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却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何处,而听莫西多的口气,他似乎真的见过自己。
无语道:“是不是无语离开后,天下派人冒充无语,让圣主误认为此人正是无语?”
莫西多道:“大师真是神机妙算,连这都知道,本圣主真是钦佩之至!”
无语从莫西多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情似乎并不是如自己所猜,莫西多显然已经识破了那假冒自己之人,但是,既然识破了,为何又对自己这般?他实在想不通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无语充满诚意地恳求道:“无语希望圣主能够将所发生的事情告知无语,以让无语作出判断。”
莫西多大为厌烦地道:“好了!大师不要再跟我演什么戏了,还是说说你今晚来此到底有何目的吧!”
无语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莫西多在心中下了定论,再也听不进任何其它的东西。无语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此刻,显然不适合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他调整思绪,平静地道:“无语这次回来,是为了履行无语的承诺,帮助圣主,也为了自己能够重回星咒神殿。”
“哈哈哈……”莫西多狂笑不已,笑得整个大将军府都在颤动,无数尘埃从屋顶横梁间扑扑落下,良久不绝。
无语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也许,对于他来说,此生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当两个人的思想出现错位之时,是很难找到共同语言的。
半晌,莫西多才止住大笑,道:“好一句‘帮助圣主’,看来大师是专程来激怒我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等到三天之后,就提前送你一程吧!”
“锵……”圣魔剑若疾电一般脱鞘而出,赤红的剑芒映红了整个大将军府。
大雨中,剑芒穿透屋顶,映红了漆黑的虚空。
议事厅内,无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只见胸口心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正汩汩流出。
圣魔剑从他的胸口穿透而过,钉在了议事厅的大门上。
无语将自己的头缓缓抬起,目光投向莫西多,不解地道:“无语占卜星象一生,却从未想过,无语的结局会是这样……”
无语倒了下去,带着疑惑和不解倒了下去。一个占卜星象之人,却似乎怎么也占不破属于自己的最终命运到底是什么,留在无语生命记录中的,是最初的叛离和最后的寻找回归,但他终究没能回去,他死在了自己所选择的这一条路上,死在了自以为快要到达终点的路途中,这似乎就是对一个叛离者生命的最终诠释。
无语没有找到属于这个世界的第二种可能。
在无语倒下的那一刻,一个人来到了议事厅的门外,是颜卿。
颜卿看着已然死去的无语,然后对莫西多道:“我要带他走。”
莫西多看着颜卿,道:“你是何人?”
颜卿道:“我和无语一样,是来自星咒神殿的占星师,他是属于星咒神殿的人,我要带他回去。”
“颜卿?!”莫西多道:“你就是曾经帮助过怒哈的颜卿?”
颜卿道:“是的,那是每一名占星师必须修炼的课程。”
莫西多突然意识到哪里出现了差错,忙道:“无语也来自星咒神殿?”
颜卿不明白为何莫西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幻魔大陆所有人都知道无语是来自星咒神殿的叛离者,但他还是回答道:“是的,无语和我一样,都是来自星咒神殿。我此次游历幻魔大陆,既是为了作为一个占星师的历练,另一个使命就是带无语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莫西多发现自己又一次被骗了,这一次的代价是他亲手杀死了无语!一个可怜无辜的老者。
“非天宫!非天宫!!天下,我又一次被你骗了!”莫西多体内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怒火,他的整个人仿佛都欲随着这团怒火燃烧起来,全身骨骼发出爆裂般的脆响。他的手掌拍了下去,宝座上的檀木立时化为齑粉,下面的地面破裂,掌劲直达地心,整个空城都在震动着。
“大师,我莫西多对天发誓,一定会为你报仇!!!”
声音撕破雨幕,直达九宵之上,震动整个环宇,久久不绝,比这场雷暴雨更要使天地为之震动。
颜卿抱起无语,离开了大将军府,走进那倾泻而下的暴风雨中,踏上了无语的回归之路……
“师尊,无语已经走了。”月战道。
“嗯,知道了。”天下应道。
此时,在刑台,望着窗外的暴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欢颜。
“惊天与樱释率领的十万大军也由阿吉阿祥带领着进入了地下秘道,正往空城赶来。”月战道。
天下望着窗外的暴风雨半晌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想起什么般道:“他们有没有怀疑阿吉与阿祥的身分?”
