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荣此刻声势之隆,已隐成各路义军之首,莫折念生大败,退回陇西,万俟丑奴、胡琛、赫连恩地处边陲,因组织内部的一些因素,声势虽然极为壮大,可是真正实力与葛家军相比,还相差一个档次。而乞伏莫于与蜀中的侯莫起义军所承受的压力极大,只能在生存的边缘挣扎,只是侯莫的状况比之乞伏莫于较好一些,毕竟关中地形复杂,支撑一段时间还不成问题,且朝廷并未把主力放在对付侯莫之上。乞伏莫于虽有吕梁山为后援,可在财力物力之上难以周转,而黄河帮便充当了援助的主流,葛荣暗中支援乞伏莫于,资源就由黄河帮押运,以黄河帮与崆峒的关系,崆峒自然知道。
方尘子望了望那一线天似的狭道,心头也有些发毛,黑心熊在西北部可是出了名难缠的凶人,不仅仅其武功十分可怕,更且此人凶残成性,对付他看不顺眼的人不择手段,所以江湖中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黑心熊。
在甘陕之地,黑心熊仅惧万俟丑奴和莫折大提,后来莫折大提身死,能够让黑心熊不敢生出报复之心的人就只能万俟丑奴一人了,即使青城和崆峒两派的面子都不卖,其人极为狂傲。
当然,在甘陕两地,畏惧万俟丑奴的人并不只黑心熊,几乎所有的江湖人士都要对万俟丑奴退避三舍。莫折念生如此狂傲,也依然对万俟丑奴极为敬服,那是因为万俟丑奴的绝世剑术,更因他有着常人无法匹及的魄力和智慧,连强横如尔朱家族,也对万俟丑奴徒呼奈何。
胡琛的大军中,万俟丑奴那一支最为强大,也最具声望,有些人甚至不知道高平王胡琛,但却一定知道万俟丑奴,一个由剑客变为一军统帅的神奇人物。
崆峒派以剑为长,但无涯子却极为钦佩万俟丑奴的剑术,因为他的剑术的确已达到了神鬼皆惊的地步,无涯子更是万俟丑奴的好友。方尘子曾在无涯子口中得知,万俟丑奴谈到甘陕武林高手时,曾不经意提到过黑心熊熊君,能让万俟丑奴看得上眼的人并不多,由此可见,黑心熊熊君至少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是眼下,那拦路老头只用了三招,便使黑心熊命丧黄泉。
三招,只不过眨眼间的事,那这个东岳圣帝之仆,其武功的惊人之处足可想象,而单单一个仆人的武功就高明至此,那他主人东岳圣帝的身怀之学又将可怕到一个什么程度呢?(注:东岳圣帝,泰山之神东岳齐天仁圣帝的简称。)
方尘子别过吴心,挤开人群,来到两峰夹道口,果见夹道口竖起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巨石之上以指力刻下三个大字——炼心石!
巨石顶部坐着一位白发白须却毫无表情的老者,下方石面或浅或深地印着一个个淡淡掌印,想来是已上山者所留下的烙印。
老者对围在一边的江湖人士的怨骂之声似乎充不闻,根本毫不在乎。
方尘子暗暗心惊,炼心石上有几个掌印入石一寸,那种深厚无伦的阴柔劲力绝对不是一般高手所能做到的,即使炼心石上最浅的一个手印,其功力也似乎胜过自己一筹,他没有把握真能在炼心石上留下自己的掌印,那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方尘子正想间,突然觉得有人自他身边挤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挤到一边,方尘子正想还以颜色,那人却已经在炼心石前驻足。
“老头,让到一边去!”那人声音极为傲然地喝了一声。
那老头眸子没有睁开,只是淡然道:“留下手印者,方有资格上山,废材太多,只会辱及东岳圣帝,老夫就是这一关的把守者!”
