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惊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使如海江这种一等一的高手,脸色也变了一变。
然而他处惊不乱,手臂一振间,酒腕冒着青火竟照原路而回,眼见快到火四桌前,海江铁扇一扬,一股若狂飙般的劲风疾卷过去,青火倒噬而回。
火四显然没有想到海江的应变速度如此之快,那青火隐挟劲力,势头极猛,令火四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
“叮……”就在青火快要卷上火四的乱发之际,一道冰寒般的光芒横在火四与青火之间,“哧”地一响,火势顿灭。
海江一惊,这才看清出手之人竟是无名。
无名本不想出手,无论海江等人是友是敌,都已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他现在所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范增车队,虽然双无常与连环五子的出现在他的计划之外,但有了这两批黑道煞星的襄助,无形中为他制造乱局提供了条件。
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取得范增首级,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乱中取胜,形势越乱,刺杀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大,但他绝不想在范增到来之前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既然大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又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呢?”无名的脸上显得十分平静,但他刚才在出手之际,已然试出了对方的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心里顿生疑意。
海江心中更是惊骇不已,他刚才催劲反击,用了八成功力,换作旁人,纵是竭力相抗,也未必能化解得了自己这一式借力打力。可无名不仅轻易化解了他这八成功力,而且立马就能开口说话,根本不用调匀内息,单凭这一点,就将自己比了下去。
“老夫也不想如此,但士可杀不可辱,有人想欺负到老夫头上,老夫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海江毫无息事宁人之心,说话挺冲,倒像是有意要将事态扩大一般。
连环五子闻言,霍然站起,纷纷亮出兵刃,便要扑前,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发生。
无名伸手一把拦住,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海江,冷然道:“你是谁我不管,但你要想在这里闹事,恐怕打错了算盘!”
海江避过无名那冷寒的眼芒,冷笑一声:“若是老夫不听呢?”
无名淡淡一笑,道:“你若不听殊属正常,你若听了反而不正常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刚才所用的内功路数好像是流云斋一脉的,而你以铁扇为兵器,不是姓海,便是姓江!”
无名一语道破天机,海江霍然色变。
其实自范锋三人上得楼来,无名就对他们一直留意,虽然这三人都刻意压低嗓门说话,但无名内力深厚,早已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也已识破了这三人的身份。
但他迟迟不想揭穿,是想稳住三人,以免打草惊蛇,惊动了范增的车队。然而海江刻意寻事,顿时让无名改变了主意,决定在范增到来之前先行将三人解决。
这似乎是不可能取胜的一战!无论是海江,还是江海,就功力而言,未必在无名之下,再加上一个范锋,无名想胜,根本是一种妄想!
但无名似乎丝毫不惧,脸上流露出一股自信,并不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一种妄想,相反,他似乎有所依凭,竟似有十分的把握一般。
海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你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还敢如此狂妄,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的确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无名淡淡而道,“如若不是,我也不会在今天赶到枫叶店来!”
这是他与海江的最后一句对话,话一落地,他的剑已然出手了。
这是无声无息的一剑,没有一点征兆,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快。仿佛他所刺出的不是剑,而是一阵风,融入空气中的一阵飓风。
正因为快,所以虚空中竟然没有绚丽的剑迹,当海江感觉到剑的实质的时候,一道慑人的杀气如天网般直罩而来。
如此快绝的一剑,端的是世间少有,但对海江来说,他的反应也绝对不慢,虽然他的心神在无名出剑的刹那的确出现了一丝震颤,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出手。
