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灭秦(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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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人心涣散(1)

范增之死,震惊了整条长街,无论是吴天,还是范同几人,都被这样的结局所惊呆。

龙赓缓缓地将剑入鞘,眼芒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划过,这才似有几分落寞地道:“今天死的人够多了,你们请便吧!”

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就连桀骜不驯如吴天者也已看出,再战只能是自取其辱,与其如此,不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再寻机会卷土重来。

于是,吴天去了,范同也走了,剩下的数十名侍卫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长街上,除了那十数辆大车外,还有双无常和连环五子瞪大着眼睛,心里正兀自盘算着自己能否分得这一笔横财。

龙赓转过头来望向他们,拱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各位方才尽力襄助,理应得到这些钱财。”

他连马车也未看一眼,与无名齐肩而行,向镇外走去,李世九等人随即跟上。

“今日若无阿兄相助,要杀范增未必容易。”龙赓一路前行,望着满山如血一般赤红的枫叶,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战,兀自心有余悸地道。

无名淡淡一笑,道:“龙兄过谦了,以龙兄之剑术,就算没有我阿方卓相助,范增也难逃一死!”

此人竟然是当年在登高厅中的阿方卓,难怪他能使出大雪崩定式。当年他败在扶沧海的枪下,从此远走西域,在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龙赓,两人以剑道为媒,结为朋友,并在龙赓的点拨下,回到大雪山,重新领悟大雪崩定式,将之融入剑道中,这才再入中原,寻扶沧海一战。

中原一行,阿方卓没有找到扶沧海,却听到了扶沧海的死讯,正感慨间,竟然又逢龙赓,得知龙赓的计划之后,当下自告奋勇,非要助龙赓一臂之力不可,这才使得龙赓得此强援。

龙赓深深地看了阿方卓一眼,道:“范增的武功,与我在伯仲之间,如果两人一对一决战,胜负殊难预料,所以我绝不是与阿兄客套。若非今日有阿兄相助,只怕刚才死的人就不是范增了。”

阿方卓道:“我不过是尽朋友之谊罢了,再说这些,龙兄就是不把阿方卓当朋友了。”

龙赓笑了,“朋友”二字,的确是让人倍感亲切的东西,对龙赓而言,尤其如此,因为他想到了纪空手。

其实,他此行行刺范增,最担心的就是纪空手的伤势。心脉之伤,对任何一个武者来说都是不容轻忽的,随时都有可能致命。以纪空手此刻的身份与地位,完全有可能再遇上凤孤秦事件的翻版。

对许多人来说,纪空手就是他们心中一个梦想的实现者,在纪空手的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期望。一旦纪空手有什么不测,梦想自然随之破灭,这种结局当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所以一想到纪空手,龙赓顿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望着阿方卓道:“刚才长街之上,看到阿兄的那一剑,显然已经领悟到了剑道中的精髓,不知阿兄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方卓长年漂泊江湖,一听龙赓问起,不由有了几分茫然:“如今正逢乱世,闯荡江湖并非长久之计,我想再回雪山,希望于剑道之上再有寸进。”

“阿兄既把我当作朋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龙赓淡淡地道。

“但讲无妨。”阿方卓道。

龙赓神色一肃,道:“所谓乱世出英雄,以阿兄的本性和剑法,完全可以创出一番大事,又何必蜗居于雪山一地,空耗岁月呢?如果阿兄信得过我,不如随我同行,待我替你引见一位真正的英雄。”

阿方卓心中一动,问道:“龙兄所指是谁?”

龙赓听过阿方卓在登高厅时的那段往事,压低嗓音道:“你可知道当今汉王是谁?”

阿方卓见龙赓如此神秘,心生疑惑:“难道不是刘邦吗?”

“此刘邦绝非彼刘邦!”龙赓的声音一沉,“他乃纪空手所扮,只要他在,这天下既不姓刘,也不姓项!”

阿方卓浑身一震,没想到龙赓竟将这天大的秘密告诉自己,显然不将自己视作外人,当下十分感动:“既然龙兄这般信得过我,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这便随你去吧!”

