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书对牧野静风的出现显得意外而又高兴,他完全按照对待上宾的礼节招呼牧野静风。
倒是牧野静风显得有些不自在。在不久前,他还是霸天城的“霸天双士”之一,而今却成了霸天城的客人!
霸天城内部也已物是人非了,除了范书成为霸天城城主之外,只有上官小飞、孙密及朴笑师兄妹等人依旧存在,而晁往、韩若已在城伯死后的争战之中失去了性命,其他大小头目也有了相应的调整。
霸天城士卒人数也由原来的四千余人,减为如今的不及三千人,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在那场变故后叛离霸天城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城伯的死党,已被范书设法清除。
范书把那场变故的性质定位成城伯对霸天城主的攻击,其他人与此都没有直接的联系。如此一来,便把对立面树立于已经死亡的城伯身上!
死者是无法分辩的,所以城伯无可避免地成了霸天城的罪人。这样一来,朴笑师兄妹也不必为他们师父之死而耿耿于怀了,因为城伯已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当然,有人是知道内情并非如此简单的——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环节,每个人也只能故作糊涂了。
因为有些时候,头脑太清醒了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婚礼是隆重奢华的。范书是个行事谨慎细致之人,但这种事情,他当然是不会躬身亲行的,下边的人会替他办得稳稳妥妥。
今天他更重要的身分是新郎,而不是霸天城主。
牧野静风记起了丫丫的爷爷,他不知范书有没有遵照前约,悉心照顾好丫丫的爷爷。
当他对范书提起他想去看一看丫丫的爷爷时,范书道:“你不必去那儿找他。”
牧野静风心猛地一沉,连脸色都变了。
范书轻轻一笑,道:“看你紧张的,难道还担心我不守信用?”
牧野静风有些讪讪的,因为他的确有这种念头。
范书道:“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他已不在原来住的地方了,你若是想见他,我可以安排你去。”
……
牧野静风果然在一间房中见到了丫丫的爷爷。
老人穿戴得整整齐齐,住的地方也宽敞明净,有一个老妈子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伺候着。
牧野静风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本对范书无多少好感,而现在却有了不少改变。
老人的眼中仍有寂寞与孤独,可这已不是范书所能解决的问题。
老人似乎已记不起牧野静风了,他漠然地看了看牧野静风,又重归于他那半睡半醒的世界中去。
牧野静风轻轻叹息一声,悄悄地退开。
……
掌灯时分,霸天城内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气氛!
这时,忘忧阁及黑刀门派人送来了贺礼!他们都是依附于霸天城的,所送之礼,自然极重。
紧接着,拱卫于霸天城外的诸如金峪、遥平等官府中人也送来贺礼,牧野静风在角逐霸天城十卫时已见识过这一点,今日自然也不会如何惊讶。
眼看各路人马都已送来贺礼,司仪便要宣布婚礼开始!
倏地,主宾贵客所在之大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如银铃般的娇笑声,只听得一个极富魅力的女性声音道:“妾身尚有一份薄礼相送!”
众人一惊,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大殿门外有一美艳至极的少妇盈盈而立,笑脸含春,风情万种!在她身后又有两名少女。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婚礼喜庆之中,自是再合适不过了,但她一出现,每个人心中都不由“咯噔”了一下。
如此戒备森严的霸天城,她是如何进来的?
人们已从她的美丽之后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立即有几个人拔出了兵器,便要飞身扑上!
当然,他们随身所带的全是短兵器,他们又怎能在城主的婚礼之中带着杀气腾腾的长兵器呢?
却听得范书沉声道:“今日来者是客,不可无礼!”
那几人闻声止步!
牧野静风发现这几个人本都是原霸天城主身边的紫衣少年,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已不再身着紫衣,而是换成了黄色衣衫。
也许是因为黄色更有喜庆的气氛吧。
三十六名紫衣少年平日负责霸天城主的安全,对保卫工作自是轻车熟路,范书原封不动地把他们保留下来引为己用,倒是需要些胆识,毕竟他们本都是原霸天城主之心腹,若是处理不当,将他们留在身边,很可能引火烧身。
美艳少妇飘然而入,大殿内登时多了一份幽幽的体香!
真是全身媚骨,天生尤物!
