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之前还是生死大敌,但在一刻之后,却是把酒而坐,这之中的变故让人一时转不过弯来。
双方都曾血战,至少翰东海的部下死伤已达五百之众,可是突然之间却可以放下相互之间的仇恨,而对坐论酒。
悍狼的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拼死拼活,最后小刀六与翰东海竟成了朋友一般。尽管他也希望小刀六能有能力使他们摆脱困境,可是这种摆脱困境的方式却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翰东海身经百战,他自然不是傻子,更是一个行事绝对果断的人。他很清楚,尽管他拥有十倍于敌的兵力,但若想在小刀六手下讨到什么便宜那绝不是一件易事。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口气狂,更是大胆得让他吃惊。不过,他明白小刀六有狂的资本,在没有把握拿下对手的情况下,若有得到更大好处的可能,他为何不选择?因此,翰东海只有退而求其次。
小刀六确实已经准备好了酒和一些下酒的菜,翰东海自也不吝啬,将一头自悍狼手中夺下的肥猪烤了,看上去,在这异域之中也颇有一番情调。
翰东海把玩着那张天机弩,仿佛是有点着迷,他自然是用弩箭的行家,这种东西入手便知道好坏,这一刻他确实已经放下要杀小刀六的念头,而是很认真地与小刀六谈交易。
悍狼和铁朗作为一路人马的首领,也有幸可以喝到这顿酒,他们心中亦无不想得到这神奇的利器。
“我此来本就是意欲在大漠找到好的商家伙伴,只要有人愿意买,我可以保证绝对是一流的好货!至于昔日可能存在的矛盾只能是过去的,我始终相信,只要有好东西不愁没人买,不知翰大统领认为呢?”小刀六呷了口酒,淡淡地道。
“嗯,这天机弩确实是上等的好弩,只是价格似乎太贵了一些!”翰东海吸了口气道。
小刀六哈哈一笑道:“这已经是我开出的最低价格了,因为我是想与大统领还有呼邪单于长久的合作,否则绝不会只要三匹良马的价格!试想,若有这天机弩攻城略地,所征服的并不只是敌人的牛羊马匹,还有许许多多可以为你们放牧养牛羊的奴隶!有了他们,更可以减少自己战士的牺牲,这来去之间又岂是这点牛马所能够替代的?”
“三匹良马可以换到数十匹绢帛,这弩弓比数十匹绢帛还贵!”翰东海道。
“不错,这的确比绢帛还贵,大统领要知道,这弩机的制作所花的工夫可也不少,即使是我在北方的所有兵刃作坊加起来,一个月也只能打造出两千张。另外,你们的战马运至中原,我还要将它们卖出去才能够变成金银,这之中我们仍要花大量的人力和时间,还要担当许多风险,但你们拿到弩机便可以直接送上战场,直接掠夺敌人的马匹!如果翰大统领认为这天机弩太贵的话,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至少以后也算是朋友了!”小刀六语气不紧不慢,很是悠然。
翰东海眉头微掀,这天机弩确实比普通的弩机贵上十倍,但这却是一个让人无法回绝的诱惑。
“好香的烤猪!”小刀六吸了一下鼻子,两名匈奴战士已将大烤猪摆上了桌。
“不若我们先来吃点再说吧。”小刀六掏出一把银质的小刀,说话间已经立身而起。
那两名匈奴战士便要退去,小刀六却叫住道:“稍等一下,把它的骨头带走!”
众人皆愕,不明白小刀六何意,众人的目光全都盯在小刀六的身上。
小刀六笑了笑道:“我也应该给大家露一手了,在没做这种生意之前我可是个好厨子!”
众人顿感好奇,也微感惊愕,倒想看看小刀六有什么戏要上演。
“你快动手啊,我还没吃过你做的菜呢!”任灵催道,她似乎也听说过小刀六昔日是大通酒楼的主厨兼老板,但她一直都不相信小刀六能做出什么菜来。
小刀六只是笑了笑,把袖子卷了起来,手中银质小刀以极速划出,桌上顿时只有一片迷茫的银光,烤猪不见了,甚至是桌上的菜也都笼在银雾之中,小刀六的手似是在颤抖般地振动。
众人一脸惊愕不解之时,银芒顿消,桌上什么都没有变,烤猪依然是烤猪,甚至连酒水都没有溅出一点。
翰东海和悍狼都笑了,仿佛有点嘲弄的味道,他们还以为小刀六能做出什么来,可是弄了这一阵玄虚却什么也没有变,他们自然有些不屑。
任灵和铁朗诸人也为之愕然,有点茫然地望着小刀六,不知他弄什么名尝。
小刀六神色不变,只是向那两名匈奴战士道:“把烤猪抬起来!”