月战道:“一切如师尊所想,他们虽然已经上路,但对阿吉和阿祥一直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在大军开往空城之前,樱释还杀了阿吉阿祥一家十三口,而弟子也只是按照师尊的吩咐,收买了阿吉的妻子,让她说出了在辽城与空城之间有一条地下秘道这件事,而他们却把怀疑的对象定在阿吉与阿祥身上,师尊果然是料事如神。”
天下道:“一切似乎太顺利了。”
月战道:“那是因为师尊的计划周详。”
天下心有余悸地道:“可神祗的计划我们差一点失败,影子已经看穿了一切,莫西多并不比影子差。”
月战道:“师尊不是说过,是因为影子悟透‘无我道’,看待万物不再受任何事情的羁绊,所以才能看穿师尊的计划么?况且,莫西多杀死了无语,这一切足以证明,莫西多并没有办法对付师尊所设下的计划。”
天下叹息道:“可能是为师对神祗之事太过介怀了吧。”
月战这时道:“弟子有一件事不是很清楚,还望师尊明示。”
天下从刚才的怅然中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月战道:“既然师尊让溅启动驭兽术以淤泥怪兽发动对莫西多大军的攻击,为何不一举将之全部歼灭,而要逼他们进入地下秘道?弟子对此事想不明白。”
天下将自己的视线从雨中收了回来,然后投在月战的脸上,道:“你想为师犯下杀死十万人的罪孽?”
月战立即单膝跪地道:“弟子不敢!”
天下看着月战,道:“起来吧,这不能怪你,是为师所做的这一切事情让你不得不将为师往这个方向想。其实为师何曾想犯下如此多的杀孽?”眼神闪动,仿佛藏着许多不可说之事,心中亦是充满了无奈。
月战重又站了起来,他自是看出了今日的师尊与往日有些异样。她的眼神不再是坚毅、果断、古井不波,而是充满了普通人的愁情凡结,对事情似乎变得无法释怀,忧心忡忡。他突然看到师尊完美无缺的脸上,爬上了一道皱纹,月战心中一跳,那是一瞬间的苍老。
月战不敢再问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天下面前不说话。
天下良久才回过神来,见月战站在面前不说话,道:“你还有什么事?”
月战道:“弟子是想请示师尊,下一下我们该怎么做?”
天下道:“你是说那地下秘道的十万大军吧?”
月战道:“正是。”
天下转过身去,望向窗外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幽幽地道:“他们将由阿吉阿祥带领着去一个永远没有纷争的地方,那里是魔族人最好的归宿。”
“轰……”一声炸雷响遍整个空城,耀亮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刑台。
月战突然想到:“难道阿吉阿祥也是师尊的人?所谓的地下秘道和阿吉阿祥,都是多年前师尊为这十万大军安排好的归宿,吉祥商号也正是为此而存在?”
“砰……”房门被一脚踢开了。
月战心念顿止,瞬即面向门口,怀中长剑脱鞘而出。
门口站着一人——莫西多!
只见他全身已经被雨水淋湿,长发与黑白战袍贴着他的肌肤,脱鞘而出的圣魔剑有血红色的水在滴落。
月战见状,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莫西多突然间又来到了刑台,而顺着圣魔剑滴落的血水更是让他惊骇之至。他刚欲开口叫唤,却听到莫西多来自地狱般阴寒的声音响起:“不要叫了,他们都在这里。”
只见莫西多左手一挥,从其身后突然飞进众多异物。
月战正欲挥剑迎上,却发现那些异物并不是针对他而来,而是并非地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那是二十四颗头颅,是除月战与天下外,刑台所有人的数目,其中有溅与晨,还有昨天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此时,月战看到,那二十四双眼睛都是眸开着的,最后一刻留下的表情是深深的恐惧,瞳仁中映射出的是莫西多恶魔般疯狂的身影,并没有随着他们的死亡而消失。
月战的身子一阵震颤,不敢相信地道:“你……你将他们全……杀了?!”
莫西多无限痛苦地道:“我已经等不到三天后了,这是你们为无语大师的死必须付出的代价!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接着,发出无比低沉、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让人感到,他体内还在压抑着像火山一般没有爆发的怒焰。
月战第一次感到,不是来自杀伐,而是压抑给人所带来的痛苦。他也感到,在莫西多压抑着的痛苦面前,自己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就像是一株生长在火山口的小草,只要火山爆发,便是自己灰飞烟灭时刻的到来。
这是月战从来没有过的,来自精神上的绝望感!
而这时,一股力量从月战的肩头注入他的身体,让他绝望的心顿时出现一片清宁。他回头看去,看到了天下平静笃定的眼神,而他的肩头正搭着天下的一只手。
“师尊!”月战无比惭愧地道。
天下平静地道:“你退下,离开这里。”
月战道:“可是……”
“退下!”天下不容抗拒地喝道。
“啸……”圣魔剑划空一指,狂暴的气劲似怒海狂涛般向天下与月战涌来。
莫西多大声吼道:“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月战顿时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空气中充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无处不在、令人无法承受的水银。
天下将月战拉到身后,再一次道:“快走!”