她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招,身后一位少女便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她。
小盒子四寸见方,上涂金漆,装饰得倒颇有华贵之气。
少妇樱口轻启:“这是妾身备下的一份薄礼,请笑纳!”
范书哈哈一笑,道:“没想到竟惊动了巫姒芳驾!巫夫人的美意,在下自然要领受了!”
此言一出,殿内至少有十几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有些发白,又有点惨绿!
牧野静风暗暗惊诧,不知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惊恐。
这时,已有人上前接过被称作巫姒的少妇手中之小盒!
范书道:“打开来看看吧!”
牧野静风发现此时范书的身子已略略挺了挺。
那人显得有些紧张,手也在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才把盒子打开了。
低头一看,只听得一声惊呼,他竟不由一颤,盒子便一下子落于地上!
看他的神情,似乎盒子中藏着一个可怕的厉鬼一般!
盒子落地之声并不很响,但却有好几个人为之一震!
范书微微冷笑,他缓缓地向这边走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专注,他的衣襟不小心碰倒了一根大红烛!
洞房之夜中的红烛倒下,可不是吉祥之兆!
范书眼疾手快,在红烛就要从台上坠落于地的瞬间一把接住,然后重新放好。
烛火未灭!
范书走至落于地上的盒子前,慢慢地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来,将倒盖着的盒子拾到旁边,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一件东西。
他将之高高举起,冷笑一声,道:“巫夫人的贺礼可真不轻,不知本城主是否消受得起!”
牧野静风几乎失声叫出!因为他骇然发现范书手中所持之物竟是死谷的“索魂令”!
虽然离得比较远,但牧野静风仍能感受得到它的邪异!
看来这美艳少妇定是死谷中人了,无怪乎大殿上有这么多人闻之色变!
巫姒咯咯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如果你做得让我满意,那么你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新郎。否则,你便到地狱中做鬼新郎吧!”
牧野静风记起范书曾对他说过关于他自己的身世,心中断定范书一定不会屈从的,因为他要得到霸天城主这个位置,本就是为了对付死谷,为全家报仇!
果然,只见范书冷冷一笑,道:“我一向就是个不信邪的人!就算我能答应,我们霸天城三千弟子也不会答应!”
巫姒忽然诡秘一笑,道:“三千弟子?恐怕只有二千弟子吧?不信,你可以听听外面的声音!”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不由凝神细听。
大家听到的竟全是惨叫声!而且此起彼伏,从各个方向一齐传来,似乎整个霸天城已突然成了屠杀之城!
巫姒得意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你的部下至少已伤亡了七百人,而且这些人都是你最亲信的那一部分!”
范书又惊又怒,喝道:“你……”
牧野静风暗忖道:“为何死谷的人攻进城时,竟无人来禀报范书?”
范书终于略略平静了心绪,他嘶声道:“将这妖妇拿下!上官小飞,你速去查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去查了,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话的赫然是朴笑!
朴笑倒提着一把刀,刀上还沾有鲜血,甚至他的身上、脸上也都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这使得他那本是颇为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诡异了。
因为他的出现,大殿内的目光又一下子集中在他的身上了。
朴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今天我是负责安置外围弟子的酒宴的,于是便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在你最亲近的那部分属下的酒中放了点迷药,然后待他们一倒下,我便带着人将他们一一了账!”
他摊了摊手,又道:“就这么简单,可以说是不废吹灰之力!但现在我却已掌握了外面的大局,因为我告诉他们,如果不顺从我,等待他们的将是死谷的屠杀!”
范书脸色苍白,咬牙道:“原来……原来是你与死谷暗中勾结!我说这妖妇怎么能如此轻易进入霸天城!”
朴笑一脸的幸灾乐祸,道:“这只能怨你没有脑子,怨你太自负了。你应该想到,我本是城主之位最有可能的继承人,结果城主之位却落在了你的手中,你想我会甘心吗?可笑你却真的以为把我压制住了,你本该将我赶尽杀绝才是!”
顿了一顿,他又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从未离开过霸天城,又怎么与死谷联系?其实这事你只要问问孙密即可,因为这事是由他一手完成的。”
范书怒视着孙密,眼中满是杀机!
孙密失色道:“城主,此事与我无关!”
