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正邪天下(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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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刀剑伊人

终于她回过神来,握着牧野静风的手,道:“穆大哥,为什么方才我竟探不到你脉搏?我……被吓坏了,还以为……还以为只能与你在九泉下相伴了!”

说了这些话,她本是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片红晕!

牧野静风笑了笑,显得颇为吃力,他低弱地道:“夕苦他……”

敏儿立即道:“他死了,真正地死了,奇怪的是他在临死时说了两个字,他说‘化蝶……’化蝶又是什么意思?是否我听错了?”

牧野静风喃喃地道:“化蝶……化蝶……”脸上忽然有了古怪之色。

连他自己对自己仍是活着也感到有些意外,身在空中时,他自己被无形之物重重轰击,其力道惊世骇俗,而且避无可避!

牧野静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已被他一剑穿心的夕苦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以这种诡异至极的方式向他发出足以致命的一击!

当他听了“化蝶”二字,已有些明白过来,夕苦能够悟透“平天六术”中有关内功心法的武学经典,并自创捷径,达到“人道天成”之境,可见夕苦的天分极高,以他在内功心法上的修为,普天之下,无几人能及,而他所谓的“化蝶”,想必是他悟出的一种惊世骇俗的武功心法,其中大约便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利用自己的鲜血、精元乃至玄奇的不可捉摸的魂魄,化为兵器,全力搏杀!

这一招以“化蝶”为名,是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蝶由蛹蜕变而成,而蛹一旦成蝶,其生命便已步入最后的阶段!

蝶自然是美丽而辉煌的,同时这种辉煌又是极短暂的,便如夕苦最后一招般!

此时此刻,是武学超越了生命,还是生命武学的方式达到了一种涅槃?已很难区分……

如果仅仅是从武学的角度看,夕苦无疑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人,世间又有几人可以以生命为代价,只为发出最后辉煌的惊天一式。

而这一式,会不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牧野静风之所以没有死于“化蝶”一式之下,是因为在此之前,夕苦已伤得太重,而牧野静风身具“混沌无元”的内功心法,体内真力可以在极短的一瞬间,迅速奔走汇聚,当他受到攻击时,即便未及反应,体内真力已本能地汇聚并与对方抗衡——这不是其他人所能够做到的!

这一点,在关键时刻,挽救了牧野静风的性命。

而夕苦的最后一击所攻击的方向可以说是无所不至,因为这一招的内涵本就远远地超越了普通的武学范畴,达到了一种“意志”的高度,牧野静风终是抵不过这惊天的一击,假死过去!

倘若不是身怀“逆天大法”这样诡异玄奥的武功,可以纳天地间浊气为己用,牧野静风之“假死”必成为真正的死亡,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了。

回忆起方才所受的骇人一击,牧野静风仍心有余悸,他吃力地支起上身,盘腿坐于地上,以“逆天大法”化天地之浊气为己用,默默地为自己疗伤!

敏儿知他此时定又在运用“逆天大法”,心中不由便有了不喜之感,她总觉得这“逆天大法”是不吉之兆,充满了邪异的意味,她很想劝牧野静风放弃这种魔道武学,但同时她也明白此时她所说的话,牧野静风是很难接受的。

他的魔道功力越高,待到天亮时分,他受的伤岂不是越重?

敏儿担忧地望着牧野静风。

时间慢慢地滑过去,滑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牧野静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目缓睁。

眼中又有惊人光芒!

他的目光扫向远处的夕苦的尸体,脸上闪过了古怪之色。

敏儿心念一闪,缓缓地道:“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高,终是难免一死,也许,决定世间成败生死的并不在于武功的高低!”

牧野静风目光一闪,沉声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敏儿淡淡一笑,有些无奈地道:“人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而现在却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因为你根本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对不对?”

牧野静风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是夕苦,所以夕苦所经历的事,未必就一定是我将要经历的,我希望你能辅佐我,完成不世之大业,从而傲视芸芸众生,而不希望你总是处处与我作对,败我兴致!”

敏儿心中一沉,暗自叹息一声,却不再说话。

牧野静风忽然神色略变,一跃而起,闪电般掠出,转眼间他已消失在“真吾厅”之外!

敏儿知道他去做什么,所以也知道他一定会折回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牧野静风已再次出现在“真吾厅”门前,脸色铁青,目泛冷光,他咬牙道:“退路果然被封了,范书,我必杀你!”

敏儿却是神色平静,她道:“难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出路了?”

牧野静风恨恨地道:“没有,我在地下山庄呆的时间颇长,更暗中留意这儿的一切,我知道除了水井及这‘真吾厅’之外,地下山庄再无其他途径可以与地面相通。”

他的伤太重,而调息的时间又颇短,这一番急掠奔走,使他的脸色颇为难看,而他的眼中又有疯狂忿恨的光芒,这让敏儿觉得异常的陌生!

她的心隐隐作痛。

但她还是道:“我却相信地下山庄必定还有别的退路。”

牧野静风一怔,复而大喜,他跨进一步,紧盯着敏儿,急切地道:“是吗?快告诉我这一条出路在哪儿?”

敏儿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暂时我也不知道出路在何方!”

牧野静风神色一变,狠狠地道:“你……戏耍我吗?”

敏儿惨然一笑,道:“如果我真的骗了你,你会不会杀了我?”

牧野静风身子一震,看着敏儿,他的神色一变再变,良久,方轻叹一声,道:“大约即便你骗了我,我也不会杀你。”言罢,语气一寒,道:“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骗我,我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有多少!”

敏儿心中涩涩的,但她还是道:“我并无戏耍你之言,我说这地下山庄另有退路,并非全无凭据。”

“哦?!”牧野静风睁开了眼睛。

敏儿道:“我之所以作如此判断,是依据夕苦所说的话判断的。”

牧野静风凝神沉思片刻,茫然地道:“我竟毫无印象!”

敏儿心道:你一心只欲杀了夕苦,又怎么会留意这些细微之处?

牧野静风道:“我相信你的洞察力,而且在这时候,你也没有必要欺骗我,我若是离不开地下山庄,你自然也是无法离开。”

虽然相信了敏儿的话,但这种“信任”带给敏儿的不是欣慰,反倒是苦涩了。

敏儿道:“如果两条退路真的是被范书封上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尽快离开地下山庄。”

“为什么?”牧野静风道。

“因为范书太聪明了!”敏儿的话似乎并未回答牧野静风的问题,但牧野静风却已听懂了敏儿的弦外之音。

——范书既然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所做的事就一定有深意。

——如果范书有何诡计,即便牧野静风他们最终能脱困而出,但若是耽误时间太久,也许范书的阴谋早已开始实施了。

关键便在于范书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人,他封堵地下山庄的目的何在?

