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廷海逸酒店。
邱子珩重新执掌酒店的生杀大权,特别悟到两个字——珍惜。失而复得后的珍惜。出身显赫但不代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不能一直生活在老爸的光环下,只有被对方照耀着才能发光,否则连个台前经理都能将他拒之门外。落难的这些日子,邱子珩感触良多,这也让他第一次有点排斥“富二代”这个词。
尽管是星期天,但各部门主管在得知少东光荣地杀回来后,均屁滚尿流地赶回酒店迎接。尤其是前台经理,哈巴狗似的凑到邱子珩跟前,点头哈腰道:“邱总,先前多有得罪,我也是不敢违抗老邱董的命令……”
邱子珩颇为大度的一摆手,“知道了,好好干你的活去吧。”
“谢谢邱总!您真是通情达理,赏罚分明……”
前台经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踢了屁股一脚,容光焕发的Jeff揪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邱总是你想夸就夸的么?还不快干活去!”
Jeff对自己小人得志的嘴脸丝毫不以为意,终于不用杵在门口当门神了,他不好好嘚瑟一下太对不起自己了!天晓得过去一个星期,前台经理每天是如何遥望着他的倩影幸灾乐祸的。
等一众主管表完忠心,外加简单汇报完近期的工作,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七点。Jeff敲了敲老板办公室的门,进来提醒:“邱总,法国代表团到了。”
“嗯。”邱子珩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啪”一声合上手头的文件夹。他从沙发上拿起西装,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法国代表团一行三十人,云集当地商界名流,此次来华主要是看中了中国庞大的消费市场,希望通过实地考察寻求合作机会。春天假期的杜娘专接国外的政商代表团,经验和人脉相当丰富,因此代表团的行程她早已安排妥当,今晚的接风宴纯属感受皇廷海逸的正宗中式宫廷菜。
席间,邱子珩尽足地主之谊,不仅以稀贵古雅的仿膳菜宴客,还拿出珍藏的陈年老茅台请宾客尝鲜。老外不管合不合胃口,都架不住好奇,啧啧称奇地大快朵颐。
晚宴的气氛之所以如此其乐融融,还有个原因。杜娘从外国语大学找来了几位水灵灵的姑娘当翻译,其中有位叫Aina的女孩尤为出彩。从精美考究的餐具到紫禁城高墙中的饮食文化,她用一口流利的法语娓娓道来,吸足了老外的眼球。邱子珩没在意,爱出风头的女人通常都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不对他的胃口。但以他的身份和卖相来说,想不引起女人的注意实在——太难。
Jeff默默帮老板数了数,从Aina那双美眸中射出的光,至少不下十次扫到他的大Boss.
宴席结束,邱子珩驾车返回半山宅邸。
恬淡的月光洒进车里,为驾驶座上的男人那张棱角略显冷硬的脸庞平添一抹柔和。不知想到什么,他的唇向上翘起一道完美的弧度,心里居然罕见地生出某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邱子珩到家时早已过了饭点,客厅里没人,他直接走上三楼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准备推门而入。而当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触到门柄的那一刻,他又突然顿住了。
现在卧室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极有修养地轻轻敲了敲门,“小房东?”虽然顾良品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他的小房东了,可这称呼他叫惯了,懒得改口。
“进来。”她惜字如金,口吻带着点冷淡。
演个戏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高岭之花了!邱子珩幽幽吐着槽,“砰”一下推开房门。
然而,前脚刚进门,他立刻怔了怔。
只见顾良品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脚下垫着个矮皮凳,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没精打采。
“你怎么了?”他问。
她苦着脸说:“脚崴了,动不了。”
邱子珩俯下身,极自然地掀起她的牛仔裤裤脚,往伤处瞅了两眼。果然崴得不轻,女人原本白皙纤细的脚踝,现在又红又肿,跟寿桃似的。
他蹙了蹙眉,“怎么弄的?”
顾良品不打算供出邱比特,“跑偏了,摔的。”说着,她向前欠了欠身,拂开他的手。
未来俩月都要和这男人睡在同一屋檐下,她可不能惯他动手动脚的臭毛病,不然分分钟会出事。不料,邱子珩手势一闪,忽然反手攥住她滑嫩的脚踝。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并未弄疼她,却又不容她闪躲。
“你要干什么?!”
在顾良品惊讶愣怔的两秒钟里,他迅速抽出她垫脚的矮凳,一屁股坐上去,然后把她的伤脚稳稳搁在自己膝盖上。
“我帮你揉揉。”他的声音明明淡若流水,却透着某种蚀骨的温柔。
“……”邱大Boss,你有恋脚癖么?
邱老爷下午去打高尔夫球了,一直被几位老朋友缠到在俱乐部用完晚餐才回家。想着儿子今天带女朋友回来,他多少应该打个照面巴拉几句,所以一进门便直奔邱子珩的房间。
哪知他手起欲落尚未敲在门上,突然听到女人浸淫着浪荡的说笑声从屋里传出来:“哈哈,邱子珩你弄得我好痒!不是那里好不好?!你搞错地方了,再往上一点,上一点,哈哈……”
……搞错地方?
邱豪倏忽间领悟到什么,虚扶着门框的手猛地一哆嗦,老泪纵横地腹诽:挥杆进洞这么简单的事儿,龟儿子居然连洞口都找不到?