朴笑道:“现在有死谷站在我们身后,外面的局面又被我控制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说了真话,他又能把你如何?”
孙密结结巴巴地道:“城主……此事真的与我……无丝毫关系!”
范书却已步步进逼!
牧野静风心道:“孙密本与范书一样,皆是霸天十卫,武功相去也就不会太远,他如果逼得太甚,孙密势必要反抗,那样一来,范书未必能讨得什么好处。”
正如此想着,范书已嘶声道:“孙密,我对你最为信任,没想到你也会背叛我!”
孙密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高声道:“城主,切莫中了他们的离间计!”
范书嘿嘿冷笑着,再进了一步!
孙密道:“城主,莫逼我!”
范书大吼道:“是你先逼我的!”
“我”字甫出,他已以惊人之速拔出刀来!
刀光如梦如幻,化成惊人光弧,飘掠而出!
但目标却不是孙密,而是孙密一侧的上官小飞!
好可怕的刀法!瞬息之间,上官小飞的生路已被范书一刀封死!
上官小飞的手刚刚触到自己的腰中软剑,便觉喉头一甜,范书的刀已划断了他的喉管!
鲜血奔涌而出,使他的话变成了“潺潺”之声!
他的眼中满是惊讶、绝望与不信!
范书冷冷地道:“你的演技太差劲了,你本应该迟一些再笑,至少要等到孙密被我杀了之后!”
孙密如同傻了一般站在那儿,一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范书看了他一眼,道:“让你受惊了,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巫姒忽然抚掌道:“好,很好,你能够成为新任霸天城主,看来并非侥幸,而是凭着真才实学所得来!”
朴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范书淡淡一笑,道:“如此不成气候的离间计,又如何骗得了人?”
本是云里雾里的人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巫姒似乎对这一失败并不很在意,她道:“如此说来,你是铁定了心要与我们死谷作对呢?”
范书傲然一笑。
巫姒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常感觉吗?”
范书不以为然地道:“且莫白费心机了,你以为凭一些花言巧语就能骗住我吗?”
巫姒道:“你不妨将体内的真力运行试试。”
范书道:“这不过是你用来拖延时间的一种手段罢了!”
但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已借说话的时间暗中运行内家真力。
倏地,他的脸部肌肉难以察觉地轻轻一颤,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可这一切又如何能逃得过巫姒的眼神?
巫姒得意地冷笑道:“范书啊范书,你终是中了我的圈套,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吗?我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毒,你又怎敢拾我拿过的东西?”
语音刚落,便见方才接过盒子的那名紫衫少年突然闷哼了一声,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倒下了。
倒地之后,一阵抽搐,就此死去!
牧野静风大惊!但他却仍是端坐不动,因为他突然发现范书在杀上官小飞时所施展的刀法,竟与城伯的刀法十分相似!
这不由牧野静风不心生疑虑!
同时,他也相信以范书的心智,一定会有办法应对目前这种不利的局面——虽然牧野静风自己想不出任何方法。
他能沉得住气,如霜却已沉不住气了,她是今天的新娘,本一直是蒙着头巾站立一旁,虽然方才事态瞬息万变,但她仍是竭力让自己保持了冷静,而现在范书突然中毒,她便再也沉不住气了,不顾一切地扯扯头上盖着的红头巾,奔向范书!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但范书却急忙道:“如霜,你千万别过来!巫姒被人称为毒美人,其毒霸道无比,你若与我相触,只怕会传给你!”
如霜悲声道:“范大哥,即使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范书道:“不,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巫姒娇笑道:“要想活命,就让殿内所有人全部放下武器,归降死谷!”
范书的额头上已有冷汗冒出,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方道:“这等大事,我如何……如何能代他们做主?”
巫姒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哪怕你内力再深厚一倍,也抗不过一刻钟!”
如霜急道:“范大哥,切莫听她的,男儿做事应当顶天立地,怎能屈服于他们这样的人?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牧野静风心中不由道:“她倒是一个烈性之人!”
这时大殿上其他人的神色各异,一时不知如何适从。
范书突然低哼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但他的整个身躯却已佝偻起来了。
朴笑忍不住道:“巫夫人,你又何须与他多言?只要等他毒性发作死后,其他人自然不会再作抵抗,霸天城还不一样被巫夫人收服?”