牧野静风缓缓地道:“只要的确有一条退路,我就一定能找到!”

三百多霸天城弟子散布于纵横山庄四周,隐于黑暗之中,便如针入大海般,没有任何痕迹,无声无息。

范书、荣华、叶飞飞三人则在纵横山庄一破败的屋檐下默默地站着。

因为白天的那场暴雨的作用,伫立于黑夜中,可以闻到湿漉漉的泥土的气息,以及青苔、碎瓦残碴的气息。

叶飞飞身着白衣,在夜风中飘扬拂动,而她始终不出一言,似乎若是没有人与她说话,她便可以永远地沉默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虽是与她近在咫尺,范书仍是觉得叶飞飞与他似乎极为遥远——叶飞飞是一个很不易接近的女孩,单单是她那漠视一切的眼神,就足以让所有的热情变凉!

但她的“冷”与如霜的“冷”却又有不同。

如霜的“冷”便如冰一般,但冰是可以融化的。

而叶飞飞则是秋日的高远天空以及天空中飘满着的凉意。

有什么东西可以温暖秋日的天空?

有什么可以抹去秋日的凉意?

荣华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先开口道:“城主,你说若是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这个人会是谁?是牧野静风,还是夕苦?”

范书道:“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活着出来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夕苦。”

叶飞飞略显纤瘦的身子轻轻一震,却未开口。

“为什么?”荣华惊讶地道。

“因为方才我们已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仍是不能打开被封闭的通道,所以,如果夕苦与牧野静风——战胜者是牧野静风的话,他虽是胜了,仍是无法离开地下山庄,唯有当夕苦胜了的时候,他才能活着离开。”

荣华不由道:“如此说来,无论如何,牧野静风已不可能幸存了。”

范书道:“除非我们能够打开通道,可惜,事实上我们已作了最大的努力,仍是无能为力!”

他们的确已作了最大的努力,可他们所做的一切,因为范书早已毁去了开启通道的机栝而变得毫无用处!

范书显得很着急,也很沮丧,自然,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叶飞飞看的。

叶飞飞及青城派弟子便是范书在地下山庄所做之事的见证人,所以范书是绝不会让他们有什么猜疑的,他要借助他们使自己声望日隆!

当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叶飞飞顿觉无边的悲愤向她压来,一种绝望之情占据了她的心。

但她仍不愿放弃!

范书见状,便吩咐他的属下去附近十里之内寻找各种开石之物,准备在必要的时候,设法破石而入。

当然,谁都明白即使能够以这种方式进入地下山庄,也存在着危险,万一引起地下山庄崩塌,后果将不堪设想。

范书见叶飞飞显得极其担忧,便又道:“牧野静风是一个经常创造奇迹的人,也许这一次也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叶飞飞看了看他。

范书又道:“我在地下山庄曾见牧野静风神情言行与平日迥异,显得颇为猖狂,据说在青城山那场变故中,他便已有如此表现,牧野静风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倘若性情无常,只怕会有祸端!”

荣华忍不住插话道:“据说牧野静风是日正夜邪,不知这是不是谣言?”

“但愿不是谣言!”范书颇有深意地道:“如果是谣言,那么牧野静风便更为可怕了!”

叶飞飞仍是不发一言,但她眼中的担忧之色更深!

荣华无话找话道:“天快亮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范书的身子微微一震。

范书的心中有一层不为外人所知的担忧。

但他的担忧看来是毫无必要了,因为直到天已大亮,纵横山庄仍是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这是一个雨后的晴天,阳光似乎格外地亮,让阳光下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荣华觉得守候了一夜,已累得将要垮了,他的心中暗自奇怪,为什么城主范书有这么好的兴致,在这秋夜中整整站了一夜?

如此煦丽的阳光下,让人很难相信昨夜的那场惊心动魄之战是真实的!

范书看了叶飞飞一眼,关切地道:“叶姑娘,此时天色已大亮,四周的人能够清楚地察看这儿发生的任何事,你昨夜伤得不轻,还是先歇息吧。”

叶飞飞却问道:“除了破开石门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范书道:“至少我没有想到,我在地下山庄已留意过,地下山庄的四周全是坚石,不见一片沙土。”

叶飞飞又道:“那么破门而入需要多少时间?”

范书道:“如果用行军作战攻城掠地的火药破门,要快一些,但那样可能会引起地下山庄的塌陷,如果以其他方法,七尺厚的石板至少需要夜以继日凿四天!”

叶飞飞喃喃自语地道:“四天……四天……”沉吟了片刻,毅然道:“范城主,便用四天时间凿开石板门吧!”

范书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让荣旗主留在此处办妥此事,我与秦姑娘他们约好必须赶回霸天城,以免秦夫人及牧野先生有什么意外!”

叶飞飞心想:此事即便你留在这儿,也并不能帮什么忙,当下便道:“也好!”

范书对荣华道:“立即着人为叶飞飞搭一座毡篷,并要有不下二十个人日夜护卫叶姑娘,出了差错,就别回霸天城!”

秦楼与牧野笛被分别安置在两辆极为宽敞舒适的马车上,每辆马车都有不少于二十个人守护着。

而颜郎中则大汗淋漓地奔走在两辆马车之间。

其实他并没有做多少事,大汗淋漓是因为他太紧张。

此时他最想见到的人便是范书,而最怕见到的人也是范书,顾虑重重之下,他如何不大汗淋漓?

这一行人已奔走了一夜,没有人敢停下片刻。

因为范书的命令便是要他们迅速赶回霸天城。

秦月夜要照应秦楼,所以乘于车上,免去了奔走之苦,她很是担心叶飞飞的安危,所以心中暗自盼望范书与叶飞飞早些离开纵横山庄,赶赴霸天城,不由从马车掠出,向后观望,但每次都是失望,直到天亮后,她终于心灰意冷,心想:恐怕到了霸天城也等不到他们两人了。

对于自己赶赴霸天城之举,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或者说莫名其妙,在此之前,无论如何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前往霸天城!

可回头想想,这不可思议的结果到来的过程却又是那么顺理成章。

左思右想,最后道:“无论如何,到霸天城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因为青城派弟子都已知道我们的去向,倘若我们有了什么不测,范书如何向江湖同道交代?何况以霸天城今日的实力与声望,去霸天城又怎么会出差错呢?”

秦楼仍是不曾醒过来,坐在马车里,只能听到车轮“骨碌”之声,以及霸天城弟子急促的脚步声。

大约是在将近午时的时候,秦月夜听得外面有人道:“城主来了……真的是城主!”

秦月夜顿时一喜。

凝神一听,隐约已可听得一阵急促如密雨般的马蹄声向这边飞快地靠近,初听时尚在一里之外,但转瞬间已在十几丈之外!