他心里起急,可又不能冒然闯进去现场指导,于是赶忙将耳朵贴近门板,皱着眉揪着心同步跟进事态的发展。
不听不打紧,一听吓一跳,顾良品一声惨烈的尖叫传出来:“嗷嗷,疼死我了!你轻点啊……”
老爷子挺直的腰杆倏地一颤,差点跪了。他暗骂儿子横冲直撞的是多久没吃过肉了?饥渴成这样都让家里人知道了!
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只听顾良品的声音陡然一变,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极松弛极享受的状态,“唔唔,就是这里。好舒服,不要停。”
不要停……
女人如此大胆、销魂的声音刺激得老爷子也不禁红了老脸,他已经完全将来意抛到九霄云外,迈着宝刀未老的矫健步伐走回楼梯口,他不免得意地感叹:儿子的床上功夫貌似挺厉害的,这点……随他。
卧室里。
一对男女压根不知道门外发生的种种,更不知道某位老头儿波澜壮阔的摇曳心情。
邱子珩眼睛放着电,唇角勾着笑,手上攥着顾良品细皮嫩肉的小脚丫,心无旁骛地替她的伤脚活血化瘀。
顾良品是那种连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脸蛋都懒得捯饬的女人,更何况是每天踩进高跟鞋里的脚丫子了。她从不做足部保养,对美甲什么的更是兴致缺缺。不过天生丽质这东西是没法挡的,她的脚丫白白净净的,脚趾甲盖粉嫩光滑,脚背上的皮肤滑不溜手,隐约可见浅青色的血管和纤细的跖骨。邱子珩就这样被被眼皮底下这只玉足攫去了片刻的理智。
脚心传来一阵麻痒,顾良品龇牙咧嘴地笑着,“哈哈,邱子珩你弄得我好痒!不是那里好不好?!你搞错地方了,再往上一点,上一点,哈哈……”
微微失神的邱子珩被她放浪形骸的笑声扯回现实,转瞬把手劲使在她的脚踝上。这下顾良品倒是不痒了,只觉浮肿的脚踝被他揉得生疼,忍不住叫唤起来:“嗷嗷,疼死我了!你轻点啊……”
按脚而已,又不是舔脚趾,这叫声……有点忒销魂了。邱子珩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压低嗓音提醒:“嘘,你小点声,叫春也没这么叫的!”
感觉到他放松了力道,顾良品终于满意地闭起眼睛,“唔唔,就是这里。好舒服,不要停。”
“……”
邱子珩在美国读大学时曾是Berkeley篮球队的后卫,对运动损伤略有研究,他的推拿手法堪比足底按摩师。不出一刻钟,她的脚痛果然缓解不少。好了伤疤忘了疼,此话放在顾良品身上一点不为过,脚舒服了,她的脑子就开始不消停了。
按理说,邱子珩这类多金、帅气、年轻有为的高富帅是所有女人的梦,可月色正美他不去寻花问柳,偏抱着她的脚丫子浅浅笑着,这是闹哪出?
……他该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吧?
顾良品被自己的想法吓尿了,心跳亦有一瞬的停滞。琢磨着两天来对方的各种诡异举动,她再也无法淡定了。昨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她是演戏,可后来在停车场的那一吻呢?
她盯着邱子珩微垂的英俊脸庞,绯红着脸蛋问:“你昨晚为什么亲我?”
冷不丁窜入耳膜的疑问激得男人一愣,明明是个暧昧的问题,她居然问得如此直白?这女人的脸皮难道是路上捡来的?
邱子珩再自然不过地抬眸睨了顾良品一眼,慵懒地动了动薄唇,“灯光美,气氛佳。”他当然不会承认是“情不自禁”的男性本能在作祟。
……地下车库的灯光美气氛佳?!
这么个敷衍且戏谑的答案,顾良品却听出了某种深意,邱子珩不过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花花公子,他那张嘴不知吻了多少女人呢!
心墙塌陷一角,顾良品掩去眼角眉梢那丝若有似无的失望,迅速抽回脚,再朝着他的胸膛狠踹过去,“流氓!从今开始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一听又要谈条件,邱子珩也顾不得吃痛了,揉着胸口揶揄:“住你家听你的,住我家凭什么还要听你的?”他的主场,优越感是必须的。
“你少废话!第一,晚上我睡床,你睡沙发,未经本人允许,你不得靠近床两米之内;第二,房内一切物品的使用统统Lady First,包括电视机和洗手间等;第三,你继续坐着尿尿吧,我喜欢干燥清爽的马桶。”顾良品自动忽略主客场的问题,直接冷着嗓子命令。
尼玛一个吃屎喝尿的破马桶还要保持干燥清爽?简直是对男性尊严与傲娇人生的侮辱!邱子珩登时气得悲愤交加,抽着嘴角反唇相讥:“顾良品,你不要仗着我有求于你就得寸进尺,你这叫……小人得势!”
“我小人得势?我看你还精虫上脑呢!”对付臭流氓绝不能妥协,不能心软,顾良品气定神闲地一撩刘海,“如果你有一条不答应,我现在立马走人。”
你少威胁人,你不知道老子是被吓大的么!不过话到唇边,邱子珩终究只是无奈哀叹:“唉,我……都答应你还不行么。”
入夜。
虽然沙发够宽大,但邱子珩一米八五的标准身材还是伸展不开四肢,只能后脑枕着手臂,蜷缩在沙发里。
堂堂邱氏少东对自己的苦逼处境越发感到不解,他不仅心甘情愿被男人婆鸠占鹊巢,而且还时不时主动犯贱,动用那些他从未做过的体贴行为来讨好这位男人婆……他这到底是得什么病了?