巫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范书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若是能得到他的话,岂不更好?一些无用之辈,即使得到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朴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
范书吃力地道:“如霜,我……我听你的。”然后指着巫姒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牧野静风终于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因为他知道如果范书一死,霸天城为他人控制,那么丫丫的爷爷必将再一次身陷困苦之中。
更重要的是范书一死,死谷得到霸天城的力量,那将会如虎添翼,对整个武林的威胁就更大了!
没想到他一站起身,范书已“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然后仆倒于地!
如霜惊呼一声,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身上,大声呼叫!水红袖也飞奔而至。
牧野静风一时呆住了!
巫姒道:“范书的下场你们全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与死谷作对的结果!现在,外围的局面已完全在朴笑的控制之下,你们若是识时务的话,便归顺死谷,否则必让你等步范书的后尘!”
只听得如霜大叫一声:“贱人,我与你拼了!”
她是今日的新娘,身上自然没有兵器,她竟就这般冲向巫姒!
却听得一声沉喝:“如霜姑娘且慢!”声音不高,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如霜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自然是牧野静风喝止了她。
朴笑见状,冷声道:“你已不再是霸天城中人,又何苦来趟这趟混水?”
牧野静风道:“可惜我是今天女方的惟一一位亲友,我总不能眼看着她的男人被害而袖手不管吧?”
巫姒有些奇怪地道:“你不是霸天城中之人?”
牧野静风轻轻一笑,道:“我便是昨日曾在你们死谷走了一遭的人。”
巫姒变色道:“你便是伤了我们死谷一名护法的那个年轻人?”
牧野静风道:“我可不知他是什么护法。”
巫姒暗自懊恼:“今日怎么遇上了这个小煞星?”
口中却道:“尚未进洞房也算不得夫妻,这位妹子国色天香,还怕找不到好男人?我看公子你便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牧野静风怒道:“竟敢戏弄于我!”他的拳头慢慢握紧了。
孙密忙提醒道:“穆公子且莫上她的当!此女人心如蛇蝎,她定要激怒公子后再伺机使毒!”
牧野静风目光更冷:“我倒要见识见识她的手段!”
巫姒不由恨得暗自咬牙,她的确是想激怒牧野静风之后,再使出她的一惯伎俩——用毒!没想到却被孙密点破了。
牧野静风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却也不惊,他冷叱一声,双足一点,已如扑食之鹰隼般掠空而出!
其快逾电!
一出手便是凌厉杀着:拳定乾坤!
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是使毒高手,便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她,否则她那层出不穷的使毒手法将是极难应付!
拳风呼啸汹涌,鼓荡如潮,以席卷一切的气势向巫姒狂卷过去!
大殿中人无不觉得气息虚浮沉滞,不由暗自心惊不已!
而孙密则更是惊愕万分!因为他曾与牧野静风一起角逐霸天十卫之位时,他用的是剑,剑法如神!没想到今日仅凭赤拳,拳法亦是凌厉无匹!
巫姒咯咯一笑,身子突然如同一条毒蛇般飞速扭动!
她身上罩着的外衫,突然一下子离开了她的身子,如同一片粉红色的云彩般向牧野静风罩来!
牧野静风没有想到巫姒有如此古怪的身法,一怔之下,立即意识到对方名为“毒美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奇毒,岂敢再让红衫沾身?立即双手一错,变拳为掌,内力由掌贯出,掌风如刀!
“嘶”的一声,粉红色的衣衫已被锐利如刀般的掌风从中划开一道大大的口子!
牧野静风如冲天之鹏般从那口子中穿射而出,凌空陡然拧身,双拳暴出!
拳影漫天,如排山倒海般袭向巫姒!
巫姒娇叱道:“出手怎么这般狠辣!”说话间她的身躯向后便倒,却又未着地,而是贴地倒飞,如同水中之游鱼一般!
“轰”的一声,凌厉拳风击中地面,青石板上顿时出现了几道裂痕!
也未知巫姒如何动作,已有数点寒芒向牧野静风疾射而至!
牧野静风何尝会畏怯暗器?