好精湛的骑术!

好快的马!

秦月夜按捺不住性子,一跃而下!

一匹白马如一道闪电般疾驰而至,在离秦月夜两丈远的地方倏止!

果然是一匹千里良驹,高腿、宽臀,浑身没有一丝杂色,颈部的鬃毛如缎子般乌黑闪亮。

马上的骑者正是范书,迎风端坐,白衣胜雪,腰中斜挎弯刀,好不英武。

秦月夜的脸突然没来由地红了,她赶紧借言语掩饰道:“范城主,怎么不见我师妹同行?”

范书飘身跃下,方道:“叶姑娘她让我转告秦姑娘,说是六天后她必会赶至霸天城!”

“六天?”秦月夜失声道。

范书歉然道:“我们曾设法寻找进入地下山庄之途径,但终未成功,最后只好设法凿开石门,估计会花去四天时间,而从地下山庄到霸天城,可能会用两天时间。”

秦月夜对于地下山庄的事并不关心,所以对叶飞飞举动很是不解,但事已至此,只好由她了。

……

牧野静风找遍了偌大地下山庄的角角落落,并不时地用剑敲过石墙顶,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休说要找一个出口,就是找一个让老鼠通过的洞口也不可能!

牧野静风越来越觉得心烦气躁!

终于,他再也无法容忍,倏然拔出“有情剑”来,向一根石柱奋力砍去。

石柱足有一尺见方,“有情剑”与它全力一撞,“当”地一声,光芒四射!

牧野静风心中怒火非但没有消去,反而愈来愈旺!

一声长啸,他的身躯突然如一只惊天之鹏般疾射而出,剑随身走,纵横飞舞,劲气汹涌激荡,充斥了他的身躯所经过的任何空间!

附近的几盏灯再也经受不住无形剑气的削割,纷纷熄灭!

牧野静风的长啸声越来越高亢,到后来,已如同猛兽的嘶吼。

敏儿依着一扇石门,看着狂呼狂击的牧野静风,眼中满怀痛苦神色。

蓦地,“当”的一声,牧野静风的“有情剑”在猛扫石墙时,被生生震断!

敏儿的心猛地一阵紧缩!

“有情剑”上所刻的百字剑诀是惟一对牧野静风的邪恶之心有压制作用的,敏儿对它颇为依重,心中希望能够借它化去牧野静风的邪恶之心,如今“有情剑”已折损于牧野静风之手,敏儿心中顿时有异常失落之感。

牧野静风一怔,复而狂笑一声,一扬手,便将折断了的“有情剑”飞掷而出。

“叮”的一声,正射落于敏儿身前不到三尺远的地方。

一代大侠谷风的“有情剑”便这么折损了吗?在这地下山庄之中,便等于是永远地湮没于尘世间!

一种莫名的思维促使敏儿走向这把业已折了的剑,弯下身来,然后拾起了这把曾力战绝心的剑!

剑已只剩下半截……

剑断,便如英雄气短一般,让人嗟叹唏嘘!

敏儿伸手去抚摸“有情剑”断裂处,那是剑的伤口。

倏地,她“啊”的一声轻呼,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

犹自狂嘶不已的牧野静风乍闻这惊呼声,顿时宁静下来,他疑惑道:“何事惊呼?”

敏儿道:“我的手被剑划破了!”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道:“被剑划了手,也值得如此大呼小叫吗?”

敏儿已顾不上去计较他颇不友好的语气了,她道:“但我并非被剑刃划伤的,而是被剑尖划伤的!”

“剑尖划伤又如何?”牧野静风的话中透着一股很不耐烦的怨气。

话音刚落,他已惊呼道:“什么?剑尖划破的?有情剑不是已断了半截吗?又怎么会被剑尖划破?”

敏儿道:“所以我才奇怪!”顿了顿,她道:“这把剑居然有两个剑尖!”

话刚说完,便听得“呼”的一声,风声扑面,眼前已多出一人——牧野静风被敏儿惊人之语所吸引了。

一把剑又怎么会有两个剑尖?

未等敏儿开口,牧野静风已一把夺过断了的有情剑,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仔细端详着这把断剑!

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剑内又有剑尖……”

敏儿所说的没错,她的手的确被剑尖划出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子,而这一剑尖正是在“有情剑”断裂处!

或者说在“有情剑”之内,还隐有一把小剑,而小剑的剑尖恰好与断口处平齐,平时无法看出,当剑身断了之后,小剑的剑尖便显露出来!

也许,正是因为有“小剑”的存在,“有情剑”才会恰好在剑尖所在的位置断开!

牧野静风找来一只尚未熄灭的灯笼,将断剑凑过去,借着光线仔细分辨。

这时,隐在“有情剑”剑身内的小剑尖已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灯光的照射下,竟泛着幽幽之光,其钢质显然比平日所见的“有情剑”更为出色。

牧野静风好奇心大起,一时倒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

“有情剑”的后半截居然是空的,所以才会有小剑隐于其中!

但好端端的一把剑,为什么要把后部掏空,显然这么做并不能增加几分威力!

这其中必有端倪!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更是被断剑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它,暗忖:现在只能见到剑尖,不知这把小剑全貌又是如何?

想到这一点,他便用指肚在剑柄上仔细地摸索着,他相信在剑柄上一定能找到让他把“有情剑”中的小剑取出的机栝所在。

但片刻之后,牧野静风大为泄气!

他下意识地用力一拉剑穗,像是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一般。

却听得“咔”的一声响,剑尾处竟被拉出一个半凸突出的比黄豆略大的圆珠子,像是黄铜制成。

牧野静风心中一喜,按捺住心情,试了试,然后将铜珠子用力一按!

“叮啷”的一声响,是金属坠地的声音!

而牧野静风手仍握着剑柄!

因为坠地的只是“有情剑”那半截掏空了的剑锋!

一道幽光逼人夺目!

牧野静风与敏儿皆是一惊,同时看清此时握在牧野静风手中的是一柄比纸厚不了多少的剑。

甚至,这已不再像一把剑,世上绝无如此薄的剑。

无怪乎它可以隐于“有情剑”之内。

牧野静风把玩着这如纸一般薄的剑,心中感慨不已!

敏儿忽道:“大侠谷风费尽心思剑中留剑,必有深意,穆大哥何不再细看!”

牧野静风经她提醒,不由心道:不错,倘若这又是一柄绝世神兵,我便如虎添翼,只要能出了地下山庄,天下又有何人可与我一争高下?

如此一想,他赶紧再一次观察这把如纸一般的剑。

忽地,他轻轻地“啊”了一声,道:“原来这剑中剑名为‘伊人’!”