“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一堆垃圾吗?一堆挡路惹厌的垃圾!”那立在炼心石前的汉子毫无顾忌地辱骂道,他似乎显得极为不耐烦。
“好!好!骂得好……”那汉子的一句话立刻赢得了许多赞许声,几乎一下子他便成了联合阵线的龙头一般。
那白发白须的老者冷哼一声,并不还口,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是尔朱家族的人,我以前见过……”一声极小的议论传入众人的耳朵,众人不由得又为之“哗”然。方尘子也是一惊,这个自他身边挤过的竟是尔朱家族之人,难怪这般狂傲,打一开始就找这老者的碴。
“老头子,若再不让开,我尔朱复古就不客气了!”那汉子听到别人说出他的来历,更是多了几分傲气,也不再隐瞒身份,开口直呼道。
“老夫驻守泰山四十七年,从来都未曾怕过任何人的威胁,这个规矩是老夫定下来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否则便休想上山!”那老头似乎更为强横,倒让尔朱复古吃了一顿闭门羹。
尔朱复古一报出名字,立刻有人知道其身份,他是尔朱天佑的两大书童之一。不可不知,尔朱天佑的两大书童在江湖之中名气极响,更得尔朱天佑亲传,因此,他们的地位在尔朱家族比较特别。
尔朱复古大怒,这老头狂得紧,似乎他定下的规矩就成了铁定的规矩,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拗一般。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当今皇上吗?武林盟主吗?老子今日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尔朱复古讥讽喝骂道。
“老夫不知道别的道理,只明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间,那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命!”那老头阴冷地道。
尔朱复古不再说话,抬脚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重踢炼心石,同时身子拔空而起。
那老者虽未曾睁开眼睛,但似乎能清晰地把握尔朱复古的攻击路线,身子也陡地自石顶拔起。
“砰!”炼心石发出一声闷响,那老者所坐之处升起一溜轻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气劲碾成了粉末。
“隔山打牛!”看得仔细的人居然忍不住惊呼出声,炼心石之顶居然显出一只脚印,竟是尔朱复古所致!
这的确不可思议,原来,尔朱复古的那一脚踢出,力道却凝而不发,透过炼心石之身,直击那老者所坐之处,然后再在石顶爆开,不过却被那老者识破,提前一步避开,但尔朱复古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隔山打牛”之绝技的确已经震惊了全场。
“哼,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现丑!”那老者身在虚空,如苍鹰搏兔一般飞扑而下,双手自怀中弹出,拳头便像一颗颗有形有色的气弹,飞射而出,在虚空中变幻成一种凄迷的景象。
围观的众人都不是乡间土包子,但也禁不住为之叹为观止,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拳头竟似可以脱手击人!
那老者的拳头是拳头,双手是双手,似乎全不相干,没有比这更矛盾的场面了,无手哪来拳?但这个老头子却做到了。
老者的双手是那般清晰地存在着,毫无虚幻之感,可是他身体的周围却紧裹着一张巨大的网,由拳头组成的拳网!
尔朱复古也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场面,不过,他根本不必考虑什么,在那一幕拳网罩压他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点在石顶,而且此刻手上更多了一道光弧。
没有人知道这道光弧是怎么来的,出现得无比突然。
但,没有会不知道那是剑!尔朱家族最擅长的就是剑,江湖中最诡秘的剑莫于过尔朱家族,最狠、最辣的剑莫过于“哑剑”黄海的“黄门左手剑”。
如果此刻尔朱复古的剑让你清楚地知道是自哪个角度所发,又如何谈得上诡秘?
其实,那老者的拳头也称得上诡秘。
“砰砰……”一阵乱响,那一个个虚实难辨的拳头,击在光弧之上,声音极为清晰。
尔朱复古在炼心石之顶连换了八个位置,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而在他转换第九个位置之时,那老者飘然落于石顶,拳头变成了指掌,轻轻钳住那道光弧,向前逼进!那是一柄极为古朴的剑,发出惨白的幽光,竟然与尔朱复古的脸色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似。
尔朱复古的脸色极为难看,煞白如纸,如同褪尽了血色。
那老者依然未曾睁开眼睛,他似乎根本不屑于看尔朱复古一眼,抑或他自认为尔朱复古根本就不值得他睁开双眼。
尔朱复古弃剑,一个剑手弃剑,就等于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污辱,抑或等同于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尔朱复古选择了弃剑。
也不全是,因为尔朱复古在弃剑的同时,已经拔出了另一柄剑!拔剑和弃剑是两个概念,也是两个动作,但却有同一个目的——保命!
一柄薄若蝉翼、透明如无物的剑荡起一阵温和的轻风,向那只伸向尔朱复古咽喉的手斩去。
“扑!”尔朱复古一声闷哼,那一剑还没有来得及挥尽,他自己放弃的那柄剑已经撞在了他的胸口,结束了他所有的攻击。
尔朱复古的躯体重重翻下炼心石,坠入人群之中,狂喷出一口鲜血,那薄若蝉翼的剑身流过一丝淡淡的血痕,竟然显得异常凄美。
“哼,不自量力!”那老者轻轻拂了拂白袍上的尘土,伸指在尔朱复古弃掉的那柄剑上轻轻一弹。
那柄剑竟裂成十余片,洒落尘埃。
尔朱复古挣扎着撑起上身,却再次呕出一口鲜血,神色显得无比凄厉,但他再也没有刚才那种飞扬跋扈的气焰,他似乎有些不甘,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的确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干脆而利落,事实证明,他与那老者之间的距离相差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