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算得极准、极精妙,几乎可以刺死虚空中的蚊子和苍蝇,但这很精妙准确的一剑本是为绝情预留的,可是出人意料的,却是刺入了自己人的心脏。
原来,绝情和被他捏住脖子的轿夫,在别人完全感觉捉摸不到的时间之中,调换了一个位置,因此,这被他捏住脖子的人代替他去死了。
一道亮光自绝情的腋下穿过,由前而后,却是被绝情夹住剑尖的剑。
剑式的角度之刁钻,方位之准确,竟与一名轿夫攻击的方向完全相反,是以,那名轿夫的剑撞在了自绝情手中飞出的剑身上。
他脸上吃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一个人吃毛毛虫一般,两剑的撞击之力大得惊人,竟使他的手心有一阵麻痛之感,攻击绝情的剑式立刻溃不成军。
在他自己散漫的剑影之中,他看到了一抹黑影,在不断扩大,直至毫无阻隔地印在他的胸膛之上,他才发现那无限扩大的黑影,竟是绝情的脚。
“咔嚓!”是骨头碎裂的声音,那名轿夫的胸膛立刻下陷,鲜血自他的口中狂溢而出,奇怪的是,他的躯体并没有飞跌而出,只是像碎了的泥人,瘫软于地,再也找不到任何骨质的感觉,只有一摊碎肉。
“嘭!”那名刺死了自己同伴的轿夫正自愕然间,那具仍穿在他剑上的尸体竟若雷霆一般给他巨烈一击。
若山洪般狂泄而出的劲气自剑身、尸身传至,竟使他立足不稳,倒跌而出。
剩下那人的剑终于击到,且划破了绝情的长袍,但再刺下去,却是绝情的幻影。
能捕捉到这阵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另外一阵风!
更狂更野的风,充盈着一种毁灭的气势,没有任何规律的飓风,这也就是绝情突然化作一道轻风的原因。
他放过这最后一名轿夫不伤不杀,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的确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一阵无比强烈的杀意和气机已经直接攻入了他的气机之中。
那神秘人物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但依然是迟了一步,那四名足以在江湖中列入一流高手的轿夫,面对绝情的格杀,竟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只那么一招半式就两死一伤,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包括那神秘人物!因为他不相信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会有如此可怕的武功,即使是一代武林天骄蔡伤在这个年龄之时也不会可怕如斯,是以他对绝情估计错了。
任何低估敌人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而那神秘人物的代价就是他三名忠实下属的死亡,但他终还是出手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费明神色间微微有些痛苦,而在此时,他终于听到了一阵极有节奏却又极轻的脚步声,心头微安。
呻吟之声渐小,因为有些人早已气绝,唯有少数人仍在同死神挣扎,但只是有气无力的呻吟。
尤无心的功力较费明浅薄,脸色有些泛青,显然毒气已经侵入了他的血液,他不敢开口说话,紧闭着嘴唇,运功专心抗毒。
费明睁开眼来,一群极为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
“青锋师兄,快给我解药!”费明微喜道,一开口真气禁不住一泄,脸色更难看一些。
尤无心一颤,忍不住开口大骂道:“他妈的,原来你故意引我们进入死地!你这奸细!”
费明并不理会他,只是出声又道:“轿子和刘家小姐不知道被什么神秘人物抢了去,那人的武功太可怕了,快去帮帮绝情公子!”
来人正是韦睿最为钟爱的弟子之一赵青锋,仅次于石泰斗,一位花了十六年时间闯出十八层地狱的年轻人。
赵青锋的脸色微变,并不是因为费明所说那轿子和刘家大小姐的事,更不是因为尤无心的话,在他的眼中,尤无心只是一个死人,根本就不值一提,昌义之早就命令他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赵青锋是一个绝对不会故作大惊小怪之人,自十八层地狱中磨炼出来的人物,无论是心智,抑或是情感及心灵修为方面,都绝对是一流的,可是他仍忍不住有些变色。
林子中已经围了近百人,这全都是赵青锋属下的精英,每个人都是一脸冷漠。
“费师弟,你也中毒了?”赵青锋知道问也是白问,从费明的脸色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费明的确中毒了。
但费明竟是魔门之人,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你难道没有预服解药吗?”赵青锋不等费明回答又急问道。
费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有些无力地道:“我预服了解药,可全不管用。”
“这怎么可能?”赵青锋不敢相信地道。
“是真的,二师兄!”费明再次闭上眼睛,缓声道。
赵青锋的脸色急变,在众人仍莫名其妙的当儿暴喝道:“大家快撤出这片树林!”也在同时一把抓起地上的费明,转身就向林外掠去。
“费明,你这叛徒、奸细,不得好死!”尤无心无力地呼道。
那一百多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跟在赵青锋身后向外掠去。
“嗖嗖嗖……”一轮迅疾无伦的劲箭自四面八方射来。
事出突然,竟有二十多人中箭而倒。
赵青锋突然刹住脚步,因为他明白,退后已经太迟了。
的的确确是已经迟了,就在他们最初的埋伏圈之后,围着一圈人,这一批人足足是他们的四倍,每人都有强弓硬弩。
费明也感到奇怪,缓缓地睁开无神的双眼,身子禁不住一震,颤声呼道:“刘傲松!”
