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一阵沉默,半晌才道:“娘亲所修的佛堂离元老堂不远,在神池堡内院的东北角近山坡之处!所以你在堡中的探子根本找不到她!”
“好!你先跟我一起回葛家庄,我们共同去筹备如何救出你娘亲!”葛荣果断地道。
“不,不行,我不能跟你一起回葛家庄!”葛明急声道。
“怎么,爹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难道你就不想跟爹一起去看看你将来的一切吗?”葛荣奇问道。
“至少,眼下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如果跟你一起走了,尔朱荣一定会有所怀疑,为避免诸般麻烦,到时我再与你联系!”葛明认真地道。
葛荣立刻醒悟,笑道:“对、对,来日方长。”
“那我先走了,你不能向北集坡去,他们已算到你可能去北集坡,是以在路上设下了埋伏,而朝徂徕山一带逸走是安全的,其他地方全都有危险!”葛明再次提醒道。
葛荣心怀大畅,这大概是他二十余年来最为欣喜和快慰的一天,但似乎仍有些怅然地道:“明儿,难道你不想叫我一声爹吗?”
葛明深深地望了葛荣一眼,声音变得有些淡漠地道:“我该走了!”说完竟不再叫出葛荣所梦想的一字,转身投射出洞,唯留下葛荣惆怅地望着苍茫的黑夜。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洛阳,宫中沸腾,满朝皆惊,孝明帝元诩竟于昨夜暴病而毙,变故发生的是那般突然,那样让人难以接受。
孝明帝暴病而亡是今早宫女才发现的,宫娥、贵妃、皇后痛哭之声使得后宫陷入一片疯狂和凄惨之中。
最为震惊的还是尚书李崇,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宫中的文武百官,只有数人有资格去见元诩的遗体。
惊蛰竟然发生了这种惨事,的确太过突然,满朝文武泪洒早朝,幸亏太后很快便赶到了现场,此刻太后方显出了其超常的镇定。虽然悲泣之色溢于言表,可对皇上的后事安排井井有条,连朝政都一一处理得极为妥当。
洛阳之内的消息尽数封锁,元诩的死讯只有文武百官知晓,但却不能传出宫外,更不能传出洛阳。
太后的理由是怕有损各路将领的斗志,乱了军心,更不能助长叛贼逆党的凶焰,也就将元诩的死讯秘而不宣,而太后又提出,朝中不能一日无君,她乃一介女流之辈,自不能亲自主政,因此,另立新皇之事又成为众臣议论的话题。
翌日,太后和数位大臣决议,立临洮王元宝晖的世子元钊为帝,元钊却是一个仍未断奶的小孩,虽然许多大臣断然反对,可是却无法抗衡胡太后的决议,遭受到郑俨诸人的言词攻击。
朝中大臣多有微词,但却不敢说出,胡太后权倾天下,谁也无话可言。
李崇在新皇登基后三天辞官归隐,举家迁出洛阳,朝中文武百官和胡太后极尽挽留,但李崇去意已决,仍是辞官而去。
新皇亲政,小儿坐龙椅倒闹出不少笑谈,还专门有奶娘照看,胡太后垂帘听政,所有决断全由胡太后决定,官吏罢免、乔迁,史部和刑部及各部完全无法插手,朝纲几乎大乱,一些敢于直言之臣悉数遭贬或遭斩,更有些人步李崇后尘,辞官而去……
尔朱天光闻知元诩驾崩,如遭雷击,再也不管什么泰山之会,迅速领兵回朝,更自黑白双奴的飞鸽传书中得知孝明帝为胡太后毒死,更是大怒。
李崇也正是明白此节,才感觉到胡太后的可怕,因此辞官还乡。那天夜里他很晚才离开御书房,此刻正逢刘公公送参汤入房,后来他亲见元诩尸体,又不似暴病之状,心中早就估计问题出在那碗参汤上,可是他再去找刘公公之时,刘公公竟也恰巧病死,那几名小太监更是失去踪迹。这事显而易见是太后指使下毒,他若再不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怕胡太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天下皆惊,元诩之死,虽然朝廷内部极力隐瞒这个秘密,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洛阳城中各路义军都有密探,只要宫中有半点异常事情,就立刻会传出很远。更何况,另立新皇可是一件大事,又如何能够蒙蔽过去呢?
天下本已够乱,百姓心中不安,战火纷烧,义军四起,人心思变,元诩一死,新皇又是一个未曾断奶的毛头小儿,天下百姓岂有不乱之理?
最得意的还是各路义军,元诩之死使得义军斗志大盛,战意高昂,攻城略地猛不可挡,官兵战意大弱,各路义军中最强的要属葛家军,破巨鹿、克隆尧,直接南下,一路披靡,很快就威胁到邯郸和邢台,大将元融在定州被鲜于修礼所缠,根本就分身不得。尔朱荣的大军踞守晋阳,尔朱天光远在山东,萧宝寅和崔延伯居兵黑水,朝中猛将虽多,但能跟葛荣交手的人却几乎没有。
莫折念生在陇西再结部将又准备反攻,几乎缠得崔延伯、萧宝寅欲退不能,而且莫折念生这次的攻势似乎超乎往常的猛烈。
胡琛占据高平,赫连恩、万俟丑奴分兵两路出击,也夺下数座城池,战况之惨烈,实让人心寒。
朝内朝外,全都是一片混乱,元诩一死,另立新皇,各路王族反对极烈,其中以长乐王元子攸、高阳王元雍和河间王元琛反对最烈。
高阳王元雍富贵冠一国,正因其极富,才会反对立元钊为帝,何况,小儿当道,岂不是权力全为胡太后所掌?王室之人又怎能让胡太后这个外人把掌朝政?