“伊人?”敏儿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动人的名字,带着一种浪漫温馨的气息,根本不像是兵器的名字!

牧野静风忽又道:“此剑上面居然还刻有许多字!”

敏儿惊喜不已,甚至连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直以来,她便把有情剑当作可以挽救牧野静风心灵的惟一途径,如今听了牧野静风的话后,如何不大喜过望?

她相信苍天有眼,一定会在这剑上给她什么启迪!

牧野静风轻轻地念道:“如有双丝网,中有千千剑,有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剑前笑成影,剑若有情天亦老,遥遥幽思难禁,伊人旧欢如梦,秋水不语长青。”

牧野静风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到后来敏儿几乎听痴了。

待到念完了,不知为何,牧野静风竟沉默了良久。

敏儿颤声道:“这一定就是‘有情剑法’的剑诀!有情剑法独步天下……有情人心中有谁?心中自是有伊人!大侠谷风终是大侠谷风,唯有他才会想到让有情者心中永远地藏着伊人!”

她竟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知是为谷风精妙安排而激动,还是为那一份亘古的真情所感动?

伊人美兮,在水一方……

敏儿忍不住轻轻地念道:“野有蔓草,清扬婉兮,城之北矣,云谁思之?习习谷风,流水潺潺……”

不知不觉中,牧野静风已以声相和,道:“……杨柳依依,雨雪菲菲,行道迟迟……”

他们两人对这“百字剑诀”却已极其得熟悉,而敏儿更是曾以琴瑟奏出《三秋集》中与这“剑诀”相对应的曲子!

但此时,他们都已明白在“有情剑”上所刻的并不是真正的剑诀,在“伊人”剑上所刻才是真正剑诀!

但无论如何,这曾被他们二人误以为是剑诀的字必与“有情剑法”有关联!

也许,在它之内隐有剑法的“灵魂”!

两人一应一和,极其的默契,牧野静风虽不懂音律,但他悟性极高,在马车上受敏儿的一番指点后,他已经悟了不少!

敏儿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幸福感升起,浑然间忘了身置何处,今夕何年……

倏地,牧野静风突然拔出“破日神剑”,剑芒闪动着夺目的光芒!

敏儿腰中的“碎月刀”顿时轻鸣不已。

对于这一情景,他们已习惯了!

敏儿见牧野静风突然抽出剑来,先是一怔,但并无骇怕之情,她自信无论如何牧野静风绝不会对她有何不利之举!

对于这一想法,她也说不出理由,她相信她自己的感觉!

果然,牧野静风拔出“破日神剑”后,沉默了片刻,忽然“嗖”地向虚空刺出一剑。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似乎很不满意!

敏儿顿时明白过来,他一定是欲悟透“有情剑法”!

可此时他身具邪恶之心,又如何能“有情”,连“有情剑法”的精神境界却还不到,又如何能练成有情剑法?

敏儿灵机一动,继续吟念她与牧野静风极其熟悉的百字之文!

牧野静风向她投过感激的眼神!

敏儿信心大增,她明白这么做对牧野静风果然大有作用!

敏儿美妙动听的声音与百字之文的优美韵律相得益彰,让人闻之不由心中一片清灵。

这便等于为牧野静风创造了一个清朗的环境,虽是在黑夜中,却兀自能感觉到阳光明媚,芳草青青!

当然,这一切与牧野静风对这百字之文也极其熟悉有莫大关系,如此一来,敏儿吟诵时,他无需多加用心,便可以自然而然地接纳这天籁一般的声音!

过了片刻,牧野静风又刺出一剑,而这一剑刺得比方才那一剑更为缓慢,更为郑重,剑在中途,改变了数次方向!

一剑使出后,他面有喜色,但很快又沮丧地摇了摇头。

敏儿心知此时牧野静风已完全地融入了剑道之中,她自是不敢怠慢,一刻不停地为牧野静风调念百字之文。

“……清扬婉兮……城之北矣……习习谷风,流水潺潺……”

牧野静风如同入定了般默默地站着,剑尖斜斜指地,一动不动!

这一次,他竟以这种绝对的静止的状态,整整站了半时辰!

敏儿已是口干舌燥,但她一刻也不曾停下来,百字之文不改它的圆润优美!

她绝不会让牧野静风因为她的缘故而功亏一篑!

倏地,一声轻啸,牧野静风的身子突然凭空掠起!

剑芒扬起!

剑风却并不犀利,在敏儿的感觉中,便如同清风拂面一般,备感舒适清新!

敏儿大喜!

她的武功虽不及牧野静风这样的绝世高手,但她对武学的悟性却是极高,她知道如果不是心明神清,是绝对无法使出这样清朗的剑法的。

换而言之,不知不觉中,牧野静风的内心世界已有了变化。

也许,此时他已不再身怀邪恶之心。

心中转念无数,但敏儿并未停下吟念百字之文。

她是凭对牧野静风的爱来诵念这百字之文的,调念这百字之文的不仅有语言,还有她的真诚火热之心!

若非如此,她绝不可能坚持这么久的时间而不停顿!

牧野静风一招使出后,身形甫落,第二招又已使出。

随后,便见他的身形如翩飞之蝶般倏起倏落,剑芒闪掣掠走,夺目惊心!

此时牧野静风已忽视了外界的一切,他的所有思维及精、气、元、神都已沉浸入对“有情剑”的领悟之中!

出招越来越快,几乎是上招未使尽,后面一招又随之而出!

一股清朗之风开始在四周旋走飘飞!

渐渐地,这般清朗之风越来越强劲,到后来,敏儿已觉气势凌厉,有艰于呼吸视听之感。

到后来,每吐一个字,都已颇为吃力!

但敏儿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甚至她的声音仍是那般清丽动听。

当敏儿终于有了再也无法支持的感觉时,牧野静风的剑突然慢了下来。

四周回旋的气流顿时也弱了下来。

到后来,气流已不复存在,只有一阵阵清凉沁心的感觉向敏儿围过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几盏本已如同马上就要熄去的灯火突然变得更亮了。

四周顿时亮堂了不少!

牧野静风朗声而诵道:“心有双丝网,中有千千剑……”

“破日神剑”顿时幻身无数,穿掠迸射于任一个角落,三丈之内,已被剑影完全笼罩!

“有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剑前笑成影。”

牧野静风身形倏凝,而手中之“破日神剑”已飘然而落,竟如同一条有灵性的矫龙绕牧野静风身侧疾掠飘走!

牧野静风默默地伫视前方,目光深邃,仿佛他对身侧的剑已完全漠视。

——有情却似总无情,操纵这把剑的是他似是无情无心,实则有情的灵魂!

