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宗胸口的狼皮衣裂开两道长长的剑痕,交叉在胸口处,淡淡的血迹在毛茸茸的胸膛上交叉成十字,每道刚好五寸,但并未要了蔡宗的命,至少此刻蔡宗仍然活着,因为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天地之间似乎在刹那间归于寂静,山风呼啸声,松涛激荡声,对于所有的人来说,竟是那么遥远,似是传自另外的一个时空。
静,所有的人如置身梦中,似在深思,抑或是他们的灵魂已为刚才那一击的灿烂和疯狂所毁灭,更将他们的心思引入九幽地府,那是一种神奇而异样的境界。
老者喘息了几口粗气,那握剑的手上竟凝聚了一层霜花,窄长而雪亮的剑身,也同样点缀了一层晶莹的雪花。这个变化,似乎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发生的,使人如同在做梦。
老者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他望着霜花越来越厚的剑身和手臂,竟然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而且霜花不断上升,向肩头逼近。他从来都未见过如此奇事,也从未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可以潜而后发的寒劲,这股寒劲已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可怕境界。
“这是什么刀法?”老者眼中满是惊惧,有些虚弱地问道。
“终极败王诀!”蔡宗冷漠地道。
“终极败王诀?”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又喃喃自语道:“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毫不为怪,因为你是第一个试刀者!”蔡宗缓缓抬起手来拉了拉被划开的狼皮衣,吸了口气道。
“我是第一个试刀者?难道‘终极败王诀’是你所创?”老者有些惊讶地问道。
“除我之外,没有人可以使出这一刀。”蔡宗充满了自信,豪气干云地道。
那老者笑了,笑得有些凄惨,突然脸色一变,忍不住一声呻吟,脸色竟红得像火炭一般,那股奇寒之劲抵达肩头,居然化成一股疯狂的热流,如烈火在经脉中燃烧。
呻吟之声终于将所有人自沉迷中惊醒,一下子又回到了充满杀意的现实,更为那老者的奇状而瞠口结舌。
“这是什么功夫?”许多人都在心中如此想着,他们也看到了蔡宗胸口的两道剑痕,是那般刺目,那般让人心惊,脸色变得最为厉害的是那重伤的尔朱复古,因为他看蔡宗的目光有些异样。
“这叫什么剑法?”蔡宗似乎对那老者的剑法极感兴趣。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不说也罢!”老者说话的声音有些打战,额头汗珠直冒,似乎正在承受着烈焰的煎熬。
“败的不是你的剑,而是你的人!”蔡宗吸了口气道。
方知子和方尘子也是用剑高手,亦禁不住为蔡宗捏了一把汗,因为蔡宗胸口那两道剑痕只要再深入两分,胸膛之中的心脏和肺腑肯定会尽数碎裂,那样即使神仙也不可能活命。
正当方知子两人思忖之时,突觉眼前光影一闪,虚空之中盛开了数十朵灿烂亮丽的剑花。
“小心!”方尘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剑花灿烂得刺眼,却是尔朱复古剑上所挑起的,一个能够挑起如此灿烂、如此多剑花的剑手,绝对不会是受了重伤之人,可是尔朱复古明明受了重伤,这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尔朱复古的剑,攻向蔡宗,不!这不应算是攻击,而只能算是偷袭。
尔朱复古向蔡宗的背门偷袭,此刻的尔朱复古比对那老者攻击时的尔朱复古更为可怕,至少不止可怕一倍。
方知子自问绝对达不到这个境界,与尔朱复古相比,他的确要逊色两筹,即使其师无涯子出手,也不会比尔朱复古厉害多少,只是方知子有些不明白,尔朱复古受伤之后怎会仍然如此可怕,如果他以眼下的实力与那老者相比,又怎会只那么几招就败得跌坐于地?
其实,并不只方知子如此想,在场很多人都是这样思忖着,他们更不明白为什么尔朱复古还会选择攻击蔡宗!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即使蔡宗与那痛苦不堪的老者亦不例外。
“哧!”剑身再次划破蔡宗的狼皮衣,自他的后腰插入。不过,尔朱复古感到蔡宗的肌肤滑溜得让人无法掌握。
蔡宗一声狂号,反手一刀,但尔朱复古一击即退,重伤之下的蔡宗一刀也便落空。
蔡宗疾退几步,腰间划开一道深深的血槽,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狼皮衣,显得无比凄惨。
蔡宗以快不可言的速度止住伤口周围的穴道,以阻血流,更自怀中抓出一把草药抛入嘴中,竟像野兽一般大嚼起来。
尔朱复古禁不住有些暗暗心惊,蔡宗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幽蓝的亮芒,就像暗夜的狼眸,更燃烧着一种疯狂的火焰,似乎恼怒于尔朱复古的恩将仇报。
尔朱复古不敢继续抢攻,而是望着蔡宗将那被嚼成糊状的草药敷在腰间的伤口上。
“你为什么要杀我?”蔡宗敷好草药,声音冷如寒冰地问道。
尔朱复古阴阴一笑,道:“别再装傻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尔朱复古却是清楚得很。”
“你知道我的身份?”蔡宗脸色大变,惊问道。
“哼,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只有你们父子几个是聪明人。我们尔朱家族与你们蔡家可是没什么好讲的,蔡念伤,你就认命吧!”尔朱复古冷杀而坚定地道。
“蔡念伤,他就是蔡伤的大儿子蔡念伤?”“难怪拥有如此可怕的刀法……”“果然虎父无犬子……”围观的江湖人士不由得全都哄然议论起来。
蔡宗的脸色变了数变,竟然显得无比冷静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尔朱复古自信地笑了笑,自鸣得意地道:“哼,虽然相隔近二十年,你再也不是童年的模样,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时间可以改变的。你可记得二十年前,咱们一起玩雪的情景?”