尔朱荣与众王相商,拟立长乐王之子元修为帝,北率大军以“入匡朝廷”为名向洛阳进发,这使得胡太后心头大震,朝中文武百官都大骂尔朱荣大逆不道,而这种结果更是出乎胡太后的意料之外,但无论如何,洛阳方面立刻重整军队和护城军,对城防各方面都加强力度,而宗子羽林和望士队的人数也大增,为保太后和新皇安全,皇宫内廷防守极严。
尔朱荣一路南行,所到之处,无人敢阻,一是慑于尔朱荣的威仪,二是各地守将都极度不满胡太后所为,扰乱朝政,竟全都大开城门,让尔朱荣长驱直入。
胡太后在洛阳无可用之将的情况之下,竟取用了一个极为出乎满朝文武意料之外的人物,那人竟是南朝的平北侯昌义之。
这的确让众臣无法想象,推荐之人正是郑俨,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昌义之的守城之术天下闻名,但是对昌义之却极有成见,毕竟这人曾是己方的敌人,杀害魏兵无数,满手沾满了魏兵的血腥之气,让众臣怎能接受?不过,太后既已答应,就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当然,洛阳中的大臣多是一些文官,对那些武将都颇有偏见,更是一群阿谀奉承之辈,只要能讨太后欢心,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更何况他们只相信尔朱荣是乱臣贼子,而在南方边关的守将,也有很多将领带兵回救,因此对尔朱荣的大军并不是很害怕。
葛家庄内,蔡伤每日都伴着胡秀玲,泰山一战已经告一段落,蔡风的踪影全无,众人只当他已死。葛荣回到葛家庄,告之蔡伤有关阿那壤之事,而阿那壤也派人修书一封送给蔡伤,华山之战可以取消。
阿那壤在信中说:“此次中原之行,方知中原人在山川灵气的熏陶之下,的确卧虎藏龙,未入至漠外,不知沙多,未至中原,不知武源,尔辈武学智慧确非我所能比,二十多年的一次约会,就此揭过……”
蔡伤也因此少了一桩心事,在调节自己的情绪同时,又在安慰胡秀玲。
胡秀玲似乎没想到假太后竟然如此毒辣阴险,元诩的死显然跟她脱不了关系,再加上亲生儿子之死,显得悲痛万分,与蔡伤的心情一样沉重。
蔡念伤和蔡泰斗全都未曾出战,而是在葛家庄中陪着蔡伤,他们希望能借此来平复蔡伤心头的痛苦。
葛荣的伤势渐好,但心事却似乎日趋沉重,对于各路强攻的将士做了许多方面的调整,内丘被攻破,包家庄也为陈楚风与高欢诸人率高手攻破。
众喇嘛也全都四散,对付慈魔蔡宗之事,黄尊者也是有心而无力,更何况慈魔蔡宗似乎成了葛家庄的朋友。再则,慈魔蔡宗的行动极为隐密,中土林密山高,以他们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查出慈魔蔡宗的行踪,如今包家庄被毁,使他们连落脚之处也成了问题。黄尊者似乎从来都未曾想过,与葛家庄相比,包家庄竟如此不堪一击,就连包向天也逃得不见踪影,更让黄尊者吃惊和感到意外的,却是赤尊者的下落。
赤尊者竟被包向天所擒,想必是为了嫁祸葛家庄,欲借助吐蕃和喇嘛教的力量来对付葛家庄,但是包向天却没料到,他还未盼到喇嘛教高手前来中原,事情就已经败露。
葛家军的声势大噪之下,其地位在江湖人的心目中更推高了一层,北国三大庄此刻唯剩下一个葛家庄,而葛家庄几乎成了左右整个北魏的最大一股力量,不仅仅各路起义军看好葛家军,就连天下的百姓也都极为看好葛家庄的葛家军,那是因为这一群来自民间百姓的军队绝不会如强盗一般,在破城之后就是一阵乱抢乱掠乱杀。
葛家军有自己的军备来源,每当攻破一座城池之后,只是有计划也极有秩序地以税和租的形势征聚财粮,至少不会如北魏执政时那般苛捐杂税,几乎让百姓喘不过气来。
葛荣的部下有的是人才,不仅有打仗攻城的厉害将领,更有治理和整顿的人才,定军法、立军纪,并逐步将葛家军转化为正规的军队。各路山寨的人马竟相投奔,有的武林人物也不远千里赶来效力,所有这一切,使得葛家军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壮大,虽然也因此带来了许多麻烦,添了不少乱子,可这在葛荣的眼里算不了什么。
葛荣此刻要面对的就是定州之事,鲜于修礼就像一根毒刺,虽然刺不伤他,但也使他不痛不痒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破除内丘,烧了包家庄,更夺走了包家庄未能带走的财物,这就表明葛荣正式向鲜于修礼宣战,葛家军与鲜于修礼所领的义军,两军交手是在所难免的,也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