身中邪门手法后,牧野静风在这黑夜中是身怀邪恶之心,凭借这一点,他以“逆天大法”促使自己的内力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

倘若没有敏儿相助,那么牧野静风所能遭遇的只能是到天亮时分,体内真力与他正义之心无法共存而身受内伤!

当然,仅凭敏儿,也是无法达到这般效果的,与之相配合的还有牧野静风本身所拥有的正义之心,牧野静风的正义之心一直是存在着的,只不过暂时地被邪恶所覆盖,而敏儿所起的作用便是替牧野静风掸去心灵之尘埃,让正义之心重见天日。

敏儿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与百字之文之清朗高丽且被牧野静风深谙分不开,当牧野静风乍一见刻在“伊人”剑上的剑诀时,他立即被这绝世剑诀所深深震撼了。

“有情剑法”惊天动地之“情”顿时惊醒了牧野静风被邪恶蒙垢的心,而这时敏儿又恰好以百字之文助牧野静风一臂之力,让他能够彻底地摆脱邪恶之心!

一切可谓都是天缘巧合,如果牧野静风没有超凡之悟性,他便无法从“伊人”剑上所刻剑诀悟出“有情剑法”的“剑魂”便在于一个“情”字。

而牧野静风体内举世无匹的内力又使他能够成功地驾驭这套剑法!

敏儿曾在马车上为他演读《三秋集》中的曲子,同时设法让他体悟了“琴瑟相和”之玄奥。

如此一来,当敏儿吟念百字之文时,对他不但不会产生干扰,反而与他的心声相和,敏儿的声音便如一缕清风般吹拂进牧野静风的心田。

或者说,他的心灵已与敏儿的心灵有了一种类似于“琴瑟相和”般的神奇的和谐,敏儿的灵魂,通过声音融入了牧野静风的灵魂之中,因为声由心生,敏儿的声音与她的心灵是相通的。

而牧野静风之所以能够接受敏儿的影响,又在于他们之间有真正的爱。

甚至在牧野静风性情大变的时候,这份爱竟依旧存在!

一切的一切,决定了本是邪恶之牧野静风竟能领悟这套代表正义与真情的剑法。

只怕连大侠谷风也永远想不到后世中领悟他“有情剑法”的竟是一个身心曾在邪恶困缚中的人吧?

牧野静风目光一闪,本是穿掠于他身侧的“破日神剑”倏然飘落。

牧野静风手一翻,“破日神剑”已重握在手!

复归寂然!

牧野静风再一次静静地站着,此时他心中正在对这招“剑若有情天亦老”作最后的冲刺,敏儿虽不知他心中所思,但从他的神色中,敏儿已感觉到了一种凝重与凄然,这使得敏儿也紧张凝重起来,不敢让自己的诵念有一字之差,也不敢让自己的语音有一刻停滞!

习练时间如此之长,却不容许有任何差错,这自然要将全部的身心深深地投入。

唯有此心,才能让自己的声音浑如天成,没有一丝雕凿之感,在牧野静风听来,仿佛这声音是来自于自然,来自于他自己的心中!

敏儿已将她自己的修为发挥到了极限,看似并不什么困难的事,其实却要她担受大量的压力,这对本就身负重伤的敏儿来说,实在不易做到!

但她却一直坚持下来了,因为,她的心中有爱。

是否,真爱可以超越一切,创造出奇迹?

不知什么时候起,牧野静风的鬓角有汗渗出,然后一滴一滴地滴落,他的双眉紧紧地锁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忽地,牧野静风的嘴角处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笑意很浅,几乎难以察觉,但敏儿一见之下,竟有一种被其感动的感觉。

渐渐地,笑意渐深,他的笑容那么得灿烂,那般具有惊人的感染力,让人难以相信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如疯如狂。

敏儿心知此时已到了绝对的紧要关头,一丝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带来让她后悔一辈子的结果。

她已将自己全部身心融入了百字之文中,融入了那种清新动人的情怀中!

牧野静风的剑终于缓缓举起!

他的神态优雅至极!

仿佛此时他手中所举的并不是一柄可斩铁断金的神兵,而是一束即将献给“伊人”的鲜花。

没有一丝杀机的剑。

但那种气势却让人有一种神魂予夺之感,让人觉得面对这样的剑,自己的所有杀机全部会烟消云散。

当剑扬至与他的肩齐高时,牧野静风一声长笑,朗声道:

“剑若有情天亦……老!”

剑芒在空中划过一段完美无瑕的弧线,至美至玄!

“砰”的一声,四周几盏灯笼竟在一刻全部被燃着,方圆十丈之内顿时一片火亮。

倏地,“铮”地一声响,敏儿腰中的“碎月刀”突然自动脱鞘而飞。

“当”的一声,“日剑”与“月刀”竟然撞作一处,刀剑相击之声传来,具有一种惊人的声势!

就在刀剑相击的一瞬间,插于牧野静风腰间的“伊人”剑仿若听见情人的召唤般,亦脱鞘而发。

“伊人”剑飞出后,亦与“破日神剑”、“碎月刀”相击。

相击之后,惊人之事发生了!

二剑一刀相击后,竟都不曾落地,“破日神剑”与“碎月刀”倏然光芒四射,万道毫光将地下山庄照射得一片通明。

“破日神剑”变得一片赤红如炙热之铁。

而“碎月刀”则遍体晶莹雪亮,仿佛可以透视而过。

让牧野静风目瞪口呆的是伊人剑,伊人剑在万丈光芒之中,似乎已可透视而过。

更惊的是伊人剑正在渐渐地化去,化作一缕青烟!

莫非,因为“破日神剑”与“碎月刀”都是由集九州之央所有铜器之精华炼成的“铜魄”,经千锤百炼而成,所以它们本身就隐有一种销熔金铁之能?而这种功能在牧野静风挥击至高无上的一招“剑若有情天亦老”时,被完全激发了?

伊人有情……有情是因为心中有情人!

所以,当感天动地的一招“剑若有情天亦老”使出时,伊人剑便如同受真爱召唤般飞向“破日神剑”!

而这一招剑法的功力激发了“破日神剑”与“碎月刀”体内所隐藏的绝世威力,产生了一种销金蚀铁般的神奇力量!

伊人为情而涅磐,“伊人剑”为一招“剑若有情天亦老”而魂消魄散。

“伊人剑”化成的青烟,如一缕缕青丝,一缕缕情丝,绕着相交的“破日神剑”与“碎月刀”缠绵飞旋,蔚为奇观。

渐渐地,“伊人剑”已完全消失!

“破日神剑”与“碎月刀”终于被由“伊人剑”化成的青烟完全裹于其中!

一种奇异的声音自那团烟雾中传出。

牧野静风握着“破日神剑”的手感觉到了一种如同生命感的颤动!

青烟渐渐消失!