也许,他真该让Jeff去医院帮他开点脑残片了。
不知是睡姿别扭,抑或夜太魅心太乱,总之邱子珩基本上彻夜未眠,快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顾良品则滋润多了,她躺在松软的King Size大床上酣然入梦,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八点。
糟糕,要迟到了!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不料脚刚落地,她便倒吸一口冷气,她差点忘了脚腕上的伤尚未完全痊愈。瞅了瞅沙发上仍阖着眼的男人,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毕,踮着脚尖走出卧室。
一下楼,她一瘸一拐的踉跄脚步倏地僵住。
……老爷子正衣冠笔挺地跪在餐桌前。
没办法,邱家的用餐区走的是东瀛风。如果忽略掉前两次的巧遇,眼下是邱豪和顾良品第一次正式打照面,她无端生出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窘迫感觉。一时不知自己该蹲该跪,顾良品只得不着痕迹地粉饰掉先前的狼狈,故作优雅地笑了笑,“邱伯父,早!”
老爷子对这个女人其实充满好奇,但身为老江湖,他总得有点沉得住气镇得住场的架势。因此他只淡淡的扫了顾良品一眼,又淡淡的挑眉道:“过来一起吃早饭吧,昨晚辛苦你了!”
……辛苦了?
她听得一头雾水,压根不知自己昨晚在房内的一通鬼哭狼嚎被老爷子听了个够,再加上她下楼时两腿合不拢的踉跄步态,彻底坐实了“纵欲过度”的罪名。
不过,顾良品没太纠结“辛苦”二字的丰富内涵,她的口吻带着一丝焦急,“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恐怕来不及陪您吃早餐了。”
老爷子没捞着和她唠嗑,遗憾地说:“那今晚再一起吃饭吧。”
“成!”顾良品毫不含糊地答应了,出门前,她忽地回头补了句:“嘿嘿,其实是子珩比较辛苦。”他睡了一宿沙发呢。
邱豪的脑子足足空白了两秒,才领悟到这句话的深意,他一招手把佣人叫了过来:“你去买十斤生蚝、十斤猪腰、两根鹿鞭回来,子珩得好好补补了。”
“……遵命。”佣人毕恭毕敬地应了。
NC集团在城西金融街,邱家位于城北,又赶上出行高峰期,顾良品足足在路上堵了一小时才到公司。
在停车场,她偏不巧遇到王秃。
本以为要因迟到挨批,殊不知对方心情甚好,不仅只字不提迟到的事儿,还颇具绅士风度地帮她按电梯,一张肉脸全程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是药吃多了还是忘吃药了?顾良品受宠若惊,后脊梁飕飕发凉。
很快,她的疑团打开了。
顾良品的屁股尚未坐热,小美已经鬼鬼祟祟跑进她的办公室,掩上门,悄悄说:“超大八卦!总经理调回香港总部了,王秃升总经理了!”
职场上的送往迎来不过如此,顾良品倒没觉得消息有多震撼,八卦指数顶多三个星。她随口问了句:“那谁来当副总?”
“据说是挖角来的高富帅。”小美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这句才是重点。
比起小美,顾良品的花痴病略轻,尚未发展到需要吃药的地步。加上她今天整个人莫名陷入某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因此破天荒地没有参与八卦高富帅。下班后,她习惯性地驱车往莱茵嘉园的方向驶去。路程过了三分之一,她猛地一拍脑门,骤然想起自己从昨天开始已经“过门”邱家了。她赶紧在桥底下调个头,转往城北。
夹在熙攘的车潮中,顾良品一边像蜗牛似的蹒跚前行,一边焦躁地敲着方向盘。她终于意识到困扰自己一天的焦虑从何而来——邱家的家宴。
邱老爷子早上没捞着和她促膝长谈,估计晚餐的局面十有八九搞得跟见男方家长一样隆重。顾良品倒不是怯场,只是隐隐觉得邱豪绝非善茬。尽管老人家看起来平易近人相当无害,但他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却总让人有种随时会被射穿看透的错觉。
车子转入绿树如茵的山路,顾良品正准备给邱子珩打个电话,串谋一下关键性问题以免穿帮,忽然,她眯了眯眼。
有辆炫目的高档黑色轿车停在路旁。
车边的男人用挥洒水袖的妩媚姿势舞着西装袖,示意她停车,“顾小姐!”
此人不是Jeff么?
顾良品“嚓——”一脚踩下刹车。车窗徐徐降下,她探出半颗脑袋,好奇地问:“Jeff,你在这儿跳哪出呢?”
Jeff的一声“嗨~”生生被噎了回去,他晃了晃手里的两个大礼盒,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等你嘛!邱总让我帮你准备点礼品,说是一会让你送给老爷子的。”
顾良品这下想不惊讶都不行了,没想到邱子珩还挺细心的,连见面礼都替她准备好了。她打量了一眼十分Jeff手里十分高大上的补脑礼盒,问:“老爷子脑子不好使?”
“咳咳!”Jeff差点把礼盒掉在地上,他脸上挂着三条黑线,闷声嘀咕:“顾小姐英明。俗话说缺啥补啥,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礼物准备得确实不妥……”Jeff暗怪自己办事太轻率,早知道他应该选个壮阳礼盒,哦不,貌似也不对。
顾良品饶有兴味地瞧着对方一脸邀功未遂的苦逼表情,她把手伸出车窗,大喇喇地拍了拍Jeff的肩膀,“给老爷子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补脑液留给你和你家大Boss喝吧。”说完,她利落地开车走人。
直到车轮掀起的细尘落回地面,Jeff才幡然回过神。他心里泛起一阵排山倒海的感动,顾小姐待他真是不薄,这可是价值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的金牌补脑液啊,他太特么的有口福了!