龙赓闻言大喜,他深知以阿方卓此时的功力以及对剑道独树一帜的理解,完全可以大有作为。最难得的是,像阿方卓这种人,单看外表似乎是桀骜不驯之徒,然而却最是重情重义,只要他把你当作朋友,可以一诺千金,甚至为你付出生命。

龙赓之所以能够读懂阿方卓,是因为他本身也正是这一种人。

一片枫叶随风飘飞,翻舞在龙赓的眉间,看着这如蝴蝶翩然起舞的枫叶,看着这赤红如血的枫叶,不知为什么,龙赓的心里涌动出一股躁动不安的感觉,忍不住抬头望向咸阳方向的那片天空。

咸阳依然平静,至少从表面上看,确是如此,虽然有关汉王刘邦已故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谁都无法证实这一说法的可靠性。因为,那一天发生在骊山北峰的一切情形,凡是当日在场者,都被张良下了戒口令,倘若有人胆敢泄漏一句,杀——无赦!

张良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深知,纪空手能够借刘邦之名崛起天下,震慑群雄,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两次造神事件,将刘邦之名神化,这样做的利弊就在于荣辱系于一人之身,一旦纪空手略有闪失,就有可能导致他们这些人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因为在人们看来,刘邦既是真命天子,就绝不会死,至少在大功未成之前不能死。他若死了,就不是真命天子,人心将在顷刻间涣散一空。

这样的局面当然不是张良所希望看到的,是以他的心中虽然悲痛,却殚精竭虑,希望能够凭着自己的智慧和红颜、吕雉的力量将目前这种局面支撑下去。他心里清楚,到底能够维持多久,已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他只能是尽人事而已。

骊山北峰已经全面封锁,陈平亲自率领三万人马着手准备。在没有见到纪空手的尸体之前,无论是张良、陈平,还是红颜、吕雉等人,心中都存在着最后的一丝侥幸。

纪空手生还的概率究竟会有多大?没有人知道,大家都觉得实在渺茫。之所以每一个人的心中尚存在着一丝侥幸,是因为纪空手这一生中创下过太多的奇迹。

此刻张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汉王府中的议事厅中,泡了一壶香茗。他需要静心,让自己胸中的那股悲伤慢慢淡去,可是他一闭上眼睛,那天发生在骊山北峰的一幕便如一幅幅画般在眼前浮现。

他没有想到纪空手会置自己的心脉之伤而不顾,孤身犯险,登上百叶庙。按照当时的情形,如果纪空手选择后退,未必就不行,可是当时他们正在千步梯的中段,地势险峻,一旦敌人趁势袭击,就会有全军覆灭之虞。纪空手显然看到了这一点,是以才会反其道而行之,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希望能保住数百部属的性命。

以当时的形势,如果张良与陈平能够组织卫队跟进,纪空手未必就是这样的结局。然而千步梯之险,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在张良与陈平跟进之时,却遭到了一个无名高手的狙击,从而使得他们与纪空手拉开了距离。

直到红颜与吕雉率领数十高手匆匆赶到,那位无名高手才隐入山林。等到他们冲上百叶庙遗址时,触目所见,正是纪空手坠崖时的揪心一幕,而敌人却趁着众人失神之际,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事后想来,这无疑是敌人布下的一个精妙杀局,策划者显然料算到了纪空手当日的行程,考虑到了每一种可能,然后才利用几名绝世高手实施这次行动。敌人在整个行动之中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来去如风,行事从容,绝不是寻常之辈可以为之。那么,这些敌人会是什么来历呢?

张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突然心头一沉:“敌人何以知道我们会在那个时间上山?难道在汉王府中还有内奸不成?!”

当时纪空手决定上山之时,除了自己,就只有陈平知道,但张良想都没想就将陈平否定了,因为他与陈平都是五音先生的弟子,深受师恩,奉师命襄助纪空手,尽力报答还唯恐不及,又怎会背叛于他?

既然不是陈平,那会是谁?

张良冥思苦想,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此际正值乱世,群雄并起,欲置纪空手于死地的人绝不会少,在无根无据的情况下,要张良从十数人间作出一个判断,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张良的沉思,抬头一看,只见萧何一脸肃然来到了自己身前,手上拿着一叠公函,眉间似有几分焦急。

“此时已至二更,萧相匆匆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张良很少看到萧何也有着急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下。

萧何冷冷地看了张良一眼,道:“本相此时前来,是想听先生一句实话。”

张良诧异地道:“萧相此言让张良有些听不懂了,难道在萧相的眼中,张某竟是满口谎言?”