那两名战士愕然,却依言抬起了烤猪,便在其抬起烤猪的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除小刀六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无比古怪。
烤猪被抬起,但在桌子之上却放着一具极为完整的骨架,光秃秃的骨头依然冒着热气,却没有一丁点肉,依然是猪的形状。
众人的目光再投到那烤猪之上,却发现在烤猪的下腹处有一道线条极怪的刀痕,却没有一根骨头。
骨和肉分离得无比完整,却只有一道刀痕,而这道刀痕却只在烤猪腹底。
没有人会不明白这是小刀六的杰作,刚才那一片银芒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以无比玄妙的手法将整头烤猪的骨和肉完完全全地分离了开来。
“把这骨头抬走吧!”小刀六的语气极为平静,漫不经心得让人意外和吃惊。
任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第一次认识小刀六一般。
翰东海沉默了良久,才吸了口冷气道:“好刀法!好刀法!”
悍狼和铁朗诸人也都倒抽了口凉气,他们想都未曾想到过世间竟有如此快捷而犀利诡异的刀法,如果不是烤猪而换作是人,那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一堆骨架依然有形有样,便像抬走了一具腐烂的猪骨。
“献丑了,请用吧!”小刀六谦虚了一声,悠然笑道。
“不知萧公子刚才用了多少刀?”翰东海有些好奇地问道。
“十五刀!”小刀六吸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十五刀竟能将全部的骨肉分离?”悍狼失声惊问道。
“我的功力还不够,其实这只需要一刀,便我却足足用了十五刀!”小刀六道。
翰东海更怔住了,不敢相信地问道:“有人能一刀便将这些骨肉分离得这么完整?”
“不错!而且比这还要完整!”小刀六肯定地道。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们何必谈这些?不如来喝酒!”小刀六岔开话题道,似乎他不再关心是否能够达成与翰东海的交易,天机弩的事也成了可有可无。
翰东海却咬了咬牙道:“好!我们便以你说的价格订购你的天机弩!”
小刀六不由得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林渺赶回枭城之时,已是六月中旬,此时的枭城已经是颇具气派,整个城池向外几乎扩大了一倍,那是因为许多村落依城而建的堡垒,也成了这枭城的延续。
贾复已赶派人先一步来到了枭城,告诉了林渺一个让他心中波翻涛涌的消息:梁心仪确实没死,但却追随在大日法王的左右。这消息是自藏宫的口中所得到的。
藏宫是一个绝不会说谎的人,他说那画中的女子是叫梁心仪便绝不会错,但为什么梁心仪会跟在大日法王的身边,却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世间不可能会有两个如此相似而且又同名的女人,也便是说,梁心仪一定活着,那个女人一定是梁心仪!
林渺的心中有着太多的激动和欣慰,这个消息使他失眠了两日。他从来都不会失眠的,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居然失眠,如果告诉别人,他这样的高手也会失眠,只怕会让人笑话,但他却是真真实实地失眠了。
枭城的许多事,朱右处理得极好,欧阳振羽和海高望也是极擅理财的人,而且近来枭城之中又有许多优秀的人物前来依附,使得枭城已是藏龙卧虎了,许多人都是冲着林渺的名头、冲着枭城这一片升平的气派而来。真正的有才识之人并不真的在乎你拥有多强大的实力,而是展望你是否有可以发展的潜力,只看枭城的景象,便足以让许多异士青睐。
这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林渺返回枭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见义兄任光,向任光讲述了这些日子的经历,然后便处决了奸细崔启,清理掉崔启的一干人等,肃清铜马军的内部,许许多多的事情确让他忙了好几日,尽管有朱右等几人将城中一切事务打理得极好,但毕竟林渺离城已有数月,城中的情况得重新熟悉,再重新部署,或是设置一些长远的计划。
而白善麟派亲信来到枭城,谈到北方合作的问题,欲与黄河帮、信都大豪们联手在北方建造一个庞大的生意网络,这是信都大豪们都极乐意的事情,试问谁不想与这财力几可与寿通海相比的大家族联合呢?不过这之中仅限于几个极重要的人才知道自己合作对象的身份。
白善麟并不想让王郎知道他的行动,因此,只有耿纯、刘植、任光、林渺及林渺身边的几名重要财物人务知道这件事。