邱家是经营酒店生意的,最不愁的就是大厨,所以家宴直接设在府邸。
顾良品走进餐厅,发现榻榻米上围坐着三个男人,一老一小并排而坐,邱子珩在对面。
邱家果真没有女人?
她的某个预感似乎得到了证实,祖孙三代就仨人,而且统统是带把的,阳盛阴衰得厉害。碍于邱子珩从未主动向她介绍过家庭状况,她也不方便多问,反正演戏罢了,何必搞那么清楚操练脑细胞呢。这一刻,顾良品反而心生庆幸,就凭她那点三脚猫的演技,自然观众越少越好。
老爷子毫不见外,豪爽地招呼说:“良品,就等你开饭了!”
邱比特也小大人似的插嘴:“芝士姐姐,你再不回来我就饿死了!”
她赶紧脱了鞋子,扑通一声挨着邱子珩跪下,“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让你们久等了。”
装得不错,顾良品这副日剧女主角上身的乖顺效果令邱子珩颇为满意,遂向她投去个深情款款的应景眼神。可惜,她的注意力压根没在邱子珩身上,两颗眼珠子不受控地黏在丰盛的菜肴上,蒜蓉焗生蚝、马蹄腰花、花旗参炖乌鸡,还有摆在邱子珩面前那盘貌似是……红烧牛鞭吧?
……太补了!顾良品惊讶地感叹邱家的伙食真不一般。
大概是家教极好,三位雄性均优雅地吃着平时不常吃的菜,不动声色。当然,好家教还充分体现在吃饭不说话这点上。
估摸不会出现纰漏,顾良品悬着心正欲落回胸腔,忽而听老爷兴味盎然地问道:“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她和邱子珩双双一怔,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车祸。”她说。
“上天的安排。”他说。
……太没默契了!
眼看连第一关都闯不过,邱子珩不满地在桌下捏了一把顾良品的大腿。她登时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地绷紧皮,迅速思索起补救措施。
两人的小动作逃不过老爷子的火眼晶晶,他权当是打情骂俏,乐呵呵地总结:“原来是上天安排的车祸啊,不错。”
“……”好精辟!
邱豪果然没必要喝补脑液,老人家脑补的功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夹了口菜,老爷子又问:“良品,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
顾良品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会问出这么个露骨而且明显考验智商的问题,她眨了眨眼睛,大方一笑,“您喜欢不喜欢我不重要,关键是您儿子喜欢我呀!”
闻言,邱子珩握着筷子的手狠狠一颤,小房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而他,居然因女人不要脸的回答全身涌起一丝诡异的燥热,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一样诡异。
“哈哈!”老爷子开怀大笑,他见惯阿谀奉承的嘴脸,偏爱顾良品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他顿时来了兴致,“那你们最喜欢彼此哪一点?”
两人这回倒是默契十足,都未贸然开口,而是意味深长地瞟了对方一眼。
女士优先,顾良品不假思索地说:“子珩特别有正义感,而且挺会照顾人、迁就人的……”
比如,易菲菲撒泼挑衅时,他总是风度翩翩地挡在她前面;她的小黑挂了,他绕了几条街帮她买新的种鱼;她生气不高兴时,他煞费苦心地设计浪漫蜡烛阵,还请人跳Sorry Sorry舞……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舍得为她把百达翡丽的名表当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邱子珩居然带给她如此多的温暖和感动,心念一动,连顾良品都微微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不禁有点不自在了。
你说的是我儿子么?邱豪听得诧异不已,真是怪了,他怎么从没发现儿子有这些优点呢?
邱子珩终于从顾良品嘴里听到几句好话,就连眉宇间都蓄满了春风得意,他言简意赅地抛出几个四字成语:“良品性情豪爽,聪明睿智,慷慨热情。”话落,他优雅地夹起一只虾仁送到嘴边,边嚼边补了句:“主要是她不像其他女人那么麻烦。”
顾良品脸上的羞赧之色微不可察地加深之分,原来她在邱子珩眼里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饭局接近尾声,邱子珩不忘替假女友做个人情,“爸,良品给您买了些礼品。”
邱豪喝了口饭后清茶,没做声。老实说,他什么高大上低奢内的礼品没见识过啊,一听“礼品”这俩字便头疼。
顾良品差点忘记这茬儿,经他一提醒,她随即站起身,“我这就去拿。”
邱子珩对于所谓的礼物也没太多期待,不过是礼貌上的例行公事罢了,他连Jeff买的是什么都没过问。
不出两分钟,顾良品端着个大盒子回来了,她笑着说:“让伯父见笑了。不是贵重东西,算不上见面礼哈,大家凑在一起吃一吃乐一乐得了。”
孰料盒子一打开,祖孙三代都微怔了一下。
顾良品的见面礼竟然是个金灿灿的烤芝士蛋糕。
卧槽!邱子珩倒吸口冷气,暗暗把Jeff往死里骂:尼玛拿了我一万块去选礼物,居然弄了个破蛋糕来糊弄人!这蛋糕里要是没藏金条,明儿就罚你舔马桶去!