牧野静风忍不住向“碎月刀”望去,这么一望,他不由“啊”的轻呼一声。

“破日神剑”与“碎月刀”已融为一体!

是因为“伊人剑”的作用吗?“伊人剑”是否已融入它们中去?

此时牧野静风手中的兵器既不再是一柄真正的剑,也不再是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刀!

它很像是一把刀的形状,但却如剑一般有双刃。

牧野静风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倏听得“咕咚”一声,牧野静风一惊,转眼望去,才知敏儿竟自昏绝过去了。

原来敏儿凭着惊人的毅力,苦苦支撑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见牧野静风终于悟出了“剑若有情天亦老”一式,心中一喜,精神立即松弛下来,如何能再支持?

她已是心力憔悴!

牧野静风一惊之下,赶忙上前。

以他绝世不凡之内力,敏儿很快便醒过来了。

敏儿半仰在牧野静风的怀中,缓缓地睁开眼来,看着牧野静风,轻轻地道:“穆大哥,你真的已悟出了大侠谷风的那招‘剑若有情天亦老’了吗?”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缓缓地道:“也许应该说是我们一起悟出这一招剑法才对,没有你,我一定已走火入魔了,因为由逆天大法凝集而成的功力,与大侠谷风的剑法无法共存,只有你才能助我在悟剑的同时,压制住心中的邪恶灵魂!”

敏儿的脸上顿时一片红晕,她惊喜交加地道:“穆大哥,你……你已醒转过来了吗?”

牧野静风感慨地道:“不错,我已醒转过来了,此时虽是在黑夜之中,我的心中仍是一片澄明,不曾为邪恶所占据!”

他能如此说,说明他的确已摆脱了邪门手法之困缚!

对敏儿来说,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值得欣慰的?她的脸上便有了欣慰的笑意,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忧郁委屈在这一刻已得到了回报。

牧野静风从身后拥着敏儿,两人便这么静静地坐着,四周的灯笼已因为牧野静风的剑势而被焚烧了,所以整个地下山庄显得幽暗一片,只有牧野静风手中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在发着幽淡的光芒!

牧野静风闻着敏儿的沁心幽香,如痴如醉,已淡忘了世间的一切,包括名利,包括生死,包括他们此时的处境。

这一刻是如此的美好,牧野静风只愿能让这一刻成为永恒,若能如此,他可以舍却一切。

他的心中道:“纵使世间所有人都已不再信任我,敏儿仍是与我相伴,我牧野静风何德何能,能得敏儿这样天仙一般的人儿?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

思想连翩之际,忽然感觉到手上一凉,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着又有一点凉意传出。

牧野静风失声道:“敏儿,你……哭了吗?”

敏儿无语。

却已伏在他的肩窝处,秀肩耸动轻颤,泪水把牧野静风的肩头也打湿了。

牧野静风顿时慌了手脚,忙轻拍其背,柔声道:“敏儿,你怎么了?莫非,是我有不是之处让你生气了吗?”他自知自己身心有邪恶时,言行举止必与平时不同,也许无意中已伤害了敏儿,心中自是一片惶然。

敏儿在他的劝慰下,终于止住了抽泣,轻轻地道:“我……我是想起了我爹,我娘……”

牧野静风这才明白过来,心道:这“破日神剑”与“碎月刀”本是她父母之兵器,而“日剑”蒙悦前辈与“月刀”司狐前辈便如同日剑月刀两件兵器般无法相融洽,如今,这两把兵器在我手中已合二为一,而她的父母都已双双离世,刀剑有和谐如一之时,而她的父母却已永远无法和谐!

这一点,自是导致敏儿坎坷半生的原因,现在她定是不由自主地忆起了她的父母,她的身世,悲从心来,失声哭泣了。

如此一想,他心中顿时涌起了怜爱之情,将敏儿拥得更紧,附在她的耳边道:“敏儿,从今往后,我自会好好待你,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伤悲,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开心快乐地活着!”

敏儿温顺地依在他的怀中,轻声道:“其实我也明白这一点,只是难以抑止自己的心情罢了,害死我爹的凶手已经死了,也可告慰我爹神灵!”

牧野静风心中一动,思忖了片刻,开口道:“蒙大侠也是为夕苦所害的吗?”

敏儿身子轻颤一下,沉默了良久,方道:“不错!”

她的声音那般萧索,让牧野静风之心不禁为之一颤,他本欲探问蒙悦是如何遇害的,听敏儿如此语气又怎么忍心再问?

没想到过了片刻,敏儿竟自向他说起在青城山绝谷中的那一幕!

原来,当苦心大师、风尘双子、水红袖、司如水、敏儿他们由绝谷东侧向西赶赴时,见毒蝎一路退却,都惊喜不已。

而后,他们便见到了当时以牧野笛面目出现的夕苦正在由铁索向绝崖顶上攀越!

当时众人一时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牧野笛还是蒙悦,但无论是谁,都足以让人心惊至极。

因为那条铁索的出现本就不正常!

正惊神不定间,忽听得古治惊呼一声道:“树上有人!”

众人心中一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离此十丈远的地方有一棵参天古树,在古树的一棵横枝上坐着一个人。

他正是“日剑”蒙悦!

敏儿失声惊呼道:“爹!”却无回应,敏儿神色大变。

众人亦是大为不安!

此时蝎群尚阻隔在众人与那棵古树之间,敏儿竟不顾一切地向那边冲去,古治却立即拦在她的身前。

古治道:“姑娘切莫心急,待我去看个究竟!”

这时水红袖已与敏儿贴身相依,显是担心她贸然上前。

不待敏儿回答,古治双臂一振,人已如冲天之鹏般掠过,身法超凡入圣!

射出四五丈远之距,古治凌空斗折,双脚直踏,人再次斜掠而起,转眼间他已落在古树横枝上。

敏儿紧张地望着这一幕,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地面上的蝎群仍是在继续向西退去,众人担心蒙悦安全,所以步步紧逼,离那棵古树越来越近。

一股极为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至,众人闻之欲呕!

这时,众人看到在古树下有一片温漉漉的仿若腐肉般的东西,腥臭味正是由此散发出来的!

敏儿见古治跃上树后,一时没有下来,而自己父亲仍是一动不动地背靠树干,坐在树枝上,心中顿时升起不祥之预感!

忽闻司如水道:“莫非那便是蝎王的尸躯?”

水红袖忍不住道:“是那一团腐肉般之物吗?”

司如水点了点头,道:“据说如此多的毒物当中,就必有一个为王者,蝎王的躯体远比异常蝎子大,而且毒性更厉害,它的躯体上的任何部位与人接触,后果都不堪设想!”