有白善麟的加入,无形之中便把生意网拓宽数倍,本来流通仍有些缓慢的物资,在这一决定之后,便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转换,贩卖到中原各地,然后变成金银或必须的物资运到信都和枭城,这确实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而更让林渺心喜的是,白善麟愿出二十万两银子开通信都至枭城的官道及枭城至滹沱河码头的官道,这也是一份让人不想拒绝的厚礼。
枭城铜马军已从最初的数千扩充到了近两万之众,这些人都经过严格编排,训练是一刻也没有停下。
目前枭城的资金足够应付眼下的运作,这比昔日铜马军的部众要少,但更精简,装备却是最完善的。
林渺也不想扩军太快,那样便很难提高作战的整体素质。
信都的兵马也日盛,现在各州郡都欲招兵买马,以备割地自据,信都欲自成一体也不得不提升自己的力量。
不过,林渺回枭城之后,便不再顾忌多招兵马了,这是迫于王郎的威胁。
北方诸地的百姓早就对枭城闻名已久,而近两月来,林渺更是在江湖中出尽了风头,很轻易地便赢得了民心和一些江湖豪杰的心!许多江湖豪杰都慕名来投,还有许多江湖中的一些小帮派、小组织也都千里迢迢地相投林渺。
事实上,在南方,绿林军势大,其部下勇将如云,高手如云,因此,除了有特别出色的本领或是拥有特别的声望去投靠绿林军才有可能出人头地,但如果投到一支正在发展,诸如枭城铜马军这样有极大潜力的队伍,很可能便能得到重用,是以,许多人都自中原赶到北方。
当然,也有人是看不惯刘玄,不太相信刘玄。不过,自绿林军辖地赶来北方投靠枭城的人不是很多,除了天虎寨的一些旧友外,余者也都是与林渺或姜万宝有交情的一些人,多是受人推荐而来的,但自其他的地方赶来枭城相投的豪杰却是极多。
林渺当然不用亲自为这些事情头大,他只是将这些事交给卓茂。
卓茂是近三月前投入枭城的,朱右对此人的才华极为赏识,在这三月之中经数次考验而处之泰然。因此,朱右重用了卓茂。林渺一回城,便第一个介绍卓茂与之相识,可见朱右对此人之赏识。
林渺对卓茂表现出来的才智和办事能力也极欣赏,这是一个不多说话的人,但每说的一句话都绝不可以轻视,稳重沉着,即使遇上大事,也绝对处事不乱,更有自己独特的思想,不附和别人的意见,即使对林渺也不例外。因此,林渺对此人也极喜欢。
卓茂也确实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使林渺省下了许多心思。
一个成功的统帅并不需事事关心,只要做到了然于胸就行了,该放手由别人做的便放手,林渺就是一个从不在意分权给能承担权力的人。
在林渺回城的第六天,舂陵来人了,这让林渺很是意外。赶来枭城的是刘富,刘富乃刘寅最信任的刘家长老之一。
刘富带来了一封由刘寅亲自书写的信函,更让刘富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刘家已经承认了林渺是舂陵刘家老三的事实,更传书天下舂陵刘家的本宗子弟,告之事实的真相。刘家诸长老已经都接受了这位自幼遗失在外的孤子,还请林渺有时间去舂陵一趟,真正的认祖归宗。
刘寅的信写得至诚至情至信,其中所洋溢的父兄之情诚恳至极,还盖以舂陵刘家宗印。
林渺召刘富在密室相见,读信之时也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林渺心中的情绪无可名状,也不知是委屈、高兴还是激动,但不可否认,这让他感到很意外。
他没有想到刘寅居然会在他没有到舂陵的情况之下便召开了舂陵刘家长老的会议,更直接让他认祖归宗。
刘富看了林渺背上的火龙纹,他身为刘家长老之一,自然知道当年那生下来便拥有火龙纹的婴儿之事,他也是当年目睹林继之抱走那婴儿的人之一。是以,当他看到林渺背上的火龙纹之时,也是老泪纵横。
林渺对自己的身世本有一丝疑惑,刘富详细地讲了昔日林继之拿武皇的紫佩去舂陵刘家带走他的情景,及后来刘家之人四处寻找他的下落而不着的心情,直到这一刻,林渺心中的疑惑已不再存在,只是仍有一丝阴影。
如果不是桓奇的死,林渺此刻确实已经可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是桓奇在讲了这个秘密后却被人杀了。两人所讲的虽然有极多相同之处,但是却不能不让林渺心中生出一丝阴影。
是谁杀了桓奇?又为什么要杀桓奇?是谁重伤了桓奇而又不杀呢?棋痴又为什么不要他见桓奇呢?这之中究竟有什么秘密?那重创桓奇的人又是谁呢?
当然,绝不是武皇杀了桓奇,那人的武功与武皇相比,相去太远,而且武皇已是半人半魔,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事实上,武皇要拿这件事来欺骗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以武皇的武功和地位,他林渺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为何武皇却要说他是舂陵刘家的老三?还教他《广成帝诀》中的绝世武功。因此看来,武皇刘正根本就没有必要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