老爷子却乐了,“蛋糕好,吃完咸的正好吃点甜的。”此话半点不含客套的成分,他瞅向顾良品的目光不由带添上一抹赞许,这姑娘实在,不浮夸,他喜欢。
看到最爱的芝士蛋糕,邱比特摇了摇顾良品的手臂,吧嗒着小嘴撒娇,“芝士姐姐,快给我切个大块的喔!”
一老一小就这样被一个蛋糕收买了,不谙实情的邱子珩百感交集,末了,他非常大度地给Jeff加了几分,准备回头犒赏这位特助一下。
老爷子品着清茶,吃着蛋糕,只觉唇齿留香,甜而不腻。他信手拈来个话匣子,“子珩,今晚你和良品还出去么?”
“出去。”她答。
“不出去。”他答。
邱子珩幽幽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不情不愿地选择了服从,改口道:“咳,是我忘了。我们正要出去一趟。”
应付完老头子,一对假情侣状似亲密地出了门。
走向车库的路上,顾良品果断拍掉肩上的爪子,提醒说:“你该出戏了。”
“你能不能不要戏里戏外反差那么大啊?小心被人瞧见了破攻!”邱子珩大言不惭地低声说道,他十分强势地再次揽住顾良品的肩膀,而且还刻意加大了手劲把她搂得牢牢的。
“……”真不要脸啊!
晚春的傍晚微风拂面,依稀夹杂着绿树花香,不知是唯美的景致勾得人心神荡漾,还是男人手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至顾良品的每颗细胞,以至于她心底某处飘曳起丝丝躁动。
算了,亲都亲了,她还是甭自持矜持了。顾良品闭了闭眼,狠狠地将那丝奇异的错觉拂去,强迫自己适应肩膀上那只热烘烘的大手。
车库里停着数量豪车,邱子珩用遥控器打开一辆路虎揽胜的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子发动的一瞬,他波澜不惊地问:“你在饭桌上说的是真心话?”
“我说什么了?”她刚才说了好多话,不知他指的是哪句。
邱子珩厚着脸皮明示,“当然是我那些优点了。”
她貌似恍然大悟,俏皮地笑了笑,“你少臭美了,我是说给你爸听的啊。”
死鸭子嘴硬,邱子珩耿耿于怀地腹诽,转而锱铢必较地回敬她一句:“我夸你的那些话也是说着玩的,大家都别当真最好,免得以后扯不清。”
顾良品的笑容僵了僵,谁想跟个“离异丧偶带小包子”的男人扯不清啊!她向邱子珩飞去柄眼刀,“你不犯贱会死是不是!”
“……”你承认对我有一点动心会死是不是!
车子驶出宅邸,邱子珩这才想起正经事,“对了,你要去哪儿?”
“新光百货。”顾良品报出个地名。
她这是在约他吗?男人眼里的熠熠光芒忽地一闪,脑中鬼使神差闪过和小房东一起逛街、看电影的温馨画面。在邱大Boss枯燥的人生中,有关休闲活动的记录屈指可数。现在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即将华丽登场,他感觉似乎……挺不错的。
邱子珩的嘴角噙上一抹甚是优美的笑意,却见顾良品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淡声吩咐:“麻烦你开快点,我和李姗约了八点见面。”
李姗?!
她的约会对象竟然不是他?!
那他算什么?
“你当我是司机么?”邱子珩气得心梗,发狠地给了两脚油。
油门轰起的声音震得车身猛地向前冲去,顾良品敏捷地抓住扶把才没从座位上腾起来。惊魂未定,她本想吼一句“你疯了”,却在转头瞥见邱子珩的一瞬骤然语塞。
他眼角眉梢的幽怨从何而来?
意识到男人可能误会了什么,她没心没肺地解释说:“我又没让你当司机,是你非跟着我出来的。”
“……”不知是该怪自己自作多情,抑或是小房东的脑回路太简单,总之邱子珩一口老血噎在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憋得相当难受。
黑色路虎甩出个漂亮的刹车,稳稳停在百货公司的广场一侧。顾良品利落地开门下车,绽出个微笑,“谢谢你送我,Bye!
“等一下!”邱子珩快速降下车窗,不介意多撕破一次脸皮,风度翩翩地提议:“我跟你一起去吧,至少我能帮你拎东西。”
她怎敢劳他大驾,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我不买东西。我主要是陪李姗逛街。”
热脸贴冷屁股,邱子珩连最后一点儿侥幸心理都没了,冷着脸揶揄:“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排队等着跟我逛街呢!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懂吗?”
她怎么不知道。像他这样的极品男比橱窗里璀璨夺目的钻石还抢手,所以她才不敢造次。但话到嘴边,顾良品只大喇喇地抛出句:“切,那你造福别人去呗。”便转身走了。
“……”
如果邱子珩就这样打道回府,肯定得被家里那位臭老头嘲笑死。明明俩人卿卿我我地出了门,结果他一人臊不搭眼地先回来,太特么丢人了。于是,他果断地熄了火,走进Shopping Mall一层的咖啡厅落了座,准备等顾良品逛完街再一起回家。
夜幕降临,广场上色彩斑斓的射灯反射在落地窗上,为气氛惬意的咖啡厅平添一抹光怪陆离的瑰丽。靠窗的沙发座里坐着位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男人,而他脸上那丝淡淡的不耐烦却与周遭的慵懒显得格格不入。
邱子珩实在闲适不下来,面前的Espresso已见底,商场也快打烊了,可始终不见顾良品的人影。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他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给她发个短信。
就在这时,一团窈窕的阴影忽然从头顶上罩下来。
他“嚯”地抬眸,不偏不倚迎上张妆容精致的美颜。高挑艳丽、打扮时尚的女人有几分眼熟,但邱子珩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因此他没说话,似乎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女人微微一笑很倾城,亦很妖媚,“邱总,您不记得我了?”她睨了眼桌上唯一的一只咖啡杯,确定邱子珩是一个人,便聘聘婷婷地在他对面坐下,递上张名片。
伸手不打笑脸人,邱子珩不得不放下手机,接过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张名片。
Aina?兼职法语翻译?