这一次月战所听到的声音,是有史以来他听到的天下说话最大声的一次。在他的印象中,师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表现得不急不燥,极为平静,可是这一次……
月战知道天下这次已是凶多吉少,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道:“不,月战要与师尊一起共存亡!”
话音刚落,一只手击在了月战的腹部,月战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窗外跌撞而去。
“砰……”地一声,月战落在了屋外。
莫西多狂喝道:“你要他活,我便偏要他死!”
“死”字音落,手中圣魔剑怒刺而出,一道上天入地、无从抵挡的狂暴气劲自虚空中划出一道凛厉的剑芒,如殒落流星般向屋外泻去。
整个房间,剑意纵横,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一剑所发出的怒意所震骇,一道惊电从天际直落而下,炸响于屋顶之上。
但是天下的神色却是显得极为平和,双手在胸前结印,右手握拳,化作无畏手印;左手竖掌,食指与中指执莲花状,三指朝天,配以无畏印沉声轻念:“以命运之神的名义,幻化万物的主宰,以吾之命祭请你赐予我的恩泽!”
顿时,天下化作一片虚无,身前浓雾犹如水般扩散,看似缓慢,却在刹那间将莫西多及圣魔剑融于其中,转而整个刑台都被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浓雾所弥漫,俨然成了一个与外隔绝的空间。
而莫西多所刺出的圣魔剑发出的剑意竟在这浓雾中渐渐淡化至无,那圣魔剑中所蕴含的所有力道和杀伐之意变得荡然无存。
莫西多先是一惊,没想到天下在今天早晨失去九成功力,而此刻还能化解自己的攻势。他只觉得刚才体内所积郁的无形怒焰及充沛的功力,却也随之而淡化,体内空空荡荡,但他转而便微笑了,心中明白,这是天下以自身的生命作为祭请而换得的力量,而他此刻处于天下以生命换得的力量创造的世界内——无为的世界内!
莫西多冷笑道:“这就是你的世界,你的天下么?以你卑微的生命换得的力量也想困住我?我倒要看看你的天下到底有多大!”
莫西多站着没有动,但是有一个人从他所站的身形内走了出来,不!是他的意念自躯体内走了出来。天下为了让月战能够得以逃生,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祭请,创造了一个将莫西多围在里面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的形体已经消散,剩下的存在于这个世界里面的是天下的意念。所以,莫西多也同样只有以自己意念的化身逾战天下!
意念的世界里,所有一切有形的物质——刑台、房舍、神像、桌椅……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剩下的是虚无之中一片混沌朦胧的乳白色世界,什么都不存在,甚至连时间与空间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都是毫无意义的。
“天下,出来吧!”莫西多意念的化身以有形的存在出现于这个世界内,他的身上依然披着属于他的黑白战袍,手中持有的依然是属于他的圣魔剑,还有他脸上一惯孤傲与充满杀意的表情。
雾霭中,天下身着一袭白色如水般的绸衣,走了出来,那银白的长发若瀑布一般垂至脚踝,完美无缺的脸庞与修长的身材衬托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高贵典雅。
一切都是意念化成的!
天下笃定的眼神望着莫西多那孤傲充满杀意的脸,平静地道:“你现在在我的世界里。”
莫西多狂笑不已,最后,不屑地道:“你以为凭你那卑微的力量,就可以将我永远困在你的世界里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天下道:“我知道不能永远将你困在我的世界里,但我可以争取足够的时间让月战逃离。”
莫西多摇了摇头道:“没有人逃离,没有人可以逃离,你及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必须为无语大师的死付出代价,陪他一起死!这是我以自己的生命对他许下的承诺!”
天下道:“这是无语最终的归宿,在他离开星咒神殿、决定不再回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会有今日的结果,这是他所选择的、属于他自己的命,不是你,也不是我所造成的。”
莫西多面露狰狞,压抑地笑着道:“这就是你们所讲的宿命吧?好伟大的宿命!让我成了刽子手,让我成了一个被愚弄的人!如果我是你,我也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宿命,但是,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哈哈哈……”
压抑的狂笑中,圣魔剑朝天下劈了过去,那层层叠叠的雾气似波浪般向那边翻飞,天下意念的化身也被劈得一分为二。
但劈中的仅仅是虚像,那主宰着这个世界的意念早已逃离。
虚空中,天下的声音道:“其实与影子之间的这场战争,你已经败了。你杀了安心,杀了无语,而惊天与樱释的十万大军也已经永远消失,不再回来,你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帮你的人了,惟有孤伶伶的一个自己,你注定是要败的!你已经没有资本再战斗下去了,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