“嘭!”地动山摇,一股汹涌的气流冲击而出。
几棵离得较近的树,竟拦腰折断,那毁灭性的气劲之中,似孕育着无尽无期的王者之风。
绝情的身子冉冉飘落,有若一片鸿毛,神秘怪人的身形也停了下来,唯有那双眸子寒芒四射,浑身散发着霸烈无比的气势。
绝情漠然以对,面对那若惊涛骇浪的气势,依然悠悠自得,长袍的下摆轻摇,脸上绽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傲气直冲印膛,更有在风浪中乘舟垂钓的优雅。
那大轿微微晃了一晃,轿内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是那般娇柔,竟使绝情的心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痛快,想不到当世之中,仍有这样强硬的对手!”绝情伸手缓缓摘下头顶的竹笠,动作若行云,若流水,没有一丝犹豫和阻滞,是那般自然、优雅,就像是拂尘一般,但手在空中所划过的痕迹却构成了一条完美的弧线,与那标立如剑的身体相配合,竟成一种无懈可击、完美无匹的架势,没有丝毫破绽。
神秘人物没有动手,他完全找不出可以下手的机会,完全无法揣摩出绝情的意向和动态,虽然他的气势似乎无处不在、无处不存,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绝情存在的气机,绝情像是一个虚幻的人,绝对不真实,抑或是绝情已完全将自己融入了大自然,不分彼此。
天不是天,我不是我;天是天,我亦是天,天亦即为我,只有达到天人合一之境,才能够将气机与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相融,才能够任意发挥其所长,立于不败之地。
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可怕得超出了神秘蒙面人的想象,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对方,以如此年纪,其武学竟可达到这般境界。
神秘蒙面人缓缓踏进一步,只这么一步,天地竟似乎完全改观,山林之间的那无形气机就像是遇到凹陷的空间一般,全都向神秘蒙面人涌去,而神秘蒙面人的气势也在这一刻疯长,败叶枯枝全若遇龙卷风一般绕着神秘蒙面人旋转。
更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绝情本来与天地合一的境界在刹那之间被破,那扯动的气机竟使他的气机与大自然之间撕开一道裂隙,这就是破绽!
是以,绝情先动了,他绝不能将先机让给对方,这神秘对手也同样是可怕得无以复加,作战经验也让人心悸。
神秘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芒,因为他发现了一柄剑。
绝情的剑,十分缓慢,十分轻悠,更犹如在风中颤抖的秋叶!一寸寸地、一尺尺地推进,可是又似乎完全突破了空间与时间的限制,在快与慢这种极为矛盾的形式之下,在那名旁观的轿夫仍未反应过来之时,剑已经刺入了旋风之中!
神秘蒙面人的手臂轻挥,若一抹黑云自旋风的中心涌起,然后吞噬所有的一切!
当黑云与剑芒相激之时,那败叶枯枝犹如无数的气剑飙射而出。
空气摩擦的声音,竟像金属交鸣般悦耳。
绝情的身体眼见就要被黑云吞噬,突地剑芒一盛,若劈开乌云的一道闪电。
剑,在左手!左手的剑劲比右手更猛厉十倍,这是什么剑法?
神秘蒙面人飞退!出乎绝情意料之外的是,这神秘蒙面人竟可以从容地自他那密不透风的剑气之中安然退去,这是怎样的身法与武功?
“彩云满天!”那神秘蒙面人喃喃地道,眼中有一丝异样的神采,深沉地问道,“你竟是左手剑的传人!天痴尊者是你什么人?”
绝情微有一丝不忿,自己突然而发的杀招竟让对方从容逃脱,不由得冷冷道:“什么天痴尊者,我不认识!”
“哼,那我就再来见识见识你的左手剑!”说完,那人不进反退!
退了两大步,绝情突然觉得不太妙,对方在一退之时,身形牵动之下,竟再次使他无法控制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形式,在他严密的气机之中破开了一条缝隙!