原来是法国招商代表团的小翻译,难怪他有点印象。没想到这年头连大学生都印名片了,邱子珩不由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问道:“你找我有事儿?”
“偶遇算事儿吗?”Aina捋了捋大波浪卷发,自来熟道:“你不请我喝杯咖啡吗?”尽管女人故作风情万种,但终究是位学生,再怎么往成熟装扮也掩不住一颦一笑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稚气。
请人喝杯咖啡无足轻重,邱子珩指了指酒水单,“请便。”
咖啡端上来,邱子珩便不再搭理对面的美女。他此刻的心思全在小房东身上,又把注意力重新移回手机。身为大Boss,他万事有Jeff代劳,平时最懒得用的便是输入法,以至于他鼓捣了足足两分钟,显示屏上仍然只有寥寥三个字“你在哪”。
……妈蛋,问号在哪里?!
Aina不介意被冷落,边优雅地啜着咖啡,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高冷总裁按手机的笨拙模样。转瞬,她不着痕迹地向邱子珩倾身过来,甜腻腻地问:“需要帮忙吗?”
这把酥到骨子里的嗓音对邱子珩不管用,他的口吻始终偏冷,惜字如金:“不用。”他最终放弃了该死的标点符号,直接按出发送。紧接着他对Aina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用。”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身侧的落地窗猛然传来“砰砰”两声闷响。
有人在外面敲窗,他条件发射地扭过头去。隔着一层通透的钢化玻璃,某张清秀而熟悉的脸瞬间撞进他的目光里。
……这不是他的小房东么?
……她的脸色怎么这么糟?
话说顾良品这边厢。
她不是不愿带上邱子珩一块逛街,而是李姗今儿出差回来便连打几通追魂夺命Call给她,让她老实交代“男朋友”的事儿。架不住闺蜜严刑逼供,顾良品不得不出来和她见上一面。预计俩女人的话题离不开邱子珩,她总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对人家评头论足吧,只能打发他走。
李姗得知她已经入住邱家,差点惊掉下巴,尖着嗓子问:“你告诉你爸妈没有?”
“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了!”顾良品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传统的要命,要是知道闺女住进男人家里,非得扒了她的皮,“幸好他们正在美国乐不思蜀呢,估计这俩月回不来。”
李姗放心地点点头,开始集中火力猛八男主角,“你说邱子珩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要不然人家堂堂一个大老板,哪有空跟你玩过家家呢!”
顾良品的心尖微微一热,仿佛被火燎过一般。但只是一片刻,她就恢复了冷静,“他也是没办法才让我帮着糊弄老爷子的。他儿子已经五岁了,连个妈都没有,老爷子逼得紧……”
原来是个结过婚的,李姗不禁扼腕叹息,“不过像他这种高富帅即使有过一百次婚史也不打紧,上赶子的女人照样多得是。”
“嗯。所以说嫁人嫁个条件差不多的就行了,免得自个的老公一天到晚被外面的女人惦记着。”顾良品中肯的总结。
“切,那倒未必。你没听已婚农民还搞村里的寡妇呢!男人偷不偷腥和有钱没钱是两回事,那叫经不住欲望的诱惑。”李姗的情史比她丰富,对男人的见解略透彻。
顾良品没接话,而是陷入一瞬短暂的沉思。
其实,对方所言极是。许嘉盛可以算是和她门当户对了,但结果还不是把她蹬了。顾良品自嘲地笑了笑,男人这种物种不管等级高低,恐怕都不是她所能驾驭的。
两个女人边逛边聊,李姗一轮血拼收获颇丰,而顾良品依旧两手空空。乘滚梯下楼时,途经童装区,顾良品的视线当即被一排小黄人T恤吸住了。
她转头对李姗说:“你等我一下,我买件衣服。”
“不会吧?知道你身材苗条,但也不至于穿童装吧。你不带这么刺激人的……”
“我又不是买给自己的。”
李姗猛然间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惊呼:“你这是要给邱家的熊孩子当后妈的节奏么?”
“……”后妈你妹啊!
顾良品付完款,刚好到了百货公司打烊的时间,一对好姐妹伴着凯丽金的萨克斯名曲《回家》,在广场前分手作别。顾良品正要绕到广场另一侧打车回家,不料转身的一刻,她清澈的眸光陡然狠狠滞住。
临窗而坐的男人不是邱子珩么?
……等等,和他面对面而且靠得有点近的美艳女人是谁?
夜太魅,霓虹交错,玻璃上反射出的绚烂光影令顾良品严重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她的双脚几乎是不受控地移到窗前,又不受控地把脸贴上窗户,瞪圆眼睛朝咖啡厅里瞧去……
事实证明,她的眼没瞎也没花。
邱子珩那货果然造福别的女人去了。
倏尔间,顾良品的血槽仿佛被一下子清空,体内迅速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塞感。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使劲敲了敲厚实的钢化玻璃。波涛汹涌的古怪情绪发泄到玻璃上,不过沦为几声令人压抑的“砰砰”闷响,但还是引起了窗内人的注意。
她看到邱子珩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四目交汇的瞬息,他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抹惊讶,邱子珩哪里还顾得上理会Aina,他疾步冲出咖啡厅,追到广场上,却只瞧见顾良品钻进出租车的背影。
……她这是闹哪出?