但他对巫姒所施之毒却是有些忌惮的,面对扑面而来的暗器,牧野静风不敢硬接,而是凌空虚击一掌,暗器在无形罡烈劲气的冲击之下,立即四散飞射!
只听得一声惨叫,已有一名紫衣少年遭了殃!
巫姒借着自身飘渺如烟的轻身功夫,以及身上有诸般奇毒,与牧野静风战作一团。
牧野静风虽然大占优势,却也不敢贸然与之接近,数十招下来,巫姒竟仍是安然无恙!
朴笑见状,振声呼道:“死谷谷主乃当今武林豪杰,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比,归顺死谷乃大势所趋,诸位都是明白事理之人,当能识得时务!今日有愿随我效忠死谷者,便弃了兵器以示诚意!”
殿内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难以拿定主意!
孙密赶紧道:“诸位休听他的煽动!朴笑小儿身为老城主的弟子,竟然叛师投降,这等小人必为有血性的江湖人士所不齿!他能对数百弟兄下毒手,日后必定是残忍无道,诸位怎可信他?”
众人想到朴笑竟对曾与他朝夕相处的霸天城数百弟子下那般毒手,数百条人命瞬间灰飞烟灭,都不由心生寒意!
朴笑见众人神色,心知对自己已是不满,便换了一副嘴脸,冷声道:“除了归顺死谷之外,你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且不说霸天城所剩二千弟子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单单是死谷即将赶来的援手,就足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孙密见他一味煽动人心,杀机大炽,大喝道:“且看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寒刃破空之声顿起!
出手的却不是孙密,而是如霜!如霜从刚刚倒下的紫衣少年身上拾起一柄弯刀,便向朴笑袭去!
平时她所用的是一长一短的双剑,而现在使用的却是弯弯如月的刀,自然极不顺手!
更兼她遭此变故,内心如焚,手中之刀已无招式可言,几招之后,刀竟被对方卷飞!
朴笑阴阴一笑,已有一道夺目光弧自他腰间划出!
刀芒杀机重重,卷向赤手空拳的如霜。
如霜却是全然毫无惧色——莫非,她真的要以死相搏,从而步范书的后尘?
朴笑暗自得意!他的刀正以奇快之速度向如霜颈部暴砍过去,其中暗隐十八种变化,但每一种变化的最终目标仍是如霜美丽绝伦的修长粉颈!
眼看着如霜即将身首异处!
她竟在这时候倏出右拳,向寒刃摄人魂魄的刀挡来!
朴笑震惊不已!她难道疯了吗?竟以肉掌来挡我狂刀?
他等待着刀锋饮血的声音!
却听得“当”的一声,朴笑的刀突然一滞!
他的刀非但未曾砍入对方的颈部,反而不可思议地改变了方向,向一根木柱飞去!
原来如霜的右拳行至半途,突然一晃,手中已多出一件奇形怪状之物,其形状就像一个精钢打造的微型八爪鱼!
这“八爪鱼”结构之精巧真是匪夷所思,它的体积并不大,张开来也不过二个巴掌那般大小,但它在收缩后竟可以隐匿于掌心、袖中,却是难以想象了!
“八爪鱼”就像一个精钢铸就的“手套”一般,如霜变拳为爪,扣向朴笑的刀,“八爪鱼”不但保护了她的肉掌,而且机括启动,死死抱住了对方的刀,然后如霜顺势一带,朴笑何尝防到对方这一手,猝不及防之下,刀已被对方顺势带偏!
“卟”地一声,刀已大半没入木柱中!
屋顶尘埃“噗噗”而下!
这时如霜的右手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已松开刀身,闪电般扣向朴笑的右腕!
朴笑已来不及拔出刀来,只好反身倒掠,避过对方古怪莫测的右手!
如此一来,两人都没有了兵器!
但如霜有暗器——甚至可以说暗器才是她真正的兵器!
因为她的师父是冬丑,空灵子六名逆徒中的“天射”冬丑!
冬丑所得之武功心法正是暗器这一部分,他在其中浸淫了数十年,其暗器手法自是惊世骇俗,对如霜、水红袖、蒙紫三人虽未倾囊相传,但他们三人之所学,亦足称不凡了!
就在朴笑倒掠而退的时候,孙密已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攻出!