说到这儿,他忽然发现敏儿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顿时领悟过来,暗自自责,急忙补充道:“但若是绝世高手,又另当别论!”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为安慰敏儿而出的。

这时众人离古树已只有两丈多远,便见树上的古治伸手一抄,将蒙悦右手抓住,反手一勾,然后一跃而下。

这一动作顿时让敏儿心凉如水,因为古治如此做便等于说蒙悦已不能倚仗他自己的力量下到地面!

“难道,爹是被蝎王毒伤了吗?”敏儿心想。

思忖间,古治已飘然落于众人身边。

蒙悦的脸已肿胀得变形,而且呈一种很不正常的青色,显然他已身中剧毒!

敏儿呆呆地望着,良久,方失声痛哭。

司如水赶紧上前,欲设法为他医治。

不料蒙悦竟吃力地睁开眼来,目光落在了敏儿的身上,他的脸部肌肉动了动,似乎是想对敏儿说什么,敏儿赶忙上前,蒙悦的声音细如蚊鸣地道:“牧野……笛有……有诈……暗……暗器……”

敏儿已无法将他的话完全听清,司如水凭他过人的医术知道此时蒙悦已毒入心脉,纵使神仙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他默默地退开了。

众人见此情景,都明白过来,不由心中黯然!

蒙悦吃力地举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腰中的剑鞘!

敏儿赶紧将剑鞘解下。

蒙悦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道:“剑给……给……静风……只有他……他配用此……此剑……”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又看了敏儿最后一眼,缓缓闭上!

敏儿恸哭不止,巨大的悲痛让她的思维成了一片空白。

古治却已留意到蒙悦曾提到“暗器”二字,他仔细地在蒙悦身上查看一番,赫然在蒙悦的右后腰处发现一枚深深扎入体内的袖箭!

袖箭伤口处高高隆起,而且一片青紫色,显然这支袖箭上渗有剧毒!

古治顿时明白过来了,原来毒害蒙悦的并不是身具奇毒的蝎王,而是这枚暗器!

暗器无疑是“牧野笛”射出的,一定是因为蒙悦对他毫无防备,在诛杀蝎王时,被“牧野笛”突出杀手而伤!

司如水本就由绝谷中的蝎群想到了在死谷西侧山上见到的蝎群,他便怀疑众人当中有一个人是“黑衣人”,只是他并不能确定谁是黑衣人,但他还是对敏儿、水红袖说他相信蝎群的出现是有惊无险,因为“黑衣人”能够制服蝎群,他猜测黑衣人一定是在死谷一战后才会心生以蝎群攻击对手的想法。

当然,他并不能说出这种猜测的理由,那只是一种难以言清的感觉。

现在看来,他的感觉并没有错,但他仍是没有能够猜透黑衣人,所以他也一样没能在惨变发生之前,识破“牧野笛”是假的。

……

牧野静风这才知道蒙悦的真正死因,他不由用手轻轻地触摸手中的兵器,有些歉然地道:“敏儿,你爹把他最心爱的兵器交给我,如今,破日神剑似乎已不复存在了。”

敏儿坐直身子,接过牧野静风递过来的兵器,心中亦是吃惊不小!

虽然没有灯光,但兵器本身所发出的幽幽毫光却足以让敏儿看清它的形状!

这的确已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破日神剑”,也不再是真的“碎月刀”。

刀非刀,剑非剑。

敏儿道:“我爹若是知道你以他的剑练成‘有情剑法’,而且竟使一直无法共存的月刀日剑融为一体,他必会十分欣慰,又怎会怪你?虽然我自幼与他分离,但我仍是能揣出他的心意,当年他与我娘感情不和,而碎月刀、破日神剑又无法共存,这便成了我爹的一块心病,便指望我们能超越这千百年来一直无人能超越的规律,让破日神剑与碎月刀共存。”

说到“有些情意”时,敏儿只觉两颊飞烫,好在是在黑夜中,否则她会更为羞涩不堪了。

牧野静风思索着她所说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在心中道:“破日神剑与碎月刀之间之所以不能共存,大约与当年铸炼它们的两个人之间有怨愤不平之气、郁郁而不散有关吧。”

直到今日,牧野静风以饱含人间真情的“有情剑法”使出,其凛然脱俗的气度与牧野静风深不可测的内力相结合,才化去了剑身上所凝有的怨戾之气。

一旦怨恨之气化去,两柄千古神兵终究皆是采自九州之铜炼成的铜魄铸造而成,它们之间本有相通之处。

神州大地本就一脉相通,兵器内隐有的山川精华,亦是一脉相通,故有相互共容之可能。

两人并肩而坐,静静地注视着手中的奇门兵器,一时有些痴了,脑中想到了与它们有关的许许多多的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

敏儿忽然开口道:“如今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它了。”

牧野静风心想:此言不假,连它是刀是剑都难以定言,又怎能为它寻一个合适的称呼?

敏儿又道:“虽然它刀剑难分,握在你手中的本是剑,便仍是称它为剑吧。”

牧野静风一听,忽受启发,道:“我看倒是称刀为好,以我的剑法,用什么样的剑已不太重要,所以这件兵器便由你用,你娘交给你的是刀,自然仍是称它为刀了,至于叫什么刀么……”牧野静风沉吟片刻,复道:“便称‘伊人刀’,因为有‘伊人剑’的存在,才让刀与剑化干戈为玉帛……”

敏儿忍不住道:“刀与剑也有所谓的‘化干戈为玉帛’吗?”

牧野静风也觉有些好笑,道:“大致便是此意。”

敏儿低头沉思片刻,道:“这名字倒也不错,而且没有多少杀气,只是这刀却必须由你佩带的。”

“这却又为何?”牧野静风奇怪地道。

敏儿道:“单单是一把‘碎月刀’在我身上,我便须得提心吊胆过日子,生怕会有人起歹心要夺我兵器,如果碎月刀与破日剑共存成为伊人刀,刀若在我手中,以我的武功,从今往后又怎能有片刻安宁?”

牧野静风虽知她是存心相让方出此言,但她所言又的确有些道理,当下便一笑道:“也好,待我把我的武功全传授于你时,我再把刀交还你。”

敏儿俏皮地道:“然后便让我一人带刀浪迹天涯吗?”

牧野静风故意道:“不错,要带刀浪迹天涯!”顿了顿,方道:“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上我。”

敏儿忍不住笑了,道:“带你又有何用?”

牧野静风“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替女侠蒙敏捧刀啊,只要你一招手,便有刀来!”

他不想让敏儿沉浸于对蒙悦、司狐的思念中,于是有意逗她开心。

敏儿自牧野静风在青城山重现江湖后,一直生活在高度的紧张之中,而今大仇已报,牧野静风又恢复如常,她的心情顿时有说不出的轻松,对于被困于地下山庄之事,倒不甚在意了。

听牧野静风这么一说,她不由笑道:“仅此而已吗?”