蔡宗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无比激动,今日,他居然意外地获知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事,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寻求的结果,他此时只希望尔朱复古快一点说出口。
尔朱复古突然撕开胸前的衣衫,只见胸前一道道浅浅的红痕,显然是伤疤,凌乱得如一条条蚯蚓在爬动。
“这些全都是拜你所赐,如不是你这窝囊废,主人又怎会将我伤成这样?”尔朱复古狠声道。
蔡宗心里微微发凉,忖道:“难道自己的身世与尔朱家族有关?”心想间,倒忘了拉上狼皮衣,又将胸膛露在寒风之中。
在蔡宗的记忆中,就知道自己姓蔡,至于叫什么全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是全都模糊不清,隐隐地只能在记忆深处找到北魏这个名词,他也记不清自己在哪一天突然忘记了以前的事,只知道因为一只熊,一只大狗熊。那一天,他拼命地跑,在当曲河边的黑暗沼泽中,可是他怎么也无法逃过那只狗熊的追捕,当狗熊追上树之时,他便自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在树上还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后来,他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只觉浑身如撕裂一般的痛,狗熊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狗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是他看到在自己的身上爬满了一条条让人恶心的小虫,生长在沼泽中的小虫都是有毒的,也正是因为这些毒虫才让他没有死,反而解了他所中的蛇毒。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是第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感到腹中很饿,那种饥饿是刻骨铭心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潜意识中他知道自己姓蔡。那时,在饥饿的驱使下,他将身上蠕动的毒虫全都抓进了嘴中,那是一种像泥巴一般呈灰褐色、小如蛆虫的软体动物,他清楚地看见这些小毒虫在指缝间蠕动,还拖着长长的唾水。由于太过饥饿,最终他闭上眼睛将身上爬满的毒虫全吃了下去。腥臭的烂泥味就是这种毒虫的主要味道,于是他吐,几乎将肠胃之中所有能吐出来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直吐得嘴唇发裂。
那一次,他身上被狗熊抓得满是伤痕,也失血过多,那条咬他的毒蛇死在狗熊的爪下,后来成了他的美味佳肴,自那次之后,他便尝试着吃毒虫,也曾中毒快死了,可是他总能奇迹般地又活过来,那是一段比地狱之中更惨的生活。后来,他知道怎么去对付狗熊,怎么去杀死野狼和毒蛇、毒虫。
在那充满危机的沼泽之中,什么样奇怪的毒物都有,大的、小的,但却没有什么不是没有毒的。他也记不清在沼泽中生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不可否认,他也成了沼泽中一个奇异的毒物。而对于过去,他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对喇嘛的仇恨却似乎一直都长驻于他的心灵深处,他还深深记得一个名字,那是华轮。后来才知道,华轮是域外喇嘛教的大喇嘛,而北魏是一个国家名号。他明白,这些肯定与他的过去有关系,因此也成了他这些年来的主导和目标。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那次被狗熊所惊吓过度,失去了记忆,是以,他一直在寻找记忆中的东西,但却很失望。今天,却意外地找到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尽管对方是自己的敌人,但那种激动仍是免不了的。
尔朱复古见蔡宗毫不作声,心中更恨,愤然道:“你可记得那次你偷来你爹的沥血刀,来与我比武?我本来不想跟你比,但你踢坏了我堆的雪人,我就跟你打,你们蔡家的刀法也不过如此,十招不到,你的沥血刀便被我磕飞,与此同时,你也被自己的刀割破了肚子,可你爹蔡伤那句争雄好斗之话,使得主人对我进行割肉之刑向他赔罪,还以沥血刀划开我的背部,留下这永不磨灭的残痕以示警告。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要找你蔡家算账……”
“你还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蔡宗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尔朱复古的话道,不过心中的激动是无以复加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姓蔡没有错,这就说明今次前来北魏是对的,而且他猜想自己很可能与北魏第一刀有着特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