而如霜右手倏扬,数枚暗器呼啸而出!
却是射向地面!
朴笑大惑不解!此时他已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杀气!
权衡之下,他仍是将孙密之攻击视为首当其冲,须得及时应付。
就在他拧身避让孙密的攻击的一刹那,他骇然发现如霜射向地面的数枚暗器在一弹之后,已奇快无比地射向他了!
无论速度、角度、力度,皆是刁钻得无以复加!
而这时朴笑力道已竭,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再作出别的变化!
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三枚暗器齐齐没入自己的腹部!
他感到了一阵胀胀的隐疼——疼感并不是很强,但朴笑的脸色却已是一片苍白!
他的目光绝望地扫向巫姒那边——也许,他希望在这个时候,能得到外人的相助!
但孙密的刀已从他后背贯入,透胸而出!
朴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之色,然后便向前倒下了!
殿中其他人本是一直举棋不定,现在见朴笑一死,又都重新倒向孙密这边。
这时,已有七八个紫衫少年扑向巫姒带来的两名少女,那两位少女虽然身手不弱,但寡不敌众,数招下来,便死于乱刀之下,香消玉殒。
孙密行事果断,他一刀斩下朴笑的头颅,倒提于手,然后大踏步走出大殿之外!
少顷,只听得他在殿下高呼:“霸天城诸弟子听清,叛城投敌之徒朴笑已为我所杀,现在头颅在此!死谷邪魔之徒,也将死于非命,诸位自当弄清时势!”
过了一阵子,便响起了几声稀稀朗朗的“城主雄襟万里,霸令千秋”之呼声。
随后,这种呼声渐渐增多,最后终于如海啸一般,声势浩大,震撼天地!
孙密仅以朴笑一命,力挽狂澜!
此时,外面的霸天城士众想必还不知道范书已死,否则也许又会是另外一番局面。
外面二千人山崩海啸般的呼声给了巫姒很大的压力,同时这也让巫姒对牧野静风恨之入骨,因为若不是他的出现,根本就不会出现目前这样的局面!
她心知今日已无法完成计划,当下便萌生了退意!
无奈牧野静风武功卓绝,咄咄逼人,若非巫姒有令人闻之色变的毒功,只怕牧野静风早已取了她的性命!
巫姒心念一动,右手倏扬,长袖飘然卷出!
一股淡淡清香扑鼻而至!
牧野静风忙屏住内息——他猜知这清香中定有蹊跷,尽管它显得那般怡人。若非有孙密提醒,自己又怎会留意到!
同时一招“拳法无边”攻出!
他能够在屏住内息之间攻出如此凌厉之招式,让巫姒惊骇欲绝!
其实,这全赖牧野静风曾经练过的“混沌无元”,虽然未至炉火纯青之境,但在此时应用出来,却足以让人心惊!
他的内息屏住,气脉自然亦已停滞,但他的内家真力却可由身体任何部位涌出,从而汇于双拳!
事出意外,巫姒几乎吃了大亏!
但她久历江湖,经验老到,眼看就要受伤之际,她竟不退反进,向牧野静风扑至!
如此意外之举,使得牧野静风吃惊不小!他几乎是在下意识地双脚一错,倒滑而出!
因为他想到了对方的毒,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索,他便已作出了这种反应!
这正是巫姒意料中的事——虽然这样做极为冒险,因为如果牧野静风想无需与她的身体接触,仅凭拳风便可足以伤她,那么她必将无法防范!
有时候,江湖临战经验是那般的重要!
巫姒已是心生退意,但此时她却是如影随形,在牧野静风后掠之时已如一抹淡影般贴身而上!
她要让牧野静风产生错觉,看不出她的退意。
倏地,她只觉右腿一阵奇痛,不由一声惨叫,便要栽倒!
身子前倾之时,她骇然发觉已有一把锋利的刀穿过了她的右腿!
而操刀之人却是已“死”了的范书!
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范书身子一滚,借机抽出刀来,而此时巫姒正向地上倒去,范书将刀一横,直迎着巫姒的玉颈!
巫姒已无法避让,因为她重心已失!现在几乎就等于自己向对方的刀靠去!
但毒美人终究是毒美人!