“唰……”铁扇如孔雀开屏般张开,十三根扇骨就像十三把利刃,射向虚空,同时封住了对方攻击的十三种角度。
扇,是一种重守不重攻的武器。擅于用扇的人,一旦全力防守,可以滴水不漏,海江无疑是此道中的顶尖高手,是以铁扇一开,无名的剑陡然回收。
无名只是一个人的化名,不管这个无名究竟是谁,但此人对剑道的研究确已到了非常精深的地步。在铁扇张开的一瞬间,他已经洞察到了自己的剑路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干脆以退为进,拉回气势,逼得对方的气机前移。
这种在强攻之时陡然撤力的方式本是武者大忌,所谓高手对决,气势为先,先机一失,处处受制。但无名却敢反其道而行之,这只因为他算准了海江必用全守的姿态来对付自己,毫无攻势可言,一旦自己因为海江催发的劲力必会失重前移,从而出现不应有的破绽。
唯有如此,才可能出现无名期望的那种速战速决的机会,无名当然不想放过,是以冒险一试,不想竟然成功。
海江只感到自己的劲力有一种不受控制的迹象,带动着自己整个身体向前滑移,便在此时,他蓦感寒芒一闪,无名的身体仿若一柄无形有质的巨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正面扑来。
江海与范锋心中骇然,似乎没想到无名的剑道竟然达到了如斯境界,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海江的功力之深、招术之奇,是江海最了解不过的,但饶是如此,依然在无名的一剑之下逼得露出破绽,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这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
流光的异彩在剑身的周围闪跃,几乎凝成一道充满野性的毁灭力量,灌注着这虚空中的每一寸空间,铁扇所结成的气网被剑气拉开了一个口子,且迅速扩大,逼得海江“噔噔……”连退数步,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他是龙赓,他真的是龙赓!”海江忍不住在心里惊叫道。他虽然与龙赓从未谋面,但对这位年青剑客几年来创下的赫赫战绩早有耳闻,在他的印象中,也只有龙赓,才能使得出这般又狠又准的剑法。
他不想被这漫天的杀气吞噬,就只有强行出手,虽然这一刻并不是什么最佳的出手时机,但对海江来说,他已别无选择。
海江绝对是一个一流的高手,在流云斋中的地位也极为尊崇,否则项羽也不会将他派到枫叶店来,担负保护范增的职责。可是今天他实在有些低估了无名,一旦受挫,心中在无形间多出了一丝惧意。
“呼……”海江在飞退间铁扇飞舞,用冷硬的扇骨与无名的剑锋在刹那之间点击了三十余下,两人都是以快打快,那种速度完全超出了人为想象。但无名的每一剑击出,都带着惊人的反震之力,让海江的手臂有一种遭到电击般的震痛,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雷霆般的攻势突然一收,就在海江微感诧异之时,一抹异样的亮芒闪现,如苍穹中划过的强光,吸纳了这酒楼中所有的光线……
在所有人的眼里,在这一刹那,就只有这一道亮芒的存在,没有了无名的身影,也没有了海江的身影,更没有其他,没有人可以说出这是怎么回事,但都感觉到它的凄美。
喧嚣狂乱的虚空,涌动着沉闷而欲动的杀气,渲染着一种狂躁不安的情绪,强光闪现之前,虚空是一个整体,强光乍一出现,空气仿佛被被人撕裂,碎成片断。
是剑!这是无名的剑!剑中所带出的意境,充满着无穷的毁灭!
无名的剑居然有这么可怕,如此惊烈,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人的剑法到了这样可怕的意境,这可能吗?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产生出这样的疑问,但海江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他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海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剑法,却知道剑练到武道至极处,比刚才的这一幕还更可怕,因为他亲眼目睹过项羽的流云斋剑法。
剑锋在急剧地飞旋,迸射出疯狂而张扬的杀意,带着数十股变异的力道,将这虚空幻化成死亡的地狱。海江的脸色已变,眼神已变,明显地流露出一股绝望的情绪,强行提聚的劲气随着扇弧织起一道道气墙,企图阻止死神前进的脚步。
退,一退再退。海江的退并不是仓促的退,而是极具章法。即使如无名这等凌厉的剑气,要想突破他设置的每一道气墙,都绝非轻而易举。
眼看着海江连退十步之后,无名的心中突然产生一个不好的预感,以海江的功力,绝不是坐以待毙之辈,何以他总是在守,从来不攻,难道说他也在等待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他的这个念头还未消退,突然之间,他感到了一股劲风袭向自己的背心,其速之快,有如电闪,准头之精,似乎早有预备。
与此同时,海江反守为攻,铁扇一振,配合着这股劲风对无名形成了一个夹击之势。
七寸的距离,对蜗牛来说,是一个不短的距离,但对于一个优秀的剑客来说,七寸简直不是距离,一个抖腕,就可以让自己的剑锋横移。
纪空手不是剑客,却是一个超一流的刀客,虽然他所追求的是心中无刀的境界,但他的整个人已融入了一股刀的气质在其中,锋芒内敛,却无处不在。
换在平时,七寸的距离对他来说,的确不算距离,而此时此刻,他心里明白,这七寸的距离是由生到死的距离,生死存于一念之间,生死又何尝不是系于数寸之间呢?