他下意识地想要打电话给她问个究竟,哪知他刚把手伸进西裤口袋,两道剑眉便紧紧一蹙。
他的手机不见了。
与此同时,邱子珩身后响起一副甜的恨不得滴出蜜的女声:“邱总——”Aina笑吟吟地追出来,她摊开的掌心里正躺着他的iPhone,“你把手机忘在咖啡厅了。”
“谢谢。”邱子珩拿过手机,毫不迟疑地走向停车场。
Aina踩着细高跟鞋“哒哒哒”追上他大步流星的脚程,面露关切,“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眼瞅着邱子珩已经拉开车门,而她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Aina反倒眨了眨波光似水的美眸,大胆地问:“你可以送我回宿舍吗?”
邱子珩拽在门柄上的手顿了顿。
宿舍?难道他的杀伤力已经蔓延至大学校园了?这一刻,邱子珩真希望他的小房东也在场,好让她听听别的女人是如何锲而不舍地跟他套近乎的!
他自顾自坐进驾驶座,气定神闲地丢出句话:“你没见我女朋友打车走的吗?我哪有闲功夫送你。”
“……”Aina脸上的媚笑倏地僵住,气得直跺脚。
车尾粗大的排气管“呼呼”喷出一阵热浪,黑色路虎随即像离线的箭一样,朝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绝尘而去……
黄蓝相间的出租车披着流光溢彩的夜色,向莱茵嘉园的方向疾驰驶去。
不过,顾良品的情绪却有点黯淡。上车时,她毫不犹豫地向司机报出了自家的地址,这也意味着她这位假女友今晚罢演了。
遥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她陷入一瞬失神。方才邱子珩和妖媚女人一起喝咖啡的画面让她觉得十分碍眼,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舒服。也许,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那一刻翻江倒海涌向心头的种种不适……是失落?是窒闷?抑或只是单纯的不爽?
太久没有爱情的滋润,顾良品越发不适应深究感性问题了,她索性阖起眼睛假寐,不再闹腾自己的脑细胞。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她付完钱下车,手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刚一接听,邱子珩低沉但不喑哑的嗓音便传了过来:“你在哪呢?”
顾良品淡定自若地回答:“我回家了。”
“回谁的家?”他问。
“我家。”
她的话音刚落下,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不由得一僵,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杂念再次翻搅起来。
公寓楼下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清隽颀长的身影融在月光中,犹如神祗般萦绕着一层浅淡的光芒。由于对方逆光而立,顾良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的光,像是一股无声的暗流,瞬间冲进她的心里。
邱子珩已经“嘟”一声收线,迈着两条大长腿向她走来。
突然撞见他以这身姿态闯到她面前,顾良品只愣愣地僵在原地,娟秀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惊讶,“邱子珩,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继续和那只狐媚胚子泡咖啡厅吗,怎么居然比她还先一步到家?!
“我把女朋友气跑了,到这儿来碰碰运气。”邱子珩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仿佛她就是那只不听话的孙猴子,再怎么闹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难得的调笑,顾良品却笑不出,“时间不早了,我要洗洗睡了,你请回吧。”
邱子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上却是一语点破:“你吃醋了?”这个微妙的发现令他心旷神怡,“既然你知道我异性缘好到不行,下次记得把我看紧点。”
明明又是句调侃,顾良品却在一瞬间被逼入某种百口莫辩的尴尬境地。原来她一路无解的混乱感觉,竟是“吃醋”这般简单。
“切,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连醋是什么味儿都不知道!”本能的否认并不足以打消她被戳破心事的无地自容,稍一控制不住,顾良品便把自己全部的憋屈竹筒倒豆般宣泄出来:“以你的条件别说找假女朋友,就算找上十个八个真的都不成问题,你何必逗着我玩呢?我逛个街的功夫,你都不甘寂寞……”
啧啧,她这口气……貌似是快要被酸死的节奏吧。
邱子珩忽然有点不忍心继续调侃他的小房东了,“刚才那女的叫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自当她是路人甲吧,跟我没半毛关系。”他说得十分真挚,倒是与他周身散发出的桀骜气场不大般配了。
可是男人这番话用在顾良品身上算是白瞎了,她清秀的五官牵起一丝自嘲,“你们男人的话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当初许嘉盛劈腿时,我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因为我太相信他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辈子最怕听的莫过于男人的解释。
这女人居然把他和那位负心汉相提并论?!邱子珩眉一皱,“我不是许嘉盛。”
是啊,他确实不是许嘉盛,至少她和许嘉盛还真心爱过一场。可面前的这位男人呢?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闹出,她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顾良品负气地垂下头,一言不发擦过邱子珩英挺高大的身躯,径直走进了楼门。
回到家,顾良品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她从手袋里掏出手机,刷微博转移注意力。触亮屏幕,她的眸光忽而一闪。
一则未读信息赫然闯入她的视线。
发件人是邱子珩,时间是四十分钟前。她拄着头快速倒带,回忆四十分钟前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貌似当时她正和李姗沉浸在凯丽金的《回家》中“say goodbye”吧,背景音量过高,难怪她没听到手机提示音。
