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赶紧道:“不敢,不敢。”
那人这才将头缩了回去。韩小铮虽然只看到他的侧影,但他已听出这人的声音正是那种极为嘶哑的声音,韩小铮心道:“总算找到你了。”
其时天尚未全黑,韩小铮断定那人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便下了楼,向小二要了几份菜和一壶酒,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慢慢地吃了起来。
待到这一份饭吃完,天也已完全黑了下来,韩小铮看了看窗外,马车还在,小二已回了屋。
韩小铮从自己随声带着的包裹中取出一套黑色衣衫换上,然后轻轻地跃上窗台,右手在一根窗栏上一借力,人便已翻上了客栈的屋顶。
韩小铮慢慢地由屋顶向东走出一段距离,然后蹲下身来,从一条瓦缝中向里望去。
房间内坐着一个人,正对着满桌酒菜自斟自饮,但桌上的碗筷却有两副。
他是在等人?还是已有人吃完之后走了?
韩小铮所利用的瓦缝极小,只能观察到那张桌子附近的范围。他想要调整一下角度,却又怕弄出声响,让里边的有所发觉。
屋内的人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踱来踱去,样子显得有些急躁不安,当他来回走动时,韩小铮才看清这人的脸。
这人的脸庞很大,而他的一张脸上最大的又是他的鼻子,但鼻子却是横向发展,并不高,与其说那是鼻子,倒不如说是一块肉团更合适些。
他身上的衣衫是作商绅打扮,但韩小铮已留意到他的脚上所穿的靴却是武林中人常穿的快靴。
无论这人是否就是“春风得意楼”中人,但至少他是一个不寻常的人!韩小铮已可断定这一点了。
下面的人看似烦躁,韩小铮更是难以忍受,他必须长时间地保持同样的姿势。
突然,他听到了衣袂掠空之声!这让他吃了一惊。
然后,便见房子里已多了一个女人!若非韩小铮刻意屏息静气,也不可能听到衣袂掠空之声。
果然大有文章!韩小铮不由兴奋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但那女子却一直站在他不易观察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她的身躯,却无法看清她的容颜。
只听得她道:“田七,你这么急着要见我,究竟有何事?”
韩小铮不由暗自一乐,心道:“世上竟然也有如此古怪的名字。”
只听得田七嘶哑着道:“属下有事要向姑娘禀报。我们安插在华山派的内应已被华山派察觉,力战不敌后死于非命!”
女人冷冷地道:“死得好!”
田七吃惊地道:“姑娘……”
女人道:“办事不力,死有余辜,即使华山派不杀他,主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田七脸色有了惊惶之色,忙道:“主人圣明!”
女人的声音和缓了一些:“不过你能及时将这件事告诉我,也算功劳一件,看来华山这块骨头,得另想办法呢。”
田七又道:“在下另有一事。”
“说!”
“前几天我手下的几个弟兄在荣城内发现了伏仰那老贼,可惜他们跟踪了一程,竟又让那老贼走脱了!”
听到这儿,房顶上的韩小铮吃了一惊。
女人怒道:“无用的蠢才!不过只要他露出尾巴来了,就不信揪不住他!我会多派些人手去荣城那边!”
田七恭声道:“姑娘安排下去,谅那伏老儿插翅也难飞了。”阿谀之色,溢于言表。
女人的声音又道:“听说左之涯也在荣城出现了?”
未待田七回答,女人突然哼了一声:“什么人!”韩小铮大吃一惊,心道:“竟让她发现了!”
只听得一声长笑,一个黑色人影从这间屋子的屋檐处冲天而起,凌空一个斗折,便如一片枯叶般向远处射去,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一条白色人影从屋子里掠出,正是那个女子,从背影上看,她的身姿极为优美。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如二缕淡影般向远处射去!
韩小铮看得呆了,心中自叹费如。
却听得屋内的田七吁了一口气,叹道:“好快的身手!”
好快的身手!与两年前所听到的一模一样!
韩小铮立即断定这人正是在“春风得意楼”出现过的人!
韩小铮心中迅速地谋划着,他不知道田七武功如何,但他已看出白衣女子武功应在自己之上,如果冒然出手,万一白衣女子折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正踌躇间,却听得一声暴哼,然后便是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声音竟是从他身下的屋子传出!
韩小铮急忙俯身去看,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又多出了一个红衣姑娘,与田七战作一团!
田七手中持的是一柄链子枪,武功倒是不俗,身躯旋走盘掠间,链子枪枪影飘忽迸射,招式凶悍霸道!
而红衣女子则是一柄软剑在手,武功以灵巧多变见长,软剑盘旋点扎,线路鬼神莫测,尤其是她的轻身功夫,更是让韩小铮咋舌,如此有限的空间里,她竟可如水中之鱼般穿飞挪掠,从从容容。
反观田七,虽然呼喝连连,模样凶悍无匹,链子枪更是挥动成一团光轮,却是久攻无果,反不时被红衣姑娘出其不意从刁钻角度攻出几剑逼得他手忙脚乱。
韩小铮不知他们为何而打,所以也不知是否要出手,但如此这红色女子要杀了田七,那么他可不答应了,他还得从田七口中打听东西呢。
红衣姑娘手上忙着,嘴中也不闲着:“这一剑是为青衣社老大而出!”