巫姒突然樱口轻唾,三点寒芒竟从她的口中飞射而出,直取范书双目及前胸!
范书与她此时只有二尺之距!他完全可以一刀斩杀巫姒,但同时巫姒的暗器必定也会射中他,而巫姒的暗器怎能没有毒呢?
二尺之距,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濒临死亡的距离!
范书的刀最终没有斩到巫姒的玉颈之上,而是倏然反翻,芒光闪过,三枚暗器已被卷开!
而巫姒的身躯此时也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强力一拧,竟改变了方向,不再倒向范书这边!
两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弹身跃起!
巫姒的右腿一片血肉模糊!
范书冷笑一声,刀锋破空之声乍起!
巫姒眼神怨毒至极,她一咬牙,双手急挥!
无数银白色的比黄豆还小的圆球如同天雨散花般四射!
范书急呼:“别让它沾身!”
众人闻言立即拔出兵器,护住自身!而牧野静风则推出一股无形劲气,以阻挡银白色的圆球!
只听得“卟卟”的微响声不绝于耳,兵器与之一撞,银白色圆球倏然爆开,遇风则化,竟成了万点惨绿色的火焰!
星星点点的火焰着物即沾,包括众人兵器之上,皆是一朵朵小小的火焰!
几个武功略差的人不小心被火焰沾上,一时竟无法扑灭,惨叫不迭!
范书怒不可遏,正欲大出杀手,突然,他发现如霜双手掩面,痛苦地挣扎着,却不出一声!
原来范书奇迹般地死而复生,让如霜一时难以接受这意外的惊喜,不由怔住了。
就在这时,巫姒突然发难,如霜猛地惊醒,下意识地向身后摸去——她的长短双剑一向是插于背后的。
等她摸了个空,醒悟过来之时,已有二粒银色小圆球射中她的脸部!
二团惨绿色的火焰竟在她的脸上燃烧开来!
如霜奇痛无比,立即用手掩住!她甚至听到了皮肤燃烧时发出的“滋滋”之声,闻到了皮肉的焦糊味!
但她不愿让范书在这个时候为她担忧,竟强自忍住剧痛,不出一声!
火焰终于被她捂灭了,但那种奇痛却让她咬破了下唇……
范书见状,大叫一声:“如霜,你怎么了?”
如霜此时又如何说得出话来?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想告诉范书自己并无大碍。
但就在这时,只听得“蓬”地一声,一团烟雾突然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如霜先是听见牧野静风大呼一声:“哪里走?”
然后便觉有一人向自己这边掠来,她正待作出反应,只觉腰中一紧,范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是我!”
如霜只觉身子一软,便任他搂着,脸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只觉心跳得格外地快。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听到水红袖叫了她一声姐姐,但她竟无力答应了。
身子一轻,耳边风声呼呼。
终于,范书停下身来,将如霜放下,焦虑地道:“如霜,你受伤了吗?把手放开让我看看,好吗?”
如霜慢慢地松开手来。
范书“啊”了一声。
如霜心中一动,失声道:“范大哥,我……我怎么了?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范书忙道:“不,只是破了一些皮,你还是很美的。”
说完,他转过身去,对着属下大吼道:“还不去找人来为夫人疗伤?”
声音大得吓人!
这时如霜已看清自己与范书都已离开了大殿,有几个紫衣少年聚在范书周围,听得范书吩咐,立刻有人飞奔而去。
对于这个虽然年轻,却能在关键时候举重若轻、力挽狂澜的新任城主,许多人已开始真正地有所敬畏!
孙密匆匆赶来,他见范书竟安然无恙地站在如霜身边,不由惊愕当场,以为自己撞见了鬼!
此时他已将霸天城众士卒安抚平安了,现在范书又安然无恙,欢喜之情不由溢于言表。
孙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才能根本无法与范书相比,只有诚心辅佐范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范书天生便是帅才,而他!只不过是个将才而已。
范书向他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孙密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道:“城主,巫姒现在何处?”
范书道:“她施放毒雾,我担心夫人安危,便急着救她出来,一时未能顾及。”
孙密口中未说什么,心中却是有些奇怪,以范书之精明,怎么可能连这一点也未顾及呢?