她点开短信,只有区区几个字:你在哪 我等你好久
瞅着这则没有标点符号的短信,顾良品的呼吸窒了窒。
……他居然一直在等她。
邱子珩的脑子除非是被驴踢了,才可能一边等她,一边勾搭其他女人。否则整件事唯一合理的解释即是——纯属巧合。厘清他并未骗她的事实,顾良品忽然发觉自己临阵罢演的行为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的手指轻点在邱子珩的名字上,有些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按下去?下一瞬,顾良品果断放弃了回拨电话,她迅疾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窗前。
二十层高宅的视野极佳,可以将整个小区一览无遗。她眯了眯眼睛,看到花圃边静静地停着辆黑色SUV,如果不是亮起的车头大灯散发出两束森白的光芒,车身几乎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就是那星星点点的光源一刹那照进了顾良品的心窝里,内心有一种滚烫的情绪,被这夜幕里的光芒点燃了。
邱子珩还没走。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锁上门,冲下楼的,心里明明有制止的声音,可脚步却不受控。当顾良品推开大堂的玻璃门时,她骤然放慢了脚步,粉饰掉先前的急切。
她一派淡然自若地走上前,仰起头对站在车边的男人说:“邱子珩,既然你还没走,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对于女人的去而复返,邱子珩的诧异模样表现的恰到好处,他那张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突然绽出个招牌式的坏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得了便宜卖乖!顾良品促狭地眨眨眼,“你想太多了!我是舍不得你们家那位熊孩子。”她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我今晚给邱比特买了件衣服,准备亲自拿给他。”
“……”真是个完美的借口。
回程,月拢轻纱,夜色安好。
驾驶座上的男人全程向上微翘着嘴角。虽说女人是个大麻烦,但他的小房东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甘之如饴。
事实证明,邱比特绝对是忠实的小黄人爱好者。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气兴致勃勃地换上新衣服,站在顾良品面前满足地摆了个爱神拉弓的经典Pose,他嘟着小嘴发出“嘭”一声,“芝士姐姐,爱神之箭射中你啦!”
顾良品配合地捂住心口,故作好奇,“我的爱人是谁啊?”
邱比特瞪圆眼睛投给她个“你没救了”的眼神,“你真笨,你的爱人当然是粑粑啊!”
“……”臭小孩,你想玩死姐姐么?
邱子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深邃的瞳仁里隐隐泛起一丝温柔的光。这份令人动容的温暖一直持续到他走进办公室,看到Jeff的前一刻。
坐在外间的Jeff正拿着个精致的小黑瓶喝得津津有味,大Boss突然驾到,他赶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把另一只一模一样但未开封的瓶子递上前,极尽谄媚地说:“邱总,您也来一瓶吧。”
邱子珩一头雾水地接过小黑瓶,“嗯?”看清瓶签,他的脸色忽地沉了沉。
这就是是传说中的补脑液?
“哐当”一声,他嫌弃地把小黑瓶搁在桌上,不悦地质问:“你嫌我脑子不好使?”
“不是,不是!”Jeff吓得一缩脖子,连声否认。
估摸着顾良品没对邱总提过见面礼一事,Jeff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上沾的不明液体,BALABALA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详细描绘一番,外加感叹一句:“金牌补脑液的口感就是不一般,比脑残片强多了!”
邱子珩听罢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努力忽略掉死Gay助理一大早猛灌补脑液并且还想跟他全家分享的事实,直接挑重点问道:“所以昨晚的蛋糕不是你买的?”
“蛋糕???”Jeff一脸懵懂无知。
他这副愚蠢的表情令邱子珩霎时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哄得家里一老一少眉开眼笑的芝士蛋糕完全是顾良品的主意,他不由轻轻扯了扯唇角,自己果然没选错人。
对于老板那副自High到极致的表情,Jeff看得云里雾里,他又把补脑液往老板眼皮子底下伸了伸,“您真不来一瓶试试?”
邱子珩向他飞去一记眼刀,“你家大Boss的智商早都破表了,难道还需要这种东西吗?!”言毕,他傲娇地抖了抖西装,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怎么觉得您很需要啊。
经过一夜养精蓄锐,顾良品挂着满格的血槽来到公司。听说新副总将在明天正式上任,办公室里的雌性物种无一不雀跃不已,做好喜迎高富帅的准备。
八卦小分队打探到的消息十分劲爆,比如新副总是集团老总钦点的人选,据说此人年纪轻轻却实力不凡,是带着大客户资源进公司的……对方人未至,头顶先笼罩上一层万丈光芒的光环,这下顾良品也不能不好奇了。
中午,同事们三五成群地到写字楼附近觅食,王秃难得没有应酬,遂一同前往。
走去对街一间港式茶餐厅的路上,他跟顾良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自从她身份显赫的“男朋友”闪亮曝光后,王秃对她的态度格外热情,已从雷霆万钧的上司变成了小伙伴。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和许嘉盛很熟吗?”
顾良品慵懒的脚步狠狠一僵。
前男友算熟吗?
她掩饰不住满面的惊诧,“您怎么会认识他?”
“上次大家不是在豪宅趴上见过嘛!我记得他是你同学的未婚夫……”王秃回忆道。
顾良品差点忘记这茬了,她一拍脑门,“是哦。”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前男友终归已经成为别人的未婚夫了,她酸涩地咧了咧嘴,“我和他……不太熟。怎么了?”
王秃象征性地摸了摸没长半根毛的脑袋,欲言又止,“没事。