“那好!”萧何断然问道,“我且问你,如今市面上有关汉王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假,又何以这七天来汉王竟然未露一面?”

张良深知以萧何之精明,真相终究隐瞒不了,当下便将骊山北峰发生的一切悉数相告,听得萧何脸色大变,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事暂时还需保密,不能有半点泄露,否则大汉王朝将倾于一夕之间,你我都将是千古罪人!”张良深深的看了萧何一眼,正色道。

萧何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震惊平复下去,颤声道:“先生一向以智计闻名,照先生所见,我们该当如何行事?”

张良没有说话,只是以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拖”字,随即缓缓而道:“当今首要事务,是要政局稳定,军心稳定,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隐瞒汉王已死的真相,然后再从长计议!”

萧何这才明白张良的苦心,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一个‘拖’字,未尝不是我们此刻最佳的选择,但问题在于有一件事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张良惊问道。

“先生这段时间真是忙糊涂了。”萧何急道,“当日汉王与你我三人密议,约定明年三月在城父与韩信、彭越、周殷、英布四路人马会盟,共同讨伐项羽,难道先生忘了吗?”

张良心生诧异:“此事距明年三月还有大半年时间,何以拖不下去?”

萧何将手上的公函一扬,道:“但这四路人马的信使已经到了咸阳,就会盟之事作出了回应,同时他们还要就行军路线、粮草供需等问题与我们作进一步的协商。此事若无汉王主持,只怕难以取信天下,这才是本相感到头痛的地方。”

张良一怔之下,问道,“这四路人马的信使是几时到达咸阳的?”

“就在今日,而且是同时到达。”萧何苦笑道。

“来得这般齐整?这可有些奇了!”张良嘴上嘀咕了一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这四个信使莫非一并提出要见汉王?”

萧何惊奇地望了张良一眼,道:“正是,不过此乃人之常情,礼仪所需,难道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张良冷笑一声,淡淡地道:“这实在是太巧合了,有的时候,巧合一多,就现出了人为的痕迹,如果我所料不错,杀汉王者,这四人中必有其一!”

萧何浑身一震,惊道:“先生敢如此断言,莫非已经知道了真凶是谁?”

张良缓缓地道:“萧相只要静下心来,就不难从中看到对方的破绽。首先,这四个信使异口同声要见汉王,必定是事先有人怂恿,是以话语才能如此一致;其次,他们提出要见汉王,是有人知道汉王已死的真相,故意给我们难堪。只要汉王不现,关中可在顷刻之间大乱。而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韩信地处江淮,彭越地处江北,周殷地处江南,英布地处九江,这四人天各一方,相距何止千里?何以他们的信使竟在同一天到达?这些问题连在一起,就只能说明一个事实,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利用其他三路人马,企图趁机夺权!”

萧何本是一个聪明之人,听到这里,心中已一片空明:“此人难道就是韩信?!”

张良点了点头:“唯有韩信,这一切才会变得合情合理。”

萧何不禁咬牙切齿道:“此人背信弃义,如此狠毒,当真该杀,我这就带人前往江淮,行刺于他!”

张良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韩信未必人在江淮,十之八九他的人已在咸阳,但就算我们知道了他的下落,无凭无据,也难以对他兴师问罪,何况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应付这四大信使的晋见,一旦汉王不见,就必然会动摇军心民心,到那时,别说隐瞒真相,就连我们自己都难独善其身。”

萧何心里明白,张良所言的确不是危言耸听,他所担心的是一旦汉王已死的消息传出,必然有人别有用心栽赃嫁祸,说是他们谋杀了汉王,到时他们纵是有千张嘴也难以说清。

“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来,或许可以助我们渡过难关。”萧何沉吟片刻,突然道。

“哦?”张良拱手道,“倒要请教!”

“先生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应该不会忘了前朝的一段往事吧?”萧何提起的前朝,所指自然是大秦王朝,张良想了一想,却不知萧何指的是哪一件事。

“始皇嬴政登基之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萧何说到这里,张良眼睛一亮,已然明白了萧何的语意。

萧何的构想是子承父业,刘邦与吕翥生有一子一女,其子已有十一二岁,长得聪明伶俐,被纪空手安置于距汉王府不远的长清宫读书。张良既知刘邦已被纪空手所替代,也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倒是萧何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张良默然不语,兀自沉思,良久方道:“此计只怕不妥。”

萧何问道:“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