他整个人飘飞丈余,刀锋一闪即灭,一连划出了七道气墙,这才稳稳地站住脚根,抬头看时,却见凤不败的身边已多出了一个老者的身影,模样清矍,眼芒冷寒,手握双剑,浑身透发着一股不可抑制的战意。
“双剑合璧凤栖山?”纪空手眉间一紧,惊叫道。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那人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傲意,眼神中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诧异,“你能躲过老夫刚才的剑,的确有些本事,不过,老夫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今日就是刀神再现,他也有来无回!”
“谁是刀神?”纪空手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显示他并未在意对方的恐吓,即使面对当世一流的两大剑手,他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
“你连刀神都没有听说过吗?”凤栖山吃了一惊,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纪空手。
在当今江湖,“刀神”二字乃是一个名号,是武者对一个名叫聂政的人的尊称。据说聂政用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纵然手中无刀,但他举手投足尽是刀气,往往可以杀人于无形,他与曹刿、专诸、要离、荆轲等人在历史上并称列国五大刺客,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是尊崇。但凡武者,无人不知,是以凤栖山根本不相信纪空手会连刀神也没有听说过。
但纪空手的确是没有听人提起过“刀神”二字,他原本只是一个市井混混,只因机缘巧合,才踏足江湖,是以对于许多江湖典故,竟是闻所未闻。但当他乍闻“刀神”二字时,心中似有触动,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似有神交一般。
“刀神是谁?本王的确不知,但本王可以确定的是,只要动起手来,你们就会看到一个真正的刀神出现在你们面前!”纪空手缓缓将刀横在胸前,十分自信地道。
这不是玩笑,至少对凤不败和凤栖山来说,绝对不是!
但凤不败和凤栖山丝毫不惧,两人联手,他们并不惧怕任何人,这同样不是一句玩笑。
绵绵细雨,在三人的头顶上化为虚无,那柔柔的雨丝在旋飞中构筑起宁静的基调。
静,真的很静,这种死一般的静寂,仿佛只存在于这段空间,存在于他们的心间。
弥漫在这一片静寂之中的,是杀机!无形无质,在不知不觉中酝酿出令人惊魂的战意。
纪空手心里明白,眼前的两人并不是今日出现的全部敌人,虽然他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但他坚信还有第三者的出现,抑或还有第四者,他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已真实地写入了他的心里,他确定!
这完全是一种高手的直觉,也是他的第六感官的反应,他只希望这隐身的高手暂时不要出现,只有这样,他或许可以为自己赢得一点时间,等到强援的到来。
“本王一直觉得奇怪,二十年前的冥雪宗,高手如云,凤阳及其弟子竟在一夜之间失踪,只留下一个凤五独撑门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纪空手提起这样一个话题,就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明白,无论是人在明处的凤不败与凤栖山,还是躲在暗处的凤阳,必定会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
果不其然,凤栖山淡淡一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不觉得太晚了一些吗?”
“不晚!能在死前弄清这个疑团,本王就算死也甘心了!”纪空手故意这么说道。
“其实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保存实力等待机会!”凤栖山道,“我们凤家虽然是卫国四大家臣之一,但开创冥雪宗却有百年历史,以我们冥雪宗这些年来的声势,其实已有足够的实力与问天楼抗衡,却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分,偏偏要受人摆布,这种委屈实在是不足以对外人道也,如果我们脱离问天楼,公然与卫三公子为敌,却又违了祖训,也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局,于是无奈之下,我们就选择了归隐,一切听天由命!”
纪空手冷哼一声,道:“说得好听,既然如此,何以今日你又敢公然与我问天楼为敌?你们弑主夺权,难道没有违背祖训吗?”
他以刘邦的身份说话,义正词严,原以为凤栖山必定哑口无言,想不到凤栖山竟然“哧”的一声轻笑:“自卫三公子死后,这问天楼便已名存实亡,你也算不上我们的主人了,你此刻却以我们的主人自居,岂不可笑?”
纪空手一怔,道:“本王身为问天楼阀主,有何可笑之处?”
凤栖山道:“我们凤家既是卫国四大家臣之一,效忠的主人当然是卫姓,所以刘姓入主问天楼,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难道还想要我们冥雪宗为你卖命吗?”
纪空手道:“这么说来,你们冥雪宗是要背叛问天楼,另立门户了?”
“你说对了!”凤栖山道,“若非如此,今日骊山之行,你也看不到我们了!”
“你们自信能杀得了本王吗?”纪空手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