如霜听他两次称自己为夫人,而且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颗芳心不由满是甜蜜之情。
这时,人影一闪,却是牧野静风到了,他叹息道:“没想到此女人如此狡猾,烟雾一散开,我断定她会借机出逃,立即从殿门处追赶出去,却没有见到她的踪影,待我将附近找了一遍后,才醒悟过来……”
范书插话道:“其实她当时根本没有离开大殿,而是隐于一侧,等到你出了大殿之后!她才出去,借机逃走,对不对?”
牧野静风有些佩服地道:“不错,正是如此!”
范书叹道:“可惜让这毒女人走脱了。”
牧野静风忽然似地想起了什么,他道:“你是如何躲过巫姒所施之毒的?”
范书伸出他的一只手来,道:“秘密就在这只手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但谁也没有从这只手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范书笑了笑,道:“这只手方才可不是这样的,方才它上面还多了一样东西,那便是烛油!”
“烛油?”众人一愣,然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孙密忍不住道:“原来城主是故意碰翻那根红烛的?”
范书点了点头,道:“巫姒人称毒美人,我如何能不防着她?我在拾起烛火的时候,乘机将烛油沾在右手手指上,就这么简单。”
手指上沾了烛油,即使盒子或“索魂令”表层有毒,也无法渗入皮肤了。
事情是简单,但在紧要的关头能想到这一点,而且做得天衣无缝,却是不简单了。
如霜不由暗暗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位夫君而感到自豪——虽然婚礼未尽,但范书不是两次称她为夫人了吗?
范书诈死,可谓一举多得,能对巫姒突袭得手,只是其中一个作用;他还可以借此察出谁对他才是真正忠心的!
也许,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便是把危险推给了牧野静风,因为谁都知道与毒美人对阵,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
如霜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有些紧张地道:“红袖呢?”
孙密忙道:“属下这便去查查看。”
“不用看了,我没缺胳膊没少腿!”
果然,水红袖已完好无损地站在众人面前。
如霜高兴地道:“没事就好。”
当水红袖的目光落在如霜的脸上时,神色一变,失声道:“如霜姐,你……”
却见范书向她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水红袖忙打住话头。
如霜惊讶地道:“我怎么呢?”
水红袖只好道:“你……你平日总是冷冰冰的,好像天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入你之眼,现在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范大哥搂着,却仍是处之泰然,也不知是什么力量如此大,可以把如霜姐也改变了。”
如霜娇嗔道:“你说什么呀?”
但范书的手的确是搂在她的腰上!她便轻轻一挣,范书哈哈一笑,松开手来。
此时,水红袖却在想:“如霜姐的脸变成了如此模样,不知能不能医好?范大哥会不会因此而厌弃如霜姐?”
这时,霸天城的几位郎中匆匆赶来,他们为如霜查看了脸部伤口,然后为她上了药。如霜只觉得脸上一片清凉,疼痛感大减!
忽听得“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便见四周出现了数百霸天城士卒。
他们一见范书,竟轰然跪下,口呼:“霸天城主胸襟万里,霸令千秋!”也许是因为不久以前他们背叛了范书,现在不免有些愧疚、畏惧之心,所以呼声格外高亢!
范书皱了皱眉,道:“诸位以后莫再喊什么‘胸襟万里、霸令千秋’了,同心协力让霸天城不断强盛,不受外人压制,方是务实之言!”
立即响起一片呼声:“城主英明!”
范书看着牧野静风,摇头苦笑,然后转身对孙密道:“让他们退下去,加强防务,切莫让死谷中人卷土重来!”
孙密领命而去。
范书这才对牧野静风道:“今日若非穆兄弟相助,只怕霸天城已危在旦夕了。”
牧野静风淡淡一笑,道:“我如此做,不过是基于两点:一是因为对方是死谷中人;二是因为你对丫丫的爷爷照顾得颇为周到。”
范书诚恳地道:“无论你是出自什么原因,我都心存感激,我知道你对霸天城并无好感,但我会让你在将来的某一天,看到一个全新的霸天城,那时,也许它已跻身名门正派之列。”
牧野静风看了他一眼,道:“便愿如此吧。”
死谷当夜没有再行进攻。
而牧野静风第二天便离开了霸天城,他不可能在这儿呆很久,这不是一个适合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