“嗖”的一声,田七的衣袖便添了一个洞。
“这一剑是为青衣社老二!”
田七急一弓腰,剑光从他头上划过,将他头发削去一撮!田七不由又怒又惧,一张大脸也扭曲了!
“这一剑是为老三!”红衣女了娇喝一声,一团剑光便已将田七前胸罩住!
田七大吼道:“青衣社之人全是你的野汉子么?”链子枪“哗啦啦”地一抖,如一条怪蟒般扎向红衣姑娘的喉间,用的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红衣姑娘身躯似乎全无分量,竟凭空向后飘去,口中道:“滥杀无辜,还要恶语伤人,今日你是死定了!”
娇喝声中,她的软剑“呛”的一声,几乎弯曲成一个剑环,然后突然如灵蛇盘弹开,直点田七手腕!
“啊哟”的一声,田七的链子枪竟已把持不住,脱手而飞了。
红衣女子一振腕,软剑便以惊人之速向田七的喉间抹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一个人影跟着飘落!
红衣女子一惊,剑势不由一缓,田七乘机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之外方翻身而起!
红衣女子眼见便可手刃田七,却被这意外的变故搅乱了,不由大怒,一声不响便向来人疾刺一剑!
“呛”地一声轻响,然后她便发现对方的剑已抵在自己的右肋!
这让她吃惊不小!看起来对方只有十七八岁光景,没想到剑法已如此不可思议,竟可在一招之内便压制了自己!
惊怒之下,她不顾已败之事实,右腕一抖,软剑便如附骨之蛆般缠住对方的剑,然后用力向后一拉!
对方的剑竟被拉得向这边而来,这让她吃惊不小,暗道:“莫中了他的奸计!”软剑倏又挺直,斜斜直撩对方前胸。
在她的剑将要及对方前胸的那一刹那间,她忽地觉得脖子一凉,竟又是对方的剑抵于自己的颈部!
这人正是韩小铮,他见田七眼看就要毙于红衣姑娘的剑下,那么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便又断了,当下就不顾一切地出手救下他来。
其实红衣姑娘的软剑缠住他的剑后,只要再用力一拉,他的剑便会脱手飞出,因为他的功力还不如这红衣姑娘,可红衣姑娘见他剑法那么高超,便以为这是韩小铮的诱敌之计,于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取胜的大好机会。
韩小铮并无意与她结仇,所以一招得手,立即撤剑!
红衣姑娘两次受挫,哪里受得了这份气?正要挥剑再上时,却见田七已乘他们两人交手之际,要借机悄悄溜走。
人影一闪,挡在他前面的竟有二人:韩小铮与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有些惊讶地看了韩小铮一眼,然后转头冷声对着田七道:“有我在,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韩小铮也对着田七道:“有我在,你别想死在这间屋子里!你必须活着走出去!”
红衣姑娘气极反笑,道:“朋友,你为何总是与我作对?”
韩小铮道:“不敢,我说的是事实,即使姑娘你不出现,我也是要如此对他说的。”
红衣姑娘柳眉一竖:“但你一出现却是阻碍我将自己的话付诸实际!”
她的软剑“嗡”的一声脆响,似乎又要向韩小铮攻来!
韩小铮忙退了一步,道:“莫急,莫急,我有一个方案保证你会同意!”
红衣姑娘不知韩小铮如果真的与她交手反而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她对韩小铮所使的剑法感到有点高深莫测,因此闻言反暗忖:自己若真的与他动起手来,定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先听听他如何说法,心中这么想,却没开口说出来,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韩小铮何等机灵,他已听出这是她表示同意的意思,当下,他便道:“我们将这小子带到无人僻静之处,再来商议如何处置他,你看如何?”
红衣姑娘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要是到了那儿你与他串通起来害我,那我岂不是上当了?”
韩小铮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道:“如果我对姑娘你有什么恶意,方才不就得逞了吗?何必要多此一举找个僻静的地方呢?我是担心他的同伴回来,那丫头武功可高明了,就算你与我捆在一起与她打,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谁与你捆在一起?”红衣姑娘高声叫道,似乎是说要把她与一只猪捆在一起似的。
韩小铮道:“打个比方么!何必如此敏感?”
“去便去!怎么如此啰嗦!”
田七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暗忖跟这两个人去一块僻静的地方,还能有好下场吗?
可两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不从也是不行了。
三人便这样并排走下楼。他们的剑自然收了起来,但他们的手却扣住了田七的脉门。
人们见他们三人如此亲密兮兮,都有些奇怪,更是对田七的一脸大汗不理解。
走到客栈门口,韩小铮道:“你与他上马车吧,我在前边驾车,不过咱们可得把话说清楚……”说到这儿,他把声音压低了:“你在车厢里不能杀了他,你若杀了他,我……我就缠定你了。”
红衣姑娘一声不响,也不知是默认了,还是不屑理他。
韩小铮担心方才的白衣女子回来,便顾不上与她磨嘴皮子,翻身上了马车前边,道:“上来!”
红衣姑娘倒真的挟持着田七上了马车里边。
韩小铮立即催马而行,一直跑出了十几里,再往一条岔道上拐了三四里路,他才停下车来。
韩小铮一跃下车,便道:“姑娘,你将他带下来吧。”
只听得“卟”地一声,一团黑忽忽之物从车上滚了下来!借着月光一看,竟是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