牧野静风干咳一声,道:“自然不是,除了要做你的刀仆之外,我还要做你的……”

说到这儿,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敏儿疑问道:“还有什么?”

“真的要我说吗?”牧野静风狡黠地问道。

敏儿玉雪冰清,当即明白过来,她的双颊顿时一阵火热,低声道:“真……的!”

牧野静风在黑暗中听得她那娇慵无力的声音,心中一颤,忍不住从后面拥住她,在她耳边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我要做你的夫君。”

敏儿顿觉全身一阵酥软,只说了一个字,道:“你……”竟再也说不下去,连呼吸也一下子变得急促了。

不知什么时候,牧野静风的双手已贴在敏儿动人的腹部,这给敏儿带来一种无比刺激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将在由牧野静风手心透入自己体内的热感中融化了!

牧野静风轻轻抬起她的俏秀的下巴,略略移过,重重吻上。

原来牧野静风在身中邪门手法,变得“日正夜邪”之时,曾欲以色欲打动敏儿,结果反被敏儿所制,但他却已不再如从前那般不谙男女之情了!

甚至可以说他已类似于“无师自通”般深谙此道,因为迫入他体内的阴苍灵魂此时已不能再占据他的心灵,但阴苍本身所有的一些记忆,牧野静风却仍有保留!

只不过此时的牧野静风已能够成功地“驾驭”这种记忆罢了。

所以,此时他的动作娴熟而灵巧,犹是处子之身的敏儿,如何能与他的调情手法相抗衡?

何况她已感觉到这一次牧野静风的动作与在青城山那无名山洞中已完全不同,这是源自于对她真诚热烈的爱而为,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淫意味。

她早已对牧野静风倾心,也愿把自己的身心毫无保留地献给牧野静风,今日,心事已了,她又怎会拒绝牧野静风的温存?

非但没有拒绝,在牧野静风的挑动下,她还主动轻转娇躯,纤手缠在了他的颈上,用尽力气挤压他,让自己动人的胴体与牧野静风雄健的身躯偎贴得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缓缓地倒下了。

这一吻,缠绵至极!

牧野静风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爱借这深深一吻明明白白地传递给敏儿。

敏儿为这销魂荡魄的吻而深深沉醉,她的全身如同着了火般一片奇热,牧野静风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以近乎粗暴的动作领略敏儿娇躯的绮丽风光。

敏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唇,才迫使自己没有呻吟出声,她的身躯在牧野静风的身下焦躁不安地扭动,仿佛要努力摆脱什么。

但这是无法摆脱的,因为她所想摆脱的是来自于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欲,牧野静风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插入她的衣衫,在她凝脂美玉般的仙躯里爱怜地抚摸着……

终于,敏儿再也忍耐不住,她“啊”的一声娇呼,如梦呓般地轻声道:“穆大哥……我……我……”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牧野静风知道。

牧野静风温柔地褪去了她的层层衣衫……

敏儿的鼻翼已有细密的汗渗出,她仿佛欲融入牧野静风之躯体般紧紧地缠绕着他,体味着难以言传的情爱之欢悦!

在这宁静的漆黑的地下山庄,只有他们的爱在荡漾,因为有这浓浓情爱,本是肃杀的地下山庄也有了少许的温暖。

云淡风清雨收。

两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回味着爱的欢悦,他俩的手十指交叉而握,不肯分离。

良久,良久。

还是敏儿先开了口,她轻轻地道:“若是我们真的再也无法离开地下山庄,你会如何想?”

牧野静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敏儿的手,道:“那又何妨,只要你我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敏儿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

是不是在黑暗中的笑是最真的笑?

她道:“在这地下山庄活一辈子吗?”

牧野静风很认真地道:“地下山庄自是贮藏了粮食,但至少也只能够我们用上一年两年,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即使我们的生命再短暂,我对你的爱仍是永存世间!”

敏儿的心中甜蜜已极,但她口中却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这么油嘴滑舌了?”

牧野静风道:“是吗?我也不知道!”他笑了一声,又道:“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吃过你的缘故。”

言罢,他自己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敏儿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住,含糊不清地道:“你吃我?”

牧野静风道:“恨不得把你一口吞下!”

敏儿笑罢,轻叹一声,道:“生死厮守于地下山庄,我也并不介意,可我们恐怕是没有权利享受这份清闲了。”

牧野静风慢慢坐起,道:“为什么?”

敏儿反问道:“你觉得夕苦所说的关于范书的话,有多少可信?”

牧野静风一怔,沉默了良久,方道:“至少有一半!”

敏儿也支撑起上半身,道:“所以我们必须离开此地,否则如果那一半的可能成为现实的话,事情就有些不妙了,你爹身受重伤,在范书身边便有些危险了。”

顿了顿,又道:“当然也许夕苦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想借机让你我分神,可是他的话只要有一丝真实的可能,我们便不能掉以轻心。”

牧野静风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两人几乎同时听到了金石相击之声。

两人神色暗变,齐齐一跃而起。

金石相击之声自响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

两人的心情又渐渐地平静下来,牧野静风凝神听了一阵,缓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有人在凿击封堵了我们退路的石板!”

敏儿皱眉道:“会是什么人?是为救我们而来的?”

牧野静风摇了摇头,道:“无法确定!”

敏儿却道:“如果这是范书做的,那么他绝无善意!”

“由何得知?”牧野静风惊讶道。

敏儿道:“因为范书离开地下山庄后,是由外面封堵石板门的,当时他的理由是为了防止夕苦阻击他们,这当然是可以解释的理由,问题是如果现在他决定再重新进入地下山庄,就不应该用凿击石门的方法,而可以直接开启机栝,那岂不是省了不少事?”

牧野静风恍然道:“他能直接进入地下山庄,却不作如此选择,舍近而求远,说明他可能是欲拖延时间,而拖延时间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对付我。”

敏儿道:“但也有别的可能,那便是凿石门的人并不是范书的人。”

这一次,牧野静风却道:“假若范书真的是一个侠义之人,他就绝对不会在没有确知你我已死之前就离开这儿,而他若是留在这儿设法营救我们,自然又不会有这凿石之声响起!”

敏儿接口道:“总而言之,假若范书要救我们,就无需用这种笨方法,对不对?”

牧野静风淡淡笑道:“当然如果他只记得关闭机栝的方法,却已忘了开启石门的方法,那又另当别论!”

敏儿也笑了,她道:“倘若他是这样一个笨人,又怎会成为霸天城年轻的城主?”

牧野静风道:“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寻找脱身之计,因为我们不知道等待他破门而入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等到石门被破开时,迎接我们的又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