之祸!
所以他们只好一动不动!
一招之下,能把四名对手攻得全然不敢攻击,甚至不敢防守,那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的武学?
水红袖又惊又喜地看着这一幕,虽然她生活在霸天城中,但她宁可看到霸天城弟子在牧野静风手下惨败的情景!
牧野静风没有取四人性命,他只是以极快的手法撞击了四个人身上的几处大穴而已!
四个人顿时呆立当场!
而在屋中发生这一系列变化的时候,一直再也没有人进来——这是否与如霜、水红袖有关?
正是如此,当如霜发现真正的范书已不见,而她所见的“范书”是假的时候,她心中顿时百感交加,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她要将此事查明,当下她不露声色,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
成亲后从不会对范书多加约束的如霜第一次开始注意范书——当然是小水所易容成的范书——的行踪,小水毕竟不能与真正的范书相比,而如霜本是来自于以行踪诡异难测闻名的“烟雨门”,以至于小水根本没有察觉如霜已以各种手段开始观察他。
如霜终于知道范书对她所隐瞒的并不仅只有朴笑的师妹眉儿一件事!
她终是城主夫人,所以她能够进入这寻常人很难进入的禁地!
在这儿,她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幕,武帝祖诰,牧野静风,断元散……
虽然她知道这一个“范书”并不是她的范大哥,她的丈夫,但同时她也知道小水所做的一切,一定全是由范书授意的!
这如何不让如霜心碎如刀割?
牧野静风已制住了四个人,她可以由他们这儿审问她所想知道的,但此时她竟觉得自己没有勇气知道得太多。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受到的伤害就越重!
牧野静风却没有这种顾虑,他逼视着其中一人,冷声道:“你们城主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那人根本没有小水的那份固执,他苍白着脸,道:“我们……我们根本不知情,我……一直以为这便是真……真正的城……城主……”
他的表情让人相信他在这时候根本不敢说谎!
是不是牧野静风的出神入化的刀彻底地击溃了他们的信心?让他们感觉到了牧野静风身上的力量是他们所根本无法抗拒的?
如霜轻叹一声,道:“也许他并没有说谎。”说这话时,她在心中想范大哥一向很少信任别人,能了解他心中秘密的人总是少得很,这一次,他不惜以一个假的城主来代他在这儿行使一切权力,说明他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办,而且这种事又必是不欲为外人所知的,所以他才来个金蝉脱壳之计,既然不欲为外人所知,又怎会让这些人知道?也许只有小水一个人是知道真实情况的!
而小水大约正是因为知道实情,他在面对牧野静风的逼问时,才选择了死亡!
因为他担心一旦忍受不了痛苦而说出实情,那么日后他将会受到范书可怕的报复!
他远比常人更有机会了解范书。
而每一个了解范书的人,都会对范书心生一种惧意。
就像以前的孙密那样!
所以他宁可面对死亡,也不愿面对笑容常挂的范书!
牧野静风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方道:“也罢,我自会去寻找他!”
他觉得如霜出现之后,他反倒不能按自己原先设想的那样查找范书的下落了!
牧野静风静立片刻,左手倏扬,便见一道细细的黑色液体如一支细箭般射了出去。
他将自己体内的毒逼出!
众人见他如此轻易便将体内毒素逼出,莫不心惊。
因为“断元散”三字在武林中不但代表着毒物,同时它更代表着——“死亡!”
这时,牧野静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变。
一连串的变故竟使他忽略了一件事,毒粉是由武帝祖诰身上散发出来,那么他的身上自然会不可避免地沾上毒粉!
而武帝已是一个连站立都无法做到的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如何抵抗得了毒性的入侵?
俯身一看,却发现武帝并未毒发身亡。
牧野静风大惑!
略一思忖,他已明白过来!
想必范书用计的目的是为了对付自己,却并未想取武帝祖诰的命,若要取武帝祖诰性命,他早已有机会。
也许,范书留下武帝性命,另有用处,所以他在布下此局之前,已让武帝祖诰服下了解药。
如此一来,计谋一成,即可以取牧野静风的性命,又可以保住武帝的性命!
明白了这一点后,牧野静风心中顿时宽慰不少!
如霜轻声道:“我不知道范大哥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武帝前辈,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都已是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穆大哥,你将武帝前辈带走吧。”
顿了顿,叹息一声,道:“也许有一天,穆大哥你将会与范大哥他兵刃相见了。”
牧野静风沉默着。
因为在这种时候,说任何话似乎都有些不合适。
他将捆于武帝祖诰身上的布绳割下一段,包于自己的右手上,然后对武帝道:“前辈,得罪了!”
言罢,便已右手提起武帝,大步地向外走去。
这时,身后响起了如霜的声音,道:“等等,武帝前辈德高望重,我霸天城愧对他,但现在请穆大哥收下我的一辆马车,武帝前辈身上的伤势太重!”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说牧野静风也知道——这本就是一个不能说的理由,武帝这样受万人尊崇的人,怎么能够被这样提着?
牧野静风缓缓地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便备好了,临上车时,如霜又亲自送来了一些上等灵药。
如霜道:“如果信得过我,便请将这些给武帝前辈用了!”
牧野静风望着她有了身孕的身子,望着她已被毁了容的脸,望着如霜那看似平静的表情,牧野静风的心中颇有些不好受。
他忽然感觉到如霜很苦!很苦!
水红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牧野静风,今日傍晚时分她知道牧野静风还活着的时候,欣喜万分!
但当她赶到城门外的时候,牧野静风与敏儿已折回了,欣喜又变成了失望。
而今,她终于见到了牧野静风,而且还看到牧野静风的武功又有了惊人的进展,水红袖自然为他而高兴!
但同时这其中又掺杂了异样的情绪,她本是多么希望见到牧野静风,然后与他一道在江湖中飘泊!
但此时她只能在离牧野静风远远的地方望着牧野静风,水红袖深深得知道此时如霜的身边不能没有她,而她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如霜!
她与牧野静风之间,似乎也有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的隔阂!
其实一切本与她无关的,她并非霸天城的夫人,但这种感觉却又的确是真实地存在着。
牧野静风上了马车,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伫立于远处的水红袖身上。
他的心中一动,暗道:为什么我总是忽视了她的存在?难道自己真的不懂她的心吗?不,不是的,只是自己的心中已有了敏儿,再也不可能容下其他任何人了,可我如此做,对她岂不是一种伤害,她一定还记得我在死亡大道时所说的那句话!
水红袖静静地望着他。
这对她来说,是很少见的神情,她总是大喜大悲,很少以这种目光看人。
也许正因为这样,此时她的神情给了牧野静风极强的震撼。
牧野静风甚至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只好在心中对自己道:如今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这很牵强,这是一种逃避——但现在他也只能如此了。
牧野静风有些慌乱地向水红袖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身去。
他自己却不知道这略一点头代表什么,这似乎有些不经意的点头又代表什么?
马车绝尘而去。
水红袖的眼中有了热热的泪流出!
如霜有些怜爱有些担心地望着她,没想到水红袖已轻声道:“如霜姐,我们回去吧!”
如霜顿时感觉到水红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许多!
是不是每一份爱情都可以让人更快地成熟?
是不是最能让人成熟的爱情是那种伤心的爱情?
如霜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堵堵的,却又不知是为水红袖,还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