对方的功力的确要比绝情高,虽然在变成毒人之后,绝情的功力几乎激增数倍,可与对方相比仍差那么一筹,尽管如他们这种境界的高手,其功力已经再不重要,可仍会影响先机的问题。
而对方十分善于把握这种机会,在不可能有破绽的情况下,制造出破绽,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绝情再一次出招,他不得不出招,因为他必须弥补功力不足所露出的破绽。
这个破绽并不是真正的破绽,而是在心理上的一种压力。
绝情有些不明白,世上怎会还有这类可怕的高手,神秘蒙面人的武功似乎并不输于蔡伤和尔朱荣,可他却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对方无论是战术还是气质上都有着与蔡伤、尔朱荣的不同之处,但绝对可以与两人成三足鼎立之势,那么这人又是谁呢?
还有,这人为何对刘家如此感兴趣,难道也是为了那本《长生诀》?可他的消息又是源自何处呢?
绝情没有考虑太多,只在脑际一划即过,然后完全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天地之间,唯有剑,手中的剑,心中的剑,抑或天地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敌人!
“气舞九幽!”神秘蒙面人口中低吼道,双手竟在胸口画了一个太极,十指在太极两点之间,勾屈成爪!立即生出一股强烈无比的引力。
一道白蒙蒙的气流在两手之间动荡成似有生命的实体,并不断地扩大、推进!最后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
神秘蒙面人不见了,绝情也不见了!
其实,绝情并未不见,而是绝情本身就化成了一柄剑,横空而过,无坚不摧的剑!
御剑之术中的人剑合一!天人合一被破,但人剑合一却依然势不可挡!
葛荣的眸子中大放异彩,紧紧盯着手中的茶杯,淡然问道:“老四有何打算?”
游四想了想,道:“如果没有这批财物,可能鲜于修礼的起义会夭折,可是若我们能获得这数百万两银子作军费,的确是一个极强的支持,定会使我们实力大增,因此,夺取这些银子有利也有弊,只是我仍算不出利与弊究竟是谁大。”
葛荣浅饮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老四分析得并没有错,但是却没有想到,鲜于家族能在北六镇有如此地位,不仅仅是因其家传武学之高明,更因在北六镇鲜于家族的财力可以排名第一,所以连破六韩拔陵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虽然后来鲜于修礼依附了破六韩拔陵,但其家产并未给破六韩拔陵的义军,他也定不会傻到将家产无私地奉献给破六韩拔陵,否则,他只会在破六韩拔陵面前失宠。因此,他定是将家产藏于了某地,抑或转移,但绝不会埋于内丘,而高欢既说内丘所埋的乃是鲜于修礼派人盗来的金银,那就定不会错,我估计,鲜于修礼没有这一批金银,也定能起事,只是能否长久的问题,可我们所要的结果并非他长久,而是他只要起事成功便行。若是让他得了这样一批财宝,说不定将来真的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我不想养虎为患!”
游四脸上微显不自然,但迅即道:“庄主是让我将他这批金银劫回来?”
葛荣没有作答,只是淡漠地道:“这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需要什么便自行安排,一切小心行事,最后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游四立身而起,道:“庄主放心,游四定会妥善办理!”
“好,我就喜欢你这雷厉风行的作风!”葛荣满意地笑了笑道。
出现的人竟是刘傲松,这让费明震骇欲死。刘傲松明明已死,怎会又在此地出现呢?而且其中一箭正是费明所射,他亲眼见到刘傲松和那一群家将一个个倒下,可是此刻这些人竟全都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该是如何不可思议的事啊,但事实就是这样,容不得任何人不相信。
秋月没有死,海燕也没有死,包括那一百多名家将。
赵青锋的脸色铁青,谁都想不到算来算去,终还是被人算计了,本以为自己是大赢家,谁知真正的赢家却是北魏四大家族的刘家,的确让人有些丧气。
“真是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只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被你们这群后生小子给算计了。”刘傲松似乎极为开心地道。
“但是你们还是赢了。”赵青锋不带半丝感情地道,脑中却在不停地思忖着脱身之计。
刘文卿极为潇洒地步入毒区,似乎根本不将令许多人丧命的毒雾放在眼里。
尤无心有气无力地望着刘文卿,虚弱而痛苦地问道:“这些毒是你们下的?”
刘文卿怜悯地望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到死仍然不能醒悟吗?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是他们!”说着向赵青锋和费明一指。
尤无心不答,只是狠狠地望了费明和赵青锋一眼,有些丧气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哼,看你无知到这个程度,我就告诉你,他们乃是魔门中人,不过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南朝大乱!”刘文卿漠然道,并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又道,“不想死便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